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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亦夏《宠妃至上》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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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4 14:2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亦夏《宠妃至上》全5册

{出版日期}2020/12/25

{内容简介}

口是心非的王爷要脱单,
如此让人气恼,却又觉得可爱得紧……

蓝海E98501 《宠妃至上》卷一 
苏皖从小便生得漂亮,可这张让无数贵女羡慕的脸蛋却为她招来祸端,
前世无良的亲人为了攀权附势,对她下药,要将她献给喜怒无常的安王,
她却意外成为景王的女人,更意外的是,她因此有了身孕,
谁知安王对她不死心,害得他们母子遭受安王妃的毒手……
重生後,她发誓绝不让安王那家子再伤害她的孩子,
她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扮成平凡无奇的奶娘带着孩子进了景王府,
本以为景王冷情,没想到他对小宝却出奇的好,还破例让小宝与他同床睡觉,
但让她更惊愕的是,从不让女人近身的他,竟要他口中的丑女伺候、按摩?
难道这一世,楚宴这位景王爷也变了性子……

蓝海E98502 《宠妃至上》卷二 
苏皖隐姓埋名化妆易容,就是希望过得低调再低调,
让孩子能在亲爹的保护下开心长大,
顺道避开前未婚夫和安王这两株烂桃花,也避免给楚宴招来麻烦,
但他却一反独善其身的本性,事事上心──
心仪他的陆家千金意图伤害儿子,他黑着脸领着他们母子上门讨公道,
见他如此看重关心小宝,她很是安慰,但另一事就怪了,
妹妹失踪多年,手下的人好不容易探得消息,
原想着自己去救人,他却开口请他母妃出面帮忙,
甚至看穿她想和妹妹多相处的心思,答应让妹妹一同住在王府……
本以为他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才做这麽多,
没想到,他居然说为了能更好地护着她和儿子,咱俩成婚吧!
她到底是何时露了馅,竟傻傻的在他身边演了这麽久?

蓝海E98503 《宠妃至上》卷三 
楚宴这株大桃花实在很祸害,众贵女得不到他,便都把矛头指向她,
不过她出身世家的傲气贵气早已刻在骨血中,容不得他人真欺到头上,
参加寿宴被嘲讽,她几句明褒暗贬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闭嘴了,
秋猕篝火晚会时被长公主之女单挑琴艺,结果让小丫头哭着回家找娘亲,
她威风尽显,但老实说,她也必须要称赞他几句,
她父亲的爱徒找到父亲被构陷的证据,在回京途中遇伏身亡,
他陪着她去确认屍首,更不怕惹祸上身帮着找人证在御前翻案,
这样的他好像有点帅气,又好像有点令人心动,
至於要怎麽让他知道她的心意……不如再让他当回爹吧!

蓝海E98504 《宠妃至上》卷四 
过去都是他堂堂景王爷大吃飞醋,见不得苏皖与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现在酿醋的人反倒成了她,
不过是不能处置一个有心机的丫鬟,就说他纳了那丫头她都没意见,
她没意见,也要他这个正主有意愿吧,那丫鬟是某人的眼线,暂时真动不得,
而这某人越来越沉不住气,趁大年三十的宫宴特意灌醉他,
还默许刺客埋伏於道,行刺他们一家,触了他的逆鳞,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藉力使力除掉安王,打破制衡……
为了安抚娇妻,他费尽心思筹画她的生辰灯宴,
亲力亲为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灯笼,围成九十九个字,九句祝福语,
果真换来她亮如灿阳的笑颜还有儿子崇拜的眼神,楚宴觉得自己没白忙活,
偏偏某人又来横插一手,竟开尊口允准城中贵女都可来景王府赏灯,
要不是娇妻的生辰不宜见血,他都想不顾一切犯上了!

蓝海E98505 《宠妃至上》卷五(完) 
男人不论大小都不让人省心,瞧瞧楚宴和儿子就知道,
她怀着二宝时,大的不肯当值小的不肯上课,就只想守着她,
她如他们所愿生下个女娃,一大一小两男人又开始争宠,整天吵吵闹闹,
偏偏奶娘也不安分想爬床,还故意伤了她的女儿博关注,
这完完全全踩到她的底线啊,当下拿出王妃的气势,将人赶出去!
但朝堂上的事就没这麽好解决了,皇上一直针对楚宴她是知道的,
却没料到皇上这次换了一招,知道楚宴宠她,
打算趁使团来京,把她疼爱的妹妹嫁到异族和亲给他们添堵……


亦夏《宠妃至上》全5册

{出版日期}2020/12/25

{内容简介}

口是心非的王爷要脱单,

如此让人气恼,却又觉得可爱得紧……



蓝海E98501 《宠妃至上》卷一 

苏皖从小便生得漂亮,可这张让无数贵女羡慕的脸蛋却为她招来祸端,

前世无良的亲人为了攀权附势,对她下药,要将她献给喜怒无常的安王,

她却意外成为景王的女人,更意外的是,她因此有了身孕,

谁知安王对她不死心,害得他们母子遭受安王妃的毒手……

重生後,她发誓绝不让安王那家子再伤害她的孩子,

她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扮成平凡无奇的奶娘带着孩子进了景王府,

本以为景王冷情,没想到他对小宝却出奇的好,还破例让小宝与他同床睡觉,

但让她更惊愕的是,从不让女人近身的他,竟要他口中的丑女伺候、按摩?

难道这一世,楚宴这位景王爷也变了性子……

蓝海E98502 《宠妃至上》卷二 

苏皖隐姓埋名化妆易容,就是希望过得低调再低调,

让孩子能在亲爹的保护下开心长大,

顺道避开前未婚夫和安王这两株烂桃花,也避免给楚宴招来麻烦,

但他却一反独善其身的本性,事事上心──

心仪他的陆家千金意图伤害儿子,他黑着脸领着他们母子上门讨公道,

见他如此看重关心小宝,她很是安慰,但另一事就怪了,

妹妹失踪多年,手下的人好不容易探得消息,

原想着自己去救人,他却开口请他母妃出面帮忙,

甚至看穿她想和妹妹多相处的心思,答应让妹妹一同住在王府……

本以为他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才做这麽多,

没想到,他居然说为了能更好地护着她和儿子,咱俩成婚吧!

她到底是何时露了馅,竟傻傻的在他身边演了这麽久?

蓝海E98503 《宠妃至上》卷三 

楚宴这株大桃花实在很祸害,众贵女得不到他,便都把矛头指向她,

不过她出身世家的傲气贵气早已刻在骨血中,容不得他人真欺到头上,

参加寿宴被嘲讽,她几句明褒暗贬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闭嘴了,

秋猕篝火晚会时被长公主之女单挑琴艺,结果让小丫头哭着回家找娘亲,

她威风尽显,但老实说,她也必须要称赞他几句,

她父亲的爱徒找到父亲被构陷的证据,在回京途中遇伏身亡,

他陪着她去确认屍首,更不怕惹祸上身帮着找人证在御前翻案,

这样的他好像有点帅气,又好像有点令人心动,

至於要怎麽让他知道她的心意……不如再让他当回爹吧!

蓝海E98504 《宠妃至上》卷四 

过去都是他堂堂景王爷大吃飞醋,见不得苏皖与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现在酿醋的人反倒成了她,

不过是不能处置一个有心机的丫鬟,就说他纳了那丫头她都没意见,

她没意见,也要他这个正主有意愿吧,那丫鬟是某人的眼线,暂时真动不得,

而这某人越来越沉不住气,趁大年三十的宫宴特意灌醉他,

还默许刺客埋伏於道,行刺他们一家,触了他的逆鳞,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藉力使力除掉安王,打破制衡……

为了安抚娇妻,他费尽心思筹画她的生辰灯宴,

亲力亲为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灯笼,围成九十九个字,九句祝福语,

果真换来她亮如灿阳的笑颜还有儿子崇拜的眼神,楚宴觉得自己没白忙活,

偏偏某人又来横插一手,竟开尊口允准城中贵女都可来景王府赏灯,

要不是娇妻的生辰不宜见血,他都想不顾一切犯上了!



蓝海E98505 《宠妃至上》卷五(完) 

男人不论大小都不让人省心,瞧瞧楚宴和儿子就知道,

她怀着二宝时,大的不肯当值小的不肯上课,就只想守着她,

她如他们所愿生下个女娃,一大一小两男人又开始争宠,整天吵吵闹闹,

偏偏奶娘也不安分想爬床,还故意伤了她的女儿博关注,

这完完全全踩到她的底线啊,当下拿出王妃的气势,将人赶出去!

但朝堂上的事就没这麽好解决了,皇上一直针对楚宴她是知道的,

却没料到皇上这次换了一招,知道楚宴宠她,

打算趁使团来京,把她疼爱的妹妹嫁到异族和亲给他们添堵……

第一章 幸得重生

清和十四年,正是酷暑时分,烈日炙烤着大地,外面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叫着,苏皖却要死了。

她也不过二十岁,苏宝才刚到启蒙的年龄,他们母子二人竟要身赴黄泉,她抱着怀中的稚儿,又吻了一下他精致的小脸,压下喉中的血腥味,轻声安抚道:「小宝别怕。」

说完,她便咳了起来,随着她的咳嗽,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纵然已经当了母亲,她仍旧肤如凝脂,一张脸说不出的昳丽,哪怕咳出了血,仍旧没有一丝病容,反而因那抹异色,添了分说不出的风情。

安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冷笑道:「堂堂定国公嫡女,却未婚先孕,苏皖,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勾引了安王不算,竟还生下景王的孩子!是不是还想凭藉着他攀龙附凤?呵,你这种女人,还是尽快死了吧!活着只会祸害男人!」

苏皖神色不变,只有眼中露出一抹嘲讽。

勾引?

她出身於定国公府,是长房唯一的嫡女,从小便被教导礼义廉耻,又岂会做出这种事?

