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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浮生一梦《攻略前世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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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2 15: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浮生一梦《攻略前世夫》(上)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11日

内容简介

前世为了护她平安,他忍着心痛扔下和离书,放她自由,
独自奔赴龙潭虎穴,一去未归,却不知她只愿同他并肩作战,
而今有幸重生,她要快狠准地斩断阴谋诡计,还他俩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率先处理害她身中媚药的内贼,又得身为王爷的他派人提点,
在自家院内挖到大笔官银,揭开将军爹爹负责的军饷被盗一事,
只是此案牵连甚大,皇帝特派他协理办案,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的助攻,所以她很懂得把握机会,
亲亲抱抱只是小意思,出其不意的甜言蜜语才是大绝招,
看他逐渐被自己软化的嘴角,她知道自己成功一小半了,
然而他的浑蛋兄弟却来搅局,竟然想抢先向太后求娶她…


第一章 齐王被非礼

  暮夏的最後一场大雨夹杂着闷雷滂沱而至,厚重的黑云积压在王府头顶,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笼,直直落下的雨点便是那破不开的栏杆,死死地困住里头的人。

  灵堂内,几盏昏黄的烛火摇曳着,苏杳杳静静地将手中的黄纸放到铜盆中,青烟飘起,被水气搅乱,薰得眼睛生疼。

  「王妃!」连翘憋着嗓子,小心地将不慎滑出的眼泪偷偷擦掉,「皇上说了,不许、不许……祭拜。」最後两个字含在嘴里,含糊不清。

  苏杳杳彷佛没有听见,看着供桌上漆黑的牌位,下头摆着一尺见方的木盒,再下来是一盏长明灯,偌大的灵堂内除了她与连翘,便只剩下这些东西。

  四个月前,正值壮年的皇帝忽然驾崩,边境告急,狼烟四起,朝中人心惶惶,齐王沈恪临危受命,带兵出征,留他刚娶三个月的新娘在京等候。

  苏杳杳眼见他金戈铁马去,等来的却是他屍骨无存的消息和一封沾着血的放妻书。

  战场上发生了什麽她无从得知,但新皇上位第一件事便是对齐王府赶尽杀绝,随後狄人退兵,不用脑子想她也知道,这事透着古怪。

  「我妆奁最底层的盒子里有你的卖身契还有五十两银子,你带上东西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声音轻得似是面前萦绕着的烟,被廊下的雨声砸得七零八落。

  「王妃!」连翘心中大骇,膝行至她跟前,「奴婢不走,奴婢走了您怎麽办?」

  苏杳杳缓缓抬眼,摸了摸连翘苍白的脸,指尖在她瘦削的下颔处顿住,「滚吧,我不要你了。」

  「小姐……」连翘怔了怔,向着她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雾蓝色的裙角落到地上。

  苏杳杳余光看到连翘冲入雨中,她回头,浅淡的笑意从嘴角蔓延,瞧着铜盆里的黄纸被火舌吞噬,又丢了一叠进去。

  火光大了些,灰烬打着旋飞起,露出燃了一半的信封,上头隐约能瞧见「和离」二字。

  「沈恪,这字写得真丑,一点也不像你……」

  身後有脚步声匆匆跑来,衣角滴滴答答地淌着雨水,来人急促地喘着气,声音有些不稳,「卖身契既然还了奴……我、我便可不再听小姐命令,您不要我也成,可跟不跟着您,我说了算!」

  苏杳杳没动,黄纸因手指紧握而皱了起来,尖锐的指甲陷进手心,留下几道月牙般的血迹。

  雨声犹如万马奔腾,庭前的绿树已经被雨打落一地残枝。

  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走吧,从今往後你便与齐王府再无关联。」临行前的雨夜,沈恪将一封和离书拍到了桌子上。

  「和离?」苏杳杳瞟了一下,抬眼望他。

  「是。」

  「我不同意。」

  「没有你反驳的余地。」

  「那麽有种,你就给我休书啊。」

  沈恪怔了怔,指尖烦躁地在桌面划出尖锐的声音,「听不懂吗?我不要你了。」

  她将和离书叠好,「行,你不要我,可以……但我要你啊。」

  「滚吧!」

  惊雷炸响,将声音撕扯得支离破碎,「我不!」

  她的衣襟被粗暴的拉开,在剥掉之前他却顿住,闪电将他的五官照得冷硬,他看到她眸中的水光,「害怕了?」

  「……」

  「呵!」他丢掉衿带,「怕便回去吧,趁我没有毁了你。」

  「你来。」

  长久的沉默。

  「我不回去。」

  「你想做什麽!」

  「上你。」

  沈恪呼吸窒住,一如既往地咬牙切齿,「苏杳杳,你还是不是女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我说。」苏杳杳褪下上衣,「我要上你。」

  想到这里,苏杳杳睁开眼睛,吐了一口浊气,「既然如此,连翘便再帮我一次吧。」

  「嗯……」连翘点头,带着哭腔,「小姐您说。」

  房间内的喜字蒙了尘,边角被过往的时间拉得卷翘。

  这是苏杳杳与沈恪的新房,还没等字脱落,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人。

  绣着龙凤祥纹的嫁衣重新着上身,苏杳杳坐在妆台前。

  长发盘成髻,脸上粉黛薄施,头上的赤金凤冠在额前垂下珊瑚珠,镜子里的人在看她,弯弯的眉,漆黑的眼,长且密的睫毛如蝶翅扑闪。

  她捏起一张唇纸轻抿,粉白的唇染上艳色。

  连翘觉得她面上的笑有些诡异,忍不住开口,「小姐,您这是……」

  苏杳杳笑得粲然,一如出嫁那日,「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连翘,你回一趟将军府,将我以前的房间打扫一下,明日下午来接我回家。」

  连翘应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奴婢还是在这里陪着您吧。」

  「不用,你先回去。」她自妆奁下摸出一封信,「私下将这个交给爹爹。」

  墨香透过暗黄的信封传出,连翘眉心一跳,心里忽然缺了好大一块。

  她藏好信,看着坐在妆奁前描眉的苏杳杳,倒退着出了门。

  偌大的齐王府黑得如同鬼域,苏杳杳怀抱着木盒,里头有沈恪的贴身物件。白色的香囊上绣着两只胖鸭子,装着一朵乾掉的花和两股缠绕着的头发。

  「还说你不喜欢我。」苏杳杳手指抚摸着花瓣,眉眼温柔,眼眶中沁满了泪水。

  那封放妻书成了她如今保命的法宝,整个齐王府能全身而退的只有她。

  「你一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回应她的只有檐角滴滴答答的落雨声。

  「还真是,一点都不勇敢。跑什麽呢?现在好了,圆房还得去地府。」

  她阖上盖子,将香囊揣进怀里,贴在心口处,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等我!来见你之前总得给他留点东西。」

  做尽万恶之事,偏想博个好名声,将盆盆脏水往齐王府头上泼,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她起身,裙摆在铜镜中舞动,像是烈火般灼眼。

