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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დ资讯] 如素《腹黑夫君宠妻路》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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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4 10: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素《腹黑夫君宠妻路》全2册

出版日期:2022/03/16

内容简介

腹黑事业狂寒门进士VS.温柔绵软高门大小姐,
以柔克刚,任他满腹算计,在她面前也只能软了一颗心!

蓝海E117901 《腹黑夫君宠妻路》上
一场意外落水,让出身清贵世家的贺明蓁嫁给寒门进士何为安,
在众人眼中,两人一点也不相配,嫁他是委屈了她,
可成亲之後过起日子,她却觉得很不错,
夫君对她温柔体贴不说,最要紧的是有担当,
她幼弟遭人绑架,只为威胁她祖父,
是他出面斡旋,成功救回了她弟弟;
郕国大皇子出使抵京,却色心大起,掳了她欲行不轨,
他竟不惜潜入宅院救她,更未曾因此疏远她……
这桩桩件件都让她一颗心落在他身上,
只是这阵子她却有个隐忧──结婚几年,她都没身孕,
看着闺中好友的丈夫拿无子当藉口要纳妾,她实在很担心……

蓝海E117902 《腹黑夫君宠妻路》下
任天大地大,在何为安心中,娇妻最大!
得知明蓁被男人觊觎,他暗中出招,逼得那人回了老家,
如今两人你侬我侬,天天黏腻不想放手,
谁想到却在有心人的作用下,他深藏心底的秘密被发现,
她气得与他分房睡,更是一回娘家就不回来,
他竭尽心力想修补两人的感情,猪队友却一再拖後腿──
同僚夫人亲自上门送美人,这哪是送礼,分明是成心害他!
岳母更夸张,都看起青年才俊的名册了,丝毫不把他这女婿放在眼里,
他只能死皮赖脸地藉口醉酒赖在她身边不走,好不容易处理完糟心事,
两人重修旧好,怀着身孕的她却遭人绑架……



第一章 贺府千金的婚事

仲夏五月初,桃李将熟之际,暖风吹过,枝上硕果随风轻轻晃动,看着很是喜人。

常有那顽皮的孩童早早的将枝上还未成熟的果子摘下送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的。

此时京中还算不得太热,安澜院外一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行色匆匆,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额间隐有细汗冒出。

侍女匆忙走入院中,推开正中一间雕花木门,随即又合上。

房中凉爽了许多,但一点也没消去心中此时的焦躁之气,她快步走向房中正坐在罗汉床上双眸望向她的亭亭少女,心中有丝不忍,但还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随即站直在一边担忧的望着罗汉榻上的少女。

侍女雨霏此时只恨自己人微言轻,竟一点也帮不上小姐,心中越发不平,可却又无可奈何。

「祖父当真答应了?」榻上的人低若蚊吟地问了一句。

小姐声音虽低,雨霏却还是听清楚了,艰涩地答了出来,「是。」

罗汉榻上的贺明蓁闻言後,一动也不动,素白的一张小脸上,五官精致,秋水般的杏眸微微垂下。

虽知十有八九是这个结果,可心中还是划过一抹失落。

雨霏看着小姐这个样子,更是难过。

自上月初,在纪府游园会上,身为贺家二房的嫡出四小姐明蓁被母亲带回後,便大病了一场,贺二夫人忧心不已,日日前来看望。

她因当日在纪府落水加惊吓,足足病了大半月才日渐转好。

病着的那些时候,整日人都浑浑噩噩的,一段时间後,身体逐渐好转,事情也接踵而来,母亲每日望着她神色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府中虽被明令禁止却依旧难免的闲言碎语,都让她察觉了端倪。

联想到那日在纪府的情形,明蓁慢慢明白了过来,只是心中依旧对结果抱有一丝希冀。

直到此时事态发展至今已经算得上板上钉钉了,明蓁也还恍若梦中。

她怎麽也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随母亲去参加了一场普通的游园会,怎麽突然就要嫁人了?


纪府的帖子早在四月初便下了,京中各府对於这种名为游园,实则是为自家小辈相看人家的各种游园赏花会,都早已熟悉。

大魏国的开国皇帝是马背打天下,祖籍在陇右道与胡虏交界处,自幼也长在边城,是以大魏建国後民风开放空前,直至近几朝国都迁至上京城中,民众才逐渐被中原习俗所影响。

但女子上街仍不需像前朝那样必须戴帷帽,男女大防也不似前朝那般严苛,是以京中各府渐渐盛行起来举办花会。

明蓁自去岁冬及笄後,贺二夫人便带她参加过好几场花会、游园会,和门第差不多的公子们相看了,但终究还是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那几位公子都与传闻相差甚远,贺二夫人都不大满意。

明蓁的母亲夏氏出身忠勤伯府,祖父贺伯庸乃翰林院掌院学士,品级虽不高,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天子近臣,掌管翰林院这些年,门生遍布朝野,便是如今的几位内阁大学士,都要称呼贺伯庸一声老师,其余各部高官见了都得尊称一声贺老,贺家可谓清贵至极。

明蓁的大伯父贺素昀也官至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

奈何同胞的弟弟不争气,明蓁的父亲贺素卿无心官场,只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至今仍是个礼部郎中。

在这满是皇亲贵胄、公侯遍地的上京城中,依着贺伯庸的声望仅仅能让贺家勉强跻身上流世家之末,更因着贺素卿难以立业的缘故,贺二夫人没想过要将明蓁嫁入多显贵的人家。

虽说男女成婚高嫁低娶,但贺二夫人却不如此做想。

在这上京城中,越是权势煊赫越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那万劫不复的下场。

远的不说,就说太祖时期的高氏一族,本来因为族中女子做了皇后,声势如日中天,权倾朝野,可随着皇后被废,高氏一族也被连根拔起,满门男丁皆诛,往日富贵如云烟,转瞬即逝。

是以贺二夫人只想为女儿找个普通世家的公子,只要品行样貌可以,其他的不拘,就是希望女儿嫁过去後,不用受婆家的磋磨,贺府和忠勤伯府好歹能照看一番。

接到纪家帖子的那会儿,贺二夫人本欲回绝的,所谓齐大非偶,况且她总觉得如今的纪家隐有几分太祖时期高氏一族的影子,更是不愿有过多的牵扯。

但纪家今时不同往日,不好轻易得罪,且这帖子几乎上京城中所有的世家都收到了,大房也收到了,定也是会去的,二房若是不去未免有不识抬举之意。

想着依照二房如今的境遇,纪家也不会看上,自己带女儿去赴宴顶多去凑个热闹而已,贺二夫人还是带着明蓁参宴。

谁知明蓁竟然出了那样的意外——

当时,丫鬟们见明蓁不慎掉入湖中後,高声慌张呼喊,可周边女眷皆不会水,纪府那一片湖水乃是和城中的东湖相连,湖中心深不可测。

刚巧纪二少爷领着一群身着翰林院官服的男子经过,听见有人呼救,一群人便走了过去。

明蓁因不识水性,落水後不断挣扎,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就在众人踌躇不已,何为安一跃而下,奋力向前游去,救回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贺明蓁。