当时定国公府倒台了,外祖母怜她孤苦,将她接到了宁远侯府,几个舅母却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言一行再妥帖不过,疯了才会去勾引人,何况她与表哥自幼便定了亲。

苏皖打小便生得漂亮,十五岁的她,身姿窈窕,容颜娇媚,眉目间还染着一缕清愁,见了她的无不叹一句我见犹怜。

谁料这张让无数贵女羡慕的脸蛋,却为她招来了祸端。

人不幸时,喝凉水都能呛着,安王自打目睹了她的容颜,便惦记上了她,她的大舅母为了讨好安王,竟在她茶杯里下药,将她献了出去。

她中了媚药,必须同男子欢好方可解毒,纵然没让安王得逞,她因解毒,却同样失了清白。

一夕之间,她便由神坛跌落,成了声名狼藉之人。

世人对女子就是如此刻薄,未婚失贞却苟活於世,便是最大的罪恶,没人同情她被当成玩物送人的遭遇,也没人觉得她的失贞非她所愿,谈起她时眼中不无鄙夷,就彷佛不唾弃她几下,自己的名声也会跟着坏掉一般。

安王妃恨她至此,无非是见不得安王惦记她罢了。

苏皖眼皮都没抬,都要死了,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

她怀里的男孩闻言,却猛地抬起了头,小家伙一身宝蓝色的小衣袍,一双乌黑的眼眸充满了愤怒,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苏皖的怀抱,朝安王妃撞了过去。

他的速度又快又猛,两个丫鬟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安王妃同样没躲开,被他狠狠撞倒在地。

小家伙睫毛上明明还沾着泪,一双眼睛却泛着猩红,活似个狼崽子,他快狠准的伸出小手,一爪子挠破了她的脸,因用尽力气,圆润的指甲盖里都带了肉。

安王妃又惊又骇,捂着脸,疼得尖叫起来,再也没了刚刚的飞扬跋扈。

她将苏皖关在南院,又给他们灌了毒,此次过来不过是想再嘲讽她一番,是以身边只跟了两个心腹丫鬟。

丫鬟听到她的尖叫,吓得魂都要散了,下意识朝安王妃看了过去,见她脸上四道血痕,骇得腿都有些软,反应过来後,连忙伸手去捉苏宝。

苏宝人小,轻而易举就被两个丫鬟架住了胳膊,他张嘴咬了丫鬟一口,趁她吃痛放松力道时,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了安王妃胸口上。

他年龄虽小,却用足了力气,安王妃又是个从未吃过苦头的,被他踢中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一边尖叫着喊护卫,一边大声骂道:「给我现在就宰了这贱种!我要让他五马分屍!不得好死!」

苏皖也没料到苏宝会突然爆发。

她眼皮狠狠一跳,之前是清楚逃不掉,怕安王妃折磨苏宝,才歇了旁的心思,见苏宝为了给她出气竟然连抓带咬的,她眼眶猛地一酸。

安王妃气量狭小,一向睚眦必报,清楚她断不会放过苏宝,苏皖拔下头上的簪子,便朝安王妃扑了过去。

五马分屍?

不,她断不能容忍她如此对待她的宝儿!

苏皖一簪子便扎在了她的咽喉处,她力道大,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丫鬟惊呆了,顿时也不管苏宝了,连忙去抓她。

丫鬟冲上之前,苏皖又补了一簪子,她被丫鬟踹倒时,安王妃已经因为伤得过重晕了过去。

护卫冲进来後,便将她和苏宝捆了起来,丫鬟们命人将安王妃抬了出去,一边捂着她的伤口,一边催人喊太医,根本没时间管他们。

苏皖靠在椅背上,又一阵阵咳了起来,黑色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指缝淌下,落在了她白色的衣裙上,彷若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望着她痛苦的模样,苏宝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哪还有之前凶巴巴的模样。

苏皖眼中含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怕,却动弹不得,两人昨日就中了毒,离毒发身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见苏宝也开始咳血时,苏皖一双眼睛方恨得通红。

她被捆成粽子绑在一张椅子上,饶是动弹不得,她仍旧奋力朝苏宝的方向挣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总算有了成效。

她连板凳一并摔在了地上。

苏宝哭成了泪人儿,不仅眼睛红通通的,白嫩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泪痕,平日里苏皖总嫌他性子倔,不肯服软,见他总算有了孩子模样,却这般心疼。

好在两人离得不算远,摔倒後,她的脑袋竟然真碰到了苏宝的裤腿,她亲了一下他,又说了一声宝宝别怕。

苏宝拚命摇头,他不怕。

母子两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早在瞧到苏宝那张肖似景王的小脸时,护卫便呆住了,此刻更是於心不忍,皆移开了视线,也没有硬是将苏皖移开。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母子二人却逐渐断了气。

苏皖本以为自己会彻底魂飞魄散,谁料却变成了一抹魂魄,她在苏宝的身边逗留了许久,也没见她的小宝贝同样飘出来。

苏皖想亲亲小家伙的小脸,却穿过了他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两个丫鬟的脚步声。

两人是奉命而来,此刻安王妃已经醒了。

苏皖虽然狠狠刺了安王妃两下,但在太医的轮番抢救下,她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她醒来後,就得到了两人已经毒发身亡的消息。

安王妃恨极了他们,哪怕两人已经死了,她也难消心头之恨,不仅命人鞭屍,还吩咐一会儿让人将苏皖的屍身丢到秦楼楚馆去,喜欢奸屍的不是没有。

饶是清楚她心胸狭隘,苏皖也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狠毒。

丫鬟们已经拿出了鞭子,由其中一个护卫动的手,自己被抽打时,她没什麽感觉,见侍卫拿着鞭子朝苏宝走去时,苏皖却恨得双眼通红,她想冲上去阻止,却一次次穿过众人的身体。

就在她恨得想将这几人剥皮削骨时,垂花门处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鞭屍?谁敢动一下试试?」

男人逆光走来,他一身战袍,整个人犹如神只,然而他唇边却泛着一抹冰冷到几乎妖异的笑。

来者正是景王楚宴,他生得极其俊美,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也好似含着笑,平日里他就极难伺候,此刻一双眼睛犹如淬了冰。

小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懵,连忙跪了下来。

苏皖也有些懵,他不是刚打了胜仗吗?大军班师回朝少说也得十日,他怎麽突然回来了?

殊不知楚宴是想念京城的美食了,加上母妃快过生辰,他才快马加鞭提前归京,谁料刚入京,就有探子派人递了信过来。

安王妃御下不严,受伤後更是恼怒地破口大骂,这才走漏了消息。

楚宴得到消息时,一张脸沉得吓人,直接闯入安王府,一把刀不知斩了多少人,别说安王此时不在京城,就算在也拦不住他。

他一路闯到了东院,入目便是一大一小动也不动躺在地上的场景,他蹙了下眉,抬脚朝两人走了过去。

东院中一共两个丫鬟、两个侍卫,皆是安王妃的心腹,面对景王,他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皆战战兢兢跪了下来,胆子小的那个丫鬟甚至已经吓晕了过去。

景王是先皇的第七子,乃淑妃所出,他向来眼高於顶,别说娶正妃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妾都没有,死掉的那个小孩完全是他的缩小版,一瞧就是他的骨血,一想到景王发怒的下场,饶是那两个护卫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苏皖看到楚宴一步步朝她的屍体走了过去。

她身中剧毒,咳出不少黑血,身上的味道多少有些难闻,身後的衣服也快被鞭子打烂了,瞧着狼狈不堪,楚宴一向怕脏,靠近她後,眉头便蹙了起来,眼中满满的嫌弃。

苏皖眼皮跳了跳,哪怕这几年她性格沉稳了不少,但瞧到楚宴嫌弃的模样,仍旧忍不住磨了磨牙。

楚宴生得俊美,尽管身着战袍,举手投足仍有说不出的风流,他後退了一步,对身後的人道:「将她翻过来,让我瞧一眼。」

侍卫连忙应了下来,正想去翻动她的屍身时,楚宴却突然道:「算了,都退下。」

说完,他便上前一步,弯腰将苏皖翻了过来,瞧到她那张脸时,他微微一怔。

女子面色苍白,唇部泛紫,哪怕五官有了细微的变化,却依然是熟悉中的模样。

果真是她。

考虑到毕竟毁了她的清白,那夜之後,他曾问过她要不要索性跟了他,苏皖却拒绝了,他一直嫌女人麻烦,身边才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头一次起了收人的念头,竟然还被拒了。

楚宴觉得颜面受损,再没过问她的事,很快他便离了京城,一走就是几年,中间也不过回京两次,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竟敢偷偷生下他的孩子。

他又朝一旁的小男娃走过去,忍不住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五官精致,没有一处不随他,望着他苍白的小脸,他单薄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声音冷得吓人,「去把安王妃给我绑来。」

侍卫应了一声,正想退下捉人时,楚宴又道:「慢。丑成那样,本王还是不见了,免得污了眼睛,直接捅死吧,她不是爱鞭屍?让她也体验一下身体被鞭的滋味。参与此事的,一并弄死。」

他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违。

楚宴抱着苏宝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苏皖一眼,脑海中闪过当时少女泪蒙蒙的双眼,他哼了一声,脚尖点了一下苏皖精致的绣花鞋,「当初若跟了本王,又岂会落个死後被鞭屍的下场?」

虽然察觉不到疼痛,但被他逗弄小猫小狗似的碰了一下,苏皖仍旧有些心塞,後悔?就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她若真跟了他,又岂会有好下场?

楚宴没再看她,吩咐属下抬顶轿子将她带走後,便抱着苏宝走了出去,苏皖挂心着苏宝,飘着跟了上去。

今日是个大晴天,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哪怕身为游魂,苏皖都觉得有些燥热,他那样嫌脏又怕热的一个人,竟一路将苏宝抱了出去。

安王府离景王府算不上太近,中间隔了两条街道,街上人来人往,见楚宴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娃,大家都忍不住伸着脖子瞄了过去,瞧到楚宴冰冷的神情时,才飞快移开视线。

苏皖跟在他们身後,一路飘到了景王府。

楚宴是几个王爷中最会享受的一个,先皇赐给他的府邸,他不止整修了一次,一入景王府,面前便是一座几丈高的巨石,上面刻着景王府三字。

绕过巨石,便是两排珍贵的树木,每一棵都枝繁叶茂,两排树木形成了一个极其凉爽的林荫大道,右边是一座怪石堆积而成的假山,假山旁有一个小型喷泉,到处都是鲜花古树,亭台楼阁,布局无一不精巧。

几乎每一个来到景王府的人都会被此处的景色所吸引,但苏皖的一颗心却全扑在苏宝身上,虽然这是第二次来景王府,她仍旧不曾留意过此处的风景。

楚宴将苏宝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寝室,竟将他小小的身体放到了自己床上,他身旁的暗卫都有些吃惊,显然没料到主子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

将他放到床上後,楚宴盯着苏宝看了半晌,神情微微有些古怪,许久才试探着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脸,低低道:「父王不知你的存在。」

他声音低哑,甚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懊恼,竟一副很是看重苏宝的模样,苏皖的目光原本都落在苏宝身上,这才忍不住看了楚宴一眼。

