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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然兮《我为尚书开小灶》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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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1 12: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然兮《我为尚书开小灶》全4册

{出版日期}2023/05/10

{内容简介}

苏锦召一挥锅铲,尚书府从老到幼无不拜服其美味,
尚书大人更是从嘴里吃到了心坎里!

蓝海E136301 《我为尚书开小灶》卷一
原主爹欠一屁股赌债,还抛家弃女搞失踪?
渣男前任骗她钱财、毁她声誉,考上功名就跑去攀高枝?
家中徒留一间破烂食肆以及一大堆残缺老旧的锅碗瓢盆?
苏锦召可没在怕,她运用当地人不吃的食材打出名号,
举凡羊杂汤、虎皮鸡爪,无不引人垂涎,
何况她还有贵人相助──刑部尚书温云奕曾救过跳湖的原主一命,
她报之以美食,得知他祖母脾胃虚弱,特地做了好克化的吃食,
此举果然得到赏识,自此不时有大订单,银子滚滚来,
本该开心,谁知她却莫名卷入了杀人案──
渣男娘三番两次找碴,如今出了事,渣男却硬赖在她头上,
若非尚书大人暗中出手相助,她这罪名是洗脱不掉了,
而今他还提供她另一条路远离是非地,邀约她入府当厨娘……

蓝海E136302 《我为尚书开小灶》卷二 
进入尚书府後的日子竟是前所未有的快活!
上到老夫人,下到温云奕的一双侄儿,无不被苏锦召的美食收服,
就连原先不给好脸色的二少夫人,也在尝过她的手艺後央着她学厨艺,
如今赏赐一波波可开心了,唯一令她困扰的是她总在他面前乌龙百出──
见他醉酒,她主动去送醒酒汤,却撞见美男出浴的半裸画面;
有刺客密谋行刺他,她因叫破此事,惨被掳走,
他亲自搭救,慌乱中她竟误把他当敌人,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他们总算脱离险境,却遇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状况,
他还直接叫她「脱了」,这……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蓝海E136303 《我为尚书开小灶》卷三 
明明是去看房子,怎知她竟误入陷阱,成为一群歹人祭天的祭品,
面对险境,她凭藉随身小刀予以反击,误打误撞搞塌了山洞,
而带队埋伏许久的温云奕正好藉机收拾这群狂徒,
为了护她,他身中毒箭,带着她逃到农家小院,被人误认是小情侣私奔,
他倒是改口改得快,一声声娘子叫得她一颗心怦怦跳,
如今暧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动,他对她越发体贴入微,
甚至还会因为别人要给她找婆家而不开心,直言要她等他,
然而她还没等到他俩的恋情开花结果,
却先等到他爹初见她时脸色惨白的诡异情况……

蓝海E136304 《我为尚书开小灶》卷四(完) 
苏锦召没想到三少爷温云曦这般大胆,
强行闯入飘香小院试图凌辱她,她本打算好要与这恶徒同归於尽,
好在温云奕来得及时,这才免去一场危机,
更与他坦白,自己明知府内虎狼环伺还不走的原因是舍不下他,
彼此坦诚心意後,正与他相看的淑宁郡主就成了待解决的问题,
原以为淑宁郡主也爱慕着温云奕,没想到她天天上尚书府只为蹭吃……
开解了郡主後,如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全没了,
本以为等他抓到寥王,两人便可以修成正果,
不想他一出京,府里就乱了──
大夫人以她勾引主子,收下兰苑意图当外室为由,将她驱逐出府!



第一章 不识救命恩人

秋日的清晨,清新之中透着些许刺骨的寒意。

朝天门鼓声一过,熟睡中的店主便纷纷起床,挑出望子打开门店,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盛京城内已是熙熙攘攘,肉行、米行、鱼行、果子行、酒楼、茶坊、药铺、钱庄门前人来人往;马蹄声、吆喝声、剁肉声、敲打茶盏的叮咚声不绝於耳;羊肉胡饼、梅花包子、油饼、瓠羹、羊脂韭饼、鱼羹散出来的香气分外勾人。

等着吃朝食的客人翘首以盼,制作各色美食的店主则忙於案桌之间,生怕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苏锦召也在自家食肆里忙碌着,只见她动作俐落地从瓷盆里取出一块光滑的面团,大力揉搓几下後将面团压成面片,刮板蘸少许油,快速而均匀地将面片切成条状,将相邻的两根长条叠加在一起後用抹了油的筷子在中间使劲一压,拧麻花似的拧几圈,再轻轻丢进滚烫的油锅里。

「嗞啦」一声响,油条在油锅中渐渐蓬松胀大,表面也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

苏锦召一边有条不紊地往油锅里放油条胚子,一边用长长的竹筷给油条快速翻面,再将炸得两面金黄、蓬松脆软的油条从锅里夹出,放入沥油篮,然後重复刚才的动作。

夥计顺喜守在沥油篮旁,一边拣油条,一边招呼着食客,「四根油条两碗豆腐?得勒,您店里请坐!崔木匠,您再来一个红糖油饼?知道啦,这就送来!」

另一边,听到动静的苏锦召揪了块巴掌大小的面剂子,又取了同样大小、用红糖制作成的面剂子,将两块压在一起擀成圆圆的面皮,在面皮上划了两刀後丢进油锅,趁着炸红糖油饼的功夫,弯腰从脚边的木桶里乘了两碗豆腐脑,又揭开灶台上的铁锅盖子,舀了卤汁浇在碗里。

又嫩又滑的豆腐脑被浓稠的卤汁撞得摇摇晃晃,卤汁色泽诱人,浓郁透亮,木耳丁、金针菜丁、山菌丁点缀其中,再撒上一些芫荽末,着实是色香味俱全。

苏锦召夹出炸好的糖油饼,并豆腐脑一起交给狂奔而来的顺喜。

顺喜咧嘴冲其一笑,稳稳接过托盘,转身奔向案桌。

四张长条案桌两旁已坐满了食客,他们大多都是冲着味道咸香的豆腐脑来的。

豆腐脑入口爽滑,只需轻轻一抿,便入脂膏般化在口中,卤汁的鲜混合着淡淡的豆香味一起滑入喉咙,泛起一丝清甜,再咬上一口松软的油条,细细品味唇齿间四溢的油香气,足以驱散一身的疲惫,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也有喜欢用油条配豆浆的,油条分成两半,一半泡在豆浆里,一半拿在手里吃,被豆浆浸泡过的油条胀大了一圈,每一个气孔里流淌着细腻的浆水,咬在嘴里浆水迸溅,宛若在吃爆浆丸子。浸过豆浆的油条软趴趴的,焦脆感被绵密感所取代,口感奇妙,别有滋味。

也有喜欢咸甜混口的,或用糖油饼配豆腐脑,或用炸糖糕配炸豆腐汤。糖油饼焦脆,糖糕外酥里嫩,内里的红糖细腻浓稠,吃起来又香又甜。炸豆腐汤的汤底熬足了时辰,每一颗炸豆腐都吸满汁水,在口中绽放出混合着葱、姜、花椒、八角、茱萸、芫荽末的香气。

食客们吃得心满意足,红光满面,结帐前不忘打包一些油条糖糕回家给家人享用。

太阳渐渐高了起来,吃朝食的客人逐一离去。

苏锦召望着三只空空如也的大木桶,以及尚且滴答着油水的沥油篮,长长出了口气。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放下高高卷起的衣袖,瘫坐在小板凳上。

顺喜抱着钱匣子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兴高采烈地道:「召娘,你看,咱们今日赚了许多钱!」说着将钱匣子里的铜板一股脑倒在地上,粗粗看去,约莫有两三百枚。

他一边数铜板,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咱家食肆的生意从来没有这麽好过!之前我还担心食肆会倒闭,我得背着铺盖卷到大相国寺门口要饭去,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想多了。」

数完铜板後,他两眼直放光,「召娘,这里一共有三百三十四个铜板!」

苏锦召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铜钱,失望道:「从半夜里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了三百三十四个钱,唉……」

「召娘,你别叹气啊!」顺喜鼓励她道:「之前跟着老掌柜卖汤饼的时候,一天最多卖出七八十个钱,你掌厨後足足翻了四倍有余,这可是喜事啊!」

苏锦召苦笑,抠了抠指甲缝里的面渣,若有所思地道:「油条、炸糖糕、糖油饼两文一个,炸豆腐汤、豆浆、豆腐脑三文一碗,这价格定得不算低,可惜食材简单,便是咱们做得再好也卖不出高价,想挣钱……还是得做点利润高的生意。」

顺喜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想做利润高的生意,卖些肉羹、汤包、鱼脍之类的吃食,可是……」他朝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可是店里的银钱早就被老掌柜败完了,咱们没有本钱啊!便是用来做油条糖糕的面粉、黄豆、素油也不多了,只怕短时间内咱们做不了利润高的生意……」