  晨曦拉开帷幕,廊下的叶子抖了抖,落下最後一颗水珠。

  嘈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身着铁甲的卫兵围了齐王府,有人推开了朱漆大门。

  「给我好好搜!」

  苏杳杳扭了扭脖子,待听得脚步声入了内院後,抬手轻呼一口气,指尖稍一翻转,火摺子在地上弹起几点明光。

  「什麽味道?」

  「着火了!」

  「谁干的?」

  火光瞬间冲天而起,似是要燃尽一切。

  青石板上、矮树花丛,泛着的水光是浇注的油。

  去路被封,鞋底滑腻,高声喧譁间有人滚到了烈火中。

  惨叫、呼喊不绝於耳,热浪逼近,窜上房梁的火龙疯狂吞噬着周遭。

  爆裂声中,苏杳杳怀抱着木盒,迎着火光而去。

  发丝扬起,鲜红的嫁衣在烈焰中开出朵朵繁花,火浪更加暴怒,顷刻间就将人吞没。

  痛到极致便麻木了,好似什麽都感觉不到。

  意识消失之前,苏杳杳开始恍惚,她看到沈恪长身玉立,背对她站着。

  「沈恪!」她张嘴呼喊,吐出肺中的热气。

  他转身,面容依旧是她迷恋的模样。

  「杳杳,我来接你了。」

  意识尚处混沌,周遭唯余燥热,身上熊熊燃烧的火彷佛在瞬间收敛进了体内,血液开始沸腾,苏杳杳咬着牙痛吟一声,忽地被一杯凉水泼醒。

  片刻的舒爽抵挡不了体内的火死灰复燃,她下意识想要抱紧怀中的木盒,却搂了个空。

  「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杳杳强撑起身子,看着面前端了个空茶杯的宁远,脑子里一阵懵过一阵。

  他是沈恪的贴身侍卫,这杯水显然是他泼的。

  「宁远,你没死!沈恪呢?」

  记忆里,宁远陪着沈恪上了战场,在传回来的战报中,沈恪重伤掉进滇江後,宁远协同一干亲卫随之跳了下去。

  滇江水流湍急,是大梁与西戎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然防线,里头暗礁密布,一旦落入,有死无生。

  她的问题让宁远有种想将茶杯塞到她嘴里的冲动,「苏大小姐,请慎言。」

  话音刚落,就见榻上的苏杳杳猛地弹起来,跟一阵风似的扑到了他身後。

  那里,雕着如意图腾的窗棂下,沈恪单手撑着下颔,薄薄的唇挑起一个苍白的弧度,狭长的凤眸微挑,似笑非笑。他的衣服是上好的墨色绸缎,衣领与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祥云,再以金丝滚边,若非光线较好,他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见到苏杳杳扑过来,他向来深邃无波的眸中带上一分诧异。

  还没反应过来,一具燥热的身子就已经将他抱到了怀里,甚至手还探到他脑後,将他的脸使劲往身上按。

  「沈恪,我好想你……」

  轮椅吱呀一声,被巨大的冲力撞得往後退,直到抵上青灰色的墙壁才堪堪停下。

  宁远觉得他疯了,不,应该是苏杳杳疯了,他没料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九爷被非礼。

  等听到「咚」一声闷响,他才僵硬的扭过脖子,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沈恪缓了一口气,後背撞到轮椅上有些疼,脸颊却触到一片柔嫩,睁眼便是起伏的山丘,带着暖意的香气入鼻,他咬着牙道:「放开!苏小姐,请你自重!」

  胸口处有热气喷洒,苏杳杳腹中一团火窜得更高,赶忙退开些许,这才感觉到不对。

  她很确定她中了下作的药!

  她再看去,眼前的沈恪还坐着轮椅,空荡荡的衣摆下是一双瘦骨嶙峋的腿,眸光阴戾,泛着血腥颜色,没有半丝熟稔与情意,这不是伪装。

  他唤她苏小姐,还叫她自重!

  苏杳杳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这一切太诡异了。

  她收回视线飞快低头看了一眼,鹅黄抹胸云缎裙,外罩烟霞色镜花绫,两股乌发垂在胸前,如同绸缎般水滑,哪有半丝焚烧过後的痕迹。

  「这是在哪?」往嘴里灌了一口凉水,她转头问宁远。

  宁远被她方才刚猛的举动惊呆了,又见她端起主子的茶就喝,脑子一懵,嘴里下意识回答,「白府,今日是白老夫人寿宴。」

  苏杳杳撑着桌面喘了两口粗气,双颊因为药效烧得绯红,目光涣散地看了沈恪一眼,赶忙扯下头上一根簪子握在手心。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她会忍不住强上了沈恪的。

  「九爷。」宁远见她一副即将兽性大发的模样,缓步靠近沈恪,「要不要……」说着抬手在脖间划了两下。

  只有打晕她,或者杀了她,才能保住主子的清白,守住秘密!

  沈恪整了整翻卷起来的衣摆,侧头看着苏杳杳俐落地将簪子扎进手心,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微抬,眉尾一挑,嘴角的笑意越发温和。

  宁远後背窜起一股凉意,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面上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九爷这是又要变态了啊!

  掌心的伤口换来片刻清明,苏杳杳皱了皱眉,扯出怀中一张锦帕绕着打了个结,将渗血的伤口包裹住,脑海里却在分析着眼下情势。

  朝中姓白的只有礼部尚书白琮一人,他的嫡女白芙是太后亲赐给沈恪的第五任新娘,却在临出嫁前,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寿宴当日,被人发现与镇远侯世子魏杰苟合。

  皇帝素来疼爱沈恪这个弟弟,哪能让他受如此侮辱,当即夺了白琮的官职,褫夺镇远侯世子的爵位。

  再後来,白芙与魏杰双双暴毙,白府就此消失在大梁,镇远侯府也因此受挫,由庶子袭爵。

  也因为这件事,彻底奠定了齐王克妻的名号,世人不敢大肆宣传,但流言蜚语终不可控。

  苏杳杳算了一下时间,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刚及笄,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五岁,是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的时候!

  可是记忆中并未发生过她与沈恪共处一室的情况,对她下药的人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将军府和沈恪来的?

  来不及多想,体内那股子邪火又开始乱窜,苏杳杳死命压了掌心一下,快速道:「未免麻烦,我先出去了。」顿了顿,她还是补充道:「当心白家人。」

  鲜血已经渗出了锦帕,沿着苏杳杳出去的路滴下几滴,她烦躁地「啧」了声,乾脆扯下手臂上挂着的披帛,密密实实绕了几圈,将整只手包成了粽子,这才踏着虚浮的脚步推门而去。

  她有许多话想同沈恪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白芙的事她知道一点,白家对这个嫡女向来悉心培养,因此才情学识颇高,原本是打定主意将她送进宫里的,奈何太后从中截胡,将她许配给齐王,白芙心气高,自然是不愿的,闹了一阵见事已无可改,这才沉寂下来。

  沈恪生得俊美,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权势滔天,照理说该是天下少女倾心的对象,可偏偏就毁在了残疾的双腿和阴狠的性子上。

  昔年,还未被立为储君的沈昀遇刺,眼见着就要死於刺客剑下,尚有一战之力的沈恪义无反顾替沈昀挡了那一刀,背部中剑之後,他将沈昀推出门外,自己反身杀了回去,最终刺客死绝,他却残了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此,惊才绝艳的九皇子沈恪陨落,他将自己关在府中两年,除了沈昀与太后,谁也不见,直到沈昀登基,他才走出来。