男人五官线条凌厉,纵然极其俊美,周身的气息却透着一股烦躁,此刻他正定定注视着苏宝,眼中的冰冷退了大半。

苏皖心中说不出什麽感受,她没料到他竟会在乎这孩子,也是,虎毒尚不食子,他纵然再冷情,苏宝都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对苏宝看重也不是多惊世骇俗的事。

他的指尖拂过苏宝精致的小脸,突然嗤笑一声,道:「下辈子放聪明点,别再投到她肚子里,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算什麽好母亲。」

最後一声近乎低喃,若非苏皖就在他身旁,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麽,闻言,苏皖的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眼睛也莫名有些酸。

是啊,她算什麽好母亲,她的宝儿才四岁大,就这麽走了,连活着的这四年都是随着她蜗居在小院中。因他长得像景王,她甚至不敢让他出门,他长这麽大,连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都不曾去过,苏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根本就不配当母亲,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说不清是恨自己多一些,还是恨这个世道多一些,如果……如果重来一世,她必不会让她的宝儿跟着她担惊受怕。

不知道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还是怎地,苏皖的身体猛地飞了起来,好像撞入一片黑暗中,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苏皖耳旁突然传来了端芯焦急的呼唤声,「姑娘,姑娘?」

苏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心中那样恨,既恨自己没能护住苏宝,也恨安王妃竟然牵连无辜,连个稚子都不放过。

苏皖双目猩红,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看到了熟悉的端芯,这几年为了避人耳目,她们两个但凡出门都会乔装一下,端芯仍旧是老妪装扮,一双眼眸溢满了担忧。

见主子总算醒了,端芯才松口气。

端芯是苏皖的贴身丫鬟,一直伴在她身侧,在安王妃的哥哥带人寻到他们时,她便因为维护自己被杀了,苏皖以为是在阴间遇到了她,神情有些怔愣,下一刻紧紧搂住了端芯,「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们。」

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秀眉纤长,樱唇泛白,眸中含泪时,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端芯慌乱地拍了拍她的背,「奴婢无事的,小主子也没事,他眼下已经退了热,姑娘不要担心。」

听了她的话,苏皖方意识到不对,忍不住往四处看了一眼。

房间里的布置既简洁又熟悉,罗汉床对面是紫檀木鱼戏荷花镂空博古架,另一侧是花梨木梳妆台,再远处是一个画着仕女图的屏风,正是她平日的住处。

苏皖有些震惊,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端芯心疼她,加上心中堵着一口恶气,不等她开口询问什麽,就忍不住骂道:「这大夫真不是东西!亏世人还夸他悬壶济世,有圣医之名,呸!不过是徒有虚名!就他也配惦记您?以他那副德行连给您提鞋都不配,也不知咱们若是搬走後,他会不会去安王那儿揭发咱们?」

这几年安王一直在暗中搜寻他们的下落,若非姑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只怕早就被他的人寻到了。

谁料这次却被个大夫识破了身分。

端芯的话恰好印证了苏皖的猜测,她果然重生了。

几日前,苏宝莫名开始起热,一直反覆不好,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吃了好几服药也没什麽用,苏皖怕拖下去对苏宝身体不好,就带他去了济安堂。

济安堂是京城最有名的医馆,里面的大夫从不登门看病,苏皖只好带着苏宝去了那儿。纵然化了妆,已然瞧不出本来的面目,苏皖还是有些担心,入了医馆後也一直抱着苏宝。

这位沈大夫给人看病时偏偏不喜旁人跟在身旁,苏皖放心不下,想要一同进入内室时,却被药童数落了一番,说规矩不可废,她怕自己再坚持下去会惹人怀疑,只好将苏宝交给了大夫。

沈大夫将苏宝带到了里间,为他诊治了一番。

他是有真本领在的,不然也不会有圣医的名号,他多看了几眼,便瞧出苏宝的面部做了改动,女子化妆不奇怪,一个小孩却乔装打扮多少有些古怪。

苏皖上了妆後,虽然面容平淡无奇,却遮挡不住那双明眸,她一双眼眸似盈盈秋水,说不出的漂亮,沈大夫刚看到她时,就忍不住多瞧了好几眼。

这样美的眼睛,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让苏宝躺到了床上。

清楚大夫是要给他看病,苏宝默默爬上了床,谁料刚躺下,沈大夫便拿银针扎晕了他。

沈大夫拿出药水擦掉了苏宝脸上的妆容,瞧见他的长相时,眼眸便闪过一抹异色,苏宝与景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下谁不认识景王?

一个普通女子又岂会怀上景王的孩子?谁不知道景王眼光有多高,陆太妃给他相看了不少长相出众的贵女,他一个都没瞧上。

他生得俊美无俦,活似个妖孽,十几岁时就有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整个京城,甚至连女子都无法与他媲美。

这些年也就出了一个美人苏皖,想起苏皖,沈大夫心中越发有了怀疑,仔细一想,苏宝与苏皖两人的眼睛实在太像了,他不觉得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这人算不得太坏,却偏偏有些好色,当年曾有幸见过苏皖一面,至今念念不忘,因他是京城贵人都会来求医的济安堂的坐堂大夫,他消息也很灵通,自然清楚景王并不知道苏宝的存在,也清楚苏皖定是为了躲避安王的搜寻才做的伪装。

因此便有了他威胁苏皖的事。

苏皖连景王都不愿意跟,又岂会同意跟他?但怕他不认真替苏宝诊治,她才答应考虑一下,好在他医术确实不错,苏宝喝了两服药便退了热,总归是有了好转。

怕苏宝病好後苏皖会逃走,他特意派人守在他们门口,为的就是监视他们。

今日这大夫又来了一趟,恰巧苏皖来了小日子,她月事不规律,每次来都疼得有些招架不住,这才晕睡了过去。

端芯却误以为她是被大夫气的。

知道重生回来後,苏皖的情绪便很是激动,她挣扎着爬起来,连忙去了苏宝的房间。

端芯有些疑惑,总觉得今日姑娘怪怪的,不过她一向忠心,也没有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苏皖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小人儿,因为天气有些热,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苏皖想将他紧紧搂入怀中,又怕扰了他的睡眠,只是上前亲了亲他白净的小脸,眼底的泪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她向来不是爱哭之人,唯有父母出事时曾抹过眼泪,但这两日掉泪的次数比之前几年都多。

泪水落在苏宝的脸上,小家伙察觉到凉意,眼皮动了动。

苏皖连忙去擦他脸上的泪,伸手拍了拍他,想哄他再睡会儿,然而苏宝却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饶是刚睡醒也不见迷糊,睁开双眼後,他便瞧到了苏皖泛红的眼睛,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摸她的眼睛,「娘亲?」

苏皖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我没事,刚刚过来时被风吹了一下,小宝觉得怎麽样?身体可还有不适?」

苏宝摇头,以为娘亲是太过担心他才掉了眼泪,他也没拆穿,虽然退了热,这一病倒让他黏人了些,小手搂住苏皖的腰,赖到了她怀里。

放在平日,苏皖一定捏一把他的小脸,打趣他一句羞不羞,此时,她却同样搂住了他小小的身体。

苏皖的眼睛又有些发酸,直到这一刻真正将苏宝抱到怀里,她才有种真正归来的感觉,她努力眨了眨眼,才将泪水逼了回去。

见端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瞧着她,苏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荡,拍了一下苏宝的背,用平日里惯用的口吻道:「再睡会儿。」

苏宝仍有些困,闻言打了个哈欠,点了下小脑袋,又躺到床上,尽管阳光射不到里间,房内仍旧有些热,苏宝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不仅白嫩的小脚丫在外露着,一小截的小腿也露了出来。

以往苏皖对他一直是放养状态,随他怎麽舒适怎麽来,想到他还生着病,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裤腿。

苏宝觑她一眼,只是打了个哈欠,等她走出屋,才蹬了蹬腿,又将腿露了出来,这天气热得他想抱着冰块睡。

第二章 寻求庇护

走出苏宝的房间,苏皖对上了端芯担忧的视线,她含笑解释了一句,「我没事,刚刚作了个恶梦,一时惊住了,见你们都还在我才觉得安心。」

端芯不疑有他,想到沈大夫,仍旧忧心忡忡,「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外面一直有人守着,想搬走都难。」

苏皖安慰了一句,「外面的人不足为惧,他不过是个小药童,家中又有老母要奉养,买通他不成问题。」

上一世,她就在今日买通了他,收拾好细软,当天晚上离开了小院,可惜她没料到沈大夫昨天却同人喝了酒,早将她卖了。

他醉酒之下,多少有些膨胀,加上心中着实得意,就将很快要得到苏皖的事吹捧了一番,说什麽安王都得不到的女人,却要便宜了他。

那人之所以请他喝酒,其实是想问他借点银子,见他提起安王,就长了个心眼,一个有心套话,一个有意炫耀,後果可想而知。

因安王不在京城,那人第二日一早就将消息卖给了安王妃,按时间推算,此刻安王妃已经知道了消息,她怕白天捉拿他们会被安王的人注意到,才趁夜晚悄悄来的,却不料竟扑了个空。

安王妃为了搜她出来,甚至不惜让哥哥以权谋私,安王妃的哥哥是大理寺少卿,为了加大搜寻力度,还特意放跑了一个重要人犯做烟雾弹……

漫长的五日,苏皖他们躲躲藏藏,最终还是被寻到了。

想到安王妃,苏皖一双眸子恍若淬了冰,胸口憋着的那股浊气怎麽都散不去,她害了三条人命,哪怕楚宴最终处死了她,苏皖仍旧意难平。

她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甚至残忍的鞭屍,只是让她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这一世,她势必要让她身败名裂!