苏锦召心不在焉地听着顺喜的絮叨,脑海中情不自禁回想起发生在三天前的事。

三天前,她遇上了一起交通事故,失去意识昏死过去,苏醒後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了一家食肆老板的女儿。

食肆老板苏三响嗜赌成性,且是个酒鬼,对原主动辄打骂,完全不将原主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然而原主生性善良,即便他行为过分,却依旧很孝顺,不曾对他有半句怨言。

不仅如此,原主还极为痴情,她省吃俭用的过日子,只为资助青梅竹马的穷书生陆知遥读书科考,不盼他飞黄腾达,只愿能与他双宿双飞。

可惜那陆知遥是个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才中了举人便一脚踹了原主,直言原主家世微贱,配不上他举子的身分。

遭遇晴天霹雳的原主痛不欲生,一时想不开沉湖自尽,沉到一半时苏锦召便穿了过来,连呛了好几口水後被好心人救起,侥幸逃过一劫。

经过三日的观察,苏锦召发现自己所处的南安国经济繁荣、国富民强,民俗文化与饮食习惯等方面与宋朝十分相像。

宋朝是苏锦召心中最美好的朝代,也是她最喜欢的朝代,如果不是穿成一个有爹没娘,且有个渣男前任的傻姑娘,这趟穿越之旅还是满愉悦的。

可惜她的真实处境是,拥有一间开在街巷末尾的破烂铺子,一个经常失踪且欠了一屁股赌债的混帐爹,一个狼心狗肺,骗她钱财、毁她声誉的渣男前任,以及一大堆残缺老旧的锅碗瓢盆、桌椅盆筷……很糟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锦召环顾四周,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有本钱,咱们就先把铺子收拾乾净,腾出地方多摆两张长桌,多招待一些客人。现在没有本钱不要紧,只要咱们肯吃苦,勤快一些,本钱早晚能挣出来!」

顺喜将铺子细细端详了一番,他先前不觉得什麽,现下听苏锦召这麽一说,忽然间觉得自家铺子也太潦草了,店门外飘着的望子是破的,一入门的灶台黑漆漆,台面上堆满了陈年油垢和各色调料。笸箩、簸箕、笊篱、铲子、长勺之类的物品随意摆放,看上去既不卫生又不整洁。

墙壁没一处是雪白的,灰灰黄黄,角落里积满污垢,四张长桌坑坑洼洼,板凳挤着板凳,桌角对着桌角,地上还摆放着各种罐子、大缸、笼子,许多客人一瞧他家铺子如此狭小拥挤,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了。

「是得收拾收拾,咱家铺子实在太拥挤了,客人们几乎是背挨着背、肩挨着肩坐在一处,但凡动作稍微大一点,勺子就伸到别人的汤碗里去。」

「收拾!」苏锦召脆声道:「今儿就收拾!」

顺喜猛地点点头,正要回话,一个满脸横肉,一副刁奴模样的男子叉着腰往店门外一站,「有活人在店里吗?」

苏锦召与顺喜齐齐一愣,一同看向门外。

刁奴盯着两人一哼,勾了勾手指召来手下,站成一排堵在了店门外。

知道有热闹看的街坊邻居纷纷侧目,喜好八卦的甚至丢下了手上的活计,抓了把西瓜子匆匆赶来围观。

眼看围在店门外的人越来越多,顺喜赶忙迎上去讨好,「李、李哥,什麽风把您吹来了?」

李彪张口便啐,「呸!谁他妈是你哥!」他一把推开顺喜,冲着店内指指点点,「赖老三呢?让他滚出来!他今日再不还钱,老子就把这间破店砸了!」

李彪口中的赖老三正是原主的亲爹苏三响,因其又赖又孬,据说在家中排行第三,便得了个赖老三的诨名。而眼下找上门来的,正是苏三响常去的赌坊管事。

「李哥,不不,李老大,您别动怒。」顺喜陪着笑脸,好言相劝,「您知道的,这间铺子是我家掌柜租来的,您要是砸了,可是要赔的啊。」

李彪大眼一瞪,揪住顺喜的衣领,用力往身前一带,「你他娘的威胁我?赔?我呸!要赔也是你们和赖老三赔,和老子有什麽关系?」说着用脚踹了踹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瞧你们这德性,别说债款了,怕是连利息银子都拿不出来。行了,老子也不和你们废话了,来人,动手,把这破店给老子砸了!」

「是!」几名手下撸起袖子抢步上前,或者拽门,或者搬桌台,便是要砸店。

「别砸,别砸!」顺喜戚声呼喊,「这间铺子便是生蛋的鸡,你们把鸡杀了,我们怎麽挣钱还债?李老大,求求您行行好,再宽限些日子吧。」

李彪翻了个白眼,「再宽限些日子?再宽限几日,都他妈快过年了!今儿个谁求情都没用,要麽拿钱,要麽砸店,砸!」

一个手下「哢吧」一声折断望子,抬脚闯进门店。

「别!别!」

顺喜拦了这个顾不得那个,周旋之间被推倒了好几次。

苏锦召在乒乒乓乓的砸店声中淡定走向顺喜,扶着他道:「顺喜,你不用拦着,他们想砸,让他们砸就是了,反正咱们的生意搬到街边也能做,街边敞亮,咱们还能多摆几条长桌。至於砸坏的铺子需要谁来赔,这一点,我想官府说了才算。」

她的声音温柔清脆,隐隐透着一丝冷漠,李彪不自觉的打量了她两眼,但见她乌发尽挽,不着饰物,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碧色窄袖交领襦裙,腰间还系着一条深灰色围裙。

她身姿窈窕,气质清冷,瓜子脸盘,一双杏眸明亮有神,琼鼻樱口,皮肤白润如凝脂,很是有几分颜色。

「苏锦召?」李彪故作惊讶,「你没死啊?」

苏锦召翻了一个白眼。

李彪阴笑两声,端着手走到她面前,「啧啧,要不是看见地上有你的影子,我还以为清天白日的见到鬼了!我说苏娘子,你还有脸出来见人啊?你做下的那点丢人事,整个西四坊谁不知道啊,我要是你,早就收拾行李滚出盛京了,哪还有勇气抛头露面,在大伙儿跟前丢人现眼。」

苏锦召冷冷地瞪着他。

李彪抖了抖肩,搓着下巴围着苏锦召转起了圈,「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怪可怜的,摊上赖老三这麽个爹,又被陆举人抛弃,实在是倒楣透顶。这样吧,老子今天心情好,只要你能拿出五贯钱,老子就先放过你。」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目光极为下流。

苏锦召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面无表情地道:「欠你们赌坊钱的人是我爹又不是我,你们要讨债,尽管去找他,我没钱,便是有钱,也不会替他还赌债。」

「你他妈说什麽?」李彪定身在苏锦召面前,「你跟老子耍无赖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吗?从古至今,父债子偿……」

「父债子偿也得是父死了。」苏锦召打断李彪的话,呛声道:「我爹他死了吗?没死你来找我干什麽?」

李彪闻言一愣,顿了好一会儿後大骂,「妈的,你这丫头被水淹了一回,嘴皮子功夫见长啊。」他狠狠啐了一口,「呸!老子就不该跟你废话。砸,给我使劲砸,房顶子也给他掀了。」

手下重新撸起袖子,继续砸店。

「别砸,别砸,李老大,手下留情!」顺喜连滚带爬地闯进店铺,抱着钱匣并一个陶罐跑出来,可怜兮兮地道:「这是这三日卖得的铜钱,一共七百三十五文,都在这了。您先把这些钱拿走,剩下的我们尽快补上。」

「顺喜,别给他!」见顺喜将银钱交给李彪,苏锦召急忙冲了上去。

李彪见状忙将钱匣与陶罐抢入怀中,凶狠地抓住苏锦召的胳膊,将她甩在了地上。

「妈的,你当老子不会真打你?搞怜香惜玉那一套啊?」他将钱匣跟陶罐递给手下,指着歪在地上的苏锦召道:「你爹一共欠了我们赌坊一百八十五两二钱银子,下个月的这个时候,老子来找你们拿,如果你们交不出来,便跟老子去鑫瑞赌坊走一趟,当面和我家主子解释清楚。走!」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走了。

「召娘,你没事吧?」顺喜扑到苏锦召身前,一脸担忧地问。

苏锦召摇摇头,狠狠瞪了李彪等人一眼,扶着一旁的石墩站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压着声音对她指指点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拽着顺喜回了食肆。

