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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甘棠《庶命冤家》(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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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0 13: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甘棠《庶命冤家》(卷三)
{出版日期}2019/12/20

{内容简介}

既要在朝廷里站稳脚跟又要追查母亲死因,周明隽累到快趴下了,
但最让他操心的还是孟云娴,彷佛有着招灾体质的她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
好好的进族学读书,竟有人污蔑她藐视师长,流言蜚语连皇上都知道了,
幸亏这小机灵鬼靠着一封文情并茂的书信博得皇上欢心,成功化解危机,
嫡母再度有孕,她明明啥都没做就遭到众人的猜忌怀疑,简直有冤无处诉,
他只好扮演一回知心小哥哥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帮助她重拾笑容,
可不久後她又因为揭穿命案真相惨遭凶手家长绑架,更得知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四十三章 隐瞒遇袭消息

  宫宴散去,田氏因为贾氏而生的警惕,都因为孟云娴在比赛中的表现被冲淡,刚巧就是那时候没有留意贾氏的动静,今晚的事情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田氏握紧拳头,吩咐绿琪好好照顾孟云娴,自己去找了孟光朝。

  此刻孟光朝的心情也不佳,当时正是宫宴散场宫门大开之时,进出难免有混乱,现在想查根本无从下手,见到田氏过来,他露出关切之情,「云娴怎麽样了?醒了吗?」

  田氏的神情有点冷,「侯爷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孟光朝一怔,「我在问云娴的事情,你在说什麽?」

  「我也在说云娴的事情。」

  孟光朝沉默。

  田氏深吸一口气,「想来侯爷还记得,当日在穆阳侯府的时候,云娴因为一盆宝石盆景被推到人前,那一日,有人赶在我之前告知了云娴这件事情让她得以解围。侯爷曾说,或许是五殿下的照顾,但我并不这麽认为,今日的事情更是证明,有除了五殿下之外的第三人在盯着云娴。

  「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宝石盆景的事情会不会与他有关,是他告诉了云娴宝石盆景的秘密?此人会不会又与当年的曲夫人有什麽关系?」

  「曲夫人与侯爷的同窗同日暴毙,侯爷指天誓日的告诉过我,这里头没有什麽误会与尚未解开的恩怨,侯爷更是问心无愧,未曾在里头扮演任何角色。但会不会……这里头有什麽连侯爷都不知道的秘辛?」

  孟光朝直接转移怀疑的方向,「她今日夺了大赏,风头正盛,兴许是有人妒忌对她下手,未必是因为牵扯了什麽恩怨。」

  「可是云娴的衣裳凌乱,圣上御赐的金牌却安然无恙的挂在她身上,这又是何解?要真的是因为诗词比赛的事情妒忌,直接盗走金牌,让云娴被治罪不是更直接?又或许……来人是想要侮辱云娴毁了她的名声?」

  田氏轻笑一声,「此人身手了得,身上带着武器还伤了五殿下,可见绝非一时见色起意,更像是有备而来要毁云娴清白,既然如此,为何选偏僻无人的冷宫?真要毁一个女子的名声,只要扯烂了衣裳趁着她昏迷之际丢在有人来往之地,纵然五殿下有心搭救,稍有不慎还会被牵扯到这是非中来,叫人以为是他欲行不轨,一箭双雕,以云娴今日得到的风头,风言风语顷刻间就能传遍京城,凶手为何舍近求远?」

  这般咄咄逼人令孟光朝心乱如麻,电光石火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生出,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若……他是想在云娴身上找什麽东西呢?」既然是找东西,自然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细细翻查。

  田氏哑然一瞬,没有做出回应。

  孟光朝又摇头,「说不通说不通,那丫头身上能有什麽?」毕竟连御赐的金牌都安然无恙。

  田氏沉默一瞬,忽然道:「先时我心中有疑问,侯爷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回应。我知侯爷是一个不屑於欺骗妇孺的君子,但今日的事情却叫我不得不多一个心眼,或许有些事情是连侯爷也不知道的。云娴是我荣安侯府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有人要对她下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背後的那个人。」

  孟光朝看着她,最终没舍得反驳。

  周明隽的伤势并不严重,也没准备惊动任何人,只让闵祁来上药包紮。

  闵祁很敏感的察觉到,五殿下周身都透着寒冰般的冷意。

  原因并不难猜——?有人竟然偷袭了孟家的二小姐。

  那时宫宴散去,五殿下心情颇好的想要找孟二小姐说话,便没有让他紧随,不想孟二小姐竟然被人掳走,五殿下慌得连人都没喊,自己一个人追了上去,拚死与凶手缠斗时让自己受了伤,他若是晚一步赶到,五殿下用自己的身子抵了那利刃也未可知。

  「查,定要将这个人给我查出来。」周明隽握拳之时,伤口再度溢血。

  闵祁点头,「属下明白。」

  就在这时,宫人快步进来通报,「殿下,贵妃娘娘来了。」

  周明隽给闵祁使了个眼色,闵祁飞快的将这里收拾一番,又让人取来厚重的披风给周明隽披上,遮盖住药材味与血腥味,这才退下。

  贵妃缓缓步入殿中,周明隽起身给她行礼。

  贵妃淡淡一笑,「今日本宫夜不能寐,想来隽儿也未必有倦意,不知隽儿有没有时间陪本宫好好说说话?本宫膝下无子,所以对孩子的心思总是格外不懂,今夜思及隽儿之举,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麽晚了来打扰隽儿,是想让隽儿给本宫解惑。」

  周明隽忍着伤痛,淡然道:「母妃请讲。」

  贵妃看了一眼他包在披风里的身子,「这屋里冷吗?穿的这样厚实。」

  「方才宫人开了窗,受了些寒。」

  贵妃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这宫里的确很容易让人受寒,从身寒到心寒。」

  周明隽神色不动,等着贵妃继续说下去。

  「先时你曾主动询问本宫,如何能顺利的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在一起。当时本宫体谅你一片真心,又不愿意棒打鸳鸯,所以给你想了一个法子,现在看来,隽儿的心中所属应当就是那一位了。可是本宫不明白,体考之後,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只要你不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纵然身分差一些也没关系,她是荣安侯的女儿,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多次夸赞她,你以为真的纯粹是出自喜欢吗?」

  她轻笑一声,「你以退为进,已经让你父皇在心中接纳了孟家这个姑娘,以她现在的身分只能做个侧妃,可你父皇有意抬举那孩子,不就是为了给那孩子面子,抬一抬她的身分吗?即便你父皇无动於衷,你做了本宫的孩子,只要你真的喜欢,本宫有一百种法子叫你顺利的娶到那位小姐做正妃。」

  她的神色带上打量的味道,「可是事到如今,隽儿好像忽然就停滞不前了,究竟是因为本宫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还是……隽儿如今又生了什麽旁的心思,或者瞧上了旁的人呢?你毕竟是皇上金口玉言记在本宫名下的长子,所本宫自要来关系关心隽儿心中所想。」

  说到这里的时候,贵妃忽然神色一凛,「这是什麽?」

  有血滴到了地上。

  宫人小声惊呼,被贵妃厉声呵斥住,遣退了出去,由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拿来药箱帮他重新包紮上药。

  「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受伤的?」

  周明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练功时受伤的。」

  贵妃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信,「练功时上真刀真枪?你且在宫里搜一搜,瞧瞧你能不能搜出一把开了刃的兵器来!难不成你是被手下砍成这样的?你将人叫来,本宫亲自审问!」

  「母妃。」周明隽轻轻抬手挡开还在处理他伤口的宫人,「伤口本就没什麽大不了的,若是惹得母妃动怒,才是明隽的罪过。父皇将明隽记到母妃名下时就曾说过,母妃是个性子简单又不善忧思之人,又道明隽自小到大都是不需要长辈操心的孩子,到了母妃宫中定能母慈子孝,不为母妃添任何的麻烦。