  皇帝愧对於这个弟弟,对他简直有求必应;太后心疼这个么子,有什麽好东西都往齐王府送,但沈恪的心性还是一日较一日阴晴不定。

  皇帝与太后前前後後加起来一共替他赐了六次婚,次次女方都出事,有被人毒死的,有自戕的,还有与人私奔被抓回来吞金而亡的,这也是京中贵女不愿嫁给齐王的另一个原因。

  直到苏杳杳嫁给他,才终结了齐王克妻的流言。

  可最後齐王却死了。

  想到这里,苏杳杳的脑子突突地疼。她这辈子还想嫁给沈恪,但绝对不能在现在和他扯上关系。

  白家若还打着主意想将白芙送到宫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旁的女子顶了白芙的位置,然而他们肯定不敢明着来,所以用了如此下作的法子。至於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房间里,又被下了药,必定是有人顺水推舟而为。

  「有趣。」苏杳杳动了动包成熊掌的指尖,感受掌心有鲜血汩汩渗出,眼中异彩连连,这般神色倒是与沈恪颇为相似。

  不管是冲着齐王还是将军府,她总归不会让那人好过。

  室内有暗香萦绕,红木立鹤顶炉上,一颗塔状香饵倒流着乳白的烟,浓稠似水,沿着鹤脚汇集到底座的莲池内。

  「九爷。」宁远自梁上落下,衣摆带起的风将凝乳般的烟雾吹散。

  沈恪修长的指摩挲过扶手,「可看清楚了?」

  「看清了。」宁远顿了顿,嘴巴蠕动了好几下才道:「一出门便爬到树上去了……」

  他想不明白,苏杳杳中了这虎狼之药,为何不先行去寻解决之法,反而在出了院门後先是警惕地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抱着大腿粗的树,跟个窜天猴似的爬了上去。

  沈恪目光微闪,看着地上那滴边缘已经乾涸的血,即便有香味掩盖,他还是闻到了最为厌恶的腥味。

  白府注定消亡,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掌控一步步进行着,除了房间里忽然多出来的苏杳杳,和她莫名其妙的亲昵。

  「让宁双去查查这事,盯紧她。」指尖一弹,顶炉上的沉香落地。

  夏末时节,树木长得最是茂密,苏杳杳寻了个藏身之处,将手掌搁到树干的突起上用力按着,以疼痛令脑子清醒。

  这里位置颇高,视野极佳,她很轻易便看到了前院以白老夫人为首,带着好些婢女与贵妇出来。

  一旁面色焦急的妇人是苏杳杳的母亲许映雪,苏杳杳的贴身丫鬟杜若正凑到她面前低声说着什麽。

  白老夫人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眯了一半,一副睥睨之态。

  白府的丫鬟垂着脑袋将人往厢房这边领,人群中唯独缺少了白芙。

  一行人神色各异的入了院子,白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语气说不出的严厉,「去开门!」

  只要过了今日,白家便能飞出个金凤凰,凭孙女的才情手段,让白家更进一层并不是难事。有那人做保,她并不介意与齐王发生关系的是张家小姐、李家小姐……或是苏家小姐。

  那丫鬟依言去推门,杜若却忽然窜出,将她的手拉住。

  「你做什麽?」丫鬟皱眉。

  杜若顶着四周疑惑的目光,有些心虚,她舔了舔乾涸的嘴唇,终是犹豫着放了手。

  苏杳杳偏头看了眼,噙着冷笑一跃落到了墙外,厚厚的草掩盖住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院内的丫鬟用力推开房门,袭进房内的风将香味吹散,香炉内徒留拇指大小的一滩灰烬。

  床榻上,重重叠叠的淡粉色幔帐扬起,喘息吟哦声持续不断。

  杜若惊呼一声,赶忙捂住嘴。

  床上与人厮混的女子正巧扬起纤长的颈,那尖尖的下巴,如樱般的唇,额心一点红痣妖冶而妩媚,不是苏杳杳而是白芙。

  怎麽会这样!白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上脚背,丫鬟来不及搀扶,她已经摔倒在地。

  「啊!」

  一声尖叫撕破长空,却掩盖不住轮椅碾压在石子上的辘辘声响。

  白老夫人下意识回头,看到沈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瞬间陷入绝望。

  许氏眸光闪了闪,眉眼弯弯似笑,她温柔地看了杜若一眼,「去找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齐王被还未过门的媳妇戴了绿帽子,围观的众人哪还敢继续看下去,当即提出告辞,一个跑得比一个更快。


  第二章 凡事透着古怪

  苏杳杳还在回府的路上,白芙与镇远侯世子魏杰苟合的消息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许氏解开她手上绑着的披帛,里头那张锦帕已经变成了血色,她看着苏杳杳掌心狰狞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着血,心疼地问:「怎麽弄的?」

  苏杳杳吐出一口浊气,开门见山道:「娘,我被人下药了。手是我自己刺破的,若不然,房间内的人就该是我了。」

  刚醒来便遇上如此棘手的情况,苏杳杳并不知道她是怎麽被带到那个厢房里头的,想要查清楚真相便只能蹲守在院外,仔细打量出现在那里的人,她知道凶手一定会来确认事情成败。

  许氏瞧着女儿烧得绯红的脸颊,气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杜若不能留了!」

  苏杳杳腹中的火几乎要压制不住,刚才杜若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往领口塞进几块冰块,这会子被灼热的体温融化,又冷又热,极不舒服。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手心攥紧,「娘,您先将这事告诉爹,杜若我亲自处理。」

  许氏心里恨不得撕了杜若,但她知道单凭杜若一人绝不敢做出如此肮脏之事,苏杳杳的性子她了解,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好,娘听你的。」

  回府之後,许氏暂时没有动杜若,藉口苏杳杳扭伤了脚踝,立即召了府医过来替她诊治,所幸她中的媚药乃花街柳巷常用之物,并不算疑难杂症,两服药下去逼出一身热汗,再歇上半日就无碍了。

  连翘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苏杳杳正坐在床上发呆,一会看看自己包着纱布的手,一会扯过肩头的发丝查看,而後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是不是很痛?」连翘搁下托盘上来询问。

  「头晕,想吐,连翘快来扶着我。」苏杳杳有些做作地捂着额,往连翘身後瞧了一眼,见杜若拿了张帕子正在擦拭博古架上的团花百蝶绣屏,她指了指杜若,「你来喂我吃药。」

  「是。」杜若放下帕子,端起桌上的白瓷碗凑了过来。

  苏杳杳开始作妖,接连乾呕好几下,「你洗手了吗?」

  杜若手一僵,举着勺子站也不是,退也不是。碗里的药汁是刚从药罐里倒出来的,很是烫手,她想将碗搁下,又听苏杳杳说——?