因湖边动静太大,贺二夫人也和一众夫人走了过去,听闻有人落水,再定睛一看湖岸边那哭得瘫倒在岸边的侍女雨雪时,心头狂跳,猛地望向湖中。

当看见女儿脸色苍白被一名男子抱在怀中拖上岸後,贺二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好在被身边夫君同在礼部任职的许夫人扶住了。

明蓁赴宴时穿的海棠红衫裙不停的滴着水,春裳薄透,沾湿後紧紧贴着少女发育得曲线玲珑的身子,柳枝般的腰身和胸前起伏显露无遗。

一上岸何为安就放下了贺明蓁,因她呛水过多,此时依旧在剧烈的咳嗽,一张小脸白惨惨的,人也站不稳,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何为安虚扶着她,侧身朝着人群那边,帮她挡去大部分视线。

贺二夫人疾步走到女儿身旁,此时被纪二少奶奶吩咐去取披风的侍女也回来了,她走上前把披风罩在了明蓁的身上,朝着贺二夫人致歉。

此事不论是意外还是其他什麽,人总归是在自家府上出的事,作为主人家,必然是要负起责任,并且维护客人,是以方才一见落水的是女子,她便急忙让身旁的侍女去取披风。

贺二夫人脸色难堪的朝她说了句客套话,又对着同样一身湿的何为安致谢。

不管怎样,方才是他救回了女儿,只是女儿此时狼狈,她也不好多说,对何为安说改日再备厚礼上门致谢,又同纪二少奶奶匆忙辞别後,便带上女儿回了府中。

自这日过後,明蓁便一病不起,可事情却并未因此平息。

明蓁被何为安抱上岸时,两人浑身湿透、肌肤相贴的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

所以不过几日,事情便传开了,甚至坊间也开始流言四起,街头传谣者口沫横飞,说得活灵活现,彷佛当日自己就在现场般。

事态发展至此,贺家也明白了过来,且不论当日落水一事的具体内幕,这上京城中铺天盖地的流言若是没有人在推波助澜,断不可能发展至此。

贺家曾出面干预制止过,奈何众口难堵,收效甚微。

自古女子闺阁清誉最重,贺二夫人对此咬牙切齿,觉得那幕後推手显然是要把女儿往绝路上逼,过去不乏有遇诸如此事故的女子,其中有那性子刚烈,或为家族名声寻了短见的,也有那为了名声匆匆嫁了人的,无论做何选择,吃亏的总是女子。

要想制止谣言,便只能找出源头,偏生派出查探的人,查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零碎消息,贺二夫人心中恨极,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想着若是哪日被她揪出了那幕後黑手,不管对方是何身分,她绝不会放过。

孙女出了事,贺伯庸也早有耳闻。

这日下了衙去探望了还卧病在床,烧得迷迷糊糊的明蓁後,便使仆人叫来了二儿子与二儿媳。

望着下首站立皆面带郁色的夫妻两人,贺伯庸心中叹了口气,沉沉开口,「关於年年的事,你们作何打算?」

贺素卿欲言又止,贺二夫人眉头轻蹙着,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贺伯庸望着,摇了摇头,复又开口,「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来说说我的看法。年年的事情拖不得,当日救年年那年轻人,我也见过他几面,如今就在翰林院供职,虽出身不显,但到底家世算得上清白,能在弱冠之年做了庶起士,也算少年英才。

「我阅过他的文章策论,求实务正,与之相比那些花团锦簇,辞藻堆砌,藉机阿谀之人来说,倒显难得,是个不错的苗子。」

贺伯庸话音一落,贺二夫人便焦急开口,面带苦色,「爹!」

他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言,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不是为了贺家名声在逼你和年年,年年亦是我从小疼爱到大的嫡亲孙女,若非仔细考量过,我又如何会这麽说?此事你们夫妻俩可回去再详细协商,只是拖得越久,对年年和贺家越不利。

「那何家年轻人,既对贺家有恩,改日可邀他至府上做客,你们看过後再做决断也不迟,你们先回吧,我书房中还有事需处理。」贺伯庸看着犹犹豫豫的儿子儿媳不再多言。

「是。」

贺素卿於是带着夫人退下了。

夫妻俩一路无话,回到房中商议後,还是决定按照老爷子所说的,先把人请到府中,看过後再做打算。

虽说何为安救了自家宝贝女儿,贺二夫人对此人的看法却略微复杂。

非她心思狭隘,实在是当日事情发生得太过凑巧,乃至於後来京中传闻推波助澜,桩桩件件都对此人有利,贺家迫於流言嫁女自然对他而言最好,贺家不嫁女,被指指点点的也只有贺家跟明蓁。

贺二夫人自幼长於伯府,在这上京城中见多了阴谋诡计,阴私龌龊,也见了不少寒门举子一朝高中後,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

就拿那今年的新科探花郎来说,长得英俊潇洒,谈吐不凡,不过二十出头岁,打马游街时,引得不少闺秀为其倾心。

在琼林宴上,徐探花入了正在为女儿婚事烦心不已的工部侍郎王大人的眼,虽知他早已成婚,但仍几次邀他过府,席间更是出言暗示,自己看好他,关系有意更近一步。

徐探花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当即假借酒意说自己的糟糠妻子粗鄙不堪,乃家中双亲被人蒙骗所娶,娶回家後,家中上下皆後悔不已,那女子不敬双亲,更是一直无所出,自己为此也是头痛不已。

就这样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双方一拍即合。

王家女儿早在那日游街时便相中了一表人才的探花郎,王侍郎便直言只要他休妻後,自己可将家中嫡女嫁与他,徐探花假意推辞了几番後就应了下来。

第二日,他就休书一封寄往了还在老家苦苦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要说王侍郎之所以不介意自己女儿为继室,皆因女儿先後定了两门亲事後,男方竟然都在成婚前出事。

一个突发疾病死了,另一个更是在婚礼前夕意外坠马身亡,女儿也因此落得一个克夫的名声,各府公子对其避之如蛇蠍,婚事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女儿近二十了婚事也无人问津。

那愿意娶的,要麽是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比自己还大的鳏夫,要不就是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的破落户。

万万没想到柳暗花明,自己竟然还能得探花郎为婿,王侍郎心中得意,便也不去在乎那京中传言了。

此事还是在纪府游园会时许夫人悄悄向贺二夫人透露的,也是因着许夫人的娘家和王家有姻亲缘故,许夫人才知道得这麽详细。

贺二夫人和许夫人皆对王侍郎的做法嗤之以鼻,觉得他是人老昏聩了,这徐探花能这麽轻易的就休弃糟糠之妻另娶,可见其人品下流,偏生王侍郎竟还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实是有太多前车之鉴了,贺二夫人对何为安实在放不下心来。

女儿还卧病在床时,她便悄悄派人去了他老家河东邑安打探情况,又在京中调查了他所有往来之人,确实没查出女儿落水和流言之事与他有关联。

想来他一清苦举子也没这麽大能力能在京中做出这麽大动静後,还能抹去所有痕迹……

如此一想,她对於何为安的质疑倒是打消了些许,只是何家也实在太清贫了些,派去他老家的仆人回禀说他家中有一寡母,和两位已成家的哥哥,家中以务农为生,家中为供他读书,穷得叮当响,生活拮据。

这样的人家,女儿嫁过去日子能过得好吗?