可是眼下,最关键的却是如何度过此次危机,她一个弱女子,这些年不过赚了些钱,想与大理寺少卿抗衡自然不现实。

想到楚宴对苏宝的重视,苏皖心中微动。

楚宴不久便会归来,将苏宝送回去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没了苏宝,她与端芯分头行动,凭她的化妆术,想躲开自然容易得多,毕竟上一世他们搜查时,重点盘查的就是带着孩子的妇人。

可是将苏宝一个人送入王府,她又着实放心不下。

就算楚宴尚未娶妃纳妾,却有不少贵女对他有意,皇上也有意为他与陆阁老的小孙女赐婚,现在婚事未定,他却先有了子嗣,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将苏宝送过去多少有些危险。

小家伙再聪明,也不过只有四岁大。

苏皖有些心烦意乱,她爱作画,心情不好时画上一幅便能静下心,可是此刻,哪怕将画笔颜料取了出来,已经落了笔,心情仍旧乱糟糟的。

心随意动,片刻後纸上赫然勾勒出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他五官轮廓深邃,每一处线条都极其凌厉,组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招架。

正是景王楚宴。

苏皖盯着他看了片刻,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其实她抱着苏宝过去不失为一个办法,母子二人既不必分开,又能躲过这场危险,但是苏皖却有些不敢露面。

五年前,两人虽然有了那麽一夜,但他对她并没有情谊,哪怕过了这些年,苏皖仍旧记得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恩赐般问她要不要乾脆跟了他。当年她拒绝了,他一向放荡不羁,又极难讨好,她若再登门,只怕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就会被他扫地出门。

毕竟,他那麽骄傲的一个人,她却落过他的面子,就算侥幸被他收留,以她的名声也只能当个姨娘。

可是想到爹爹为何会出事後,苏皖又打消了念头。她一直觉得定国公府的倒台,是皇上的意思。

当今圣上是先皇的第二子,年长楚宴十岁,治理朝政虽有一定的手段,却是个狡诈多疑之人,爹爹在世时,苏皖曾不小心听到过他和三叔的对话,深知皇上对定国公府的忌惮和猜疑。

楚宴这些年行事放荡不羁,做过不少出格的事,皇上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就算皇家没有真正的兄弟情,他们仍是兄弟,父亲死不瞑目,她怎麽能嫁给仇家?

如果只是去景王府暂时避一下危险,她不露面自然更好一些,等躲过这一劫,她随时都能将苏宝带走。

苏皖正在思考时,端芯端着生姜熬的红糖水走了进来,「姑娘,先喝点红糖水暖暖肚子吧,别站太久一会儿又疼得厉害了。」

端芯仍旧是老妪装扮,出门在外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妙龄女子,望着她的模样,苏皖心中微动。

她又不是非要以自己的身分登门才行,她也可以扮做奶娘的模样,这样一来,既可以陪着苏宝,也没了後顾之忧。

她娘的陪嫁庄子上尚有几个可用之人,其中一位便是丧夫之女,恰好见过她的人不多,倒是可以借用一下她的身分。

下定决心後,苏皖的心情总算稍微安定了些。

她在端芯耳旁吩咐了几句,端芯听完,神情有些迟疑,「姑娘想带着小主子去景王府?」

重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苏皖自然无法告诉她,只好道:「如果这大夫嘴不严已经泄了密,我们被寻到的可能会很大,之前成功在这里住了几年,是因为旁人不知道我们带着个孩子。如今带着小宝,也不方便躲藏,与其冒这个险,不如我们分开行事,我带着小宝暂时去景王府躲避一下,过段时间度过危险,再带他走。」

端芯却有些担忧,「小主子如此聪慧,又与景王生得这般像,到时候他如果不放人怎麽办?」

苏皖道:「他生性不羁,最是骄傲不过,应该不会勉强人,这个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楚宴尚未成亲,等成了亲,他的王妃必然容不下旁的孩子,她到时带走苏宝,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桩好事。

端芯对她满是信任,听她如此道,便没了顾虑,「那奴婢等会儿就去一趟织新阁,将您的吩咐亲口告诉柳娘,让她回庄子一趟亲自吩咐下去。」

织新阁是家布庄,里面也卖一些成衣,本是苏皖的产业,如今记在柳娘名下,柳娘不仅是织新阁的掌柜,还曾是庄子上的管事嬷嬷,十分忠心,事情交给她自然是再妥帖不过。

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

饭自然不能不吃,几年下来,端芯手艺越发好了,没多久就做了四菜一汤出来,因着苏宝还在服药,食物当以清淡为主,四个炒菜全是素小炒,汤则是鲫鱼汤,汤汁熬成了奶白色,单是闻着便香气四溢。

苏宝闻到饭香味时,便打了个滚爬了起来,不等人喊就乖乖下了床,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苏皖走进来时,小家伙已经自觉穿好了鞋子。

瞧到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苏皖忍俊不禁,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牵住了他的小手,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就猜你已经醒了,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苏宝已经闻到了鲫鱼汤的味道,若非被娘亲牵着手,一准儿蹬蹬蹬跑过去了。平日里娘亲不仅忙,还十分促狭,逗他的次数不少,这麽温柔牵着他走路的次数着实少得可怜。

苏宝舍不得挣开娘亲的手,一路乖巧极了。

他与楚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挑的桃花眼,挺直的小鼻梁,薄厚适中的唇,没一处不好看,乖巧的模样看得人心都化了。

苏皖放松下来後,眼中便多了一抹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宝今儿怎麽这麽乖?平日里不是一闻到饭香味便扑了去?这次不嘴馋了?」

苏宝耳尖有些红,神情却一本正经的,「谁嘴馋了?到了饭点不就是要吃饭?您几顿不吃试试?」

他小小年龄便喜欢端着,活似个小大人,唯有喜好美食这一点像个孩子,苏皖不止一次地打趣过他。

苏宝说完,便挣开她的手,朝自己的板凳跑了去,觉得女人真是麻烦,跑太快会被念叨,不跑了也会被念叨。

苏皖爱极了他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唇边溢出一抹笑,招呼着端芯也上了桌,吃完饭,她就将苏宝喊到了内室,将想带他去景王府的事说了一下。

她没提安王妃的事,只说景王是他的爹爹,他到了启蒙的年龄,去景王府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自打她提起景王时,苏宝一张小脸便有些冷。

苏皖微微有些紧张,一时之间竟以为他早就知道景王是他爹爹了,「小宝不想去吗?」

苏宝踢掉鞋子,扭身便爬到了床上,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瞪着苏皖,彷佛这样能增加点气势,他恶狠狠道:「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哪来的爹爹?您是不是嫌我是个小拖油瓶,不想要我了?」说到最後一句,声音里俨然带了哭腔。

苏皖一颗心猛地酸了起来,纵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的神情却很是严肃,「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苏宝年龄尚小,若无人乱嚼舌根,他一个孩子纵然再聪慧也不会无端冒出这种心思来。

苏宝抿着唇,没有回答,气势也一下弱了下去,眼神有些躲闪。

小院中除了端芯,也唯有陈嬷嬷跟如枝会来这儿帮忙,要麽是送菜过来,要麽是留下帮着打扫院子,洗洗衣服。

她们皆是苏皖的心腹,两人对苏宝也极其疼爱,自然不会背後非议主子,可如枝却是个话多的,还十分八卦,从旁处听来了有趣的事还会讲给苏宝听,难道苏宝听到了什麽不该听的?

苏皖所料不差,如枝曾与端芯提起过铺子隔壁那个卖豆腐的小寡妇,丈夫走後她便一个人拉扯孩子,因带着孩子,旁人再给她说亲时也都不是什麽好人家。

因此她嫌孩子是个小拖油瓶,不仅时常让他饿肚子,还三天两头的动手打他,那孩子原本很机灵,现在却呆呆的,让人唏嘘不已,如枝是同情那孩子才跟端芯念叨了起来,不料却被刚睡醒的苏宝听了一耳朵。

他才知道,原来孩子也可以是累赘,是小拖油瓶。尽管知道娘亲不会嫌弃他,可是不知为何,见她想将自己送走,苏宝还是有些恐慌。

换成以往,见他如此,苏皖肯定要捏一下他的小脸,让他好好反思一下,可现在望着他略显不安的眼眸,苏皖却是心疼,她将小家伙揽到了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说什麽胡话,娘亲怎麽舍得不要你?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娘亲也会陪你一起。」

苏宝被她安抚了下来,眼中只剩疑惑,明明之前娘亲都说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麽突然又有了爹?苏宝本能地嗅出一丝不对劲,果然,这丝不对劲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得知娘亲要扮做奶娘跟着他时,他的小脸便紧绷了起来,「娘为何还要扮做别人?」

以前唯有外出时,娘亲才会扮成旁人的模样,在家时却是真面目示人,难道爹爹那里也有危险?

苏宝虽然才四岁,却比寻常孩子聪明得多,他隐隐明白娘亲是在躲避坏人,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想赶快长大的缘故,因为从小没有父亲,他其实也不太懂,父亲之於他们是怎样一种存在。

清楚日後肯定瞒不住他,苏皖没有骗他,而是认真解释道:「我跟你爹爹其实并不熟悉,我如果贸然现身不仅会给他带去困扰,娘也会觉得不自在。」

苏宝不是很理解,但乾脆利落地下了决定,「那就不去找他。」

直到苏皖又解释了几句,知道是要避险去,苏宝才勉为其难地接受,还皱着小眉头提了要求,「要两根冰糖葫芦才行。」

这个小鬼。

苏皖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爽快地应了下来。

苏宝又提要求,「娘亲不许把自己画得太丑。」

他还是喜欢娘亲漂漂亮亮的模样,笑起来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苏皖微微点头,瞧着敷衍极了,苏宝抿了抿唇,看在冰糖葫芦的分上才没跟她计较。

等端芯从织新阁回来,苏皖便让她取了一百两银子,吩咐了她几句,端芯拿着银子将门外的小药童喊到了一旁,没多久两人便达成了交易。

小童抱着银子,欢喜地离开了此处。

苏皖坐在梳妆台前化起了妆,她有一双极其神奇的手,化起妆来可谓是信手拈来,不过片刻,镜中便出现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她对着镜子看了片刻,除了眼睛,没一处与之前相似。

怕引起怀疑,她不仅将自己画成了三十多岁的少妇,还在脸颊上点了两颗痣。

她与景王已有五年不见,五年前的她,眉眼间尚带着一丝稚气,如今五官早已长开,她是要扮做苏宝的奶娘,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等她化好妆,端芯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包袱里除了两身换洗的衣服,便是一些细软和苏宝的药,他虽然退了热,怕他万一又不舒服,苏皖才让端芯将药也带上了。

马车来到小院门口时,苏皖对苏宝招了招手,小家伙放下手中的七巧板,朝娘亲走了过来。

端芯亦步亦趋跟了去,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姑娘真不用奴婢跟着吗?奴婢不在以後谁来伺候您?」

苏皖好笑地拿帕子为她擦了一下泪,她是以奶娘的身分出现的,若是带着端芯,不出一日就会暴露身分。

端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怕自己又要哭,她背过身,没再追问,而是道:「姑娘放心,奴婢定谨记您的交代,安王府的事奴婢也会尽快办妥。」