  「好好端着。」

  杜若要哭了,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粗重的活她向来不做,指尖半点茧子也看不到,这碗端在手里,跟捧了块烙铁似的。

  「小姐……」

  「让你说话了?」苏杳杳看也不看她,往连翘身上靠了靠,状似随意问:「下午可有何大事发生?」

  连翘眼中闪过八卦的光,立马回道:「白家小姐那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白大人被撤了职,镇远侯世子也获了罪,连太后都传了口谕,斥责白芙不检点。」

  「哐当」一声,药碗被杜若失手摔到了地上。

  苏杳杳勾了勾嘴角,看向杜若,「怎麽这麽不当心?」

  杜若浑身一颤,嗫嚅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

  苏杳杳抬手打断她的话,「去端碗水放到她头顶上,连站也站不好,简直不像话!」

  杜若猛地跪倒在地,哭得抽抽噎噎,「不知奴婢做错了什麽,小姐要这麽对待奴婢?」

  「因为……我喜欢。」苏杳杳抬起裹成猪蹄的手,摸了摸脸颊,笑得越发温和。

  片刻的死寂,杜若抬眼看着苏杳杳,脸色发白,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苏家乃武将世家,行事作风历来果决,能当下解决的事绝不拖延到第二日。

  苏杳杳将这种光荣的本质发扬到了极致,掀起锦被下榻,一把捏住杜若的下巴,俯看着她,「想明白了吗?」

  她唇角依旧勾起,分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一如既往的明媚,眼眸水润明亮,却令杜若感到毛骨悚然。

  「奴婢……不明白。」杜若下意识吞咽一口,乾巴巴地回答。

  苏杳杳并不生气,指尖沿着她的下颔边沿游走,「这张脸,可真俊。」

  这般阴阳怪气,让杜若有些受不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羔羊,担惊受怕地等着解脱,偏偏屠夫不肯放过她,捏着刀尖在她周身比划。

  「奴婢自认对小姐忠心耿耿,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让小姐这般对我。」

  猫为何要逗弄被捕捉的老鼠?行军打仗为何要阵前叫骂?左不过四个字——?攻心、乱智,而这也是苏杳杳正在做的。

  「谁允许你这麽对我说话的,嗯?」苏杳杳冲着她笑,纤细白皙的手指复又捏上她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力。

  只听「啪」一声脆响,杜若半张着的嘴歪到了一旁,别说要再说话,便是连阖上都不可能了。

  攻心失败。

  「嗯……」苏杳杳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力气用大了。」

  杜若疼哭了,她觉得自己对苏杳杳的了解还是太少,没想到她洒脱果决的外壳下隐藏的是一颗残暴的心,什麽都没问就直接卸了她的下巴,若还不说实话,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麽。

  苏杳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暗自琢磨,是我力气太大了,还是她骨头太脆了?要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捏坏了她还审什麽!

  「来,我来给你接上。」

  魔鬼!她是魔鬼!杜若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苏杳杳又将手伸过来,脑海里就只剩这一句话。

  劈里啪啦一阵响动,「不对,接错了。」片刻後,「唉,怎麽又脱臼了?」

  连翘看了看苏杳杳,又看了看杜若,见她面如白蜡,便小声道:「还是奴婢来吧。」

  苏家世代从军,阖府上下不止各位主子有功夫,连贴身丫鬟与小厮皆要从小培养,触类旁通,连翘自然会接骨。

  下巴虽然接了回来,却已经麻木,杜若慌了神,苏杳杳在府中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她就是现在将自己弄死在这屋子里,恐怕苏将军也不会说什麽。

  苏杳杳拍了拍手,站起身道:「我问你,谁让你把我带到白府厢房去的?」

  杜若颤着下巴,接连吞咽好几下,依旧没有回答。

  「看不出来,还挺忠心。」苏杳杳朝着连翘道:「既然她不想说话,留着舌头也没什麽用处,拔了吧。」

  到了此时,连翘总算明白为何平日里待人极好的小姐会忽然对杜若发难,当下便挽起袖子,取了一把剪刀过来,「好的,小姐。」

  「我说,我说!」看着连翘将剪刀放到火上烤得通红,杜若几乎是尖叫出声,紧接着便将事情抖了个乾乾净净。

  下颚非常疼,因此她说话有些含糊,苏杳杳束着耳朵听了半晌才听明白。

  药是苏婉莹给的,杜若负责将药悄悄下到她的茶水里,把她带到厢房,两刻後寻个藉口将母亲引过来即可。

  「就这麽简单?」苏杳杳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白府接应你的人是谁?」

  杜若点头又摇头,「奴婢不知。」

  苏杳杳皱了皱眉。

  苏婉莹乃是苏杳杳的将军父亲苏承业的旧部遗孤,在与狄人交战中,苏婉莹的父亲为救苏承业一命,被狄人斩了首级,那时候苏婉莹才六岁,许氏对她颇为怜惜,将人接到将军府後便收其为义女,养在身边悉心教养。

  苏婉莹与苏杳杳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懂事乖巧,温柔娴静,自幼饱读诗书,颇具才名,人生得也美,最大的喜好便是窝在房间里看书。而苏杳杳打小便爱舞枪弄棍,所阅书籍除了夫子所教,旁的一概不看,专往兵法策略上扑。

  两人自然谈不到一起,便是连面都见得少,没理由苏婉莹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小姐恕罪,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见她不说话,杜若猛地俯下身,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奴婢原也不想做这等肮脏事,可二小姐威胁——?」

  话未说完就被苏杳杳抬手打断,她让连翘往杜若口中塞了团布,「去她房间里搜。」

  不用想也知道杜若接下来的话是什麽,左不过是有什麽把柄落到苏婉莹手里,她是迫於无奈才做出此事。

  这种鬼话苏杳杳并不想听,杜若话中的破绽太多了,况且这事是不是苏婉莹所做的尚还两说。

  苏婉莹平日里胆子比雀儿还小,父亲说话稍严厉点都能将她吓哭,这样的性子让她算计到沈恪头上,显然不太可能。还是说,她一直在演戏?

  没过上一会,连翘便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小姐您看,这是奴婢从杜若床底下搜出来的。」

  杜若瞪大了双眼「呜呜」两声,看样子还想要辩解什麽。

  苏杳杳没理她,打开箱子就发现里头好些首饰颇为眼熟,她从中取了一支,「将我妆奁上的那支簪子取来。」

  同样的双结如意样式,白玉做底,以珊瑚嵌之,唯一的区别便是苏杳杳这支簪身上有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缝,那是她练武时摔的。

  连翘看了一眼,惊呼出声,「还有这支步摇,这支桃花钗、手钏,都与小姐的一样。」

  「东西哪来的?」苏杳杳问。

  口中的布团刚被取下,杜若便道:「这不是奴婢的,小姐明鉴!」

  「不是你的,你藏得那麽严实?」连翘咬牙道。

  苏杳杳思忖良久,吩咐连翘,「把她关到耳房里,就说患了恶疾不便见人,这几日凡是来打听她消息的,都给我盯紧了。」

  连翘应了声,反剪着杜若的双臂将人拖了下去。

  苏杳杳低头看了箱子许久,忽然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然後屈指敲了敲箱底。

  果然有夹层!