  「母妃无子嗣,不过是缘分未至,明隽理应在母妃自己的母子缘到来之前替这孩子尽孝,也请母妃不要为明隽的小事操心。」

  「若是你的生母还在世,看到你身上的伤之後会觉得只是小事?」贵妃冷不防蹦出这样一句话。

  周明隽神色一动,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果然……贵妃不知该为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答案松一口气,还是因为这个答案又重新提心吊胆。

  周明隽回宫,荣安侯出力最大,可当年他母妃之死,荣安侯多多少少牵扯在里面,且自那以後加官进爵,成为皇上的宠臣。

  臣子拥护皇子本就是一件敏感的事情,荣安侯却毫不遮掩,对周明隽倾力相助,这孩子自小命途坎坷,对荣安侯起疑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贵妃甚至忍不住猜测,周明隽表现出对孟二有兴趣,究竟是真的有男女之情,还是想借孟二来试探荣安侯,接近荣安侯,一窥当年生母之死的真相,否则他不会在皇帝有心抬举孟二促成与他的姻缘时,又做出不为所动的样子。

  贵妃的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皇上既然让你做了本宫的儿子,你就该知道本宫最讨厌旁人给我惹麻烦。以你我如今的母子关系,即便你真的无心牵扯本宫,一旦有出格之举,本宫亦难辞其咎。

  「你身为皇子,无须本宫多说,应当晓得皇室的争斗有多残酷,可是无论是你父皇还是你生母,都不希望你卷入这是是非非的斗争中来,本宫不妨直白的告诉你,以你的出身争不到任何东西,不过是那些用心待你爱你的人,希望你能瞧清楚如今的局势自立自强,不至於大势抵定後,成为旁人轻易就能捏死的蝼蚁。

  「在儿女情长的小事上,本宫不介意帮你一把,为你凑一个圆满,但若是还有别的想法,闹出什麽乱子,休怪本宫今日没有提醒过你。」

  闵祁再回来的时候,贵妃已经离开了。

  周明隽衣衫单薄的坐在殿外的园子里,周身冰凉,宫人也都被遣散。

  闵祁看着不忍,为他取来了披风,「殿下身上带着伤,若是受了风寒发热,对伤口癒合会有影响的。」

  周明隽看了看他。

  当年他离开皇城,到小地方隐姓埋名生活,随行的除了李老头还有闵祁父子,闵祁的功夫也是他父亲教的,漫长的岁月里,并非是一帆风顺无波无澜。

  在他们到云县的几年後,忽然爆发了山匪动乱,大大小小的村子皆人心惶惶,连上山捕猎都不敢,直到他们村子被袭击之时,所有的村民终於团结一致抵御外敌,闵祁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候与山匪同归於尽。

  後来的许多年里,闵祁秉承父亲的遗志,勤练武功护他周全,一晃就是这麽多年。

  周明隽看着净黑的夜空,呓语般喃喃道:「此刻真想见见她。」

  闵祁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你说,若是她瞧见我的伤,会不会急哭?她其实十分的关心我……」

  闵祁失笑,「这……」

  周明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没想到如今我竟也有这样的困惑,我想不明白一份关心与紧张真的这样难以启齿,需要拐弯抹角、大费周章才能传达到当事者面前?平白多搅进一个人来对这所谓的心意作解释提点,就能让这份心意变得更珍贵了吗?」

  闵祁觉得今日的五殿下有些奇怪,好像忽然间变得感性许多,也脆弱许多,男儿顶天立地,应当无畏无惧,不被小家情绪牵绊,更何况他是皇室子弟。

  「殿下,世上诸事万般无奈,有时候不明说并非是因为不愿意说,或许是有什麽苦衷。重要的是殿下明白了这当中存着关心与爱护,说不说其实并不重要。」

  周明隽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像是没有听到闵祁的话,自言自语的道:「竟真的叫她一语成谶。」

  闵祁看着出神的周明隽,终於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殿下既然思慕孟家二小姐,为何不打铁趁热向孟家求亲?如今的局势,即便是身分有别,皇上也一定能答应。」

  「还不行。」周明隽从短暂回忆中清醒了过来,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睿智的五皇子。

  「先时是我迷了心,太急进了。」他缓缓起身,英挺的身子在夜色中独显孤寂,「贵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以我的出身和背景,根本争不得什麽,最好是如淳王那样,在一个合适的契机,用半条命换得淳王府永生永世的荣华富贵,这才是属於我的归宿。」

  他顿了下,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以不争什麽,只求一个自保,但无论是谁,都不该对她动手。」

  闵祁心中一沉,「殿下……」

  周明隽微微一笑,神情冷漠又狠厉,「若是因为我表现出些许对她的在意,就为她惹来了这麽多的麻烦,那总该让那些人瞧清楚,我若想争,也并非争不到。」

  孟云娴是在田氏的怀里醒来的,那舒服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眯眼养神的田氏惊醒过来,低下头就对上了她清澈黑亮的眸子。

  「你醒了?」田氏微微一笑,用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弄了一下。

  孟云娴回忆起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我……」

  田氏忽然露出一副似嗔似怨的神情来,「你这丫头,简直是得意忘形,你知不知道你险些丢了大丑?」

  「啊?丢、丢大丑?」孟云娴的思路被打断,她活动一下,忽然觉得身子古怪的很,腰腹之处又酸又疼,格外的难受,「我……我是不是被人掳走了?我记得……」

  「你今日来了小日子。」

  「小、小日子?」孟云娴一脸茫然。

  田氏至此才晓得,这是她第一次来小日子,算算年岁也差不多了。

  在孟云娴一无所知的眼神中,田氏耐着性子,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女子的小日子是什麽,来了的时候又该如何,若是自己不算好日子,仔细察觉到身子的不适,大庭广众之下污了衣裙,可不是丢大丑的事情吗?

  孟云娴看着她,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你这孩子,竟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至少该有些不适的反应。」

  孟云娴无奈道:「兴、兴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宫宴的比赛我又格外紧张,即便真的有什麽反应,也全当做是紧张引起的了。」

  看着田氏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她赶紧保证,「我往後一定会注意的。」

  田氏把汤婆子往她小腹处拢了拢,「这麽冷的天,来了小日子切忌受冻,腰酸腹痛这些都是正常的,这段日子就老实的窝着,饮食清淡些,忍几日就好了。」

  「我……我不是被人偷袭了吗?」孟云娴下意识检查手脚。

  她怎麽记得当时有人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她就失去意识了?

  田氏回答的很自然,「没有的事,当时你与昇阳县主在说话,有一个路过的老嬷嬷瞧见你身上有血污,见你要往外跑,这才冲上去拉住你,没想到你自己吓了一跳叫出声来,老嬷嬷慌了神才捂你的嘴巴,没想尚未来得及解释,你就昏过去了,还吓到了人家嬷嬷呢。不信的话你问绿琪,又或者去找那位老嬷嬷亲自求证。」

  孟云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伸手摸自己的脖子,「难道是我在作梦?我梦到有小鬼掐我的脖子,还要找我索命呢,可我被捂着嘴巴喊不出声儿,还被掐着脖子无法呼吸,可怕极了。」

  田氏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一笑,「索命?难不成你还害了谁的性命?」

  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忧愁起来,「我从前抓了不少野鸟田鸡家禽河鱼烤了吃,的确担着不少血债……」

  田氏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少胡思乱想,好好歇着!」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陌生但并不抗拒,或许是田氏太温柔,她身上的味道太惹人喜欢迷了心神,孟云娴忽然伸出手抱住田氏的腰身,仗着满身的不爽利,小狗儿似的整个人往里钻。

  田氏被她突如其来的依赖与亲昵惊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她无声的笑着,伸手轻轻拍她的背,似安抚又似哄逗。

  孟云娴将脸埋住,声若蚊蚋,可田氏还是听清了——?