店里面已经被李彪的人砸了个七七八八,锅碗瓢盆落了一地,桌椅板凳四脚朝天。

顺喜捧着心口哀嚎,「哎哟哎哟,他们全给砸了,咱们该怎麽办啊?」

苏锦召扶起一条长凳坐下,揉了揉肩膀道:「顺喜,以後他们再来,不要给他们钱,那钱是咱们挣的,咱们又没欠他们的帐。」

顺喜脸皱成一团,苦哈哈道:「我也不想把钱交给他们,可、可不给能行吗?店砸了事小,人伤着了怎麽办?再说了,咱家掌柜确实欠了鑫瑞赌坊的钱,人家占理啊。」

他叹了口气,挪到灶台前扒拉了扒拉,扒拉出来一个小陶罐,「召娘,你放心,我存着心眼呢,没把钱都给他们。你看,这罐子里也有钱,大概二百文。」

苏锦召神色恹恹地盯着顺喜手中的小陶罐,「这些年,你就是守着这个小罐子过日子的?」

「对啊。」顺喜眨巴眨巴眼,「可掌柜的实在欠太多钱了,且不说鑫瑞赌坊的一百八十五两二钱银子,咱们食肆的房租也整整拖了两年没交了,东街药铺里也欠着些银两,一笔笔加起来,怕是得凑齐三百两银子才能还清债务。」

「三百两银子?」苏锦召冷笑,「我连一贯钱都没有,去哪凑三百两银子。」

顺喜一脸愤愤,「是啊,掌柜就是蝨子多了不怕痒,债欠得多了,他反而越发肆无忌惮了。那鑫瑞赌坊的人也是过分,利息定得那麽高,他们干麽不直接当街抢钱去啊,光是催债便也罢了,偏偏还要提陆……」说着说着猛然间一僵。

苏锦召的表情难看了一瞬。

顺喜赶忙道歉,「对不起啊召娘,我、我不是故意提陆……啊呸!」他狠狠搧了自己一个嘴巴,「是我嘴贱,是我嘴贱,好好的提那人干什麽!」

他气冲冲走到门前,对着仍站在街上看热闹的商贩道:「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回去看自家的摊子去。」

商贩一哄而散,几个爱八卦的婆娘则对着坐在铺子里、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苏锦召议论个不停。

苏锦召缓缓起身,踢开脚边的小瓶子对着顺喜道:「好了顺喜,他们爱说什麽说什麽,爱砸什麽砸什麽,反正咱们也准备收拾铺子,权当他们帮咱们干活了。等咱们用这间铺子挣到了钱就离开这儿,找个清静的地方做生意。」

「离开这儿?」顺喜讶道:「召娘,你不要你爹啦?」

苏锦召神色一顿,道:「他不是我爹。」她冲着顺喜淡淡一笑,「好了,干活吧。」



夜深人静,更夫敲打铜锣,晃晃悠悠地穿街过巷,提醒坊中百姓警惕盗贼,小心火烛。

苏记食肆内,两道瘦小的身影仍在忙碌着,他们合力将一张长桌钉好,又修了门板,这才瘫坐在门槛上。

夜空已是爬满了星星,周遭的铺子皆已关了门,只有他们的店铺还开着。南安国没有宵禁,只因西四坊虽算是在盛京,却在边上,感受不到京城的繁华。

苏锦召仰着脖子远眺,隐隐看到无数亮光,她知道那是临安街与朱雀大街所在的地方,真正的皇城根脚下,真正热闹繁华的地方。

「看到那片光了吧,咱们以後就去那。」她指着远方的光芒道。

累得眼冒金星的顺喜哪里还能看到什麽亮光,他龇牙一笑,道:「召娘,你检查检查,看看哪里还需要收拾。」

苏锦召转头看了看,原本又脏又乱的铺子已经被收拾得像模像样,乱七八糟的罐子、缸子、麻袋等物不见了,地板洗得发白,灶台上的污垢都被铲了去,锅碗瓢盆、面粉水缸、油盐酱醋等物也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布局紧凑却不失合理,到底挤出了两张长桌的位置。

「已经很好了,等我去我爹屋里翻几块布出来,钉在墙上,把油烟的痕迹遮一遮,咱们的店啊,就算是焕然一新了。」

「行,怎麽都行,都听召娘你的。」顺喜感叹地道:「这样看来,咱们的铺子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嘛,哪里是宋五娘口中只有乞丐才会来的地方。从明天起,一定会有穿长袍、戴宝冠的体面人来咱们食肆用饭……」

苏锦召面无表情地望着顺喜。

顺喜一怔,又要甩自己巴掌,「瞧我这破嘴,我都在胡说八道些什麽,咱家的客人才不是乞丐。」

「好啦。」苏锦召压下顺喜的手,「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咱们吃完睡下,明天还得忙呢。」

她扶着门框起身,默默来到了灶台前烧水做饭。

顺喜走到苏锦召身边,道:「召娘,你去歇着吧,我来做饭。我手艺虽然不如你,但做两碗餺飥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我来吧。」苏锦召将一把小葱递给顺喜,「你若非要帮忙,便把这把小葱择乾净,洗了。」

「好!」顺喜对苏锦召的话言听计从,二话不说接过小葱,取了水清洗起来。

苏锦召也不磨蹭,挽起袖子,往面盆里舀了两碗面粉,另取一碗乾净的井水,一边往面盆里倒水,一边用筷子进行搅拌,将其搅成小棉絮状,然後加入酵母水,搅拌出大棉絮状,再一点点揉成光滑的面团。

趁着醒面团的功夫,她烧火架锅,熬制葱油。翠绿的小葱在滋滋作响的油锅中一点点变成了焦糖色,散发出馋人的葱香气。

苏锦召看准火候,适时加入盐、酱油等调味料,起锅,将葱油倒入大碗中。

熬好葱油,她开始制面,先将面团搓成长条,再分成等长的面剂子,刷上油,抓住面剂子的两头,慢慢伸长後「啪」地一声摔在案上,经过不断的摔打拉伸,渐渐变成一根根又细又长的拉面。

苏锦召在顺喜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将滑溜溜的面条下入烧得翻滚的热水中。

「我的乖乖,召娘你何时学会一手好索饼?」顺喜惊讶地道。

苏锦召捞面过凉,浇上葱油拌匀,撒了些芝麻,点缀了点葱花,摆好碗筷招呼顺喜,「别说了,快来吃吧。」

顺喜风也似的坐在了苏锦召对面。

苏锦召将筷子递给他,「吃吧,不过这只是一碗再寻常不过的葱油面,算不上好吃,你可别抱太大的期待。」

顺喜望着面前的葱油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股浓郁的葱油香气乘着夜风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香得他骨头都酥了,手工拉出来的面也漂亮,又细又长,根根均匀,且被酱汁染得红通通、油亮亮,便是用来增色的芝麻和葱花看起来都有滋有味。

他长大嘴狠狠嗦了一大口面,渴望已久的葱油香终於在口中得意绽放,芝麻的香,小葱的辣,面条的滑,酱汁浓郁完美融化在一处,使得一碗简简单单的葱油面拥有了令人难以忘却的美妙滋味。

「呜呜……」他抹了把脸,带着一丝哭腔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索饼!」

对面的苏锦召被顺喜逗笑了,「哪有这麽夸张。」她淡定吃面,「快吃吧,还剩着些葱油,吃不够再来一碗便是。」

「好!好!」

顺喜疯狂吸面,生怕苏锦召会反悔似的,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碗葱油面吃完了。

他正起身去盛第二碗,忽听店门外有人说道——

「这里有家店还开着!表哥,咱们就在这家店用些吃食吧,我腹中实在饥饿,再不吃东西,连骑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话间,两个身披墨蓝色斗篷,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的男子踏进了店中。

两名男子身上似乎披着星光,无声地将惨澹昏暗的小店点亮,率先踏入店内的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另一位大概二十出头,单看那份卓尔不群的气质便知其身分非凡,绝非一般人物。

苏锦召一时间有些紧张,顺喜更是惊得一动也不敢动,举着个空碗立在灶台前,与那二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年轻些的男子见状立刻道:「没事没事,我们连夜奔波,又累又饿,想找个地方填填肚子而已。店家,你们店中可还有吃食?」

顺喜瞧了瞧说话的年轻男子,又定睛打量默不作声、十分清冷的那一位,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男子身材颀长,即便裹着长斗篷,依旧猜得出对方拥有一双傲人的长腿,他冷颜冷面,连落在墙上的影子都是冷冰冰的,彷佛一尊没有人间烟火气的玉雕。

顺喜双眼圆瞪地盯着他,「你、你……」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地去看苏锦召,瞧那模样八成紧张得要厥过去了。

苏锦召赶忙起身,定了定神後淡淡一笑,「有的,不过只有葱油拌面,您看成吗?」

「葱油拌面?」年轻男子歪了歪头,「没吃过啊……不过有口吃的就行,快上吧。」

说完,拉着冷面官员坐在了长凳上。

冷面官员垂眸而坐,即便不言不语,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感足以叫人提心吊胆。

苏锦召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转身围上围裙,站在了灶台前。

灶膛里火势渐旺,不一会儿,用来煮面的水便烧好了。

葱油是现成的,苏锦召只需再做一些拉面,她重新揉了面团、搓面、甩面,雪白的面条挥洒着细腻的面粉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不多时便变成了细长的拉面。