怀着满心不安,贺素卿夫妻在女儿病情好转之後,便邀了何为安过府。

贺素卿在堂中接待他,寒暄几句再一番道谢後,全然未提女儿的事。

贺素卿有心试试何为安,加之自己本身偏爱风雅,便只跟对方聊起文章,一来二去发现此人恭敬有礼,不卑不亢,言语间引经据典,颇有才思,倒也渐渐相谈甚欢。

贺二夫人带着女儿在屏风後悄悄的打量着堂中的年轻人。

上次虽在纪府见过何为安,但那时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对於岸边之人不过匆匆一瞥,只记得身形比一般人高大了些,其他的什麽都没看清楚,更是不记得人长什麽样。

如今一瞧,此人身材和贺素卿相比算是高大挺拔,许是因乡间耕读,身形也不似一众学子那般清瘦。

立如苍松,静坐如钟,看起来人还算牢靠,眉眼算得上英俊,脸部轮廓清晰,五官端正。

虽心中对他还有些成见,但贺二夫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起码身形样貌不差,甚至比之前相看的几家公子要好上许多。

加之刚才听他与丈夫谈话,应对得体,丝毫不见局促之意倒也难得。

丈夫一身所学皆是由公爹亲自教导的,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因刻板固执,不懂变通,又无心官场,是以仕途不顺。

母女俩在屏风後立了不久後,便回了内院。

路上明蓁一直低着头,发间的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着,一句话也无。

贺二夫人望着女儿低垂的头,心中一阵叹息不忍,可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回到贺二夫人的院子後,母女俩说了会话,考虑到女儿大病初癒,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见过何为安後,贺素卿便去西跨院禀了父亲,说自己已经见过了何为安了,表示对方人品才学确如父亲所说,皆是不俗,不出意外的话,年年的婚事会尽快定下来的。

贺二夫人虽心中还有不甘,但也知道此事已难再转圜了。


几日後,贺二夫人只带着身边的老嬷嬷轻车简从回了趟娘家忠勤伯府。

忠勤伯府的夏老伯爷也就是贺二夫人的亲爹,年逾古稀,近十来年迷上了修道成仙之事,早几年就搬到城外香云山上的道观内去虔心修行去了,一年都难得回来几次。

贺二夫人知道今日是哥哥的休沐之日,便早早的过来。

和嫂子锺氏道明来意刚聊了几句,贺二夫人的同胞哥哥夏言均便赶了过来,知道妹妹来意後,夏言均沉默了片刻。

外甥女那日在纪府落水後,他也曾派人去过贺府探望过。

京中关於外甥女的流言,他更是早就派大理寺的人调查过,据他所查到的消息,事情实在是一团乱,其中除了纪家,甚至牵扯到了忠勤伯府。

他实在是不敢把自己查到的事告诉妹妹,就怕依着她的脾气,会不管不顾的找对方撕破脸,那麽做不仅对外甥女的事情毫无帮助,且纪家势大,现在并不是闹僵的好时机。

夏言均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既然妹夫和贺老太爷都已同意,妹妹也不必太过忧心。何为安此人我也曾托人仔细打听过,除家境清贫些,其他倒皆无可挑剔处。此人年纪轻轻,家中毫无助力竟也入了翰林,如今有贺府和伯府的提携,定能让他留任京中,仕途坦荡。」

贺二夫人除了嫌弃何家清贫之外,最担心的便是女儿嫁了他之後,万一翰林院的散馆考核未过,被派到外地任职,那她的女儿也要跟着去受苦。公爹虽掌翰林院,但铁面无私,为人清正,断是不可能会为了此等小事而特殊对待他的。

听哥哥这麽说了後,贺二夫人心中稍稍又放心了些。

哥哥身为大理寺卿,既然他都查了那何为安没问题,那想来应该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又聊了几句後,推辞了兄嫂的挽留,她带着嬷嬷又匆匆回了贺府。

第二章 一切都是算计

上次从贺府回来後,何为安便知道自己兵行险招这一步棋赌对了。

他知道在纪家设计这一出既疯狂又大胆,可他何为安能走到今日靠的从来就不是老实和本分。

在这官僚横行,世家子弟遍布的上京城中,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即便高中一甲也就是在金榜题名时那昙花一现,其後大多籍籍无名。

更何况像他这种二甲出身多如过江之鲫的普通进士,往往到後面不过都成为那些官宦子弟的垫脚石而已。

何为安不甘心,凭什麽举全家之力,节衣缩食的供自己寒窗苦读十载,到头来仅仅是这麽个结果而已?

他自认并不比京中官宦子弟差在哪里,就因出身不显,像他这样的寒门进士就要受到诸多不公待遇?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幼学时期,夫子在和他们讲完「是非成败本无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个典故後那落寞无比的眼神。

夫子是建宁十年乙卯恩科进士,高中後被朝廷派往北边苦寒之地任知县,一任就是六年,可惜这六年来因夫子不愿与当地乡绅同流合污、欺压百姓,被同僚排挤,上官呵斥,後被朝廷一贬再贬。

夫子彻底心灰意冷,愤而辞官归故里,在镇里开学馆授课。

当时学的那句话,和夫子那时的神情激励了自己,每每当自己坚持不住时,就会因为这句话鼓起一股劲,凭着那一股蛮劲,他也成为了建宁三十年恩科他们那个州县唯一考出来的进士。

他如今虽入庶常馆学习,可即使三年後考核合格,想在这盘根复杂的朝中立稳脚步,对毫无背景的自己而言,无异於痴人说梦。

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天下能人尽聚於此。

这上京城中最不缺的便是才能出众者,唯有权势才是立足之根本,君不见那年少意满的探花郎,为了那权势眨眼就能抛弃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发妻另娶?

京中的繁华富贵,权势利益迷人眼,乱人心,何为安也不例外。

这楼宇层叠的魏国之都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所以他不惜剑走偏锋,只为能够达成目的。

贺家就是何为安看中的那根能助自己在京中立稳脚跟的高枝——贺家是京中的百年名门清流世家,在朝根基深厚,於他是再好不过了。

原本一开始他的目标并不是贺明蓁的,贺家门楣清贵,二房纵使不显,也有一定的分量,所以一开始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庶女贺明蓉的身上。

他明白依着自己的身分即使是贺家的庶女也不是他能肖想的,所以当他知道贺家女儿会去纪府赴游园会时,他便费尽心机的去接近同在翰林任职的纪家大房的二公子。

何为安在赶考时结识了一位朋友,後来对方因为落榜要回家乡,在为对方饯行之时,偶然间听他说起自己有一位同乡,在纪家别苑做洒扫侍女,因家中母亲病重,竟胆大妄为想偷拿主家的东西换取银钱给母亲治病。