  「我自小与生母的相处并不似和您这样,所以许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它竟是那样的意思,虽有父亲指点了我,才叫我略懂一点门道,不过也不能保证自此之後不再犯同样的糊涂,若是我再有,您可不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做得好也说,做得不好也说?」

  田氏心头一酸,下意识的伸手回抱住她,「怎麽忽然这样说?」

  「当日您说我从来不将您当做母亲来看待,可是自我进侯府开始,所有人耳提面命的都是规矩,处事的规矩,与人相处的规矩,一样都不能怠慢,称呼是我对您的规矩,并不代表我就将您看做了一个路人。」她头一次带了些怨念的看着田氏,「您冤枉我了。」

  「父亲说,我明知您是为了我,却碍於身分不点破,用行动表达了对您的不满;反过来,您心里希望我怎麽做,同样不点破,又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对我不这样做的愤怒。您看,这就是藏着掖着的後果。」

  她顿了下,又说:「您对我好的地方,就该直接让我晓得,这样才能叫我懂得这份好,希望我怎麽做也该明说,这才不会让我会错意,您能这样对我,我也会这样对您的。所谓用心良苦,终归是因为掺杂太多的思虑与苦衷,方才让赤诚的心意变成苦心,所以心意这个东西,其实直白时最动人心。」

  田氏简直快被说服了,她自叹不如的摇摇头,「我说不过你。」

  孟云娴睡够了,精神也足,眸子里闪着狡黠,「那我以後唤您母亲,您还生气吗?」

  田氏挑眉看她,底气也上来了,「为何要生气?这是规矩。」

  孟云娴一笑,安心的在她怀中闭目。

  田氏看着她的睡颜,心中有些不镇定,酸楚的情绪一阵一阵往上翻涌,若云娴真是她的女儿那该多好啊……她又觉得自己贪心,分明已经有了云茵和远儿两个那样好的孩子,竟还想要更多。

  其实为她换一个称呼,换一个身分,她便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

  可是现在还不行,至少要将那个幕後黑手先抓出来,否则一日不理清这当中的原委,她一日不能安心。

  孟云娴被偷袭的事情,经过田氏的润色与打点,已经被彻底的掩盖下来,连孟云娴自己都以为是有人要提醒她来小日子才拉她走。

  不过……女子的小日子也太痛苦了。

  她自诩不是什麽软弱娇气的人,可是这几日里她完全不想动弹,身上十分难受,坐着站着躺着都难受,坐久了起身时最是要命,绿琪神神秘秘的告诉她,那种坠痛感再放大数十倍,就类似生孩子的感觉,把孟云娴吓得脸都白了。

  元宵之後的假期都被她用在养小日子上,等到小日子告别之後,立马就是流辉苑开学的日子。

  开学之前,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插曲——?族学里的三位体考先生同时给孟云娴发出了邀请,都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这消息一经传出,立马就让孟云娴彻底在族学中声名大噪,不过这名气……有些不同寻常。

  自族学设立以来,各科请来的先生无一不是眼高於顶的大才,拜一位师父要过五关斩六将,十分的不易。

  体考的设立和当初那位谏官的神来之笔有莫大的关系,旨在让学生体魄强健,更好的做学问成大才,换句话说,体质好不好成了入族学的一个基本门槛。

  但即便是这样,所有想利用做关门弟子这个法子入族学听课的人,都不会选择体育学的老师。

  道理很简单,体考又不是武举,即便是足尖起舞,闭眼踢球,拔尖上了天,那也没什麽用处,去做舞姬还是踢球挣钱?体考仅仅只是踏入族学的一个踏板,谁会在这上头下苦工做什麽关门弟子,简直是笑话。

  孟云娴同时被三位老师看重,这是难得一遇,可再听到是三位体育老师,就很值得琢磨了。

  绿琪第一时间给孟云娴分析了里面的利害关系,「小姐,这会不会是有人刻意要刁难羞辱小姐,所以才跟体考的几位先生都串通了?」

  孟云娴双手垫着下巴,看着摊在面前的三份帖子,脑袋一歪,「还有这种事?」

  绿琪神色一凛,「林子大了什麽鸟都有,小姐风头太盛,难免有人要刁难,小姐切莫拎不清,这体育学可不是什麽好去处啊!」

  另一边,孟光朝和田氏也收到了消息。

  据说,毽球的先生觉得孟云娴在体考时那几脚踢得很有天赋,要收她做关门弟子;京鼓舞的先生则是觉得她在起舞时鼓点掌握的极好,是个可造之材,云仙舞的先生最为直接,孟云娴抽取的就是云仙舞试题,不管跳的是什麽,都该是她云仙舞一科的关门弟子!

  其实这三位先生同时向孟云娴发出邀请并非没有缘由。前几日,族学的入学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孟云娴的文科成绩的确不拔尖,正如圣上所说,她的文章没有棱角,属於中等,可是她的体考成绩冲破天际成为历年之最,更有传言,下一届的入学考试说不定会改换体考的题目,新题目就是从孟云娴那支舞得到的启发。

  这简直是改变历史的伟大创举。

  体育学一直不被族学重视,被视为鸡肋的一科,旁人不知道,孟光朝和田氏却很清楚,体育学的几位先生有从前在宫中教舞坊风风光光做尚宫的女官,也有身负战功却落下残疾的战将,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时要风光有风光,要抱负有抱负,被拎到族学做了体育先生,风光和抱负都没了,还要整日受到学生们紮小人诅咒的待遇,自然意难平。

  在朝为官,有些道理大家都明白——?你的想法旁人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最上头的那个人理不理解。

  体育学苦等多年,继难以拿下的昇阳县主之後终於迎来了第二个奇蹟,自然是要立刻下手的。孟光朝丝毫不怀疑,这三位先生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利用云娴在皇帝面前的好感,为自己争取露脸的机会,做得好了,兴许能得到机会迁出族学,往更高处走,不再任体育先生,重拾昔日的抱负与风光。

  田氏原本还在苦思冥想怎样抓出幕後的凶手,没想到这入学三连邀将她打得措手不及,这三位虽然在族学里显得鸡肋,却是不能轻视的人,若是因为此事得罪了人,只怕云娴在族学里难以顺利结业。

  毕竟体考也是结业考的一科,一旦被使了绊子,努力就白费了。

  思来想去,两人将孟云娴叫到了面前,想问问她的意思。

  孟云娴疑惑道:「不能三个都选吗?」

  孟光朝一副脑壳疼般的扶额。

  田氏好气又好笑,「你当自己有三头六臂是不是,将云茵和远儿叫来,你该问问他们族学的学业有多重,三门都选……你可真是说的出来。」

  闻讯而来的孟云茵小脸严肃,低声道:「二姊姊,各科除了每日课业要完成,还有先生随时的考问,若不用心答不上来是要扣学分的,你拜一位体育先生,那就是正经拜师入门,理应分时间在师父这里深造,试想一下,旁人读书用功的时间你在踢毽球或是跳舞,等到旁人完成了一日的课业,你还要多花时间将这些补起来,由此可见,一门体育就够呛了。」

  孟云娴扭头望向父亲和嫡母,「可是……选哪一个也是个难题吧。」

  孟光朝瞧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终是不忍心,笑着安抚她,「云娴,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麽复杂,若实在不知道选哪一位,你就选你最拿手的,我记得你毽球踢得很好是不是?」

  孟云娴迟疑的点点头。

  孟光朝爽快挥手,「那便随意吧。」

  这一次换田氏脑壳疼般的扶额了。

  孟云娴见两人苦恼不已的样子,微微一笑,「父亲和母亲还是不要再为我的事情烦恼了,其实……我已经想好怎麽解决了。」

  夫妻二人齐齐望向她,「你知道怎麽解决?」顿了顿,又齐声问:「你要选哪一个?」

  孟云娴被两人的紧张唬了一跳,继而笑道:「且先卖个关子吧。」


 第四十四章 藉拜师毁名声

  「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绿琪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一边揩嘴一边回话,「现如今女学体学的三位先生,一位是曾经的教舞坊尚宫韩先生,一位是已故的平威将军副将,在战场上落了残疾的葛先生,还有一位身分有些微妙。」