苏皖点头,「你一切小心,就算办好也不必去王府寻我,得空时我会亲自去织新阁。」

端芯含着泪,重重点头。

此刻刚过申时,暖风熏人,夕阳的光辉在屋檐的折射下洒了下来,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一片暖色之下,苏宝原本还没什麽感觉,见芯姨红了眼睛,他紧绷的小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伤感。

小家伙突然道:「我会照顾好娘亲。」

端芯忍不住又转过了身,红着眼睛抱了一下苏宝。

苏宝有些不自在,耳尖动了一下,最终却放弃了挣扎。

端芯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他,她含泪笑道:「小主子也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苏宝点了点头,小脸无比认真,瞧得人心中莫名发涩。

苏皖也不习惯别离,对端芯道:「很快就见到了,不许难受了。」

端芯连忙点头,又送了送。

苏皖则牵着苏宝走到了门口,马夫在马车一侧放了一个小凳,苏宝没让苏皖抱他,自己踩着小凳俐落地爬上了马车。

苏皖也跟着上了马车,她对端芯说了声快进去,就放下了帷幔。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繁华的街道上,苏宝甚少有出门的机会,听到外面的喧嚣时,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他偷瞄了苏皖一眼,见她好似在想事情,没有留意自己,便飞快掀开帘子,往外瞄了一眼。

京城的街道自然是再繁华不过,不仅道路平坦宽阔,两边商铺林立,瞧着极为气派。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客人在与小商贩讨价还价,苏宝本来只是想偷瞄一眼,却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了目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倒映着漫天星辰。

窗帘被掀开时,苏皖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她眼底也溢出一抹笑,揽住了小家伙的身体,「有什麽想要的吗?娘亲给你买。」

苏宝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觉得今日的娘亲温柔得简直像换了个人,他毫不客气地提要求,「绿豆糕、如意糕、什锦糖、豌豆馅……我都要!」

他一口气说了七八样,每一个都是吃的,苏皖有些哭笑不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整日就惦记着吃,难道上辈子是饿死鬼不成?」

苏宝不想被她捏,板着小脸,躲了一下,「娘亲休要打趣我。」

两人坐在一处,他自然没躲开,见他皱着鼻子,不爽极了,苏皖笑弯了眉眼,她笑得太过愉快,苏宝紧绷的小脸有些维持不住,也笑了一下,扯了扯她的袖子,「还要不要给我买?」

苏皖最终也只是给他买了两样,尽管如此,苏宝还是吃得很满足,他吃东西时十分文雅,哪怕是再喜欢的东西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小小年龄,举手投足却满是优雅。

等他吃完,两人便到了景王府。

景王不在府里,是护卫首领李殷接待的苏皖,瞧到苏宝那张白嫩的小脸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孩子与景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像。

他掩下心中的震撼,连忙将苏皖迎了进去,不论面前这孩子只是单纯的与景王生得一样,还是确实是景王的骨血,此事都不是他能随意处置的。

将人迎入府後,他便派心腹离开了京城,传信之人未曾歇息,快马加鞭来到了战场。

此刻的楚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

因打了胜仗,整个军营都洋溢着一股巨大的兴奋,士兵们得了不少战利品,一个个激动极了,全然没有之前的疲倦。

楚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进入营帐後,他便脱掉了那件染血的战袍,随着他脱衣的动作,他背上的伤也露了出来,伤口十分狰狞,换成旁人早疼得无法忍受了,他却神色如常。

军医连忙过来为他包紮了一下,刚包紮好,正打算沐浴一下,就听副将说秦二来了边疆,以为京城出了什麽大事,楚宴凌厉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传他进来。」

他披上外袍便从沐浴之处走了出来,男人身材高大,衣襟半敞,露出的肌肤冷白结实,衬着他冷淡的神情,竟俊美地让人不敢逼视。

秦二走进来後,便跪拜了一下,根本不敢抬头,恭敬地将信呈了上去。

楚宴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开信时,他脸上的神情才变得有些古怪,信上不过寥寥数语,苏皖二字却唤起了他的记忆,脑海中率先跳出的便是少女含着水汽的双眸,她身姿纤细,小腰盈盈不足一握,烛火下那张明媚的脸更是美得勾魂摄魄。

拒绝他时义正辞严,却偷偷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楚宴神情越发有些捉摸不透,凌厉的桃花眼也敛得有些深,他啧了一声,「去备马,我同你回京。」

第三章 景王赶回京

外面寻她寻得翻天覆地时,苏皖已带着苏宝在景王府住了下来,李殷一直负责景王府的防卫,景王离京後,府里的事便是他与秦管家负责,与秦管家商议过後,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奉水苑。

奉水苑属於後院,不仅离前院很近,後方还有个小花园,风景极好,苏皖就这麽带着苏宝在奉水苑住了下来。

苏宝一向起得早,起床後就乖乖在院子中玩,前两天他还能耐着性子不乱跑,第三天时便有些受不住了,他这个年龄,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见穿过垂花门,後方就是小花园,便想去花园里玩。

苏皖不放心他,便随他一道去了,园内有假山、流水、各种古树和亭台楼阁,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苏宝的目光被面前的假山吸引了,假山是巨石堆砌而成,这些石头形态各异,有的像展翅欲飞的仙鹤,有的像昏昏欲睡的老虎,每一块巨石都像极了憨态可掬的小动物。

苏宝瞧得目不转睛,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还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他长这麽大,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小院中,所见的风景十分有限,来到此处时,甚至有种误入仙境的感觉。

景王府的整个布局都出自大家之手,园林设计也匠心独特,饶是见惯了美景,苏皖也觉得这里美极了,瞧苏宝喜欢,她脸上也溢出一抹笑,越发觉得带他来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苏宝转头瞧见娘亲脸上的小黑痣时,愉悦的心情敛了几分,不喜欢娘亲扮做旁人的模样,他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神情有些不高兴,「我想我娘亲了,你把我娘亲还给我!」

见他说耍脾气就耍脾气,苏皖有些无奈,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安抚道:「小主子忘记奴婢之前说过什麽了?但凡有办法,姑娘都不会把您送过来,您难道不好奇爹爹长什麽样吗?」

苏宝咬了下唇,没吭声,他对爹爹自然是好奇的,可是想到以後都不能喊她娘,他就有些难受,整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

清楚她也是被逼无奈,苏宝也不好再闹别扭,哼了一声,便朝一旁的荷塘跑了去,喊道:「你别跟着我了,让我自己待会儿!我不想看到你脸上的黑痣,丑死了!」

这小东西,分明是心中有气,不喜她以奶娘的身分陪他,变相地为难人呢。苏皖又好气又好笑,她恭敬地跟了上去,回道:「小主子若是不喜欢旁的,奴婢都可以改,唯有这相貌是父母给的,奴婢想改都改不了,让您不快,是奴婢的错,奴婢任主子责罚。」

说着她竟想下跪,苏宝睁大了眼,他像个小炮仗,冲上来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待余光瞄到一片衣袂时,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

他抿了下唇,小脸冷了下来,「动辄就爱下跪!逗你一句而已,真是开不起玩笑!难怪娘亲让你来盯着我!不是说了我最烦旁人跪我?你再这样,信不信我赶走你!」

苏皖眼底带了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奴婢以後不跪就是,小主子勿恼。」

苏宝脸颊微热,哼了一声,趴在栏杆上,看小鱼儿去了。

秦管家这才从大树後走了出来。

他望着苏宝那张与景王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目光中满是慈爱,含笑看了苏宝两眼,他才笑咪咪道:「王爷想必今日就收到消息了,不日就会回王府,也不知你们需要什麽,老奴便命人准备了一些衣物,刚刚让人抬到了奉水苑,还有几样孩子喜欢的小物件,这几日两位若是有什麽需要,尽管跟老奴说。」

尽管苏宝的身分还未确定,他仍旧一脸和蔼。自打见到苏宝後,他便有些震撼,苏宝不仅五官是景王的翻版,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也有那麽几分相似。

大千世界,纵然有相貌相似之人,神采也不该如此像,瞧到苏宝时,他就彷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景王,心中便将他当成了小主子来看待,要不然也不会将他安排在奉水苑。

苏皖笑道:「有劳秦管家费心了。」

见他提起王爷时,他们俩仍旧不慌不乱的,秦管家脸上的笑更深了,「应该的。」

苏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扭过了头,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秦管家并不介意,与苏皖客套了一番打算离去,可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苏宝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秦管家老脸僵了僵,显然也听到了,猜到可能是自己躲在树後的动作被他瞧见,秦管家一张老脸又笑开了花,只觉得这位小主子真是跟王爷一样聪慧过人,胆子也格外大,完全没有新到一个地方的怯懦。

苏皖神情有些微妙,虽然同样觉得这位秦管家不是个好糊弄的,但见苏宝直接说了出来,她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他们初来乍到,在楚宴没有归来前,能仰仗的唯有秦管家他们,若是得罪了他,自然没什麽好果子吃。

她温声询问道:「好端端的小主子何出此言?」

苏宝看了她一眼,绷着小脸慢吞吞道:「我在说那条鱼,你看,旁的几条小鱼瞧到鱼饵都光明正大现身了,偏牠躲在水草後,不定在打什麽坏主意。」

听了他的指桑骂槐,秦管家竟一脸欣慰,他是真心为王爷觉得高兴,刚刚之所以暗地里观察他们,也是想看看两人性情如何,见小主子年龄虽小,却有自己的主意,当真是老怀欣慰。

余光瞄到他笑出褶皱的老脸,苏宝神情有些费解,这老头莫不是傻子吧?竟听不懂人话?