好在同乡在动手前和他提了一句,当时他立即就严词唬住了她,纪家的东西多半珍贵,更不乏宫中赏赐下来的宝物,像她这样堂而皇之的下手,肯定马上就被发现。

再者她毫无门路,想找到买家,换银子给自己母亲治病是根本不可能的,怕是银子还没到手时,她就已经被纪府的人捉了起来,到时候别说救母亲,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何为安听後,顿时计上心头。

透过朋友牵线,他结识了在纪府别苑洒扫的同乡侍女,再以重金许之,请对方帮忙。

到了纪府游园会那日,因当日所邀请宾客众多,果然从别苑抽调了许多人手过去,那名侍女正在其中。

当日一切都很顺利,事情也都按照自己所想发展,只是不知道为何那落水之人竟然变成了贺家的四小姐。

如果只是庶女,家中很有可能为了名声就匆匆许配嫁人,可变成嫡女後,一切就复杂的多了。

和贺明蓉相比,贺明蓁的母亲出自忠勤伯府,有个做伯爷的外祖,和大理寺卿的舅舅,恐怕不会轻易让步,甚至有可能戳穿他的把戏。

因此,何为安第一次心里没底了起来。

不过後来京中显然有人在操纵,流言越演越烈,何为安立刻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帮自己逼贺家将女儿嫁给自己。

那人不会那麽好心,要麽是贺家得罪了人,要麽就是京中有人不愿看到贺家和别家结为姻亲。

果然在贺夏两家的干预下,闲言闲语依旧满天飞,贺家终於按捺不住的邀自己过府了。

出了贺府後他便知事成了,虽贺素卿未向自己提起那日的事,但他言语间的试探,显而易见。


十日後,贺家再次遣了仆从请何为安过府。

此次堂中贺素卿一身常服,贺素昀身着二品锦鸡补锦袍官服,贺伯庸亦是身着官服端坐在堂中首座。

何为安忙上前去依次见了礼,贺伯庸颔首,示意他坐下说话。

「学生不敢。」何为安惶恐回道。

贺家两兄弟的目光注视着他,让他不由得紧张,特别是贺素昀年至不惑,周身自带一股威严,虽只扫视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却让他生出了一种对方已然看穿了自己的错觉。

然而事已至此,何为安不甘前功尽弃,只默默凝神站立,面容沉静。

贺伯庸见他执意不坐,便也不强求他,抬手抚须後,望着面前站着的年轻人道:「你既入翰林学习,唤我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他恭敬道:「学生之幸。」

贺伯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想来你心中也大约明白,今日请你前来不为公事,乃是我贺家私事,你也不必拘谨。

「前些时日你救我孙女一命,於我贺家是大恩,虽犬子已谢过你了,但救命之恩,恩重如山。今日特意邀你前来,便是想许你一个承诺,无论你所求为何,在我贺家能力范围内,不触国法,不违道德,我贺家必定竭力成全於你。」

「那日学生能有幸相助贵府千金,倍感荣幸,举手之劳,不敢再邀功。贺郎中与夫人已几次致谢,并酬以厚礼,学生惭愧,本不应再……」何为安说着,面露愧色,停顿了下来,头也微微垂着。

贺素昀依旧转着手中的杯盏,神色不明,贺素卿望着大哥,见他不置一词,又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父亲。

贺伯庸面容慈和,嘴角带笑,「无妨,你心中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何为安听罢,撩起袍角直直的跪了下去,「学生惭愧,那日情急之下虽侥幸救了贵府千金,但亦使其遭受诸多不实流言,累及小姐声誉,学生有罪。

「然事已至此,学生亦是无力转圜,学生自知身分低微,不敢做他想,但贵府小姐淑女千金,蕙质兰心,京中美名盛传,学生亦是仰慕已久。今日斗胆向贺郎中求娶掌上明珠,若学生有幸,必将珍之、爱之,护其一生,倘若贵府千金已有婚配良缘,学生亦不敢强求。」

贺伯庸注视着堂中跪着的年轻人,脸上笑意更深了。

他是有意把年年许配给何为安,只因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他贺家的女儿不是没人要,即使是嫁人,也要对方有那个意思主动求娶,若对方无意,用贺府的权势相逼得来的姻缘,反倒不美。

而这眼前这个年轻人,接住了自己递给他的台阶。

先是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摆正自己的身分,再开口求娶,表明自己的态度,最後又把选择权交到自己的手上。

年年到底有无婚配还不是贺家一张嘴的事?若是不满意他,那就可以是有;若是不嫌弃他,那就可以让她没有。

话说得漂亮,进退有度,不见谄媚之色,更不邀功自傲,这个何为安此时倒真正让他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情。

贺素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贺伯庸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轻声问:「此事你二人怎麽看?」

贺素昀打量着何为安,又一笑,朝着父亲回道:「何庶常眉目疏朗,秀出班行,是为良才,此事全听父亲做主。」

「儿子也全凭父亲做主。」贺素卿跟着道。

贺伯庸站了起来,走到何为安身边准备俯身搀扶其起身,何为安见状忙站了起来,不敢让对方弯腰。

贺伯庸拍了拍他的肩,「我儿方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为安,你身为少年进士不必妄自菲薄,你此时可知我意了?」

何为安眼角眉梢上都是喜意,又准备跪下去,贺伯庸及时扶住了他,何为安只得作揖垂首行礼。

他激动的开口道:「学生不才,得老师和两位大人抬爱,心中感激万分,此後余生必待贵府千金如珠如宝。」

「好好好!」贺伯庸满意的看着他。

贺家两兄弟也走了过来,贺素昀开口道:「往後既是一家人了,为安就不必如此见外了,以後私下你可唤我一声大伯父即可。」

「对,我大哥说的是,为安,往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无须再见外了。」贺素卿郑重的说道。

「是,小侄见过大伯父,伯父。」何为安依次见礼。

松涛堂内四人又闲聊了一番,何为安便施礼道别,言自己回去就准备提亲之事,不日再登门拜访。

贺伯庸遣仆从送他出府,见人已走出院中,望着他的背影,单手抚须,口中轻叹,「此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甚好!甚好!」

贺素卿听完父亲的话,想起刚才兄长所言,方才他以为兄长所说不过是些场面客套话而已,现下却好似真的?