  孟云娴好奇地问:「怎麽个微妙法?」

  「这位先生姓朱,也是教舞坊出身,当初还与韩先生一同竞争教舞坊尚宫之位,结果落在韩氏的下头,没想风水一转,刚刚做了尚宫的韩先生被派到这里教授云仙舞,朱先生是个十分有个性的人,当即请命来了这里,同为体学先生,教授京鼓舞。」

  孟云娴的笑容渐渐消失,无力的趴在桌上,「绿琪,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京城之中暗潮涌动,处处都透着斗争的酸臭味,我此刻有些头疼。」

  绿琪担忧的看着她,「有劳小姐先坚强些,奴婢还有别的发现。」

  孟云娴改为双手交叠垫着脑袋,「你说吧,我撑得住。」

  「三位体学先生同时收徒,在旁人看来兴许是因为先生们瞧见了小姐在圣前得宠,想借小姐这个踏脚石重振自己的前程,但奴婢觉得,小姐的猜测兴许更有可能些。」

  孟云娴蹭的一下坐直了,「真的有人暗中点拨,示意他们来收我为徒?」

  绿琪耐心道:「这麽多年来,虽说体学不受重视,但那只是私底下的态度,若真的捅到今上面前那可就是怠慢之罪。同理,几位先生纵然再嫌弃这座小庙,也是一丝一毫的心思都不敢表露出来的,哪怕他们真的将小姐看做了踏脚石,也万不会在知道另外两位也有这个意思的时候插一脚把事情搞得这样轰动,否则稍有不慎心思暴露,那是会触怒龙颜的!」

  她舔舔嘴唇,用一种凝重的表情作出结论,「奴婢仔细盘查过三位先生的背景,也略略了解他们往来的圈子,葛先生是男子,又是行伍出身,在女学中本就尴尬,素来不与朱、韩两位先生来往。而朱、韩两位先生有旧怨,更不可能有人同时与她们两人交好,还为之出谋划策,换言之……这三人背後极可能另有三人,分别为他们出了同一个主意。」

  孟云娴差点没坐稳,一屁股滑到地上。

  若她们的猜测属实,那麽一贯低调的三位先生此刻就该知道自己暴露了小心思,若是顺利收徒,加上孟云娴备受关注的加持,说不定还有个出路,一旦没抢到失败了,那就真是族学里的笑话了。

  她倏地坐正,有点生气,「元宵宫宴上我又是绞尽脑汁又是舌粲莲花,好不容易哄来一块金牌,就是希望入学之後能用这块金牌少些麻烦,可没想竟然有人直接跳过了这块金牌的威慑,兜头给我这麽大一个棒槌,路子委实野了些。」

  绿琪倒是想的另一层,「小姐,奴婢觉得您现在得想个法子拖一拖,否则不管您选谁,没被选上的先生面子上都过不去,往後受到的任何委屈嘲笑与不公,恐怕都要记在小姐身上,这才是麻烦。」

  孟云娴摇摇头,「罢了,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若想要知道更多,且等明日入学之後再谈吧,正如你所说,先拖一拖。」

  绿琪心疼的看着多灾多难的孟云娴,「小姐不要怕,绿琪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孟云娴一笑,下意识的伸手想摸她的头,伸出手又顿住,嗖的一下缩了回来,「不成,我们绿琪也是要面子的。」

  绿琪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选先生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孟云娴就迎来了开学之日。

  大清早的,孟云娴换上了新做好的院服,族学中杜绝攀比奢靡之风,入学者着统一服装,每日还有着装检查,这一点十分的严格。用完早膳,她便与其他姊妹一起上马车往族学的方向去。

  孟云芝早就听说了孟云娴的事情,险些没被笑死,孟云娴体考的时候不是出尽风头,御笔钦点入族学吗?当初有多风光,此刻这砸在脚上的石头就该有多疼。

  族学中大多数学生都讨厌体学的几位先生,严苛不近人情也就罢了,若是有学生体质不好体考不通过,他们还像是很开心似的,被这样的人收作弟子,定会变得跟他们一样讨厌。

  她早就说了,流辉苑的水深得很,孟云娴不过是一时得意罢了。

  看到孟云娴上马车,孟云芝本能的就想奚落两句,没想孟云娴刚一落坐,就将腰间的金牌稳稳地放在腿上,笑着望向孟云芝,「怎麽了?云芝妹妹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孟云芝只得将话头咽了下去。算了,自有人收拾她!

  大抵是有田氏的吩咐,孟云茵几乎做了孟云娴第一天入学的向导,且从头到尾没有追问过关於选先生的事情。

  族学设在监学寺的南边,设正门,入门便是圣贤人像,又有圣上亲手题字悬於门楼牌匾之上。往里是狭长的绿荫道,左右种植花木,过二门时便瞧见雕刻於石碑上的院规,所有入学者皆受院规约束,意在令学子求学之心虔诚认真。

  一边,有两位身穿官服的学正正在逐一检查学子的穿衣打扮,凡遇过於华丽张扬不合要求的都会当面呵斥,搬出条条道理,训得人彷佛犯了什麽天大的错似的。

  监学寺很大,除了教舍之外,还有直接通往宫廷与各司官署的宫道,整片气氛皆是肃穆又庄严。

  孟云娴曾听孟云茵讲述族学里这样那样的趣事,又道有许多激动人心的赛事,总以为是一个活泼热闹学风开放之地,真正见到了,才感慨不愧是由圣上亲自下旨监督建造的学府,堪称大禹之最,是半分都不容亵渎的。

  族学之中,皇子与公主是另设教舍上课的,贵族子女则是根据考试的成绩分布在甲乙丙丁四院,出挑者,女子入流辉苑,男子入明心堂,皆由学识最渊博的先生上课,放在外头那是千金难求。

  正往教舍走着,一个姑娘忽然横冲直撞,气势汹汹的从孟云娴身边擦过,径直撞上走在前面的一个姑娘,将那姑娘撞倒在地,看都不看一眼便往前走去。

  人摔在孟云娴面前,她自当一扶,没想还是个熟人。

  袁蓉看到她很是惊喜,「孟姊姊。」

  「是你啊。」孟云娴把她扶稳,「方才那人也太蛮横了。」

  孟云茵拧着眉头,「那人我好像也没见过。」

  「那是穆阳侯妻妹之女,不久前才回到京城。」一道女声传过来。

  孟云茵顺着这个声音望过去,热情一笑,「芙姊姊!」又赶紧给孟云娴介绍,「二姊姊,这位是白太傅的孙女,蔓芙姊姊。」

  白蔓芙走到孟云茵身边,与她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目光落到孟云娴身上时却淡漠了不少。

  孟云娴只当未察觉,福身见礼。

  白蔓芙侧身避过,「族学之中只有师兄妹,我比孟妹妹早入学两年,唤一声师姊便好,这些礼节,待我们在什麽宴席上见面时再行也不迟。」

  孟云娴点头,「是,白师姊。」

  「芙姊姊,你怎麽认得方才那位的?」孟云茵问道。

  白蔓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她误了考期,之所以能顺利进来,不过是我祖父看在自己学生的面子上,给她寻了一个门路。」

  她显然不是那种喜欢废话的人,说完就与孟云茵点头致意,先走一步。

  孟云茵向孟云娴解释,「其实芙姊姊人很好,就是性子冷了些。」

  孟云娴没所谓,想了一下,对孟云茵道:「族学到底是要我自己来上,你不必时时刻刻记挂着我,平日里怎麽样,今日就怎麽样。」

  孟云茵受教的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袁蓉的脸上,微微一惊,「袁姊姊这是怎麽了?脸色好像不大好看呀。」

  孟云娴扭头一看,袁蓉果然脸色苍白,她有点担心地问:「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袁蓉咬唇,「我没事、没事……」说着挣开了孟云娴,飞快进了教舍。