  她起身,拿了一把匕首将隔板撬开,满满当当一层银锭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她从里头摸了一枚出来细瞧。

  时下流通的银锭子一般铸成一到二十两不等,可盒子中的这块将近五十两,且底部模糊不平,彷佛被人磨掉了一层。

  桌上的首饰在烛火下泛着寒芒,苏杳杳手一抖,缓缓攥紧银子,背上像是落了一块冰,寒气沿着脊柱窜到脚底。

  事情好像被她搞大了……

  想到这里,苏杳杳披上衣服就往正院跑去。

  苏承业刚听许氏说完白日里发生的事,心里一口恶气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看到女儿披头散发地撞开书房的门,原先黑沉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

  「俏俏来了!」苏丞业对苏杳杳本就溺爱,加上常年征战在外,自觉亏欠她们母子良多,只要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遇到这麽可怕的事,心就揪成一团,「爹瞧瞧手怎样了,还痛不痛?」

  苏杳杳低声道:「不疼了,爹,我有事要告诉您。」

  「明白,乖女放心,爹一定替你做主,莫怕哦。」苏承业拍了拍她的脑袋,「待会爹便让人将那丫鬟带来,我倒要瞧瞧,谁敢动我苏承业的女儿。」

  「我不是害怕这个……」

  「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你听女儿说完!」许氏斜着眼瞪了苏承业一眼,厉声道:「咋咋呼呼吓死人了。」

  苏承业立马噤声,站得笔直,「好的。」

  苏杳杳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抬手摊开掌心,「您看。」

  「咦?」苏承业看了一眼,然後默默举起了大拇指,「乖女,你力气可真大!」

  苏杳杳顺着苏承业和许氏震惊的视线看过去,自己也愣了一下,硕大的银锭上,五个指印分布在两边,就像刚雕好的泥塑被人捏出的痕迹。

  这是她捏的?

  「爹,您没觉得这银子哪不对劲?」苏杳杳暂时没空去管这事,整理了一下思绪,将银子翻了个面,低声道:「您再仔细瞧瞧。」

  「这是哪来的?」苏承业将银子接了过来,放在手心掂了掂,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四十八两,足三斤……」

  「方才从杜若房中搜到的。」

  不怪苏杳杳如此紧张,只有官银才能达四十八两,凡私用者皆犯杀头大罪,她爹此番回京一是述职,二是养伤,不日便会亲自押解一批军饷奔赴前线,若在此关头,有人将杜若这箱银子拿出来做文章,她爹岂不就会被人戴上一顶挪用饷银的罪名?

  许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府中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苏承业虽是武将,性格颇为粗犷直率,可并非无脑之人,其中关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沉吟片刻後问道:「她还交代出了什麽?」

  苏杳杳站在两人对面,目光落到父亲捏着银锭子的右手上,不知为何,神思却渐渐跑到上一世她出嫁後。

  那时苏杳杳刚满十八,皇帝沈昀驾崩,留下的遗诏却是由燕王沈珏继承大统。

  恰逢北狄与匈奴齐犯,苏承业带兵出征,原本战无不胜的苏家军却一反常态接连失利。

  而北狄大皇子仇律似乎得高人所助,占尽先机,将十二万苏家军逼退至云岩界内黑水崖,甚至还将苏承业的右臂砍下。

  经此一役,苏家军损伤过半,元气大伤,苏承业受诏回京,不久後兵权被夺,由镇国公张昌行接手。沈珏美名其曰让苏承业安心养伤,实则是将他软禁在京,以挟持住苏家军。

  张昌行是主和派,满口仁义道德,为民生所计,但在後来的议和过程中却被人捅出来与北狄早有勾结,最後被苏家军右翼副都统扈云斩於阵前。

  战事又起,沈珏却始终不肯放苏承业回去,甚至下令由沈恪亲率二十万精兵上前线,世人这才知晓,早在一年前,沈恪双腿已痊癒。

  而後随着沈恪战死,沈珏御驾亲征,没费多大功夫就使狄人退兵,北狄派来使臣与大梁议和,他紧接着替张昌行平反,而与北狄勾结的人就这样变成了沈恪。

  成王败寇不是说说而已,那盆泼向齐王府的脏水没有人会在意真假,沈珏却因此博了个贤君的名声。

  所有的悲剧,似乎都是从那封遗诏开始的。

  苏杳杳火烧齐王府那日,让连翘偷偷带给苏承业的信里,便是沈恪暗中调查出来的东西以及处置之法,只可惜还未揭露他就已战死。

  她心知沈珏若拿不到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会用她的父母逼迫她交出来,乾脆一把火连同自己一起烧了,让他以为证据已毁,从而保全将军府。

  以前苏杳杳觉得是她嫁给沈恪才给父亲招来此祸,如果沈珏想坐稳皇位,作为齐王岳父的父亲就是他的眼中钉。

  但如今这锭官银的出现,又像是在告诉她,沈珏早在多年前就布好了局。

  苏家对现在的皇帝忠心耿耿,这对沈珏而言绝非好事。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沈珏,该怎麽做呢?

  拉苏承业下马,换上自己的人,接手或清剿苏家军。

  想通了这一切,苏杳杳额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若所有猜测是真,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沈珏竟然比上一世提早这麽多时间就暗中动手了?

  「俏俏,怎麽了?」许氏轻拥着女儿,察觉到她身子不住的颤抖,额上冒出薄薄一层细汗,温声道:「可是手又疼了?你且放心,有爹娘在呢,这几日你好好休养,其他的事交给你爹去办。」

  苏杳杳在许氏身上蹭了蹭,想了又想,暂且没有将杜若的供词说出来,而是低声道:「爹、娘,我有一件要紧事想要同您们说。」

  苏承业见她面色凝重,转身将书房的门关上,也不多问,就那麽等着女儿开口。

  前一世没有发生过苏杳杳中药与沈恪被关在一起的情况,也没有杜若的背叛,从而牵扯到苏婉莹与官银一事,很显然,这些已经超过了她的预知,她必须给父母提个醒,让他们防备着幕後黑手。

  「我今日在白府厢房醒来,是同齐王被关在一起的……」

  「齐王?」苏承业手中的银锭子掉到地毯上,发出「咚」一声闷响,「他也中药了?他怎麽会在那?他可有轻薄你?」

  刚问完苏承业便後悔了,他虽为父,可终究是个男子,这个时候问这些问题,岂不是在女儿身上又捅了几刀?再一瞧女儿脸上不自在的神色,他懊恼至极。

  「嗯……我是说,嗯……你当我什麽都没有说好了。」

  「我差点忍不住轻薄了齐王……」

  父女俩几乎同时说完,旁边的许氏听到顿时愣住。

  苏承业压低声音问道:「不算太过分吧?」

  「我就强行抱了一下他……」苏杳杳抬起包紮着的那只手,「最後忍住了。」

  「呵呵,不愧是我苏承业的女儿,好样的!」

  越说越不像话,许氏听不下去了,「闭嘴。」

  气氛有些尴尬,苏杳杳话锋一转,又道:「回来後,女儿审问杜若,她说是婉莹让她做的,不过我不大相信。」

  许氏点头,「婉莹胆小,确实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况且她日日待在凝霜院,如何有那个本事将齐王弄到白府厢房去?」

  「是这个理。」苏承业在一旁附和道。

  「但我还有几个疑点想要搞清楚。」苏杳杳面色依旧凝重,「杜若为何做出此事,又为何要说听命於婉莹?她背後的人是谁,目的是什麽?那些首饰和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急,咱们慢慢查便是。」许氏低声道。

  话音刚落,房梁上有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苏承业猛地抬手,打断苏杳杳接下来的话。

  他拉着娘俩走到内室,而後轻轻推开墙角的暗门,自己如一阵风般闪了出去。

  少顷,他抱着一只橘白相间的猫闪了回来。

  不是什麽名贵的品种,而是大多民宅内都会养来防老鼠的土猫,皮毛却难得油光水滑,被苏承业抱着,吓得背脊拱起,又不敢伸出利爪,只敢发出颤抖的叫声。

  这麽怕苏承业的猫,约莫也只有苏婉莹养的那只了。

  苏承业将掌心搁到猫脑袋上,那猫便不叫了,只是看起来更加惨兮兮。

  「怕是闻到了生人的气息,我出去时正挠着瓦片。」

  苏杳杳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显然不是说出秘密的好时机。重生一事太过骇人听闻,消息若漏出去一星半点,她可能会被当做妖女除掉。若非他们家现在已经被人盯上,她绝不打算透露。

  还有一点,她担心重来的不止她一人。

  如果暗中真的有与她一样的人,那麽她就失去了预知後事的先机,她势单力薄,又该用什麽办法去护住爹娘和沈恪?