「哇!这是在变戏法吗?」年轻男子好奇地问:「小二,你家老板娘在做什麽?」

顺喜支支吾吾地道:「葱、葱油、葱油索饼。」他将两盏茶摆在桌上,「公子,请用茶。」

另一边,苏锦召已经将拉面放进锅里。

顺喜抱着托盘螃蟹似的挪到她身旁,鬼鬼祟祟地道:「召娘,你看清楚没?那位公子是……」

「好了,我知道的。」苏锦召打断顺喜的话,悄悄扫了正在喝茶的二人一眼,那二人的斗篷虽看不出什麽名堂,可脚上穿着的可是官靴。

她和顺喜忙到了深夜,本想着填饱了肚子赶快去歇歇,谁承想接待了这麽两尊大佛。

「你当我傻啊,我认得他们。」苏锦召将面挑进碗里,「顺喜,把火灭了,他们一走,咱们就关门。」

顺喜点点头,乖乖蹲在了灶台前。

苏锦召端着两碗拌好的葱油面走到那二人桌旁,依次上桌,「客官,面好了,慢用。」

年轻男子盯着面前油光鲜亮的葱油面,吸了吸鼻子道:「闻着怪香的。」他挑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嗯,吃着也香。」

说完,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看样子真是饿坏了。

苏锦召颔首一笑,抬眸瞧了瞧慢条斯理搅拌着葱油面的冷面男子,她不过是想看一看店中食客的反应,却不想一眼落在男子的脸上後,竟是愣住了。

那人不光气质出众,容貌亦是绝佳,眉若横剑,目若繁星,秀润天成,容艳骨清,即便是落在墙上的影子,也带着立体的轮廓,只看一眼便叫人难以移目。

人间绝色。

苏锦召坦坦荡荡地望着男子的脸,男子似有察觉,缓缓抬起眼眸,冷冷朝她一望。

四目相对,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毛,旋即恢复平静,彷佛刚刚并没有做出什麽表情。

他动作极快,搞得苏锦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当自己眼花,看错了。

心中甚感窘迫,她端起托盘忙走开了。

安静的小店里只能听得到灶膛里毕毕剥剥的柴火燃烧声,和呼噜噜的年轻男子吃面声。

就在苏锦召困得快睡着的时候,年轻男子拉开长凳站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她慌忙起身,便见两位客人齐齐走向店门,准备离开。

苏锦召笑道:「客官,吃好了?」

「吃好了。」年轻男子赞道:「老板娘,你手艺可真好,没想到地处偏僻的西四坊内居然有这麽好吃的索饼。」

苏锦召行礼,「客官过奖了,您二位吃得喜欢就好。」

年轻男子眉开眼笑,「喜欢喜欢,老板娘,你这面多少钱一碗?」

站在一旁的顺喜立刻去看苏锦召。

苏锦召稍加思索後答道:「十文一碗。」

年轻男子二话不说,掏出一粒碎银递过去。

苏锦召一愣,摇头道:「这、这太多了。」

年轻男子戴上帽子,无所谓道:「没事,我抽空还会过来吃的,先存在柜上吧。」

说完,二人一前一後走出食肆,打马而去,哒哒的马蹄声在街巷中久久回荡。

苏锦召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美滋滋地将银子收好了。

到底是有身分的人,出手就是阔绰!

正在洋洋得意,顺喜跑过来质问她道:「召娘,你怎麽收他们的钱了?」

苏锦召嗤笑,「你这是什麽话?咱们是做生意的,卖出去两碗面,当然要收钱啦。」

顺喜用见鬼似的眼神盯着她的脸,「召娘,刚才那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人家救过你一命,你怎麽能收人家饭钱啊!」

苏锦召一愣,「你说谁是我的救命恩人?」

顺喜急道:「就是个头更高些,身姿更挺拔些,样貌异常英俊的那位公子。」

苏锦召这下傻了,「是他?」

她的思绪再一次飘到三天前,那时她才刚刚穿越过来,脑中一片凌乱,正在湖里挣扎,呛水呛得肺都要炸了,好在关键时刻一名男子救她上岸,然而上岸之後对方便离去了,她混沌之间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遑论记住对方的脸了。

「召娘,你没认出他来?」顺喜打量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

苏锦召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不是没认出,是压根没记住。

顺喜听得直皱眉,「哎呀,我听你说知道了,还以为你认出人家来了。」

苏锦召目光放空,默默将手放在了钱袋子上。

「召娘,你想什麽呢?」顺喜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怎麽?後悔了是不是?你现在後悔也没有用,两位官爷早走了。」

苏锦召微微一笑,「我没後悔,我是在想,咱们明天该卖什麽朝食。」

「什麽朝食?」顺喜挠挠头,有些跟不上苏锦召的思路,「不是卖油条油饼豆浆豆腐脑吗?哎呀召娘,咱们不是在说你救命恩人的事吗?」

苏锦召轻哂,「救命恩人已经走了,当下还是挣钱最重要。」她按住顺喜的肩膀重复道:「挣钱最重要!」

第二章 兼卖朝食与暮食

次日,天未亮,苏锦召便带着顺喜出门了。

一个时辰後,二人匆匆赶了回来,细细准备了一番後,开门迎客。

苏锦召今日售卖的是鲜肉馄饨,她将清早从肉行里买来的新鲜猪肉剁成肉泥,加入酱油、海米、食盐、胡椒粉、香油等调料,分次倒入葱姜水,顺时针搅拌均匀後加入葱花,再淋上一大勺滚烫的热油,便做成了一大盆鲜美多汁的馅料。

相较於馅料,馄饨皮的制作过程难度要大一些,苏锦召专心致志地和面醒面擀面,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两大块面团做成了又薄又透的馄饨皮。

灶火顶旺,锅内沸水不熄,苏锦召手执一个筷子长短、不到两指宽的薄木片,取适量肉馅,置於馄饨皮一角,朝内转两圈,捏实,一个薄皮馅大的馄饨就做好了。

苏锦召包馄饨的动作飞快,没多久,她的摊子前便站了三五个看热闹的小娃娃。

「一、二、三,包好了!一、二、三,包好了!」

小娃娃掰着手指头数数,苏锦召笑而不语,将包好的馄饨下入锅中。

顺喜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计算着煮馄饨的时间,时间一到立刻将馄饨捞出来,倒入大碗里,碗里提前放好了紫菜、虾米、酱油、盐、胡椒粉。

他端着托盘游走在客人之间,高声吆喝,「桌上有芫荽、葱花、辣椒油、米酢,各位客官请随意取用!馄饨刚刚出锅,小心别烫着嘴!」

客官们压根没空搭理他,他们个个低着脑袋,或是对着勺子上的薄皮鲜肉大馄饨吹气,或者往清亮的汤碗里添米酢添辣油,也有喜欢吃芫荽葱花的,豪迈地洒上一大把。

他们大口大口的咀嚼,感受四溢的肉香气。

馄饨皮爽滑透亮,韧性十足,皮薄如纸,滑而不烂。肉馅抱做一团,粉嫩多汁,筋道弹牙,滑溜溜吸入口中,面皮即化,只剩喷香的肉丸滚动在唇齿之间。

馄饨汤因酱油被稀释而显现出淡淡的红棕色,虾米与紫菜的鲜味完美衬托着馄饨的香。

吃完了馄饨,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扫去秋日的微寒,无比熨贴。

没吃爽的客官重重一拍桌子,「老板娘,再来一碗!」


等送走了最後一名食客後,苏锦召和顺喜齐齐累瘫在长凳上。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揉腰捏腿,一个按胸捶背,各自忙一会儿後齐齐笑了。

「召娘,你可太厉害了!」顺喜弹簧似的蹦起来,捧着钱匣子走到苏锦召面前,激动道:「这里怎样也有五百钱吧?我在食肆待了这麽久,还没见咱们店里有过这麽多钱呢!」

苏锦召甩了甩包馄饨包得发酸的手腕,摸了摸钱匣里的铜板道:「多亏昨夜的客人给了咱们一粒碎银子,咱们才有钱买豚肉,不然凭柜上剩的那几个钱,咱们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卖油条豆腐脑。」

顺喜连连点头,高兴道:「卖馄饨好!馄饨一碗十五文,卖出十碗就有一百五十文,我粗略数了数,咱们今天少说卖了四十碗。」

苏锦召心里也高兴,她不单单为挣了钱而高兴,还为自己的手艺得到食客的认可而高兴,看到每一个客人都吃得开心如意,那种满足感远比她自己吃下一碗馄饨还浓烈。

「可惜没有豚肉了,不然晚上还能卖四十碗。」苏锦召道。

顺喜听罢一愣,「召娘,你还想做暮食生意啊?」

苏锦召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眼店门口的蓝色望子。

南安国正餐为一日两餐,分为朝食和暮食,朝食九点左右食用,暮食四五点左右食用,大部分食肆只提供一种餐食,若售朝食则悬挂蓝色望子,若售暮食则悬挂橘红色望子,而苏记食肆售卖朝食,所以挂着蓝色望子。