  正如孟云娴所预料的,流辉苑统共不过二十来人,高傲者有如白蔓芙那般,本就不是好事之人,而好事者如孟云芝,因孟云娴有圣上的特许在手,即便有心也不敢随意招惹她,以免被她坑着做三个月的书僮,所以这第一日的课她学得十分顺利。

  上课之时,下人们都是在规定的地方等候着不许乱窜,更不许陪在一边,孟云娴一直等到午饭时才见到绿琪,而绿琪从下人紮堆的地方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闻。

  据说,穆阳侯夫人孙氏有一个嫡出妹妹,姑且唤作小孙氏,当年为了家族利益下嫁给一介商贾,生有一女顾佩儿,年前那商贾忽然暴毙,小孙氏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毅然决然的带着顾佩儿投奔了穆阳侯府,结果在之前穆阳侯府的宴席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平城伯看对了眼儿。

  如今贾氏刚刚扶正,平城伯就要纳了小孙氏,大大方方的将关系捅破了。

  孟云娴恍然,这麽说,早上撞了袁蓉态度不是很好的那个,就是小孙氏的女儿顾佩儿了。

  但是比起这件事情,她觉得绿琪说的绘声绘色,激动不已的表情更有趣,绿琪平时很懂规矩,更不招惹是非,这不太像她。

  「你怎麽对平城伯夫人的事情这麽在意呀?」

  「因为宋……」绿琪刚说出口便觉得不好,赶紧刹住,「因为平城伯夫人虽为侍妾,却是京城中少有被赞颂的,奴婢为她抱不平罢了。」

  孟云娴缓缓点头,「哦,这样啊。」

  同一时刻,田氏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平城伯夫人卧病在床?」

  张嬷嬷道:「是,老奴的消息不会错,那小孙氏是铁了心要与平城伯一起,恕老奴多言,平城伯夫人是京城中唯一一个正室临终前要求家主扶为续弦的侍妾,人前人後皆是亲姊妹一般的称赞,可见其品行端正,恪守妇道,而今平城伯色令智昏,竟有此荒唐一举,身为女子,无不为平城伯夫人感到心寒。」

  田氏微微眯眼,「恪守妇道,让正室亲口命她做续弦?我记得平城伯的正室是郝家的嫡女,性子不是能容人的。」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田氏忽然眸色一利,「这个贾氏看起来并不简单,之前我一直让你去留意她的举动,竟是我考虑的浅薄了。张嬷嬷,你此刻就去打听贾氏过去的出身、来历,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知了袁蓉的遭遇,所以後半日,孟云娴每每瞧见她的侧脸时,总会觉得格外的苍白。

  她谨记着绿琪的告诫,切勿插手别人家的是非,便没有主动搭话。

  一日时间晃眼而过,下学的时候,监学寺外头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孟云娴刚出教舍,猛然瞧见有两个人影朝着僻静处走去,细细一看,是顾佩儿拽着踉踉跄跄的袁蓉。

  「小姐,快走吧,马车停在外头。」

  「绿琪,那是不是平城伯府的两位……」

  绿琪沉下脸来,「小姐,您忘了奴婢的提点吗,走吧!」说完不容置喙的拉着她走。

  孟云娴原本是想看一看的,毕竟早上顾佩儿那样趾高气昂,袁蓉的脸色也不好,她会不会欺负袁蓉啊?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又会因为多管闲事闹出什麽乱子,便硬下心肠离开了。

  刚一回府,孟云娴就觉得府里的氛围有些沉重,可是问谁都说没事。

  晚膳照常用完,田氏问了问学里的事情,她照实回答,田氏听完便让她早些歇下,毕竟学业是一日比一日重的。

  孟云娴带着复杂的心情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半,碰上了像是一早等在那里的楚绫。

  「二小姐。」楚绫对着孟云娴微微一笑。

  「楚绫,你在等我?」

  楚绫笑着道:「原本以为二小姐今日的心情会很不好,所以奴婢想来瞧瞧二小姐,没想到二小姐并没有被流言困扰。」

  「楚绫,二小姐要回房歇着了。」绿琪警戒地道。

  楚绫垂眸,「二小姐如今吃得香睡得着,还不是因为侯爷与夫人为二小姐挡下了那些流言?二小姐一舞成名,却又厌弃体学先生,不过得了些许赞赏便忘了本,高傲的对先生们的诚恳不屑一顾,楚绫是见二小姐之前那般辛苦,不忍见到小姐成於此又败於此。」

  孟云娴皱眉,「你什麽意思?」

  楚绫眉眼婉转,「楚绫出身卑微,若是能得到夫人的半分垂怜关爱,都要感恩戴德不敢怠慢,可是二小姐得到越多的宠爱,就越是得意忘形,要让夫人为您操那麽多的心,二小姐您於心何忍啊?」

  她对着孟云娴盈盈一拜,道:「楚绫不打扰二小姐安歇了,毕竟这侯府的主子,恐怕只有二小姐您能睡得着。」

  「你……」绿琪要与楚绫争辩,却被孟云娴按下。

  等楚绫走远了,孟云娴便带着绿琪回院子,认真地道:「绿琪,如今我更觉得拜师的事情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了。」

  绿琪也这麽觉得,如果真的只是三位先生凑巧想收二小姐做弟子,那是美事一桩,对二小姐来说唯一的苦恼就是选了一个会让其他两人难堪,往後难免被穿小鞋。

  但是从拜师的消息到认定她「高傲忘本不屑师长」的流言传出来,时间未免也太快了,好似根本不允许她拖一拖,一定要立刻做一个抉择似的,若说不是有人在背後主导流言,她可不信。

  「小姐,您……要选吗?奴婢担心您再拖下去,这流言会越演越烈。旁人怎麽传是旁人的事,可若是传到圣上跟前就不妙了。」

  绿琪到底是在深宫中多年的,她深知龙座之上的人,喜欢一个人时能将他捧上天,一旦不顺心随时能让他跌到谷底。二小姐先是一舞成名,再是元宵宫宴出了风头,让皇上喜欢不是什麽怪事,但那是日理万机的真龙天子呀,他哪里会有什麽闲情逸致去探究一个侯府的小庶女品行优劣,流言听得多了,假的也会当成真的。

  况且二小姐此刻手里还握着御赐的金牌,一旦皇上那边认定了二小姐是个失德之人,这原本用来避祸的金牌随时能变成招灾的催命符。

  正在孟云娴皱眉想事情的时候,绿琪忽然神色一凛,「什麽人!」

  她动作极快的闪到窗边,发现窗户上有飞钉,後面还系着字条,她打开一看,低声惊呼,「是五殿下!五殿下邀小姐子时出府相见。」

  「这麽晚?」孟云娴拿过字条,确认了这的确是周哥哥的字迹。

  「听闻五殿下这些日子都在忙着与侯爷招待馥园的贵宾,有时候宫门下钥了他便去淳王府,想来今日是在淳王府,所以才能随意出来。」

  孟云娴若有所思,然後做出了就寝的样子,等到时间到了,由绿琪带着她悄悄从後门出府。

  出府没多久,闵祁出现,将她们带到一辆马车上,周明隽正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孟云娴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朝服,加上他最近正忙的事情,她猛然意识到周哥哥可能是在忙完了一整日的事情之後又来找她的。

  她一进车内周明隽就醒了,见到她时笑容里有没来得及散去的疲惫。

  「周哥哥,怎麽这麽晚了找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周明隽捏捏鼻梁上的穴道,振作了一下精神,「今日时间不多,所以我长话短说。」

  「是因为收徒的事情?」

  「不错。原本我也以为这只是族学的先生们偶然为之,但你迟迟未选,流言传开,今日父皇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悦。你可知国事繁忙,父皇却还特意问起这件事情,意味着什麽?」