秦管家笑咪咪解释了一番,「刚刚老奴过来时,是听到两位正在说话,不好打扰,才在树後站了一会儿,并非心怀恶意,小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苏宝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撇了撇唇,没再说什麽。

苏皖笑道:「小主子心直口快,也没有恶意,秦管家请勿放在心上。」

又客套了几句,苏皖才将秦管家送走。

他走後,两人又看了会儿鱼,荷塘是月亮形状,塘内有许多鱼儿,上方还建有汉白玉石桥,站在桥上的亭子里,既可乘凉,又可垂钓。

苏宝玩够了才回去。

秦管家怕他们多想,除了饭点会有丫鬟来送饭,小院中并没有外人,回了屋,苏宝就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床上,纯粹是累的。

方才他跑来跑去的,出了不少汗,苏皖打了盆水,拿了帕子,边为他擦拭小脸,边叮嘱道:「下次可不许这麽鲁莽,亏得秦管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府里的一众事都是他负责,如今你爹爹尚未归来,你自己想想,万一得罪了他,他想使个小绊子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宝不想听,怕娘亲继续念叨,才敷衍地嗯嗯点头,「知道啦!」

他声音清脆动听,哪怕是有些不耐烦,听在人耳中仍旧好听得紧,苏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中满是爱怜。

这几日,娘亲时常用这种目光看他,苏宝心中微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他耳尖微微泛红,神情也有些严肃,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认真,「娘亲突然变化这麽大,是不是怕我有了爹爹就不爱您了?」

苏皖却将手指压在了他唇上,蹙了下眉。

清楚是「娘亲」两字犯了她的忌讳,苏宝呜呜讨饶。

苏皖这才松开他,他又躺了下来,半晌才别扭道:「奶娘放心,就算我有了爹爹,也不会不爱你和娘亲,子不嫌母丑,就冲你辛苦把我喂养大,我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说到最後一句,他大抵是有些害羞,抓起一旁的小被子就盖住了脑袋。

苏皖有些忍俊不禁,她静静望着他小小的身体,心中只觉得暖暖的,也没说旁的话。

安王妃那边一连搜了几日,都没有找到苏皖,最後还是她哥哥从一个线人那儿得到消息,说近来有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去了景王府,认为他们躲到了景王府,他便将此事与妹妹说了说。

纵使景王不在,但有李殷跟秦管家这两人镇守着,也断不会让他们上门搜查,他便劝了妹妹两句,想让她就此罢手,毕竟他们若真有景王做靠山,此事还真不能硬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景王就是一个疯子,胆敢跟他作对,又岂会有好下场?

安王妃自然不愿意就此罢手,想到苏皖她便恨得牙痒痒。

她是淮阳侯府的嫡长女,相貌才情在整个京城都说得上拔尖,当姑娘时唯一不称心的就是凡事都会被苏皖压上一头。

定国公府倒台时,她是何等开心?她早就对安王楚恒芳心暗许,最终也如愿嫁给了他,当初出嫁时何等风光,她与楚恒刚成亲时也算相敬如宾,就算他冷情了些,她也很高兴能嫁给他,觉得总有一日她能笼络住他。

可是自打他瞧上苏皖後,一切都变了,哪怕苏皖已经成了罪臣之女,只会给人蒙羞,他还是想得到她。

如果只是多个伺候他的侍妾,她也不是不能容忍,想想苏皖一个国公府嫡女却沦落到为妾的地步,她由衷觉得高兴,可是自打苏皖出现,楚恒连她房里都不去了。

哪怕她使尽手段,他也无动於衷,就彷佛除了苏皖,旁人都是庸脂俗粉,让她如何不气?她堂堂安王妃,竟然被一个狐媚子比了下去,连楚恒此次之所以去江南,都是因为听说那边有苏皖的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让她得知苏皖的下落,她只觉得是苍天有眼,苏皖一日不死,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想到陆阁老的小孙女对景王可谓是死心塌地,安王妃眼眸微微闪了闪,唇边总算溢出一抹笑,让人去陆阁老府上给陆佳惜传了个口信。

此刻,陆佳惜正在院子里,她是爱花之人,院子里有一个大花坛,坛中则密植着紫薇、木槿等各种花朵,远远瞧着万紫千红,给这座小院添了不少雅意。

她正弯腰修剪着枝叶,少女身姿婀娜,一身海棠色的长裙摇曳在地,她唇边泛着淡淡的笑,见丫鬟匆匆跑了进来,才蹙眉呵斥了一声,「怎地又大手大脚的?」

丫鬟在她耳旁说了一句什麽,她手一抖,将花朵都剪掉了,秀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错愕,「你说什麽?」

丫鬟气喘吁吁地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是安王妃派人过来亲口告诉奴婢的,这事应该假不了。姑娘,听说孩子都四、五岁了,还是个小男娃,这可如何是好?」

陆佳惜紧绷着脸,眼中泛着一丝冷意,「给我备车!」

陆佳惜是陆阁老最疼爱的小孙女,可纵然身分贵重,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好贸然去景王府,因此马车备好後,她坐着马车去了宫里,等侍卫通报过後,得到四公主楚歆的首肯,才入了景仁宫。

她是楚歆的伴读,与楚歆感情极好。

见她到了,楚歆连忙迎了出来。她是贤妃所出,五官也与贤妃有几成相似,小脸不过巴掌大,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个小酒窝,十分讨喜。

但楚歆的性子却与贤妃截然不同,如果说贤妃似水般温柔,那她就是如火般热烈,对喜欢的人一向是好到了极致,她亲热地拉住了陆佳惜的手,笑道:「佳佳怎麽来了?今日不是难得休息吗?」

陆佳惜唇边溢出一抹笑,「正是休息才想寻你玩呀,你不是嫌待在宫里有些闷吗?咱们不如找个地儿赏景去?今儿个难得有风,不像平日燥热难耐,极适合赏花赏景。」

陆佳惜气质淡雅,遇事时也不争不抢的,在世人眼中一向是犹如仙子般的存在,因着这个缘故,她人缘极好,楚歆便极喜欢她。

楚歆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亮,随即又有些气馁,「京城又没什麽美景可赏,父皇肯定不许我跑太远的。」

陆佳惜脸上仍旧带着笑,「也不是非要出京才行,据我所知,不论是镇国公府还是安王府,府里都种了大片的花海,公主若想散心,去他们府上亦是可以的,可惜我与两府的女眷都不算太熟,到时还要靠公主引荐一二。」

楚歆脸上却闪过一抹促狭的笑,「他们府上花海再多,也远不及景王府,我景王叔一向爱享受,府里的小花园都快比御花园大了,据说还从海外移植过来不少奇花异草,一到夏天,简直犹如人间仙境,去旁人府上倒不如去他那儿。」

陆佳惜脸颊上添了一抹绯红,声音也柔柔弱弱的,透着一股无奈,「公主快别取笑我了,他府中尚无女眷,就算他人不在,我也不好过去的,若真去了,旁人不定怎麽议论。」

「怕什麽?他又不在,只是去赏景而已,有我在,谁敢议论?前段时间六皇弟还去他府上玩了呢。」

见她还有些迟疑,楚歆挤了挤眼睛,「你真不想去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景王叔的脾气你也是知晓的,他若在京城,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去得了。」

陆佳惜咬了下唇,终是点了头。

清楚她心中必然很欢喜,楚歆也很高兴,连忙派人跟父皇和母妃打了声招呼,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陆佳惜出了宫。

两人很快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到了景王府,瞧见四公主与陆佳惜时,护卫连忙行礼,其中一位则飞快跑进府里通报,李殷听到两人过来时,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陆佳惜心仪景王的事,李殷自然有所耳闻,而苏宝才刚入府没几日,她与四公主便到了,李殷总觉得此事不是巧合,他有心阻拦,便亲自去了门口。

他到时,四公主已经有些不爽了,瞧到李殷便道:「李统领来得正好,这景王府,我六弟能进,我们却不可以吗?难道公主与贵女就低人一等?还是说非要我带着圣旨过来才行?」

她是真没料到会被拦下来,这才有些恼,本有心借花献佛,带陆佳惜好好参观一下景王叔的住处,谁料竟丢了人。

见她来者不善,李殷神情微顿,随後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四公主有所不知,昨夜府上潜入了刺客,差点刺伤秦管家,如今刺客尚躲在府中,他们不是有意拦您,实在是为了您与陆姑娘的安危,万一您在府上出事,我们就是以死谢罪也无法向圣上交代,四公主不若给属下两日时间,等属下捉到刺客,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您与陆姑娘。」

陆佳惜神色不变,一颗心却沉了下来,他越是阻拦,越说明了他对那位小男孩的重视,她不动声色打量了李殷一眼。

李殷神色自若,哪怕是在撒谎,仍旧镇定如初,加上生得好看,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这一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也没直接拒绝她们,四公主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

陆佳惜窥到四公主的神情,心中微微紧了一下,她远道而来,自然不想放过此次机会,她含笑而立,「原来李统领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可是好端端的景王府怎麽会有刺客?」

「属下尚在调查中。」

陆佳惜笑道:「刺客既然尚未逃掉,肯定是被逼得不敢露面,光天化日之下,他肯定不敢现身,我们只是去花园转转,应该无碍吧?」

不等李殷回答,她又对四公主道:「我们难得休息,今天走了,还不晓得什麽时候才能过来,早就听闻李统领武艺非凡,有他护着想必不会出事,不若我们就进去转一圈,公主以为如何?」

她今日过来特意带了两个会武的丫鬟,还吩咐她们见机行事,唯有混入府中,两人方可行事。

听她一说,楚歆果然有些意动,她正想说什麽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躁动,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白色的战马快如闪电,眨眼间便来到了王府门口,楚宴一身战袍,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翩然而至,行至府前,他拉了一下缰绳,马儿叫了一声,前蹄高高抬了起来,下一刻便站稳了。

楚宴俐落潇洒地翻身下马,见府外站着两个女人,他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形状好看的唇扬起微微讥诮的弧度。

见到他的身影,李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本以为王爷明日才能归来,谁料竟提前了一日。李殷等人皆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楚宴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微微的冷意。

瞧到他的那一刻,陆佳惜的瞳孔便骤然缩了一下,捷报才刚传回京,他竟然今日就到了府里,为的是什麽自然不言而喻。陆佳惜没料到他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顿时心乱如麻。

楚歆天生神经粗大,并没有察觉到陆佳惜的神情不对,见楚宴回来了,她便有些心虚,还忍不住朝陆佳惜身边移了移,小声打了声招呼。

陆佳惜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她五官清秀,脖颈修长,侧脸轮廓极其优美,行礼时颇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楚宴却只淡淡点头,根本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

陆佳惜神色有些黯然,下意识咬了下唇,怕被人瞧出异常,迅速整理了神情,柔顺地在一旁站着。

楚歆眨了眨眼,「景王叔,您怎麽这麽快就回京了?」

楚宴神情慵懒,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小厮,「怎麽?看到我很扫兴?」

「哪里哪里,景王叔能提前归来,自然是好事,我差点以为是府里来了刺客,惊动了您,您才提前归来的,仔细一算时间又不对,除非您会未卜先知。既然您回来了,不若就让我们去您府上游玩一番吧,有景王叔在,就算来再多刺客都不怕。」

楚宴瞥了李殷一眼,便清楚刺客是怎麽一回事了,「明知有危险还不尽快离去,莫非想找死不成?」

楚宴语气虽淡,却似笑非笑的,莫名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在他面前,楚歆一向怂得很,闻言更是什麽话都不敢说了,拉着陆佳惜便想告退。