「父亲,何为安当真有兄长说的那麽好?」

贺伯庸望着次子,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你莫不是以为我翰林院是个人都能进的,怎地!」

贺素卿赧然,当年他也曾下场考试,但是那年朝廷并未进行馆选,他并未参与过,但也知道庶起士的选取有多严苛,便是今年上百进士中也只选了七人进庶常馆学习。

由此可见,何为安是真的有才华。

安澜院内。

贺二夫人望着如花似玉的娇娇女儿,心中千言万语想劝解她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任那何为安再是不错,可女儿此番低嫁,委实是太过委屈了,便是在自己看来样样不及明蓁的庶女贺明蓉,来求娶的她好歹也都是些家境殷实的官宦之家。

想着自己的嫡亲女儿往後嫁的人家门第许是会比那庶出的还要低,贺二夫人只觉得心中更是憋得慌,重重的叹了口气。

明蓁见状,知她心中在为自己难过,亦是舍不得她。

落水之後,自己因惊吓过度卧病在床,随後又发生了那诸多令人糟心的事,母亲既要照料自己又要劳心费神处理一干事宜,不过短短月余,人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贺二夫人今日穿着半旧不新的天青色绣鱼戏莲叶间的缎面衣裙。

虽已生育一子一女,年过三十,但平日保养得当,皮肤瓷白细腻,姣好的面容上竟还无一丝细纹,可见苍天厚爱,但现下眼底却有些暗青,秀眉蹙着。

明蓁抚上母亲的眉间,轻轻抚平那细小的川字,微微一笑,「娘亲,不必担忧,祖父既然同意了,想来此人必不会差,且他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庶起士,更是难得。女儿听说他是这一批庶起士中最年轻的,模样那日女儿也见了,算是不俗,条件不差,又救了女儿一命,或许这就是上天定的姻缘。」

明蓁是多麽好的孩子啊,即使到了现在还来宽慰自己……贺二夫人望着女儿的笑靥,心中更是酸涩,脸上勉强挤出笑意,点了点头,柔声回她,「嗯,就像我女儿说的,既是天定良缘,我的年年此生定无忧愁,喜乐一生。」


五月初十,何为安请的媒人便正式上贺府提亲,求娶贺家二房大小姐贺明蓁,贺家同意了,待到七月流火之时,两家已过完了五礼,婚期定在来年秋天的九月二十三。

贺二夫人虽同意了女儿与何为安的婚事,但却不舍女儿太早嫁过去,这才定在了来年秋天,若不是十八出嫁晚了些,她恨不得再拖上一拖。

贺素卿见女儿还未满十六,心中也是不舍,又见何为安对婚期没异议,便同意夫人的要求,婚礼便定在了来年秋天。

贺家要将女儿嫁给何为安的消息一出,京中各府并不意外,早前那样闹过之後,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倒是与何为安同在庶常馆学习的其他庶起士,均是向他道喜,言语间不乏艳羡,诸多打趣他。

贺府内院,酷暑已过,但仍旧有些闷热。

安澜院中植着一棵绿荫如盖的老槐树,今日无一丝风,树叶纹丝不动,明蓁此时坐在树荫下,微微斜着身子督促着刚散学不久的弟弟贺明博做今日的功课,雨霏立在一旁给姊弟两人摇着扇子。

雨雪快步跨进院中,走到小姐身便柔声道:「小姐,五小姐朝着安澜院来了。」

雨霏和雨雪是贺二夫人在明蓁十岁时亲自为她挑选的贴身丫鬟,雨霏大她一岁,而雨雪和她同年。

四月因明蓁落水一事,贺二夫人责怪贴身伺候的雨雪护主不利,罚了她二十板子,她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

当时的明蓁烧得迷迷糊糊的,也是病情好转了後才知道此事,见雨雪还动弹不得,明蓁特意去求了母亲,请来府医为其治伤开药,又拖拉了半个月後雨雪才下了床。

明蓁听到雨雪的禀报,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动。

贺素卿有一妻一妾,共有二女二子。贺明蓁与贺明博皆是贺二夫人所出,即将弱冠的庶兄贺明章,与刚及笄的庶女贺明蓉,出自妾室杜姨娘,杜姨娘素有才名,气质婉约,颇受贺素卿疼宠。

身着浅碧色衫裙的贺明蓉带着侍女盈盈踏进了安澜院,见长姊和幼弟坐在院中,笑着上前曲身行礼,「妹妹不知姊姊在陪明博读书,贸然前来打扰了。」

明蓁抬手过去纠正弟弟的握笔姿势,示意他继续写,自己缓缓起身望向贺明蓉,回以一笑,「无妨,不知妹妹前来可有何事?」

贺明蓉有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清丽,闻言俏皮一笑,「并无他事,只想着几日未见姊姊,心中甚是思念。」

明蓁邀她去亭中,以免打扰正在写字的弟弟,而两人刚一入坐,雨霏奉了茶来。

她亲自给庶妹斟茶,笑道:「近来天气闷热,我实是不愿多走动。」顿了一顿,看向对方又打趣道:「听闻近日府中来了好几位媒人,俱是来为你说亲的,不知道妹妹心中可有看中的。」

从自己的亲事一定,杜姨娘也急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去母亲跟前说过几次——贺素卿虽有几分喜爱杜姨娘,但对妻子亦是敬重,从不插手内宅之事,所以贺明蓉的婚事还是贺二夫人做主。

贺明蓉面带红霞,嗔道:「姊姊快别笑话我了,婚姻大事自是全凭母亲做主,母亲选中的定是极好的。」说着,她眼珠一转,「倒是听说祖父对我那未来的姊夫,赞不绝口,也不知我什麽时候能见上我那未来姊夫一面啊。」

明蓁但笑不语。

「姊姊你真好看,特别是这一双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双眸了,真正的眉眼如画。」贺明蓉望着长姊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心中有些酸涩,随即又「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笑嘻嘻的又开口,「对了,祖父寿辰将至,想来我那准姊夫应当也会来吧?」

明蓁点了点头,笑言道:「嗯,应该会来,怎地,你还要去偷看他不成。」

「那是自然,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未来姊夫长什麽样了,姊姊你到时候可不许向母亲告状哦。」贺明蓉嘻笑道,眨了眨眼睛。

明蓁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姊妹俩又闲扯了几句,贺明蓉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安澜院。

雨雪望着离去的主仆俩,心中鄙夷。

五小姐仗着杜姨娘受老爷宠爱,自己也常在老爷面前讨巧卖乖,哄得老爷很是开心,日常吃穿用度竟隐隐和自家小姐比肩,偏那张嘴惯会哄人,夫人和小姐也从不说她。

每回见她花枝招展的模样她都觉得心中愤愤,偏偏五小姐又时常爱来安澜院中晃悠,以为自己有多让人喜欢似的。

送走了贺明蓉,明蓁又回到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见弟弟已经写完,正端坐着等自己过去,摸了摸他头上的总角,又捏了捏他白嫩嫩颇有肉感的脸颊。

她轻笑道:「好了,别皱着眉头了,人都已经走了,赶明儿就要有皱纹了。」

弟弟不喜欢贺明蓉,总说她坏。

早几年弟弟倒也没有这麽排斥她,是前年有次在家中见她打罚奴婢,竟拔了头上的簪子直直往婢女身上刺去,那婢女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窟窿才见她停手,就很排斥她的亲近了。

弟弟要明年才满十岁,那时不过才六七岁刚刚记事,可那一幕太过怵目惊心了,还是让他印象深刻,任凭後来贺明蓉怎麽讨好他,他都对她爱搭不理的。

明蓁对此也没说过什麽,她也一直对这个妹妹很难真正的亲近起来,总觉得她常常是戴着面具在和自己说话,那种感觉怪怪的。

加之她上回在纪府发生的那个意外……

当时她之所以会去湖边,正是因为贺明蓉提及听纪府侍女说湖岸风光不错,邀她过去的,随後她称有事自己先行离开了。

但她本就想寻个清净处,见岸边甚是幽静,且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柳,便留了下来,後又见岸边好似掉落了块女儿家的帕子,猜许是哪家贵女遗落下来的,想着女儿家的东西万一被府中仆从或者外男拾到了多有不便,便想走前帮忙捡起。