  孟云娴抿了抿唇,「或许……或许皇上以为我心中不屑体学,却又为了考入流辉苑,在体考上格外下功夫,是个两面三刀之人?」

  周明隽欣慰的笑了一下,「不止如此,父皇曾多次当众夸赞你,一旦你德行有失,叫人抓出什麽把柄,等同於打了父皇的脸。」

  孟云娴完全不能理解,「可、可是我从得知这件事情到现在统共才几日啊?难不成我连犹豫选择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皇上连这个也想不到吗?」

  周明隽轻笑,双肘撑着膝盖凑近了一些,看着他的小姑娘无奈道:「所谓流言,就是能离真相十万八千里却又有叫人信服的能力,你以为这短短时日是必要的考虑时间,殊不知早已经有人编排出了千百种说法,将你在父皇面前的好印象生生扭曲。」

  孟云娴咬着唇沉思了一下,忽然道:「周哥哥,其实我今日与绿琪也说过这件事情,我们猜测,其实是有三个人同时向三位先生出了这个计谋,这才叫三位先生做了同样的事情,我本还想拖一拖,把这里头的关系理清楚再做定夺,没想到根本就没给我这个时间。

  「你晓不晓得我为何猜测有三个人?因为这三位先生互不搭理,很难有共同交好到能出谋划策程度的人。」

  周明隽觉得有点意思,「你竟然能想出这点,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三个人同时向三位先生出谋划策,举止整齐划一也奇怪得很?」

  孟云娴一愣,忽然明白了什麽,「这三人背後还有人?」

  时间不多,周明隽没准备跟她绕圈子,「的确,给先生出谋划策的三人或许毫无交集,但是出谋划策的三人未免也太默契,你只需要明白,无论这中间隔了多少层,到了最後,谋划这件事情的都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不错。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并掩饰自己的身分,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经过重重关系来推进此事,这个人很聪明,但也有破绽。」

  孟云娴注意力高度集中,脑袋凑近了几分以示认真,可周明隽却因为这猛然袭来的香气乱了下心神。

  他微微敛眸,强行镇定下来,继续说正经事,「教舞的两位分别是韩先生和朱先生,她们两人出自宫廷的教舞坊。」

  「我知道,她们两人有恩怨,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给她们出谋划策,即便说了,两人也不会毫无察觉的直接这麽做,定然会疑心。」她犹豫了一下,「我还知道,玉沁公主的母妃冯贵人便是出自教舞坊,而韩先生能晋升,多少有冯贵人相助。」

  周明隽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小看她了,继续道:「两人都是出自教舞坊,那这个人一定在宫中有些地位,也接触过教舞坊,你说的玉沁公主和冯贵人也有几分可信。但这个破绽就出在葛先生身上,葛先生只是个战後落了残疾的副将,虽然身负战功,但此生再无机会上战场,等同於是靠战功养着自己的下半生,没什麽人会巴结,除了体考上有难处才会来巴结讨好,但葛先生这样刚正不阿的战将最厌恶此类人。」

  「那他身上的破绽是什麽?」

  「正因为葛先生是这样的人,所以能接近他,被他接纳,甚至能提出建议让葛先生正视的就屈指可数了。葛先生曾在战场上救下一个快断气的婴孩,那孩子弱得很,长大後也打不了仗,而平威将军的军队淳王曾参战过,後来这孩子就养在了淳王府,做个下人伺候伺候主子,也算平稳度过一生。」

  「淳王?」这一瞬间,孟云娴感觉有什麽线索串起来了。

  与葛先生接触的那个孩子是淳王府的人,而淳王府的县主因为淳王护驾有功,自小都是当做公主一样养在宫里的,与公主自然有交情,那日宫宴她与玉沁公主不过一面之缘,便觉得玉沁公主不喜欢她,加之宫宴上她又大出风头太过张扬,被记恨是情理中事。

  还有绿琪说过,在她之前,体考最出风头的是昇阳县主,完全盖过了昇平县主的风头,当时昇平县主点了最好的舞娘教导,结果还是输给了昇阳县主……电光石火间,孟云娴想起了昇阳县主在宫宴後的一句告诫。

  周明隽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麽,「所以,这一次躲在层层关系之後推波助澜的,大抵就是那位——?昇阳县主。」

  「昇平县主。」孟云娴与他同时回答,答案却截然不同。


 第四十五章 送书信化解危机

  「为什麽是昇平县主?」周明隽并未想到这一层,毕竟於他而言,一开始招惹利用的都是昇阳县主,与昇平县主并没有什麽关系。

  「这位昇平县主一言难尽,此刻我不好与你解释什麽。」孟云娴微微蹙眉。

  周明隽追问,「你与她有过节?」

  孟云娴摆手,「情形十分复杂,当务之急是先将这桩甩在我身上的糟心事解决,至於这两位要命的县主,我会想法子处理好的。」

  她心疼的看着周明隽,声音软软的,「周哥哥,你还没照过镜子吧,几日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忙归忙,总不能将身子压垮了呀。」

  周明隽靠着车壁,笑看着她,「我还不至於要你来操心。」

  孟云娴有些感动,下意识想握住他的手臂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没想周明隽敏感的避开自己的手,不太想让她碰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这样有些僭越,两人毕竟不似从前,不能那样随意,便尴尬的缩手握拳,无声的收了回去,「五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她笑了一下,起身弓腰准备出去。

  「云娴!」周明隽下意识去抓她的手。

  猛地被一片滚烫包裹,孟云娴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又故作镇定的回头,「啊?」

  周明隽看着她慌乱了一瞬的眼神,原本因她着急离开而生的无措就这样压了下去,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应该心急。

  他本来只是想多看看她,可是真的叫住她,才想起的确还有事情没说完,他轻轻把人拉回到身边坐下,缓声道:「在侯府时我曾问过你,你这样拚了命往流辉苑里面钻,是不是带着什麽目的,你并没有否认,如今你能不能跟我说个实话?」

  孟云娴咬咬唇,点头,「许家姊妹想考族学,但因为那件事情被封死了门路,即便还有什麽机会,也无人帮她们窥探里头的门道,所以我才想尽快入学,集中精力来为她们找寻一个翻身的机会。今日的事情让我明白圣上的喜怒无常,只要利用得当,即便背负了什麽罪名亦会有大赦之时,等我抓住那个机会便能达成目的,也算是平了我心中这个坎。」

  她神色紧张,十分认真地强调,「但这一次我绝不会鲁莽行事,我发誓,我再不会像之前那样莽撞冲动,不考虑利弊,毕竟你们也为我做了许多,若我枉顾这些心意一头热的去做蠢事,也实在混帐了。」

  周明隽失笑,「可是谁能想到,花了一番心思想用来敲山震虎的金牌还没发挥作用,就先被人将了一军,反遭流言缠身,是不是?」

  孟云娴耷拉着脑袋。

  周明隽忍住笑意,「你这个模样,即便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只怕你还没来得及帮她们争取到这个机会,就要先陷在为自己解决麻烦的境地里苦恼许久。」

  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帮许家姊妹争个什麽机会,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孟云娴嗖的一下抬起小脑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周明隽不用问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正色道:「真的想帮谁,不是只有亲力亲为才算帮忙,若有更快的方法,结果也相同,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并非我出了主意就等於是你又在依赖我,这事情少不得你出力的地方,若是真的做成了,於你而言是可以放下一桩心事的好处,於我而言又有属於我的好处,这算是互助,明不明白?」

  孟云娴努力的理解这番话,「互助?」

  周明隽一笑,「不错,少不得你,也少不得我,我们各出其力达成目的,各有利益,此为互助。」

  孟云娴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咬了一下下唇,也下定了决心,「好!」

  周明隽的笑意浓厚起来,他慢慢将自己的计画讲出来,孟云娴越听越精神,一双眸子在马车中闪着星子般的光芒,让人一眼就看入了迷。

  末了,她对此还有些疑惑,「这样真的可以吗?是不是有些冒险啊?你才刚刚回来,这样对你也不好吧。」她虽然不懂朝政,也知道这是一件容易树敌的事情。

  周明隽捏了一下她的脸,「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你将自己那一头的事情做好就够了,至於剩下的,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即便你再有心偏帮,那对姊妹自己没有一丝要争取机会的心思,帮也只是解一时之困。再者,之前你不是还夸自己没有许家姊妹一半的努力吗,难道你觉得她们会任由自己翻身的机会溜走?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将你此刻的麻烦解决掉,既然你认定了是昇平县主,或许……」

  「我知道该怎麽办了!」孟云娴陡然兴奋的抓住周明隽的手臂,「周哥哥,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办,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周明隽露着笑,什麽都没说,等到她急不可耐的告辞下马车之後,他才骤然露出几分痛色。

  臭丫头,险些将他的伤口都抓裂了。

  孟云娴回到府内,四周万籁无声,两人偷偷溜回房间,孟云娴把自己和周哥哥的猜测说了出来。

  绿琪大惊失色,「是昇平县主?」

  她对昇平县主隐藏在层层关系之後的做法很能理解,越想越觉得是这麽个理,同时她也觉得这两个县主都是麻烦,当真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靠着整人取乐吗?