原主的父亲手艺不佳,人又懒惰,不过卖些餺飥、索饼,艰难度日,苏锦召可不一样,她喜欢烹饪,前世还是美食部落客,天南地北的美食就没有她没吃过、不会做的,若不是没有本钱,她早就在小小的西四坊内开个大酒楼了。

「做,当然做。」苏锦召笃定地道:「大把的时光不用来挣钱,难不成去睡觉吗?顺喜,你去找两个背篓,咱们吃点东西,去东市转转。」说罢沉吟了一瞬,再道:「算了,也别在店里吃了,咱们去街上吃,尝尝别人家的好吃的。」

「行。」顺喜不假思索道:「都听召娘你的。」

等关上店门後,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欢欢喜喜出门了。

西四坊内的各条街巷里仍旧热闹着,铁匠铺的匠人门坐在店内敲敲打打,米面铺的工人扛着米袋面袋,围着毛驴车装货卸货,首饰铺、胭脂水粉铺里站满了小姑娘与妇人,茶坊、戏院、酒楼内高朋满座,时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主要售卖蔬菜瓜果鱼肉和各类家禽的东市则更为热闹,苏锦召在东市里转了一大圈,大概了解了南安国的物价,即牛肉最贵,羊肉次之,鸡鸭鹅等家禽再次之,海鲜便宜,猪肉最为便宜,其余的瓜果蔬菜则按时令,时令菜便宜,非时令菜少而难求,且价格昂贵。

而最最廉价的,则是些猪羊杂碎、猪羊牛大骨、鸡爪鸭掌和猪脚等物。杂碎异味重,大骨无肉,鸡爪、鸭掌、猪脚等物在百姓眼中是极不卫生的,很少有人食用。

於苏锦召看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在东市逛了一圈後,二人溜溜达达地往青龙河边走。

苏锦召享受着人间烟火气带来的踏实感,由衷感叹,「咱们西四坊虽然位置偏僻,是盛京城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但还是很热闹的嘛,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顺喜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酥儿印,一边咬字不清地道:「那、那是,咱们西四坊位置虽然不好,但是紧挨着汉水码头,平时也是人来车往的,虽偏远但不贫穷。」

苏锦召轻笑,见顺喜吃得满嘴都是糖渍,忍不住问道:「这个酥儿印有这麽好吃吗?看你买了两回了。」

「好吃!」顺喜道:「我娘还在的时候经常做给我吃,後来我娘没了,我成了孤儿被掌柜的收养,掌柜只会做汤饼,我就只吃汤饼,再也没吃过酥儿印。」

苏锦召听得好奇,便细细打量了那份酥儿印两眼,此点心细细长长,外面金黄,活像苏锦召小时候常吃的虾条。

她捏起一块吃了,入口是浓厚的酥油味,有白砂糖的甜和豆粉的香,外面酥脆,内里柔软,口感和味道都十分美妙。

「确实不错。」苏锦召道:「我虽然不知道这酥儿印是怎麽做的,但应该能做出和它味道差不多的点心来,以後做给你吃。」

「真的?」顺喜眼睛一亮,「召娘,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学会这麽多手艺的,以前怎麽没见你展露过呢?」

苏锦召笑了笑,没有回答顺喜的话,转身与一旁的小贩道:「老板,这是什麽?」

她盯着那两袋活像烤红薯片的小食许久了,那小食焦黄酥脆,上面还撒了好多白芝麻,一看就很好吃。

「这是糖薄脆啊!」小贩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又脆又甜,很好吃的,尤其适合你们这些小娘子吃。」

苏锦召点头,「我要一份。」

买了糖薄脆,她又将目光对准了一旁的蜜饯摊,瞧那山楂蜜饯、梨条、酸梅、桃乾都做得很好,味道一定很不错,「顺喜,你想吃蜜饯吗?要不要买一些蜜饯?」

「蜜饯?」顺喜连连摇头,「可不敢乱花钱了,今天已经是造次了!」

顺喜话音刚落,几个衙役狂奔而来,一边敲锣一边疏散百姓,清理街道。

百姓们习以为常,立刻左右避开,将道路让出来。

苏锦召和顺喜挤在了蜜饯老板的摊位後,抱着背篓好奇的东张西望。

不多时,十几位身着靛蓝色直裰箭袖袍,外罩乌金披风,头戴猫耳帽,腰配银月佩环刀,脚踏雪色厚底高靴的官差押解着一辆囚车缓缓映入众人的眼中。

周遭百姓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出,原本热闹喧嚣的街巷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声与车辙声。

苏锦召目光扫过关在囚车里的白发老翁,情不自禁地盯住了官员们所穿的雪色厚底高筒靴,那靴子上用黑色的丝线绣着莲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若瞧见了,便会感受到官员所穿的靴子的精美。

她隐隐想起了昨夜来店中用饭的客人,他们的脚上似乎也穿着这样精美的靴子。

「这都是刑部的大人啊!」待官员走远了些,卖蜜饯的小贩压着声音道:「听说刑部尚书温云奕温大人破了江南贪墨案,囚车里关着的定是涉案官员,好似有许多高官落网啊!这位温大人年纪轻轻的,又立大功啦!」

「是啊是啊,有温大人这样的好官,咱们老百姓心里就踏实多啦。」

「温大人有勇有谋,才貌双全,不愧为盛京第一才俊。」

耳边充斥着百姓们兴奋的议论声,苏锦召却似什麽都没听见一样,紧抱着背篓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人群渐渐散去,顺喜晃了晃苏锦召的肩膀,「召娘,咱们可以走了。」

苏锦召缓缓回过神来,一笑,「顺喜,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回东市去。」

顺喜挑眉道:「回东市?」

「嗯。」苏锦召点点头,「我想好暮食卖什麽了。」



回到食肆後,二人先进了後院,将买来的蔬菜果肉吊入井里,纳凉储备。

虽然将不多的家底几乎花了个精光,但苏锦召和顺喜都异常兴奋,二人分工明确,一个收拾灶台,清洗蒸笼,一个处理食材,准备暮食。

将焯好水的羊骨头放入锅中吊汤,再将新鲜肥嫩的羊肠、羊肺、羊肚、羊肝放入大瓷盆内,加入盐、白醋、面粉反覆揉搓清洗,冷水下锅,焯出血沫後捞出,用清水洗净。

另取一块乾净的笼布,放入花椒、胡椒、白芷、草果,在清水中浸泡片刻。

烧水,水开後放入姜片和泡好的调料包,加入少量盐,再依次放入羊杂,大概一刻钟後捞出、切成适当大小。

起锅烧油,油热後放入生姜炝锅,加入羊杂,大火烹炒片刻後加入事先熬好的羊骨头汤,汤烧开後加入盐、胡椒粉,熬煮一阵子後,一锅鲜香四溢的羊杂汤就做好了。

苏锦召迫不及待地取了一个小碗,碗底加入一些葱花,冲入刚刚煮好的羊杂汤,又加了半勺辣椒油,撒了些芫荽末,细品一小口,如愿喝到了记忆中的美妙味道。

「顺喜,来尝尝羊杂汤!」

她招呼顺喜後继续忙碌,如今汤有了,还需要一道像样的主食。

她飞速到後院取了一块在东市买来的猪皮冻,切成碎丁,再将猪肉剁成肉馅,肉皮冻与肉馅混合,加入调料,搅拌均匀後放入冷水盆中备用。

随後和面擀皮,这皮比饺子皮还要小,四边都要薄一些,馅料放得要足,左手托着皮,右手快速捏出均匀的褶子,动作要快要稳,一气呵成,不加停顿。

洗净晾乾的蒸笼内刷上一层薄薄的素油,放入包好的灌汤小笼包,片刻後,皮薄馅大,鲜美多汁的灌汤小笼包便出锅啦。

苏锦召一把掀开锅盖,刹那间,整条街都是灌汤小笼包的香气。

才狼吞虎咽灌下一碗羊杂汤的顺喜早就站在锅边流哈喇子了,他直勾勾盯着皮薄得几乎透明,隐隐可见有金灿灿汁水晃来晃去的小笼包道:「召娘,你怕不是厨神转世吧!」

顺喜的尖叫声和灌汤小笼包散发出的阵阵香气成功吸引来诸多食客。

大家围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很是认真地对灌汤包品头论足了一番,讨论到最後也没讨论出苏锦召做出来的是个什麽吃食。