谁知那岸边泥土甚是软滑,一个不慎竟跌落湖中,雨雪不会水只得在岸边焦急呼救,遂有了後面那一出。

现在想来当日种种看似都是意外,却又太过巧合了。

「哎呀,姊姊你又捏我脸,我要去同母亲说,我的脸就是被你捏肿的。」贺明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嘴唇嘟起,摇头晃脑的想脱离自家姊姊的魔爪。

贺明博正是贪嘴的时候,又是家中老么,贺府上下都宠着他,是以被养得玉雪圆润,又因年纪还小,圆头圆脑的,像极了那画像上的童子,看着很是招人疼爱。

明蓁就时常喜欢捏他的脸,觉得肉肉的,手感甚好。

「阿姊,与你订亲那人是不是不好?我常看见母亲叹气,我上次还听见玉嬷嬷和母亲说悄悄话,说那人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家里很穷的,饭都吃不饱的。」贺明博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在他心中如果连饭都吃不饱,实在太痛苦了,近来因为他的体重过重,母亲都不让侍女给他吃零嘴了。

明蓁看着弟弟这小大人的模样,无奈的笑着问他,「怎麽突然问起这个了,可是听见方才我与你五姊姊的谈话了?好啊你!写着功课还走神是不是?你说说我该怎麽罚你?」明蓁说完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我不是故意的,她那麽聒噪,我想不听见都不行。」贺明博嫌弃的哼了声,说完又拽着姊姊的袖子,小声道:「阿姊,我去求求祖父让他给你换一家好点的行不行?」

明蓁看着年幼的弟弟那脸上明晃晃的担忧,心中感动,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你上回在母亲那里定是听错了,他姓何,可厉害了,年纪轻轻的就被选为庶起士了。姊姊悄悄和你说啊,咱们爹爹可都没他厉害,姊姊很开心,你可不许去祖父那里乱说,当然如果以後我的阿弟也有这麽厉害,姊姊会更开心的。」

「嗯,阿姊,以後我要比他还要厉害!」贺明博重重的点点头。

「那这样的话,以後我们的小明博作功课时可不能再偷懒了哦。」

「阿姊……」一说到功课,贺明博苦着一张小脸,哀怨的看着自家姊姊。

第三章 小舅子的警告

秋去冬来,贺府内的海棠花开了又谢,寒意侵袭,奴仆们都早已换上了冬衣。

府中上下一派忙碌的景象,皆因两日後便是贺伯庸六十五的寿辰了。

贺伯庸不欲大办,但因学生与亲朋太多,即使不大操大办,也预算了近六十桌的宾客,贺大夫人早早的便与弟妹商量着张罗宴席了。

自贺老夫人病逝後,贺家便一直是贺大夫人掌家,一般年节府中忙碌之时,贺二夫人也会帮衬,更别说公爹寿辰这种大事,做儿媳的更是不能躲懒了,事事恨不得亲力亲为,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这段时间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明蓁因即将出嫁,这次府宴贺二夫人便带着她一起,打算让她先练习练习,先前虽早就教过她管家之事,但真正动手让她去做却少之又少。

转眼到了贺伯庸寿辰当日。

贺府内宾客云集,烛光相辉,一片喜气洋洋,贺家的小辈们均一早齐聚西院给贺伯庸拜过寿了,此时都在各司其职的盯着寿宴待客一干事宜。

何为安作为准孙女婿,也早早到了,呈上贺礼後,仆人将其领到园中先稍作歇息,园中已聚了不少人,多是朝中同僚和些名士,见还有几位翰林院官员,何为安走过去同他们见礼寒暄。

一番寒暄过後,何为安找了个人较少之处,静静坐下,脑中在沉思事情时,忽觉衣袍被人扯了一下,转头低下一看,是一位八九岁的圆润小童,正拽着自己的衣角。

何为安知道贺明蓁有个弟弟,今年九岁,见这小童衣着用料考究,猜想他应该就是贺府那位小少爷了,果然下一刻小童就开口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就是那位和我阿姊定了亲的何庶常吗?」贺明博抬头问他。

「是我。」何为安点点头。

「那你以後要对我阿姊好些,虽然她总爱捏我脸,还老盯着我功课不许我偷懒,但她还是我最喜欢的阿姊。我阿姊可漂亮了,你若见过她也会喜欢她的,你以後若是敢让她伤心了,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贺明博说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何为安,像是在等他的承诺。

何为安看着眼前小童,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纪府时的情形。

当时抱她上岸时,因两人俱是一身狼狈,他不过匆匆一瞥就转开了视线,连她模样都没看清,到现在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抱着她时掌下触感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以及那张白得晃眼,无一丝血色的小脸。

何为安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小孩,脸上笑意清浅地回他,「好。」

贺明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欢喜,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正欲再开口时,忽然听到找寻他的声音。

「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以後我们就是兄弟了,下次你来府中时,我再来寻你玩。」贺明博说完就急忙跑开了。

何为安看着那慌张离去的小身影,为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这麽小的弟弟,心中好笑,不过想想他倒也没说错,自己娶了他姊姊後,他可不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贺伯庸寿宴一过,就临近年关了,庶常馆也在前几日闭馆了,寒冬腊月的,因着各家采买年货,街上行人倒是不少。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城中一片银装素裹的,巡城营的一早便组织了人铲去了城中道路上的积雪,保持城中道路通畅。

天寒地冻的,何为安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此时正窝在家中案前,奋笔疾书,眼中带有倦色。

他前几日接了个活,今日便是交稿之日了,之前写了几篇,却怎麽都觉得不甚满意。

昨夜望着窗外的风雪,忽而文思如泉涌,一提笔就停不下来,他熬了一宿,望着昨夜的成果,心中欣慰,正提笔抄录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在庶常馆学习的庶起士们,吃住都得自己解决,何为安在馆选过後,便找了人牙子租了这处离翰林院不远,位在城西青石巷的小院子。

因为喜静,他未与人合租,上京城中物价贵,这小小的院子更是一月要三两银子,半年一付,好在他之前在老家时积攒了一些积蓄,到了上京城不久後又重操旧业帮人代笔文章,手头倒还宽裕。

因家中清贫,何为安早在十三、四岁时,除日常学习外,便是想着怎麽赚钱。

他帮书铺做过抄录,字画,各种各样的活计,书铺掌柜知道他是府学的学生,知道他家贫,後来有次偷偷询问他愿不愿意帮人代写文章。

不论哪个时代的文人学子们都是颇有傲气的,而能考入府学的学生们更多是宁折不弯的,在他们看来耗费自己心血所着的文章,若是交与他人署上他人名字,无疑於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羞辱自己的名节,是为所有文人所不齿的,要遭人唾弃的。

何为安倒不在乎这些,对於这种文人气节,他向来就不认同,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和家人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读再多书都白搭。