  孟云娴让绿琪准备笔墨纸砚,又搬来不少书册,准备正式反击,她一边用笔蘸墨一边嘀咕,「这两位县主实在是让人头疼,这笔帐且先记着,等我将眼下的事情全部解决完,再与她们好好盘一盘今日的事情!」

  绿琪讶然,「小姐已经想好该怎麽办了吗?」

  孟云娴抚平了面前的纸,冲着绿琪眨眼,「不就是耍伎俩吗,我也会呀。」

  周明隽的马车缓缓进入淳王府的时候,婢女悄悄地从马房溜到昇阳县主的卧房,禀报了此事。

  昇阳县主一身单薄的中衣,长发如瀑披散下来,未施粉黛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疲态。

  「按照县主的吩咐,已经将小铜锣和葛先生的事情透露出去了,五殿下应当知道了什麽,所以连夜去寻了孟家那位姑娘。」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她自己的本事吧。」她转过身来,方才还显露的软弱姿态忽然间烟消云散,又变成了那个喜怒无常,凌厉又妖娆的昇阳县主,「帮我梳洗一下,找件夜里也惹眼的衣裳,我去看看昇平。」

  婢女惶恐,「此刻还要梳洗吗?昇平县主怕是已经歇下了。」

  昇阳县主笑了一下,「她哪儿睡得着啊。」

  重新梳洗後,昇阳县主堪称盛装到了昇平县主这处,正如她所说,昇平县主还没睡。

  幽暗的後廊上,昇平县主窝在一张摇椅里,庭院里摆着一盆只有枯枝的盆景,上面连枯叶都没有。

  「这麽晚了,妹妹怎麽还有兴致来我这里?」

  昇阳县主站在屋内,看着廊上的昇平县主,凉凉道:「春寒料峭,姊姊不怕受凉吗?」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庭院,「姊姊在看什麽?」

  昇平县主看也没看她,「我在看昙花呀。」

  「如今可不是昙花的花期。」

  「无妨,我不过是好奇,躲在暗处看景色,是不是格外的有趣。」她一笑,「就像妹妹一样。」

  「好看吗?」

  「好看不好看我不知道,不过挺有意思就是了。」

  「所以呢?隔了一道道的关系去折腾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很有意思?」昇阳县主撇了撇嘴。

  「无冤无仇?」昇平县主露出困惑的表情,「有什麽关系呢,以前没有,谁知道以後会不会有。」

  「姊姊……」

  「昇阳,别怪做姊姊的多事,我是你的姊姊呀,整个淳王府就要靠我们相互扶持了。我先前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传闻,那不懂事的五殿下竟然对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再听闻五殿下与荣安侯府的小庶女眉来眼去,你非但不避嫌,还巴巴的掺和进去,实在是太不像你的作风了。」她直勾勾盯着昇阳县主,「我的妹妹是什麽人啊,那麽多的心思,我想一想就害怕。」

  昇阳县主气笑了,「我的心思?」

  「对,你的心思,我知道的,全都知道!」她猛地抬手指向外面的方向,「你说我是在害她?你错了,我是在救她,我不想看到她与你接触之後变得跟你一样,成为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

  昇阳县主神色一冷,「你发什麽疯?」

  昇平县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扶着摇晃的椅臂坐了回去,低声呢喃,「我是在救她……」

  昇阳县主的情绪慢慢的沉寂下来,懒得再与她多说,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昇平县主又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冯贵人当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韩绿南扶到尚宫的位置,意在让韩绿南帮她笼络教舞坊里有前途的舞姬,谁知道皇上神来一笔将人调走。朱氏与她不对盘,後脚就跟着韩绿南去了族学做任教先生,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将韩绿南困在那里,大有她做不了尚宫也不让韩绿南得逞的意思,坏了冯贵人的计画。」

  昇平县主顿了下,接着说:「那日元宵宫宴,她不是巴结玉沁巴结得很积极吗,若是她能选韩绿南,又懂得好好表现为韩绿南争荣耀,冯贵人就有机会将韩绿南调回去,继续做教舞坊的眼线。妹妹看重她,处处偏帮,我这个做姊姊的当然要好好照顾她,可是事在人为,我不爱帮废物,所以便多牵几条线让她选一选,试探试探她的眼力。

  「其实这也没什麽,就算她选错得罪了冯贵人和玉沁公主,这不是还有妹妹为她冲锋陷阵挡刀挡枪吗?我开始有点怀念妹妹出手相助的模样了。」

  昇阳县主看着她冷凝的眼睛,忽然一笑,「我为什麽要去救她?你就不该仅仅只是推波助澜让她被皇上误解遭到厌恶,你该直接派人暗中杀了她呀,那才痛快。」

  昇平县主的笑容有些狰狞,「我偏不,我等着她的选择结果呢。」

  原本一个族学的学生拜师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因为有人刻意制造舆论,加上这学生是风头正盛的荣安侯之女,就变得有意思了。

  舆论已经起来,那些从前扳不过荣安侯的大臣们捡了一个好机会,将他们父女二人捆在一起弹劾,小庶女不做选择,荣安侯强硬护女,局势眼看着就要拉不回来了。

  昇平县主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匆忙而来的婢女,「怎麽了?这麽慌张。」

  婢女为难道:「县主,事情好像有了变数……」

  听完婢女所言,昇平县主挑选的金簪掉落在梳妆台上,她皱眉问道:「书信?」

  「是啊,今儿个一早,那孟家二小姐郑重其事的向三位先生同时送出了长达万言的书信,三份书信一模一样,也不知怎麽的,这消息并着书信传到了皇上那头,皇上竟提早下了早朝,将孟二小姐与荣安侯一并提到跟前问话,连带着三位先生也被宣进了宫里。」

  「这个小庶女,还真是有点手段。」昇平县主神色一凛,「立刻梳妆,我要进宫。」

  「还有……」

  「还有什麽?」

  「昇阳县主已经进宫了。」

  昇平县主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进宫的时候,整件事情已经渲染开来。

  原来孟家二小姐收到三位先生的收徒帖子之後,一直闷不吭声照吃照睡,并非是恃才傲物不将体学的先生看在眼里,而是细细思考钻研,给三位先生同时写了一封书信,希望得到三位先生的回答之後,再决定到底选哪一位先生拜师。

  吴美人有孕在身,为了固宠便献上自己的宫女伺候皇上,最近刚刚得了封,很懂得讨好圣心,荣宠甚重。

  当时她人就在偏殿里伺候着,一听到这事,得知圣上最近也不开心自己称赞过的人德行有失,自作聪明道:「自古至今只有先生收徒弟的,哪有徒弟挑师父的道理,先前只是听说荣安侯跋扈惯了,宠的庶出女儿都骄纵高傲,目中无人,无视先生之心意,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可信。」

  结果被崇宣帝反手扔去一份书信让她先读明白,在她呆愣的瞬间反问,「识字否?明理否?知规矩否?」

  这位新封的嫔妃便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此时孟云娴规规矩矩的跪着,丝毫不显慌乱。