  难道要她怀揣着这个秘密,眼睁睁看着一切重蹈覆辙?她做不到!

  她只能另寻机会将这些告诉爹娘,她相信爹娘不会拿她当怪物看。

  「我来抱吧。」苏杳杳伸手,「明日女儿亲自给婉莹送过去。」

第三章 院子藏秘密

  「九爷。」宁双裤脚处破了几道口子,单膝跪在沈恪面前,「属下失职。」

  室内灯火通明,沈恪穿了身舒适的寝衣,半倚着迎枕,膝上搭着条雪白狐皮锦衾,几乎瞧不见双腿的存在。

  他换了只手撑着脑袋,垂眸看了眼宁双的裤脚,「被人发现了?」

  「没有,被猫挠的。」宁双低头看着漆黑的地板,恨不得冲回将军府将那只猫提起来打一顿。

  原本他藏得好好的,正听到要紧处,忽然间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只肥猫,抓着他的裤腿就是一顿扯,若非他反应快,甩开猫拔腿就跑,定会被闻声而来的苏将军抓个现行。

  沈恪听罢,眉梢微挑,懒洋洋坐直了身子,「只此一次。」

  「谢九爷。」宁双怔了怔,很意外没有受罚。

  随後他将苏杳杳回府後所做的事,以及与丫鬟和父母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包括那句,差点忍不住轻薄了齐王。

  「俏俏?」沈恪口中呢喃一句,微不可见地蹙眉,瘦长的指尖捻了捻顺滑的狐狸毛,眼中难得带上一丝惆怅,很快又消失不见。

  很熟悉的名字,却不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应当是苏小姐乳名。」宁双解释道。

  沈恪掩下眸中深思,不在此事上纠结,慢腾腾道了句,「倒是个聪明的。」

  宁双赞同地点头,又补充道:「苏小姐应当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说,但被那只猫打断了,属下估摸着,她像是已经猜到了幕後之人。」

  「哦?」沈恪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若真如此,这个苏杳杳倒是有趣,「继续跟着她。」

  宁双拱手领命,刚准备退下,就见宁远和宁棋抬着一个巨桶进了门。

  「九爷,药熬好了。」

  沈恪看也不看那药,躺了下去,声音像带了寒霜,「放着吧。」

  宁远忍不住开口,「爷,您有些日子没泡了,太医说……」

  沈恪挥了挥手,没再言语。

  宁远噤了声,心里忍不住哀叹。这药时常在泡,九爷的腿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这麽多年过去,九爷已经绝了寻找大夫的念头,也就太后和皇上明知不可能还抱着一线希望。

  「下去吧,我乏了。」说完,沈恪便阖上眼睛。

  三人沉闷地应了声,刚迈出两步,又听沈恪道:「若她真如你猜测的那般……」

  宁双停下脚步,尖起耳朵去听,生怕错漏一字。

  却不想沈恪顿了顿,转而道:「想办法引她发现那些东西。」

  「是。」

  掩上房门行至转角,宁远拉住宁双,低声道:「你说咱们主子是不是……嗯?」说着还挑了挑眉。

  「不可能!」宁双认真的说:「你跟了九爷这麽多年还不明白。」

  宁远撇了撇嘴,「那为何要出手帮她?」

  宁双一噎,「反正就是不可能。」

  宁远看着远处紧闭的房门,「你啊,还是太年轻!」

  九爷自从伤了腿之後便生了个怪癖,最烦有人接触他的身体,上一个偷摸九爷的人,坟头的草已长了几尺高,更别说像苏小姐那般强抱住人动手动脚的。

  「说得你多老似的。」宁双嗤了一声,指着花坛里一捧刚掘起的土,「要是真的,我把这吃下去!」

  「若不是,我吃粪。」

  宁棋忍不住开口,「你们说什麽呢?这麽恶心!」

  这一晚,沈恪睡得极不安稳,他又作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春日里,齐王府的花开了满园,穿着芙蓉色烟罗裙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裙摆荡起的风将地上的落花扬起,犹如身处画中。

  「沈恪,你来了!」一见到他,那女孩就从秋千上跳下来,发间的银质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

  沈恪看见自己依旧坐在轮椅上,穿着素来不喜的白色锦袍,眉目温柔缱绻至极,一息间却又恢复冰冷。

  「我有东西送你。」她像是没有察觉,说着话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一边弯腰替他紮在腰间,一边嘟囔,「我自己绣的,里头装了活血的药,丑是丑了点,你可别嫌弃。」

  沈恪抬眼看着她,身後是被风吹落的杏花,有那麽几朵落到她发间,他不自觉伸手,撞向少女含笑的眼睛。

  「美吗?」

  慌乱撤开视线,他看着香囊上绣的两只鹅,「这鹅真丑。」

  「这是鸳鸯!」少女跺脚,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伸出手,「扎了我好几十下才绣好!」

  果然,她葱白的指尖带着小小的红点,沈恪有些心疼,话语却是嫌弃,「这麽难看,以後别绣了,浪费线。」

  「你不喜欢?」

  他没说话,手却悄悄摸上了香囊,心里的愉悦只有自己能察觉得到。

  「你怎麽不说话呀?」

  没有等他回答,画面倏然间一转,春色不在,整座齐王府被烈火吞噬。

  她换了身鲜红的嫁衣,戴着精致的凤冠,一步一步走向火光深处。

  沈恪呼吸一窒,心彷佛在瞬间被人投进油锅里煎炸,还没来得及上前拉住她,就见她已经转过身来。

  「沈恪。」她指尖涂了鲜红的蔻丹,向他伸手,「你来接我了吗?」

  下一瞬间,烈火将她掩盖,周遭的一切急速褪去,眼前只有他茫然伸出的手。

  你来接我了吗?