帮人代写文章比抄录报酬要来得高多了,一篇文章从几两到十几两,当然如果遇上雇主满意,又出手大方,给几十两的人也大有人在。

何为安当即答应了下来,掌柜说要先拿一篇他之前写的文章去给买主看看,觉得合适就会联系他,掌柜同他说府学学生们的文章在世面上很是受欢迎的,不必担心这笔生意做不成,後来那买主果然同意了。

自那以後何为安一有空就会帮人代写文章,到上京後,他多方打探,又开始了重操旧业,不过如今他卖文章的事做得隐蔽多了,中间特意转手了几趟经手人,最後直接和他接头的更是他自己的人,毕竟他已经入了朝堂,这种事万一传出去终归於名声有碍。

何为安放下手中笔,不知这都除夕了,谁会此时来找自己?和他交好的那几位同科,两位早已回了老家,一位家就在京中,可这除夕应当也不会出来寻自己。

因老家在河东比较远,而庶常馆元宵过後就会开馆,若是回老家一来一回时间根本就不够,是以他留在了京中。

他披上了外袍,快步走出院子,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了个年轻女子,手中提了个大大的食盒,女子面容清丽,身着贺府奴仆的冬衣,不远处还停了辆马车。

门刚打开,看到人後,雨霏便扬起了笑脸道:「何公子,奴婢是贺府的侍女,因今日除夕,听闻您未归家,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膳食过来,略表心意,还望您能收下。」说完把手中的食盒朝他递去。

何为安愣了一下,才接过食盒,虽心中还有些不解,还是微笑道:「晚辈谢过贺大人,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不敢当,奴婢先回去覆命了,公子安康。」

雨霏曲身施礼後,便踏上马车离去了。

何为安看着手中的食盒,心中莫名,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关上门回了房中。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後,因食盒内部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菜竟然还是热的,可见是刚做好就匆忙送了过来的。

食盒上下共有四层,何为安一层一层打开取出里面的菜碟,竟足足有五个菜加一盅汤,还配了一大碗砌得实实的饭。

何为安看了眼这白饭,心中忽然明白了过来,脸颊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桌上还有他昨夜囫囵下只吃了几口的面条,这会儿面上漂浮的油都已经冻成白色凝结在一起了,再想着自己这几日因为没有出去,随便对付的吃食。

此刻看看桌上刚从食盒内拿出来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顿时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安澜院内,刚用过早膳的明蓁见雨霏回来了,忙上前问她——

「怎麽样了,他可愿意收下?有说什麽吗?」

雨霏看着小姐着急的模样,笑着回道:「奴婢照小姐说的,何公子收下了,朝老爷致了谢。」

前两日,明蓁跟母亲闲聊时,得知何为安一个人在京中过年,不知为何,今天一早起床便想起这件事,又想起弟弟之前说的他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话,她便亲自去厨房吩咐做了好几个菜,还盛了好一大碗白饭,让雨霏送去给他。

「我只是见他一人孤零零的在京中过年,觉得怪可怜的,你可不要瞎想了啊。」明蓁见雨霏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模样,不大自然的说道,耳根有些发热。

「是,小姐心善。」雨霏认同的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明蓁见侍女的神情,更加窘迫了,脑子一热,索性说道:「本来就是,况且我和他已经订亲了,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对,就是这样。」

说着还自己点点头,扬起脸看着雨霏,眨了下眼睛,面上自若,耳根子却红了个彻底。

明蓁对於自己要嫁给何为安的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已由起初的茫然,变成了接受自己以後要同这个出身贫寒的陌生人往後共度余生。

她前段时间和闺中好友小聚时,几位姊妹话里话外为她以後要嫁这样一个人感到惋惜不平,她自己心中却无波动。

虽然大家都说他很穷,可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她不过草草瞥了一眼那单子,还是被惊到了,有自己的嫁妆,她和他以後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何为安交完差後,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年货,想了想,还是买了一些,回到青石巷家中时,已近傍晚。

将院中上下里外扫除了一遍,已是暮色四合了,拿出早上贺府送来的膳食重新热了一番後,他独坐桌前。

屋外寒风肆虐,屋里亦是清清冷冷,何为安在烛光的影影绰绰中对墙上映出的人影举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过年有些孤单。

另一边,贺府却是充满欢喜与热闹。

贺府中,仆人们一早便得了主家丰厚的赏钱,脸上皆是一脸喜意,一入夜,早上刚高挂上的喜庆红灯笼便照亮了贺府的每一个角落。

灯火通明,挥散了那铺天盖地的寒意,贺家众人欢聚一堂,小辈们都收到了长辈们给的压岁红包,仆人们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在布菜。

贺明博紧紧抱着怀中的红包,高兴得在堂中欢快地乱跑,兴奋得嗷嗷直叫,玉嬷嬷紧张的跟在他身後,就担心这位小祖宗一个不小心跌倒,寒冬腊月的额上竟还渗出细小的汗珠。

屋内炭火燃得足足的,暖意融融,明蓁嘴角带笑,视线落在弟弟那喜悦的身影上,回过头时和母亲目光对上,见母亲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顿时粲然一笑,笑得眉眼弯弯的。

建宁三十年的最後一天,在欢声笑语中,吵吵闹闹的度过了。

正月中,天一生水,随着雨水到来的,还有上元佳节。

明蓁早早的便被弟弟缠磨着,带他出来逛上元灯会。

灯笼琳琅满目,奇思巧技,贺家两姊弟都看得目不暇接,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雨霏和雨雪紧紧护在主人身侧。

见一个摊子前聚了许多人,贺明博拉了姊姊也去凑热闹,他个子小站在後面什麽也看不见,仗着人小左钻右挤竟一下就挤到摊前。

明蓁见弟弟一下不见了,也慌张的朝内挤去,刚看见弟弟,正欲拉住他,他却回头朝她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朝前一指,兴奋道:「阿姊,你看那个小狮子花灯。」

明蓁顺着弟弟所指的方向,目光也一下被吸引住了。

那一盏花灯通体雪白,是以高巧技艺拼接而成的狮子灯,边缘部位用明亮颜色修饰轮廓,高高挂着,随着夜风吹过,肢体摆动,而头部那双大大的眼睛,因狮身晃动时,还会一下一下的眨巴着,栩栩如生,很是惹人喜爱。

这般精湛技艺,明蓁活了十六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围在摊前的人群也多是冲着这盏狮子灯来的,不断有人出高价欲买下,奈何摊主不松口,只言此灯不卖,只有能猜中那灯旁的谜底才可获得。

身旁报答案的声音,此起彼伏,摊主却一直摇头。

明蓁望着那谜面上的字——口抹胭脂一点红,任你万里到西风,骨也零零星星,皮也薄薄轻轻,打一物。

她暗暗思索,无奈能想到的答案,早有人报出,均是不对。

低头望见弟弟的眼睛随着那狮子灯眼睛一起眨巴,满是渴求的,心中叹息,又转头望向身後的雨霏和雨雪,见她们也是一脸茫然,只得放弃。

回去的路上,贺明博垂头丧气的,对街边其他的花灯兴致缺缺。

虽然不舍那狮子灯,可那谜面也实在太难了,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自己和姊姊都猜不出来,也只能作罢……