陆佳惜多少有些不甘,想说什麽时,却对上了景王那双微微泛冷的眸子,她也情不自禁咽下了口中的话。

纵然心中百转千回,她却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法登门。孩子若真是他的,也不过是一个外室子罢了,连庶子都比不上。

自己今日终究是有些冲动。陆佳惜垂下眼眸,柔声道了别,随即便随四公主一道上了马车。

楚宴根本没将她们放在心上,他对李殷一向信任,清楚有他在,府里必然不会出事,便大步迈进了府,「孩子呢?」

李殷快步跟了上去,如实道:「在奉水苑。」

信上只说是奶娘抱着孩子来的,楚宴边往奉水苑走,边问了李殷一句,「只有奶娘吗?苏皖来了没?」

当年顺手救下苏皖後,他便被她缠上了,他直接将她带回了府,是以李殷和秦管家都知晓苏皖与景王的事。

李殷恭敬道:「苏姑娘不曾过来。」

楚宴挑眉,「她人都没来,你怎麽认定孩子是我的,长得就那麽像?」

李殷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王爷见到就知道了。」

楚宴没再多问,直接朝奉水苑走了去,他本以为她偷偷生下他的孩子,是对他有什麽想法,如今见她没来,方知误会了。

第四章 父子俩初见

此时,苏皖与苏宝又去了小花园,苏宝这两日快爱上了此处,池塘里的鱼儿五颜六色的,一条条都很肥美,看得苏宝口水都快流了下来,他没耐心垂钓,见最边上水并不是很深,便想下去捉鱼。

苏皖自是不同意。

苏宝却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反正他现在是主子,娘亲只能听他的,他飞快蹬开鞋子,瘦小的身体从栏杆处一钻,便下了水,苏皖想抓他都没抓住。

水到他的腰部,入水後,他便欢快地朝小鱼多的地方走了过去,随着他的走动,鱼儿们受了惊,全朝一边散去,苏宝则追得不亦乐乎。

苏皖见状忍不住磨了磨牙,觉得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欠揍了,她正想威胁他一句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余光瞄到那一身战袍时,苏皖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楚宴竟提前一日归来了?

她下意识抬了下头,入目的正是他那张俊美的脸,他一双眼眸正紧紧盯着苏宝小小的身体。

本以为娘亲会追着念叨他几句,见她如此安静,苏宝有些不习惯,扭头朝苏皖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瞄到了她身後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一身战袍,墨发高挽,红衣翻飞,说不出的张狂肆意,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瞧清他那张脸时,苏宝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後退了一步。

白嫩的脚丫恰好踩到一块圆润的石头,苏宝一个没站稳,朝後跌了去,只听扑通一声,就落到了水里。

苏皖吓得魂都要飞了,伸手就去扯栏杆,栏杆很结实,扯了一下没扯动,苏皖抬脚就踹了一下,慌乱之下,她力道出奇得大,一脚竟真踹断一个,她正想跳下水时,男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他足尖一点,借力越过栏杆径直跳入了水中,他落入水中时,苏宝已经扑腾着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水珠顺着掌心和脸颊滑了下去。

苏宝摔倒得太突然,毫无防备之下呛了口水,因有些不舒服,这才扑腾了两下,方站起来,见男人竟然跳到了水中要救他,他乌黑的眼眸眨了眨,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楚宴的脸色谈不上好看,他最是怕脏,荷塘里因种了荷花,有不少淤泥,察觉到脚下黏黏的,他的脸色不由变了变,他抓着苏宝的衣领,直接拎着他走了出去。

苏宝被拎得不舒服,半空中扑腾了一下。

见他犹不老实,楚宴眉头又蹙了一下,声音透着一股子不悦,「别动。」

苏宝方才是直挺挺摔了下去,哪怕起身时有些脏泥被水冲掉了,但身上仍旧有些脏,楚宴甚至觉得他手里捏着的地方都是一片泥渍,刚走到岸上,他便将苏宝放到了地上。

被风一吹,苏宝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苏皖惊魂未定地抱住了他,又忍不住念叨了他一句,「这下好了吧?若是患了风寒,您让奴婢如何给姑娘交代?」

苏宝目光有些躲闪,任由她抱着,没吭声,一双眼睛却又忍不住朝楚宴瞄了过去,那男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面前的小男孩当真是没有一处不像他,瞧到他的那一刻,楚宴便清楚,这确实是他的孩子。只是小东西生得虽好看,浑身却脏兮兮的,活像个没娘的孩子,可不就是没娘了,偷偷生下了他,竟又不想管了,直接将孩子丢给了他。

她倒乐得清闲,楚宴天生带笑的桃花眼沉了下来,神色让人难以分辨,「先去换衣服。」

苏皖牵住了苏宝的手,这才对他行了一礼,「奴婢拜见王爷。」

楚宴淡淡扫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双眸低垂着,瞧着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丫鬟而已,楚宴自然不会过多关注,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连她什麽样都没记住。

想到她身为奶娘,不好好盯着苏宝,还任他下了水,楚宴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了点变化,分明是不满的前兆,「我不管你在苏皖那儿如何,来了王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懂吗?」

他身上气场强大,哪怕只是稍微有些不爽,周围便充斥着低气压,莫名让人觉得胆寒。

苏皖心中紧了紧,清楚他是撞见这一幕,有些不悦了,她也没辩解什麽,垂眸道:「王爷教训的是,奴婢定会严守规矩。此次是奴婢没看好小主子,请王爷责罚。」

说着便跪了下来。

倒是个识趣的,楚宴才刚见到苏宝,自然不会乍一见面便罚他的人,正想说起身吧,下不为例时,就见一旁的小男孩小脸紧绷了起来。

苏宝伸手去拉苏皖,发现拉不动,目光中便透着一抹不悦,对楚宴道:「她是我的人,你凭什麽教训她?」

楚宴神情微顿。

他小时候便是个小霸王似的存在,母妃性子又温柔,长这麽大,他除了被父皇训过,还真没人敢这麽同他说话,哪怕是当今圣上,他的二皇兄,都对他极为客气,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呵斥了。

这种滋味当真是新奇。

一旁的侍卫都忍不住替苏宝捏了把汗,觉得就算他真是王爷的儿子,可他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也未必能在府里待下去。

不等楚宴有所反应,苏宝已经不理他了,他伸出小手又去拉苏皖,边拉边愤怒道:「你跪什麽跪?我娘都不喜欢你下跪,反倒跪起了旁人!起来,再不起信不信我赶你走!」

他第一次瞧到娘亲低声下气的模样,心情可想而知,连刚见到楚宴生出的那点好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小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苏皖很无奈,头一次觉得扮成奶娘有些欠考虑。怕苏宝情绪激动之下,暴露什麽,她连忙站了起来,「小主子不气,奴婢起来就是。」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臭臭的。

楚宴嗤笑了一声,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刚撸到一半,小家伙就飞快偏开了脑袋,他冷着脸也不看他,拉着苏皖就要回奉水苑。

苏皖一颗心则七上八下的,好在楚宴没有同他计较。

她根本没料到苏宝会突然发飙,清楚他不过是不想自己下跪,苏皖一颗心又酸又涩,总有种她的小宝已经长大了的感觉。

苏皖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软软的,声音却无比恭敬,「奴婢先为小主子穿上鞋子吧?」

苏宝哼了一声,显然还有些生她的气,都说了不许她下跪,不跪他了,反倒想跪旁人。

他偏着脑袋不看她,迈开的步子却收了回来。

苏皖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又蹲在了他跟前,示意他抬一下脚,苏宝这才朝一双小脚看了去,只见小脚丫上糊着一层泥,下水时不觉得脏,如今瞧到脚丫子竟然脏成了这样,苏宝白嫩的小脸飞快染上一抹绯红,十根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他飞快夺过苏皖手里的鞋子,自个穿了上去,自始至终,他都绷着一张小脸,穿完便扯着苏皖往奉水苑走,多少有些怕楚宴万一真罚她,他护不住。

楚宴却只是嗤笑了一声,这才瞥了苏皖一眼,「他倒是护着你。」

苏皖始终垂着眼眸,闻言才一副略显惊慌的模样,「小主子孩子心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望王爷勿怪。」

那语气就好似他又要问罪似的,楚宴大觉无趣,也没再多说。

苏宝一张小脸仍旧绷得很紧,小手牢牢攥着苏皖的手,两人一路回了奉水苑,回去後,苏皖便命一旁的丫鬟去烧水,打算亲自为苏宝洗个澡。

却不知楚宴方才已交代了护卫一句,「带他去凌霄堂。」

凌霄堂是楚宴的住处,那儿有一处汤池,随时可以泡澡,因是活水,倒也不怕那小娃儿给弄脏。

楚宴回了凌霄堂後,随便冲了一下,便换了身乾净衣服,他刚回京,自然需要去宫里一趟,换好衣服就入了宫。

护卫奉命来带苏宝去凌霄堂,苏皖想今天虽然不冷,但等丫鬟烧好水,起码需要一段时间,苏宝身上一直湿着也不是滋味。

可苏宝却不愿意去凌霄堂,侍卫见他脾气这麽大,也不敢勉强他,等侍卫离开後,整个奉水苑便安静了下来。

苏皖则为苏宝脱去了湿答答的衣服,还剩里衣时,他却不许苏皖脱了,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薄红,觉得自己身上肯定脏得不像样。

「我自己来。」说完就将娘亲往外推。

苏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径直给他脱掉了衣服,苏宝皱着小脸自己迈入了浴桶中,这个浴桶是秦管家特意为他做的,他坐下时,水恰好到腰部。

刚一入水,水就脏了,苏宝小脸微微有些红。

好在丫鬟烧的水多,苏皖将水倒掉,又为他换了水。

清楚这孩子是为了她才对楚宴发火,苏皖也没指责他,用心帮他擦起了背。

苏宝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放在以往,他每次发脾气,娘亲都会想法折腾他,不是将画好的画撕碎,让他拼到一起,就是将绿豆跟黄豆混到一起,让他一粒粒拣好。

这次她却沉默得让他有些不安。

苏皖很快就帮他洗好了澡,拿浴巾将他包裹了起来,擦乾净後,又为他抹了香膏,才拿起乾净衣服为他穿上。

见苏宝小心翼翼打量着她,苏皖才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压低了声音,「刚刚不是还很威风?」

苏宝抿了下唇。

苏皖自然清楚他怎麽想的,她看着他,压低声音认真道:「小宝,你四岁了,已经算是小男子汉了,以後娘亲都不会罚你,不管你做什麽,都是你的选择,但是你要记住,景王府毕竟不是我们家,你要是惹怒了景王,他也许不会拿你怎样,可说不准就会将我赶出去。」