  沈恪倏然间睁开眼睛,外头蒙蒙亮,暗沉的光线投进房里,一片孤寂。

  他抬手揉着剧烈跳动的太阳穴,又阖上眼睛。

  梦境里的心痛感被带了出来,几近窒息,心脏彷佛被一只手捏紧,好半晌都缓不过气。

  沈恪烦躁地蹙眉,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时不时作这样的梦,不论前半截梦境是什麽,最後总是会出现那场大火将她吞噬。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记不得她的面容,只留下心里空落落的疼。

  「你究竟是谁?」

  与沈恪相同,苏杳杳也没有睡好,翻来覆去一夜,梦境里全是上辈子与沈恪相处的点点滴滴。

  好不容易挨到了起床的时辰,就着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抱起窝在软榻上呼呼大睡的橘猫往凝霜院走去。

  那猫极其会看人脸色,被苏杳杳从苏承业手中拯救後,对她亲热得不得了,乖巧的窝在她怀里,不停发出呼噜声。

  因此时天色尚早,谁也没有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钻进了与将军府隔着两条街的小院内。

  「事情办好了?」

  「早埋好了,苏杳杳已经在去找苏婉莹算帐的路上,照她的性子,我敢保证万无一失。」

  屋子里的人露出满意的微笑,「等两人争执过後,寻个机会将苏婉莹解决。」

  「大人这招果真是高!」

  那人笑了笑,「接下来你知道该怎麽做了吧?」

  「知道。放出苏承业暗中杀害恩人遗孤的消息,待将军府名声臭了,再揭发他私吞军饷,届时大人就可……」

  「嗯,苏清泽那边也别忘了。」

  要想彻底铲除苏家,必须从根源下手。计中有计,还有後招,他不信这次苏承业能躲得过去,苏家军他志在必得!

  凝霜院内,苏婉莹屏退其余丫鬟,从柜子里摸了块样式普通的钱袋子出来,对着大丫鬟秋霜低声嘱咐,「待会你去钱庄将这些银子换成零碎的,带到庄子上发下去。」

  秋霜点头,又有些不忍,「小姐,您不为自己留点?」

  苏婉莹摆了摆手,提笔在帐册上记下两行,「人要知道感恩,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可是——?」

  「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麽。」苏婉莹打断秋霜的话,「若不这麽做,我良心难安。」

  苏杳杳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苏婉莹「良心难安」这句,有些意外的挠了挠猫下巴,踏进门槛,「在说什麽呢?」

  苏婉莹一把将帐册阖上,慌乱起身,「姊……姊姊,你怎麽来了?」

  苏杳杳扬了扬下巴,「喏,昨儿个夜里跑到我房里去了,怕你着急便给你送来。」

  苏婉莹动了动指尖,想要上来抱猫,却又有些无措地退了回去,「谢谢姊姊。」

  「小事。」苏杳杳看了一眼她方才阖上的册子,目光又落到秋霜面前的钱袋子上,里头鼓鼓囊囊,看起来数量颇多。

  「这是什麽?」她问。

  苏婉莹整个人一颤,耳尖泛起薄红,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麽,姊姊要是没事……哦不,姊姊还有什麽事吗?」

  说完又有些恼自己,这不是把人往门外赶吗?简直太失礼了。

  苏杳杳盯着她打量了一会,见她脸越来越红,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打趣道:「怎麽这麽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慕我呢。」

  苏婉莹扭了扭指头,然後害羞地低下了头。

  不是真的吧?苏杳杳脑中彷佛有八百匹马跑过,她这个神态是什麽意思?上辈子那个冷冷清清,如同池中青莲般的苏婉莹呢?

  「姊姊第一次来看我,我、我……」苏婉莹声若蚊蚋,「秋霜,去泡茶。」

  秋霜高兴地应了声,目光灼灼盯着苏杳杳,然後贴着墙壁闪出了门。

  苏杳杳简直莫名其妙,这主仆二人怎麽回事?她的记忆是生了什麽差错吗?

  愣了好一会她才清了清嗓子,指向那本帐册,「我能看看吗?」

  苏婉莹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弱弱地点头。

  房间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苏婉莹忍不住抬起眼眸,偷偷看向苏杳杳以及那只又凑到她身边的猫,眼中很是羡慕,连猫都比自己大胆!

  她喜欢英雄,喜欢苏杳杳身上那股子英姿飒爽的劲,从第一次见面她帮自己打跑那些顽劣的男孩子开始,自己就想与她亲近,把她当亲姊姊一般。

  可是自己胆子太小了,每每想要与苏杳杳说话,又退回到壳子里。就像今日,她明明很高兴能看到苏杳杳,说出来的话又尽让人误会。

  真的愁死人了!要是姊姊不高兴了怎麽办?

  她该说些什麽扭转形象?说她不是故意疏远姊姊,只是害羞?还是问,姊姊,你吃了吗?

  苏杳杳将视线从帐册上移开,落到一脸纠结的苏婉莹身上,沉默片刻道:「没有。」

  「啊?」苏婉莹满脸不解,显然不太明白苏杳杳在说什麽。

  苏杳杳心情十分复杂,「没吃。」

  苏婉莹呆愣片刻,然後猛地将头磕到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苏杳杳听着都疼,想要伸手拍一拍她的背,又怕再刺激了她,只能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好一会,苏婉莹含羞带怯的声音才传来,「那,我可以吩咐丫鬟传膳吗?」

  「你的院子,你做主。」

  「姊姊稍等。」苏婉莹的声音有些大,吓得桌上的猫瞬间弹了起来。

  望着一溜烟跑出去的一人一猫,苏杳杳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暗中造了什麽孽?

  「唉。」摇了摇头,她将视线重新挪回手中的帐册上。

  满页的簪花小楷详细记录着苏婉莹每一笔银子的来源,凑到固定的数额後,她就会在上面画上一道横线,标注好日期,然後再从零开始,周而复始。

  显而易见,那道横线代表着银钱的支出,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写用到了何处。

  她究竟在干什麽?

  苏婉莹已经在将军府住了八年,年节压岁加上平日里爹娘偷偷给的私房,零零总总加起来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若不这麽做,我良心难安。」

  记忆里彷佛有谁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对!苏杳杳眉心一跳,赶忙将册子往前翻了翻,这才发现苏婉莹每一次标注的日期都与自己安排人去庄子送东西的时间是同一天。

  苏家在城郊有一处特殊的庄子,里头安置的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残兵,人虽多,但好在内有良田百倾,还有一处马场,足够他们自给自足。

  每隔几个月,苏家便会以养护战马的名义送些银子过去,苏杳杳记得上辈子有好几次,她安排的下人送完东西回来後,都欲言又止地说,庄子上的人让他回来劝劝小姐,多为自己打算,莫要因为他们这群人掏空了自己,他们已经受苏家照拂良多,若再拿银子,实在是良心难安。

  难道说,这些事都是苏婉莹做的?

  与此同时,宁双正悄无声息地趴在墙角一支枝叶茂密的树干上,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九爷吩咐了要想办法引苏小姐发现那些东西,该怎麽做才能既不暴露行踪,又顺理成章呢?

  想得正出神,余光瞥见一抹橘影飞速而来,伴随着一声粗嘎的猫叫——?

  「喵呜!」

  宁双暗骂一声,整个人一抖,下意识伸手挡住。果不其然,昨晚那只肥猫又来了!

  「呿……走开。」宁双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喵喵喵!」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胖猫被宁双的手一挥,再闻了闻味道,确定这是昨晚逃掉的「胖老鼠」後,猛地向後弹起,然後压低前爪,将尾巴翘起,整个屁股开始左摇右晃,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威胁声。

  宁双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这猫大概有病,专门跟自己过不去!

  许是感受到了猎物的轻蔑,胖猫愈加不爽,後腿往下一坐一蹬,张开爪子就向着宁双扑了过去。

  宁双有些绝望,可更令他绝望的还在後头,肥猫一屁股坐来的当下,他分明听到了一声——?

  「六六,回来。」

  「我说这猫怎麽老叫,原来是有客人到了。」

  宁双挠了挠头,顺着声音往树下望去,苏杳杳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那,抬头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居然像极了九爷!