  崇宣帝反反覆覆的读了好几遍,忽然哼笑一声,「『乐道论』?这真是你写的?」

  孟云娴抬起头来,认真的点头,「回皇上,是小女子写的。」

  「胡说!」崇宣帝坚定道:「你以为朕没瞧过你之前写的文章?平庸至极,毫无亮点,怎麽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孟云娴小声纠正,「回皇上,这并非文章,这是……是小女子苦思冥想好几日,写给先生的书信。」

  「有书信似你这般洋洋洒洒千万字,半个字不沾对方,皆是在论大道理的吗?」

  孟云娴立刻反驳,「这并非大道理,是赤诚之言,交心之论。」

  孟光朝轻咳一声。

  孟云娴又缩了回去,「回皇上,这真是一封融了情谊的书信,若是皇上不信,小女子写此书信前自哪本书摘录了哪句话,这书信该怎麽写,从起头到结尾,小女子便是草稿就有厚厚一遝,若皇上还不信,小女子可以口述,自己写的东西自然记得清楚。」

  「你的记性好不好朕不知道?」崇宣帝没这麽容易糊弄,可是听这语气,傻子都知道不是苛责,已然信了。

  他转头望向葛、朱、韩三人,「三位先生今日也在场,朕本不欲多干涉先生们的教学之事,可是先生们都知道,这丫头朕瞧着聪明,打心眼里喜欢,想着她入了族学能学点东西,别丢她父亲荣安侯的脸。既然这丫头口口声声说是写给三位先生的书信,那三位便给个回应吧。朕也想瞧瞧,她最终到底选哪一位。」

  三位先生谁都没开口。

  崇宣帝一笑,「孟云娴,你瞧瞧,先生们根本就不懂你的意思是什麽,还说这是书信,你且言简意赅些,当面请教先生吧。」

  孟云娴应了一声,起身走到三位先生面前,清清嗓门,「先给三位先生赔个不是,自收到先生们的帖子後,云娴便激动难耐,三位先生都是圣上器重的人才,族学缺一不可的先生,云娴一位也不敢怠慢,这几日苦思冥想,心思全都放在了这封书信上,若是让先生们觉得云娴毫无回应是怠慢的意思,云娴先行请罪。」几句话就将之前的迟迟不选择做了解释。

  三人自然不会在这里追究,更何况人家是实实在在拿出了万言信,足见用心,何来怠慢高傲一说?

  孟云娴又道:「文章讲究笔法与用词,又有借喻,引经据典一说,的确是十分复杂,那小女子便简而言之。

  「体学一课,自设立便是圣上看重、对学子也格外重要的课业,各位先生出类拔萃,才会被圣上委以重任。冒犯的说一句,小女子曾听闻有学生因体考生怨言,不仅是因为规矩苛刻,更因体考的内容既不涉文官学问,又不入武举之列,有些简单寡淡不值得深钻的意思。

  「可即便不涉文政不入武行,甚至於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简单的乐舞游戏,先生们仍勤於本业,一定是因为这对先生们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与道理在里头,非长年钻研参悟不可得,所以才值得先生们这般潜心教学,乐道而忘势,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云娴十分敬佩。」

  孟光朝心中的小人摇头唏嘘,这吹捧的功力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说的彷佛这些先生活这一生就为了在踢毽球、跳舞里头钻研出人生的道理,爱死了自己的本业,一句「乐道忘势」肯定皇上慧眼如炬,任人唯贤的同时,还将三位先生钉死在了这位置上,无论有没有出挑的徒弟,他们都难再被调遣,毕竟你要想调遣出来,那就是对本业不用心,就是辜负了崇宣帝的信任。

  果然,三位先生的脸色都绿了。

  孟云娴又道:「小女子学识浅陋,或无知妄言,但『师』有良师益友一说,小女子初初回京,便已结下许多良师,教导道理规矩的同时,亦如忘年友人般,使得所学之道更加深刻。虽是体学,但小女子认为定能从里头学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好比圣上设立体考,难道真的只是要让学生们学踢毽球跳舞吗?这自然不是,圣上的本意是在令学生强身健体,此为深意。

  「所以小女子斗胆写了这封书信给三位先生,想请三位先生浅谈一番本业之道,虽说族学其他课业繁重,但若三位先生的道理震慑人心,云娴恨不能挨个磕头拜师,即便时间紧迫,不吃不喝不睡,能多学道理也不枉此生。」

  几乎是孟云娴一边说,崇宣帝就一边对照她的「乐道论」翻看。果然,里头列举了大批贤士乐道忘势的例子,将这些贤士夸上了天,同时又将先生们与贤士并在一起,认定他们定独属於本业的道,希望他们传授一二,又列举古之贤士与良师亦师亦友相得益彰的例子,大胆的表示也想有这样一位良师。

  既然要拜师,自然是要从先生们的答案中,选最为契合的一位拜师。数万字的书信,满是崇敬与期待的情意在里头。

  这里头并非没有张扬傲骨之气,毕竟要与先生亦师亦友,本就是有些傲,但却是傲中带敬,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傲,是初生拧≠不怕虎的勇傲,更是一种作为长辈乃至於君王都足以包容的可爱。

  可是这让三位先生怎麽答?一边引经据典一整夜熬制出的浓汤陷阱,另一边是……临场问答。

  在三位先生呆若木鸡的表情中,崇宣帝慢慢的把这篇「乐道论」叠好拿在手里,假模假样的训斥,「你这个孩子,讲话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荣安侯挺了一下腰,哼哼,光荣!

  「不然这样。」崇宣帝大手一挥,「娴丫头对三位先生崇敬有加,三位先生也不要叫一个孩子失望,今日回去给这丫头回一封书信,朕也好奇诸位身在其位多年,是否有一些不一样的参悟,也叫那些眼皮子浅薄的後生们知道,朕要他们强筋健骨,跟着诸位学习,并不是要听他们抱怨的,若连这点道理都参不透,族学也不必上了!」

  最後一句带了些震慑,显然是听进去孟云娴那一句「有学生因体考生怨言」,只怕自此以後谁再有怨言,惩戒之法就该上院规了,即便孟云娴谁也不拜,也算是为三位先生保留了最大的面子与尊严,兴许会比这件事情发生之前要好过更多。

  至此,拜师风波顺利的解决,当日孟云娴被留在了宫里,崇宣帝颇有兴致的就「乐道论」与她辩论了一番。

  听闻那一日在偏殿里,时不时传来龙颜大悦之声,甚至有传言,崇宣帝很遗憾为何孟云娴不是个男孩子,若是能出仕为官,定是个贤才,又道赐给她的金牌可以作为随时入宫的通行令,喜爱之情,可见一斑。

  第二日,三位先生竟然真的给孟云娴回了书信,想来也知道,这书信不仅是孟云娴要看,崇宣帝也要看,所以这回信可谓是绞尽脑汁,将自己的本业夸得天花乱坠,生拉硬拽的编写了许多道理在里面。

  因为孟云娴给他们戴了「乐道忘势」的帽子,又上了「亦师亦友」的枷锁,他们只能圣洁的表示:族学学业繁重,若她真的感兴趣,闲暇时间随时可去,既然亦师亦友,又何必在意形式呢?学问道理是为了让人生多坦途,平白无故变成负累就不好了。

  至此,收徒一事再无人提,孟云娴恃才傲物,目无师长的说法也不攻自破。

  从另一层意义上说,崇宣帝并不傻,当然知道这位置不担大任,会有人觉得自己大材小用,所以他正好借了这次的事情,将族学中的体学大抬特抬,给足了先生们面子当作安抚。

  而书信一事也是个震慑——?朕知道你们不甘心,但既然被朕用了,就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朕不会忘记你们的,谁敢说你们的本业鸡肋,就将这些文章道理砸到对方脸上。

  是以第三日,孟云娴的「乐道论」被拓印数十份在监学寺中传阅,且张贴在了文章赏析栏的最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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