「他敢!」

苏皖神色不变,「他没什麽不敢的,这是他府上,他想打发个奴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喜欢你时也许愿意给你面子,不喜欢你时,你於他来说不过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岂会心疼?」

这话虽残酷,却是事实,没人能保证楚宴对他的重视可以持续多久,又会为他做到哪个地步,虽然不想让苏宝故意讨好楚宴,苏皖也不想他动不动得罪楚宴。教他这些时,苏皖不是不难受,却只能这样告诉他。

苏宝咬着唇没吱声,他本想说大不了我们走,却突然想到,娘亲说是为了避难才来的景王府,如果因为他落得个被赶走的下场……

苏宝鼓着腮,说不出的憋屈,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这几天,秦管家来过几次,还故意讲了一些景王打仗的事,把他说得极其厉害,在苏宝心中,爹爹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本以为见到爹爹,他跟娘就有了能保护他们的人,等娘亲跟爹爹熟悉起来,她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原来,景王并不会像娘一样无条件的对他好,也不会为了他好好对待娘亲。

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苏宝心底又酸又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垂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忽地翻身上了床,只留给苏皖一个瘦小而倔强的背影。

望着他倔强的背影,苏皖一颗心犹如被丢进了油锅里,她多想亲亲他的小脸蛋,告诉他小宝不怕,一切有娘在,你这麽聪慧,爹爹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没人会给你委屈受,可是她却什麽都不能说。

别说她与楚宴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算有,哪怕嫁给他当了王妃,这些话她都没法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身为孩子,不论是出於什麽理由,都不能与长辈顶嘴,心中再憋屈,也不能由着性子发脾气。

若是哪家的孩子这样,只会被说没教养。从古至今,同父亲顶着干的,有几个能落到好?一个孝字就能将你压得死死的,这也是她以往为何不许苏宝发脾气的缘故。

也不知随了谁,小家伙小小年纪脾气就大得很,三岁时就因为要求他吃完鸡蛋去摔碗,惹他不高兴了,他还拿脑袋去撞墙,这次他只是冷着脸质问景王,如果她什麽都不说,下次他万一拿脑袋去撞他该如何是好?

就算是为了她,有些事也无法做。

他年龄尚小,凡事难免考虑不周全,如果不教他,由着他的性子来,万一酿成大错就晚了,楚宴还好一些,总归有血缘关系在,他最多是不喜欢他,漠视他,以後他势必会遇到旁的人,万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得罪了人怎麽办?

说到底也是她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好,让他小小年纪就要去体会生活中的苦与涩,苏皖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情绪平复下来後,才无声抱住了苏宝小小的身体。

苏宝仍旧闷闷的,不想理人。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爹爹如果对他好,他也好好对他,他若是嫌弃他,他也不会喜欢他!前几年都没有爹,他也不是非要他不可,就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好了!

察觉到娘亲温柔地亲了他一下,他心中那口浊气噗地一声散了,也不好意思再赌气,他转过身,双手圈住了苏皖的脖子,精致的小脸贴在她脸上蹭了一下,闷闷道:「我饿了。」

饿是假,有意讲和却是真。

见他如此懂事,苏皖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她又亲了一下他的小脸,柔声道:「我让丫鬟去全聚坊买你爱吃的如意糕好不好?」

苏宝眼睛顿时一亮,小拇指勾住苏皖的手指晃了一下,带了点撒娇意味,「我还想要小糖人!」

「嗯嗯,都买给你。」

见娘亲这麽好说话,苏宝开心的晕乎乎的,趴在她脸上也亲了一下,还不忘催促道:「快去呀。」

苏皖唇边溢出一抹笑,爱极了他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她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这才出去吩咐丫鬟。

秦管家早就吩咐了下去,但凡奉水苑提了要求,只要是银子可以解决的,皆可以满足,丫鬟们自然是应了下来,很快就有人特意为了如意糕和小糖人出了府,没多久就将这两样买了回来。

苏宝格外爱吃甜食,各种糕点糖果都很喜欢,其中小糖人是他的最爱,哪怕因天气热,走了一路,小糖人的脑袋尖都快化了,他仍旧很开心,接住小糖人便舔了起来,小脸上也荡出一抹笑。

怕他吃太多甜对牙齿不好,苏皖已经许久没让他吃小糖人了,今日他吃得格外开心,舔到一半想起了娘亲,哒哒哒跑到了她跟前,往苏皖嘴边递了递。

苏皖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自己吃,苏宝顿时高兴地缩回了小手,又美滋滋舔了一口,换成旁人他还舍不得将小糖人让出去呢,见娘亲没有吃,他自然欢喜。

这头苏宝喜滋滋地舔糖人时,那头安王妃的心情却糟糕极了,不论是陆佳惜的无功而返,还是景王的提前归来,都让她不悦极了,听到丫鬟的通报时,她一双眼眸彷佛淬了毒,没好气道:「本以为陆佳惜有几分心机,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真是白指望她了!看来还得本王妃亲自出手才行!」

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一个不留神惹到她,又免不了一顿板子,唯有她身边的老嬷嬷劝了一句,「如今景王已经归来,王妃再想动手只怕是难上加难,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其实依老奴看,她若真成了景王的人,倒也无须王妃动手。王爷英明神武,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景王翻脸,王妃大可放宽心。」

安王妃却完全没有被安抚住,她一双杏眼无比的凌厉,声音也冷得让人心中发寒,「他英明神武?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他都成了什麽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何下江南,为了一个苏皖,他都已经要入魔了!嬷嬷以为他与景王的关系为何如此紧张?他就是恨景王当初救走了苏皖,才有些恼他!苏皖一日不除,他就魔障一日,你叫我如何放宽心?」

嬷嬷叹口气,一时语塞。

安王妃却越发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安王,她心口就一阵疼,丫鬟连忙上前帮她顺了顺,她咬牙切齿道:「我所受的耻辱,必会从苏皖身上讨回来。」

成亲几载,除了头一年同房过,这几年她都在守活寡,哪怕她舍下脸,学着青楼女子去挑逗他,他都无动於衷,她至今膝下无子,旁人说起来,都觉得是她肚子不争气,却没人知晓她过着怎样的日子,这一日日的煎熬,让她如何不痛恨苏皖?

一个妖里妖气的狐媚子也想与她争?谁给她的脸?自打定国公府倒台後,她苏皖就只配当个下贱人,凭什麽她都有了孩子,她却迟迟没有?

安王妃根本不能深想,每次想起这些,都恨不得一口撕吃了她。

她半晌才平复下情绪,苏皖她是必须要除掉的,谁都不能拦她!

此时,楚宴已经到了皇宫。

早上本没有太阳,这个时候太阳又露了头,整个皇宫都沐浴在阳光下,一片金碧辉煌,远远瞧着甚是威严。

小太监们抬着步辇,正一步步往乾宁宫行去。

楚宴怕热,每次入宫但凡有太阳,都要乘坐步辇,下了步辇,还会有体贴的小太监巴巴伺候着,又是遮阳,又是打扇。

宫里谁不知道他最是大方,若是伺候得舒服了,连金叶子都舍得赏,因此纵使不少人怕他,每次他入宫时,还是有不少小太监跑来献殷勤,能挤到他跟前的,自然是有几分本领的。

有小太监在跟前卖蠢,倒也不算太无趣,楚宴步履悠哉,时不时跟太监闲聊两句,很快便到了乾清宫前,他这才踢了一下小太监的屁股,将人赶走。

与皇上谈完公事,又拜见了皇后,他才往宁寿宫走去,宁寿宫在皇宫的东北角,几位太妃都在宁寿宫颐养天年。

楚宴来到宁寿宫时,他的母妃陆太妃正在给花儿浇水,陆太妃性情温婉,因善解人意,早年很得先帝的喜欢,年方二十便已经被封了淑妃。

她年轻时便是不爱操心的性子,如今更是悠闲自在,时不时给花儿浇浇水,这一片花被她养得极好,碧绿色的枝叶上开满了艳丽的花朵,一朵朵簇拥在一起,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楚宴来时,她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听见小宫女们下跪请安的声音,她才回神,瞧到他,她微微一怔,潋灩多情的桃花眼溢出一抹笑,「皇儿这麽快就归来了?」

鸦青色的发垂在身後,她放下花洒,缓步走来,身姿仍旧说不出的婀娜,那张脸也保养得极好,完全不似四十出头的人。

楚宴的相貌便随了她,母子二人站在一起,倒像姊弟。

楚宴散漫地行了一礼,便随着陆太妃入了她的寝宫,陆太妃让人奉了茶,等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方柔声道:「来之前见过那孩子了?」

她会知晓苏宝的事,楚宴并不意外,他的母妃若真像表面上那麽与世无争,也绝不会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折腾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

楚宴嫌太师椅太硌背,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懒散,「见了,跟孩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脾气也大得紧,母妃不是一直盼着我尽快有子嗣,竟然能沉住气没提前过去瞧瞧?」

陆太妃唇边泛起一抹笑,「你不在,我贸然过去,万一吓到那孩子怎麽办?你既然回来了,改日就带他过来给我瞧瞧,人都被送来了,总该有个正儿八经的身分才行,此事你怎麽想?」

他与苏皖的事,陆太妃也有所耳闻,当初还曾问过他是否喜欢,若是喜欢收入房中也未尝不可,谁料他却兴趣缺缺的,清楚他嫌女人烦,陆太妃也没勉强。

他性子倔强,打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你若不催,到时候他说不准自个就张罗了,你若真催,他就是遇到喜欢的也未必会娶,这麽个拧巴性子,陆太妃没少跟他斗智斗勇。

楚宴道:「身分的事再说吧,不急於一时。」

陆太妃也没说於礼不合的劝慰话,而是提起了旁的,「听说陆家的小姑娘跟四公主去你府上了?可有此事?」

楚宴唇边挑出一抹笑,「母妃不是已经知道了?」

陆太妃也不恼,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那小姑娘我见过,长得还算可人,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倒也不难掌控,你若不讨厌,不妨考虑一下。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就算我不催你,只怕皇上那儿也会有所考量。」

陆太妃是听说了皇上有意为他赐婚的事,这是怕他万一抗旨不遵,才有心提醒一下。楚宴主意大,他的事向来没让她操过心,但是当母亲的又岂会不闻不问?

「母妃不必担心,孩儿自有办法应对。」

陆太妃闻言也不再多问,又问了问他战场上的事,可有受伤什麽的,随後就让他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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