明蓁在那摊上买了另一盏做工精致的飞鸟灯给他,他此时正提着飞鸟灯,眼皮耷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它,忽然,眼前出现了刚才那盏他心心念念的白色狮子灯,此时正提在另一人手上。

贺明博迅速抬起头望去,顿时呆住了。

明蓁正欲低头安慰下失落的弟弟,见他嘴巴微张,一副傻了的样子,也抬起头面带疑惑的朝前看去。

那盏白色狮子灯被一名年轻男子提在手中,他身边还有两个看着年岁比他稍长些的男子,他青衫长袍,身姿挺拔,深邃眼眸也正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明日便是庶常馆开馆的日子了,何为安那两位回了老家的同科也赶回了上京,三人约好在茶馆小聚,出来时见时辰还早,其中一位提议顺便去看看花灯会。

一行人也走到了那灯谜摊子前,他们几个皆是男子,且也无家眷在京中,对那可爱有余却失了霸气的狮子灯,并没什麽兴趣,只是见那谜面很有趣,且见众人都铩羽而归,一时起了好胜心,也要猜上一猜。

两个同科罗致和严子鸣沉思了片刻各自报出了答案,摊主还是摇头,他们耸肩,皆转过头来看着何为安,没办法,谁让三人中,最善猜谜的是何为安。

何为安看着那随风摆动的狮子灯,沉吟了下,朗声开口,「谜底是灯笼。」

听他一报出答案,人群中起了一阵小骚动。

众人都觉得本就是元宵灯会,摊主怎会拿灯笼来做谜底?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罗严二人听後却认同的点点头。

是他们都想得太过於复杂了,不知谜底就在众人眼前晃悠着,这摊主也是个妙人。

摊主笑着将高挂的狮子灯取下,递给了何为安,「恭喜公子,谜底正是灯笼,祝公子元宵喜乐。」

何为安笑着接过,朝摊主道谢,便和友人一同继续逛灯会,却没料到会碰上贺家姊弟。

他看着前面望着自己呆愣住的姊弟,看了看手中狮子灯,朝身边的好友说了句什麽,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纪家游园会那日,何为安虽没看清明蓁的模样,後续两人也未曾见面,但看见贺明博还有那熟悉的丫鬟,便也能猜出来明蓁的身分。

他面前这个身着宝石蓝云纹织金裳裙,亭亭玉立,双瞳剪水望着自己的就是贺家小姐贺明蓁,自己的未婚妻子。

贺明博见何为安提着灯走了过来,拉了拉姊姊的袖子,抬起头轻声唤了句,「阿姊。」

明蓁反应过来,不敢再盯着何为安看,见他朝自己走来,一时慌了神,面上强自镇定着,一动也不动的。

何为安走到两人面前,抬手行礼,「贺小姐元宵喜乐。」

「公子安康。」明蓁曲身回礼,声音低柔。

何为安见贺明博一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扬了扬手的花灯,低头同他说:「方才恰巧得了这花灯,我拿着也无用,送你可好?」

贺明博面上一喜,抬头看了看姊姊,疯狂的眨巴着眼睛。

明蓁见弟弟那渴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却还是说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这花灯难得,不好夺人所好。」

「姑娘客气了,我一个男子提着这花灯也确实多有不便,若是小公子愿意收下那是再好不过了。」何为安说着把灯递给贺明博。

「那就多谢公子了。」明蓁听他如此说,加之弟弟又实在喜欢那狮子灯,也不再推辞,朝弟弟点点头,示意他收下。

贺明博欢天喜地的收下他想了一晚上的狮子灯,轻轻拽了下何为安的衣袍。

见他低下头来,贺明博迅速的踮脚附在他耳边极轻地快速说:「谢谢准姊夫。」说完立马站直,捂嘴偷笑。

何为安愣了下,随即直起身子,望了眼明蓁,心中失笑,随後就告辞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看弟弟还爱不释手的玩弄着手中的狮子灯,明蓁低头问他,「明博,你方才和他说什麽了?还要瞒着姊姊。」

贺明博闻言又嘻嘻笑了起来,却是打死也不敢说真话的,只回道:「我方才只是朝他道谢。」

明蓁狐疑的看着弟弟,总觉何为安走之前看自己那眼不对劲。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便入了秋,贺明蓁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立秋之时,贺明蓉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婚礼定在来年春天,嫁给武安侯的庶子刘泽永。

刘泽永现为东城兵马副指挥使,是正七品的武职,依着武安侯府的门庭,日後仕途不会太差,这本是一门上好的婚事,如今却弄得有些不愉快。

随着近几年五皇子日益成长,圣上对宫里淑妃娘娘和五皇子的偏爱越来越明显,淑妃娘家纪家声势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朝已隐有和太子殿下抗衡之势。

而武安侯府乃是太子妃的娘家,若是贺家跟武安侯府联姻,未免会给人站队的想法。

贺家不欲搅入这摊浑水中,是以在一开始在媒人说亲之时,贺二夫人便有拒绝之意,只是因不好直接推拒,便说要和丈夫商议後,再行回覆。

怎知贺明蓉在知道父母亲准备拒了刘家的婚事时,一改往日事事顺从的态度,长跪在贺二夫人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说自己今夏在街上有次曾被小偷偷去了荷包,是刘泽永帮她追回了荷包,她那时对他芳心暗许,求母亲成全她。

贺二夫人在丈夫回家後同他说了此事,贺素卿听完当即说了不允,因为老太爷曾明言过不许他和兄长掺和到任何的党派之争去。

当夜杜姨娘带着贺明蓉跪在贺素卿面前,凄凄惨惨的苦苦哀求,贺素卿被两人哭得烦了,厉声斥责,直言让她们死了这心思,此事绝无可能,随後拂袖离去。

谁知,贺明蓉第二日便在房中绝食闭门不出,杜姨娘日日以泪洗面。

就在贺明蓉把自己饿得奄奄一息之时,贺伯庸找了次子去书房谈话,贺素卿回到二房院中後便同意了贺明蓉和刘家的婚事。

九月初,在贺府上下紧锣密鼓的筹备贺明蓁婚事时,何家那边出了个小岔子。

何为安七月就派去接他母亲来上京的人,捎信回来说,何老太太在从河东出发至上京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大夫看过後,说不可奔波,因当时才出发不久,便又带着何老太太回了邑安老家养伤。

「很严重吗?她人可还好?」明蓁听雨雪说完,蹙眉问道。

「听说只是伤了腿,人还好,只是这下肯定赶不上您和何公子的婚礼了。」雨雪嘟起嘴,婚姻大事,成婚时高堂却不在,这都是什麽事!

距离婚礼只有二十来天了,各项事宜都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喜帖也早已发出,何老太太那里伤筋动骨至少需养三月余,再加上来上京的路程要个小半年,这时再延期也来不及了。

何为安亲自上贺府再三赔罪,贺素卿也知此事纯属意外,且他母亲现在也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怪不了他。

一番商议,在得到何为安同意後,决定由贺家出面,邀请礼部郑侍郎作为何家那边的主婚人——郑侍郎是去年春闱的主考官之一,而何为安是去年的进士,二人算是有师生情谊,礼法人情上都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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