见状,苏锦召忙笑咪咪地介绍,「各位客官,本店今日新推出的暮食是灌汤小笼包和羊杂汤,客官们不妨进来尝尝,不好吃不要钱哦。」

几个早就在默默吞口水的食客听罢立刻踏进了食肆。

「灌汤小笼包?羊杂汤?」一个上了些年纪,带着一个四五岁奶娃娃的老者慢吞吞地说道:「这羊杂汤是个什麽东西,老夫大概还能猜得到,只是灌汤小笼包又是什麽?包子里还能灌入汤去?老夫不信,不信。」

老者一边说一边捋着胡子摇头,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他眯着眼打量着苏锦召,「这位小娘子,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今儿个早上卖的是鲜肉馄饨吧?」

苏锦召忙着手里的活计,笑应道:「不错,是卖馄饨。」

老者一脸不解,「朝食卖馄饨,怎麽到了暮食就改卖包子啦?老夫还没尝过你家馄饨的味道呢。」

苏锦召将新包好的一笼灌汤小笼包架在锅上,耐心地答,「老人家,我这里呢,是百变食肆,每天都有新的吃食可以品尝哦。」她将刚出炉的灌汤小笼包送到老者面前,「您闻闻这香不香?」

老者深吸一口气,陶醉地点了点头。

一旁馋得直嘬手指的小娃娃急切切地催促,「爷爷,爷爷,我要吃,我要吃!」

老者当机立断带着孙子进了食肆,「小娘子,来五两包子,两碗羊杂汤。」

「好。」苏锦召热情招呼,「您进店随便坐。」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食肆里便坐满了食客。

顺喜脚底抹油似的在狭小的店面里窜来窜去,端汤递包子,脚底快如风,手上稳如石。

他边招呼客人边吆喝着提醒,「吃小笼包要注意,包子皮戳破放放气,吸吮汤汁味更香,汤汁喝完一口光,一口一个真舒畅,吃完再喝羊杂汤。」

食客们彷佛被顺喜洗脑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按照顺喜的嘱咐进食。

老人家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在勺子上,先是看了看晶莹剔透、彷佛轻轻一碰就能戳破的包子皮,继而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戳出一个洞,浸满了肉香的鲜美汤汁瞬间便哗啦啦流了出来。

老者学着孙子的模样噘起嘴巴,吹了吹气後吸了口汤汁。

香!又鲜又香!

他耐心地将汁水吸尽,顾不得肉馅滚烫,张开嘴将不过鸡蛋大小的小笼包塞进嘴里。

薄如蝉翼的包子皮滑而筋道,肉馅多汁细腻,嚼劲十足,一口下去,口中立刻充满肉香气。

老者一口气吃了四个小笼包,解馋之後,舀了一勺羊杂汤喝。

香而不膻,浓而不腻的羊杂汤一入口,他的眼睛便亮了,这、这羊杂汤怎麽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不过是一些羊下水做的汤头,味道居然如此美妙。

他被勾出了胃里的馋虫,嚼一块羊肚,口感弹牙扎实,再吃一段羊肠,软糯入口即化,再来些羊肝羊肺,绵密软滑,每一样都别具风味,一时间竟评不出谁更好吃些。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什麽羊肉做的美食没吃过,别说是羊头签、羊皮脍、羊肉瓠羹,便是昂贵的酒煎羊也是吃过的,可旧日怀念不已的羊肉美食,似乎都比不上眼前这碗只是用一些羊下水做的羊杂汤美味,奇了,真是奇了。

再看一旁总是闹腾个不停不爱吃饭的小孙子,也已经自行吃了三个小笼包,喝下半碗羊杂汤,此刻正大张着小嘴,努力将一大片羊肺送入口中。

对面,一工匠模样的男子已经往羊杂汤里添了两回辣椒油了,一碗汤看上去红艳艳的,沾过辣椒油的羊杂色泽浓郁,看起来滋味更佳,令人食慾大振。

老者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呼噜噜将一大碗羊杂汤吞下,起身又去要了一碗。

顺喜反应极快,不等客官走过来便稳稳接过了碗,又舀了一勺羊杂汤。

苏锦召手中忙个不停,柔软纤长的手指不断起起落落,将一笼一笼的灌汤小笼包子架在火上蒸。

店中客来客往,六张长条桌的两边几乎没空过人,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食客相继离开,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归家去了。

苏锦召与顺喜照例累倒在长凳上。

顺喜手脚俐落,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收拾桌椅板凳、地面灶台,是以当客人尽数散去时,店里仍旧是乾乾净净的。

苏锦召不由自主竖起大拇指,「顺喜,你可真厉害!」

顺喜抹了把汗,摇摇头道:「召娘才厉害,没有你,哪来咱们这麽好的生意。」

说着,起身急匆匆走到灶台前,将笼屉逐一掀开。

最後一个笼屉里还剩十来个小笼包,顺喜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喜悦道:「好险好险!我还当小笼包卖得一个也不剩了,幸好还剩几个!」

苏锦召噗嗤一笑,摘了围裙道:「卖完再给你包一些就是,有我在,还能让你饿着?」

她将剩下的灌汤小笼包夹进盖帘,又将锅底的羊杂汤盛尽了,「来吃饭。」冲顺喜招招手,「吃饱了咱们再干活!」

「嗳!」顺喜虚掩上店门,欢天喜地地坐在了苏锦召旁边。

二人谁也没有客气,吃得那叫一个舒畅。

填饱了肚子後,两人谁也没说话,靠着墙细细回味品尝完美食的舒爽。

「没想到羊杂碎做出来的汤这麽好喝,我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顺喜一脸动容地道:「我这胃里就没有像今天这麽满足过,秋天喝上一碗羊杂汤,真的太舒服了,胃里暖得很,直叫人想睡觉。」

「那你就去睡。」苏锦召直起身道:「我去准备一下明早要用的食材,顺便消消食。」

见她要离开,顺喜猛地站了起来,「召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苏锦召愣了愣,「什麽事啊?」

他眼睛一瞪,「数钱啊!」

她恍惚了一下,面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顺喜一蹦一跳地取来了钱匣子,左右晃了晃後一脸兴奋地道:「召娘,咱俩打个赌吧,猜猜今日卖了多少钱。」

「好呀。」苏锦召望着钱匣子中厚厚一层铜板,推测,「嗯……我感觉少说也有八百文。」

「我说有一贯钱!」

顺喜将铜钱倒出来,一枚一枚地数着,苏锦召则在一边默默观看,这都是她和顺喜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啊,可太有成就感了。

「九百九十九、一千、一千零一!」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数清了铜板的顺喜激动地道:「一共一千零一个铜板,召娘,我赢了!」

苏锦召笑着点点头,一千零一个铜板啊,他们终於挣下一贯钱啦。

她抓了一大把铜板递给顺喜,「这五十个铜板给你做工钱。」

顺喜闻言一惊,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能收,食肆管我吃住,我岂能再拿钱。」

「让你拿你就拿着。」苏锦召将铜板塞在顺喜手中,「我不管我爹怎麽跟你定的规矩,反正在我这,没有让人白干活的道理。」

顺喜微微发抖地接住铜板,带着些许哭腔道:「多谢召娘!」

苏锦召安慰小朋友似的拍了拍顺喜的头,拿起存钱的小陶罐道:「换个大一点的钱罐子吧,咱们今日采买了不少蔬菜果肉,够卖几天,我估摸着怎麽也能收两三贯钱,这麽个罐子哪够装啊。」

「行!」顺喜抹了下眼睛,兴奋道:「我一会儿就去换罐子,等凑够五贯钱,我就去钱庄换成银子。」

苏锦召笑着点头,「好。」

稍作休息後,苏锦召又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锅中加入清水烧开,放入猪大骨吊汤,另取红葱头三个,切成碎丁後放入油锅中小火慢炸,汁水充沛的红葱丁在油锅中劈啪作响,渐渐变焦,变小,浮在油面上,用笊篱将炸好的红葱酥捞出,放在一旁冷却备用。

再取一块层次分明的五花肉,冷水下锅,加入米酒,煮熟之後捞出,切成大约一指宽的肉条。肉条放入锅中慢慢煸炒,炒至金黄色後加入红葱酥、冰糖、酱油,待肉条变成了琥珀色後缓缓倒入猪骨汤,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苏锦召半靠着墙,一边欣赏月色,一边时不时搅拌一下卤肉。

随着时间的流逝,锅中的卤肉越来越香,馋得房顶上的野猫喵喵叫。

原本吵着要去睡觉的顺喜默默守在一旁,用小灶煮鸡蛋,他用扇子缓缓搧着风,看似在认真的煮鸡蛋,实际上注意力早就转移到大灶台上的卤肉锅里。

「召娘,我感觉咱们都不用做牛肉羊肉与各色海鲜,凭你的手艺,哪怕咱们一直卖羊杂汤,也能挣出一座金山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还有这豚肉,价格便宜,得你巧手制作後,一准香甜,咱们何愁做不好生意!」