  「是宁双啊。」她语气颇为熟稔,「趴着不累吗?」

  宁双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以及莫名,他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规规矩矩从树上跳了下来,「苏小姐……您认识……」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裂帛声响,那猫又瞬间扑到了宁双身上。

  得,裤子又破了!

  苏杳杳没绷住,低声笑了笑,「别介意,这猫对生人的味道最是敏感。」

  宁双:「……」腿好疼。

  有脚步声远远传来,苏杳杳不着痕迹地错了半个身子,和身旁那棵树一起遮掩宁双的身影,并问:「有事吗?」

  宁双来不及多想,伸手折断边上戳出的一截树枝,手腕用力一甩,将它插到了旁边一盆花上,对着苏杳杳眨了眨眼,然後轻轻跃上围墙。

  「姊姊,可以用饭了。」苏婉莹的声音自背後响起。

  苏杳杳侧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过那个花盆,而後纤细白皙的手向着墙角甩了甩,低低唤了一声,「六六,去。」

  小鱼乾是收买胖猫的最佳利器,苏杳杳话音刚落,六六便蹿了出去。

  晨间沾了露水的泥土很软,加上苏杳杳用了十分力道,坚硬的小鱼乾瞬间射入被人挖得蓬松的泥里,六六遍寻不得,只能四处寻找。

  於是走过来的苏婉莹就见到她的猫跟疯了似的对着墙角猛刨。

  「牠在干什麽?」

  苏杳杳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着苏婉莹,好半晌没有说话。

  苏婉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小声问道:「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

  苏杳杳往前踏了一步,问道:「这些年,你都在以我的名义往庄子上送银子?」

  苏婉莹有些慌了,怕苏杳杳误会了什麽,赶忙摆手道:「姊姊,你别误会!」

  「误会什麽?」苏杳杳问。

  「我……我只是想要悄悄为你们做点什麽……」苏婉莹垂着眼,满脸的不安。

  她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只是平日里不太善於表达,苏府待她的好她都知道,也不知用什麽方法去报答,只能默默的尽上一份力。

  苏杳杳动了动指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

  两人说话的空档,六六已经将墙角刨了一个坑,苏杳杳比苏婉莹高了大半个头,视线稍稍一转,便看到花盆底露出一截漆黑的木料。

  她没带丫鬟,只能吩咐苏婉莹身後的秋霜,「去看看那是什麽。」

  秋霜点了点头,转到墙角拿了根棍子才走上前去,将花盆撬倒後,又往下挖了挖,「大小姐,是个箱子。」

  苏杳杳皱了皱眉,想到方才宁双的神色,脑中忽然闪过什麽,「挖出来,抬到房里。」

  日头渐渐高起,庭院里盛开的凌霄花肆意地铺了满墙,橙红色花瓣落在翠色的叶间,格外刺目灼眼。

  微风带着淡香吹来,隐有暑气逼人,苏杳杳阖上盖子的手却漫上股股凉意。

  苏婉莹见她发愣,有些局促地唤了声,「姊姊,你怎麽了?」

  「没事。」苏杳杳稳了稳心神,转头对着秋霜道:「你先去将院子里那个坑填上,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秋霜点头,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一溜烟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气氛有些沉寂,苏杳杳用指尖拨着黑漆箱子上的铜扣,弄出「哢哒哢哒」的轻响,一声又一声,撞进了苏婉莹心底。

  夏末灼热的阳光隔着窗纱斜刺进来,将苏杳杳照得面目柔和,却眸深似潭。

  苏婉莹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却发现苏杳杳根本没在看她。

  半晌过去,她悚然一惊,杏目圆瞪,声音有些发抖,「是不是出事了?」

  苏杳杳回神,略一思忖後伸手打开盖子,从里头取了一枚出来递给她,「你过来瞧瞧。」

  苏婉莹依言望去,立时惊呼出声,满满一整箱银子,依稀间还能闻到泥土的潮腥味,难怪方才秋霜费了好大力气才搬动。

  「看出来了?」苏杳杳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道。

  苏婉莹手一抖,银子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惊出了满背的冷汗,「这……这是官银。」

  苏杳杳「嗯」了声,将银子捡起扔回箱中,目光落到她因惊惧而变了形的脸上,「这几日你院子里可有何异常?」

  苏婉莹面色惨白地摇头,忙上前捉住苏杳杳的手,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只言片语。

  她心里明白,东西是被人刻意埋到院子里的,要挖出那麽大的坑,必然会惹出不小动静,可她却没有察觉,恐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昨日我发落了一个对我下药的丫头,据她所言,是听你之命行事。」苏杳杳凑近她,试探道:「你知道这代表什麽吗?」

  苏婉莹整个人一哆嗦,浑身汗毛竖立,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脱口而出,「我那麽喜欢你,怎麽可能做出此事!」

  苏杳杳打了个寒颤,感觉又被雷劈了一下。

  「我、我的意思是,我把你当亲姊姊般崇拜……」

  苏杳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可知今日这事代表什麽?代表着这些事不单单只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若不将此人揪出来,谁也无法预料将军府会惹来多大的祸事。」

  「姊姊信我?」苏婉莹震惊地问。

  「信。」若苏杳杳对她原有三分怀疑,挖出箱子後便连一分都不剩了,将军府若是完了,对苏婉莹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

  苏婉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麽办?」

  苏杳杳悄声道:「装作若无其事,我今日来找你,只是将六六给你送过来,旁的什麽都没发生,明白吗?」

  「我听姊姊的。」

  「稍後我会让爹爹派人暗中盯着凝霜院,你只当不知道,也别害怕,花园转角那里不必刻意去关注,平日里怎麽做的现下就怎麽做。」

  忽然传来敲门声,苏婉莹吓得弹了起来。

  苏杳杳拍了拍她的手,阖上箱子盖子,扬声道:「进来。」

  秋霜推门而入,连脸上沾着的泥渍都来不及擦,便忙不迭地说:「小姐,奴婢埋坑时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洞。」

  「洞?」苏杳杳蹙了蹙眉,问道:「什麽样的?」

  秋霜抬手,将双手握拳凑到一起,「差不多这麽大,紧贴着地面被花盆挡着,若不是花盆忽然裂了,奴婢也不会发现。」

  「会不会是六六刨的?」苏婉莹小声开口。

  「你觉得可能吗?」苏杳杳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苏婉莹,「那可是砖墙,六六就是把爪子磨秃了也刨不开。」

  「那是哪来的?也不可能有那麽大的老鼠啊。」

  苏杳杳想了想,问道:「院子里是谁当值?」

  秋霜立马回答,「原本是倚翠当值,可她前日染了风寒,便由荷香顶上了。」

  「你方才去埋坑,可曾有人瞧见?」

  「没有,那地方偏僻,少有人过去。」

  苏杳杳看了眼桌上的箱子,冲秋霜招手,附耳细细嘱咐一番後,扬声道:「猫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以後记得管好你的猫,再乱跑,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苏婉莹见秋霜费力地将箱子推进床底,待她将床罩放下,才清了清嗓子,道:「这就不劳姊姊费心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是什麽意思?」苏杳杳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没什麽意思。」

  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苏杳杳阴沉着脸大步跨出门槛,临下台阶之时,还回头阴沉莫辨地扫了房间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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