苏锦召揭开锅盖,用铲子将越发浓稠的汁水搅了搅,「那你是没吃过好吃的牛肉羊肉和海鲜,等你吃过就不会这麽说了。」

「是吗?」顺喜不以为然,「反正就目前来讲,在我赵顺喜眼中,最美味的吃食就是羊杂汤和灌汤小笼包!」

苏锦召轻哂,等待了片刻後从锅中捞出一块卤肉,「先别惦记羊杂汤和灌汤小笼包了,来尝尝这肉炖得怎麽样。」

顺喜将煮好且剥了壳的鸡蛋放在桌子上,积极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卤肉。

刚出锅的卤肉很是烫嘴,即便如此,依旧阻拦不住唇舌感受到它的美妙滋味,肥瘦相间的豚肉炖得香嫩四溢,肥肉软烂不腻,瘦肉焦而不柴,吃起来酱香十足且带着一丝回甘。

顺喜不舍地将一小块卤肉咽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酱红色的汤汁,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世上最美味的吃食明明是炖豚肉!」

第三章 美食烹香人人爱

为着这一大锅卤肉,苏锦召和顺喜夜里都没睡好觉。

苏锦召没睡好,是因为半夜时不时来看一下需要小火慢炖炖满两个时辰的卤肉,顺喜则因无限畅想发财大计而激动得睡不着,当然,他也很有可能是被越来越香的卤肉味馋得睡不着,毕竟那味道实在是销魂。

两人翻来覆去地睡了一夜,难得的是次日仍旧起了个大早。

一番纠结之後,苏锦召决定朝食做白吉肉夹馍和鸭血粉丝汤,暮食做卤肉饭。

她将醒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大力揉搓,分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擀成椭圆形,对折,从尾部一点点卷起来,再用擀面杖擀成薄饼。

灶上放好饼铛子,放入饼胚,盖上锅盖煎一下下後打开盖子翻面,待饼子边缘被按下去之後立马回弹,表皮酥脆内里绵软的白吉馍就做成了。

买不起鸭子吊汤,苏锦召只得退而求其次,做了简易版的鸭血粉丝汤。

她先用开水泡好细红薯粉,烧油做炸豆腐,最後浸泡清洗鸭血、鸭胗、鸭肝、鸭肠,改刀後焯水,沥乾备用。

起锅烧油,加入葱姜蒜与鸭血、鸭胗、鸭肝、鸭肠翻炒,之後调入黄酒、水,开锅後加入炸豆腐、粉丝、米醋、酱油,撒上盐、胡椒粉、花椒油搅拌均匀,稍煮片刻便可出锅。

「好了!」苏锦召守着自己的两口大锅,对着早就迫不及待要开店插望子的顺喜道:「开门吧!」

「得勒!」顺喜蹦蹦跳跳地打开门板。

门一开,昨天下午带着孙子来吃暮食的老者率先走了进来,边走边抱怨,「怎麽才开门?我都在外面等了半天啦!」

老者一手牵着一个小娃娃,小男娃梳着一个冲天辫,小女娃绑着两个辫子。

苏锦召笑咪咪地望着小女娃,道:「让您久等啦,这是您的小孙女吗?」

老人家应道:「没错,这两个呀是亲兄妹,妹妹听哥哥说这食肆好吃,吵着也要来吃,这不,我将他们兄妹一并带过来了。」

苏锦召忙热情招呼,「欢迎欢迎,您快进里面坐吧。」

闻言,老人家却是不动,「不急不急,你且告诉我,你这百变食肆今日卖的是什麽?」

苏锦召闻言微怔,心想这位有趣的老伯还真将她的话记到心里去了。

她微笑道:「今儿的朝食卖的是白吉肉夹馍和鸭血粉丝汤,都是咱们西四坊没有的稀罕物,包您的孙子孙女喜欢。」

「又是下水?」老者讶道:「你这小娘子怎的总爱做下水?」

等着进店的食客探出身来道:「这家小娘子做的下水味道一绝啊!」说着自信满满地踏进食肆,「小娘子,给我来一碗汤,一个肉饼!」

「好。」苏锦召道:「您请里面坐。」

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老人家也不敢磨蹭了,生怕再磨蹭下去,连祖孙三人的位置都没有了。

「走走走!爷爷带你们吃好吃的下水。」老人家嘟嘟囔囔,「这店味道不错,就是店面不怎样,瞧瞧这挤的……」

苏锦召望了眼祖孙三人,对着在一旁盛鸭血粉丝汤的顺喜道:「顺喜,你去後院帮我拿个小南瓜还有小胡萝卜过来。」

顺喜二话不说,立刻照办。

随着朝食时间的到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烤白吉馍的锅子一直保持着高温,苏锦召不断的盖锅盖、掀锅盖,将刚刚出锅的白吉馍放入盖帘,用刀横着切好,取一勺卤肉剁碎,加进白吉馍内,裹上一层油纸便可上桌。

除了纯肉的肉夹馍,苏锦召还准备卤蛋肉夹馍,与卤肉共同炖煮了一晚的鸡蛋外面呈现出诱人的红棕色,口感却依旧保持着滑嫩,切碎後加进白吉馍中,再浇上一勺浓郁的汁水,光是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鸭血粉丝汤汤底微白,炸豆腐金黄,芫荽末、小葱翠绿,粉丝晶莹透明,稍放一点辣椒油,汤面上便飘起一层带着白芝麻的红油,辣味将鲜香气激得更盛,勾人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一口白吉肉夹馍,一口鸭血粉丝汤,大伙儿吃得热火朝天,根本停不下来。

烙出最後一锅饼子後,苏锦召将两个黄澄澄的小馒头放进了蒸笼里。

小馒头是用混合了南瓜汁的面粉做的,她另外放了两颗赤小豆做眼睛,又用胡萝卜雕了尖尖的嘴巴、鸡冠和脚丫,捏着细木签小心拼装了一番,总算在老者结帐前将两个面团子小鸡做好啦。

吃得小脸通红的小男娃一眼看到了放在盘子里的小鸡,登时激动无比地道:「哇!这是什麽?这是什麽呀?」

腼腆的小女娃有些羞涩地说:「是小鸡!」

苏锦召将盘子递给兄妹俩,「送给你们的。」

两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下後伸出小手接过去了。

「谢谢……」小女娃怯怯地道了声谢,瞪着紫葡萄似的眼睛盯着苏锦召,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称呼。

小男娃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上前一步,大声道:「谢谢姊姊!」

一声奶声奶气甜腻腻的姊姊叫得苏锦召眉开眼笑。

老者同样很开心,他也不问价钱,直接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粒碎银子看着与前两日那两名官员留下的差不多大,远远超出了爷孙三人的饭钱,苏锦召忙道:「大伯,这、这太多了,您等一下,我让夥计找钱给您。」

「不用找了。」老者挥挥手,「存在柜上,我们会常来的。」

说完,拉着孙儿孙女的手缓缓离开。

苏锦召捏着碎银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挣钱的感觉真好啊。

她收好碎银子,与顺喜一起笑咪咪地送客。

不多时,店中只剩下两个吃朝食的客人。

苏锦召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快能收摊子了,便蹲在灶膛前准备灭火。

她才提着裙角蹲下,便听有人在店外嚷嚷——

「就是这家店!李婶子我跟你讲,这家店的肉饼可香啦,我家老爷只给我带回去了一个,这哪能吃够啊,我得多买几个,给我儿子、儿媳、孙儿吃。」

「不过是一张肉饼而已,有你形容的这麽好吃吗?这些日子我跟着我家文远吃了不少大席,舌头都养刁了,未必吃得惯小食肆里的东西。」另一个妇人道。

「哎呀,你试试看嘛,不试怎麽知道。掌柜的!」穿着紫色袄裙的妇人在外呼唤,「我要几个肉饼,掌柜人呢?」

苏锦召一听,连忙站了起来,自灶台後忽然出现。

穿着紫色袄裙的妇人吓了一大跳,「哎哟我的娘!」她一抚胸口,讶道:「怎麽这灶膛里还冒出个人来?」

苏锦召讪讪一笑,正欲解释,冷不丁发现人群中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顺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与紫袄妇人旁边的黄衣妇人四目相对。

看清楚对方面孔的一瞬间,苏锦召的脑海里白了一瞬。

是她?渣男陆知遥的娘亲?

苏锦召的脑海里不光有自己的前世记忆,同样也有原主的记忆,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许是受到原主记忆影响,她的心里竟有些冒火,怎麽看眼前的黄衣妇人怎麽不顺眼。

黄衣妇人亦如此,她上下打量了苏锦召一番,「苏锦召?你还在西四坊呢?」

那语气、那神态,彷佛苏锦召待在西四坊是罪过,为人所不齿。

苏锦召双眼一眯,「是啊,我还在西四坊,李婶子不也在西四坊吗?都是老街坊老邻居了,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

李慧兰气势汹汹地瞪大一双三角眼,「我什麽意思你心里明白,非让我把话挑明了,可就没意思了。」

吵闹声引来了顺喜和店中的食客,他见是李慧兰来了,冲上去便要与其争辩。

苏锦召一把拉住顺喜,平静道:「你去招呼客人,这里没事。」

顺喜看了苏锦召一眼,没动。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喜欢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探出了头。

紫袄妇人来来回回地在苏锦召和李慧兰面上扫了扫,後知後觉道:「你、你们两个认识啊?」接着捏着袖口暗戳戳往苏锦召面前一凑,「呃,那个,既然认识,能不能给我们优惠点……」

李慧兰将紫袄妇人拽回来,怒斥,「杨婶子,你是老了胃和脑子不好使了?这女子做的东西怎麽可能好吃,你八成是被你相公骗了!」她瞪了苏锦召一眼,继续道:「她爹是个赌徒,不知跑到什麽地方躲债去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至於她……

「哼,小小年纪没个正经心思,一心想着攀龙附凤,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麻雀就是麻雀,天生的贱命,这辈子都没可能攀上高枝。」

李慧兰字字句句都直往原主的心窝子里戳,就差当着众人的面讲出原主被她儿子抛弃後沉湖自尽的事了,苏锦召不由冷笑,「我爹是个赌徒不假,可他再怎麽赌,也影响不到我的厨艺吧,这两者之间并无关联,你这话呀,说得没道理。」

「什麽有道理没道理的,总之,你配不上我儿子!」李慧兰大声啐道。

苏锦召一哂,垂眸睨着李慧兰,「听你这意思,你是把你儿子当成高枝了?」

李慧兰闻言一哼,倨傲地扬高了下巴,「那当然,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儿如今是什麽身分,别说你了,便是一些小官见了我儿都客客气气的,假以时日,定要你这等平民弯腰塌背的奉承着!」

她几句话得罪了周围一大帮平民,然而她却浑然不觉,继续洋洋得意着。

苏锦召冷笑一声,讽刺道:「我从没见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需要一个弱女子接济的高枝,你说这话不觉得臊得慌吗?还有,你刚才还说什麽?说我攀龙附凤?请问你家的儿子是龙还是凤啊?他的出身既然如此尊贵,怎麽还待在小小的西四坊?不嫌憋屈吗?」

「就是,让你儿子往天上飞啊!」看不过眼的食客帮腔道。

李慧兰被呛得脸红脖子粗,「你、你……」她撸起袖子,高高竖起了大拇指,「我儿子中了举人,且是乡试第一,假以时日——」

「你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过才中了举人。」苏锦召冷声打断李慧兰的话,「前有南坡巷贾家次子进士及第,光耀门楣,後有大光村李寡妇的儿子高中探花,平步青云。

「这两家皆出了麒麟子,却仍低调行事,从不张扬,你可好,你儿子不过才中了举人,就恨不得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身为晚辈,我忠心劝你一句,做人还是谦虚内敛些的好,省得牛皮吹出去,结果却不尽人意,届时摔得屁股生疼,又失了脸面。」

「你、你说什麽?」李慧兰又惊又怒又倍感意外地瞪着苏锦召,「你敢诅咒我儿!」

苏锦召笑而不语。

李慧兰气得浑身乱颤,冲上来便要打人。

早有准备的顺喜抄起支在门板上的扫把,「死老太婆,你想干什麽?」

李慧兰足下一顿,两眼泪汪汪,「你、你敢骂我死老太婆,我打死你……」

她颤颤巍巍冲向了顺喜,却被常来苏家食肆的客人拦住了。

「这位大娘,稍安勿躁啊。」

「是你出口伤人在先,你怎麽还想打人了?」

「这位小娘子说得在理,大姊,你该好好听一听啊……」

李慧兰怔怔望了望左右,推开众人瘫坐在地,捶腿道:「苍天呐,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了……」

苏锦召与一脸愤愤的顺喜对视一眼,双双退回店里。

杨婶子看了眼苏锦召,急匆匆扶起李慧兰,劝道:「好了李婶子,别闹了,这麽多人看着呢,传出去对你家文远不好。」她一边劝着,一边不忘找苏锦召买肉夹馍,「小娘子,给我五个肉饼,快。」文远是陆知遥的字。

说着掏出六十个铜板,放在了钱匣子里。

闭着眼睛哭闹的李慧兰瞬间清醒了过来,压着杨婶子的手道:「你别买她的饼,吃了她做的东西会倒大楣。」

苏锦召无视李慧兰,慢条斯理地做了五份肉夹馍,递给了杨婶子。

李慧兰仍不肯甘休,不断拉扯杨婶子,瞧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似恨不能立刻抄了苏锦召的店。

杨婶子忙将裹着油纸的肉夹馍放进篮子,用白布盖好後按住李慧兰,「走吧李婶子,快走。」

两个妇人拉拉扯扯地走出了巷子。

「呸!死老太婆终於走了。」顺喜虚掩上店门,对苏锦召道:「召娘,你别搭理那老太婆,她和她儿子一样,都是混帐王八,短命鬼!」

苏锦召默默收拾着灶台,没有说话,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原主和渣男陆知遥的旧事。

原主和陆知遥自幼相识,原主没娘,他没爹,他一心想考取功名,原主便起早贪黑的做女红,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钱,接济他,助其读书。

渣男的娘没有什麽本事,平日里替高门大户浆洗衣物,勉强挣一点钱,艰难度日,她明明知道原主一直在暗中接济渣男,却不作声,待渣男中了举人便日日撺掇着他与原主一刀两断,以防被原主误了前程。

渣男之所以抛弃原主,一是因其心志不坚,人品有缺,二则是听了其母的教导,也去作那鱼跃龙门,身价陡增的美梦去了。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活脱脱两只贪蠢不堪的白眼狼,真是又可笑又可恨。

苏锦召边想边给顺喜做了一个肉夹馍,又盛了一碗鸭血粉丝汤,「没事的,我若真把他们当回事,反而显得我眼皮子浅了。如今咱们和她共同生活在一个坊里,少不得碰上几回面,斗上几回嘴,等咱们攒够了钱,离开西四坊就没有这些糟心事了。」她将碗筷摆好,「好了,不说这些了,快来吃饭。」

一听苏锦召招呼自己吃饭,顺喜面上的戾气顿时没了影踪,笑呵呵坐在了她的对面。

店中静谧无声,只余下美食的香气。

另一条巷子里,李慧兰仍旧和杨婶子拉扯着。

「你放开我,放开!」李慧兰用尽全力挣开杨婶子的手,怒道:「你一直拽着我干什麽?我还能乘着风飞到天上去不成?」

杨婶子扶了扶篮子,望着气鼓鼓的李慧兰道:「哎哟,我看你生了一大肚子的气,是快要飞到天上去了,当然得拽着点。」说着伸出手,安抚地按了按她的胳膊,「我说你呀,也别生气啦,你家文远那点事谁不知道啊,你们负了人家在先,人家都没找你们讨要公道,你们又闹什麽呢?」

呼哧呼哧喘着气的李慧兰听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谁说我儿负了她?谁说的?」她极力否认,「我儿子根本不认识她,是她死皮赖脸缠着我儿子,你们不知道真相就不要乱说话!」

杨婶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们不会再乱说话。」她默默吞了口口水,「不过,这姑娘做的肉饼是真的香,你闻闻这味道,馋了我一路呢。」边说边把篮子递了过去。

李慧兰立即别过脸,「拿开,难闻死了。」

「难闻?哪里难闻了,明明很香嘛。」杨婶子撇了撇嘴,赌气似的取出一个肉夹馍,「你不吃我吃。」

她折了折浸润了不少汤汁的油纸,咬下一大口,浓郁的肉香气立刻充满整个口腔。

杨婶子眯着眼睛慢慢咀嚼,越嚼表情越是陶醉,「我的乖乖,这姑娘是怎麽把豚肉煮得这麽香的?我也做了一辈子豚肉,怎的就做不出这样的滋味。」

李慧兰站在一旁乾瞪眼,卤肉的香气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她躲不开,逃不掉,有心闭气不闻,奈何那香味实在霸道,闻了还想闻,怎麽也控制不住似的。

哼!那小蹄子做得一手好豚肉又怎样?还不是个出身低微的贱种,她一定要让那蹄子离开西四坊,莫污了她儿子的好名声。

拿定主意的李慧兰咬着牙根盯着抱着肉夹馍狼吞虎咽的杨婶子,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强撑着面子道:「豚肉有什麽好吃的,少见多怪。」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徒留杨婶子一人在巷子里忘我啃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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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2 17:24:45 | 显示全部楼层
试阅给我看饿了!!期待看到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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