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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დ资讯] 雀喜《代嫁骗君心》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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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28 12:1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雀喜《代嫁骗君心》全4册

{出版日期}2021/04/28

{内容简介}

世子妃这小骗子,骗了他的人,还想骗他的心?
行啊,这笔帐,他们用一辈子来算一算!

蓝海E104401 《代嫁骗君心》卷一
林梦秋假冒姊姊出嫁了,嫁的对象是──
双腿残疾、性情凶暴,弄死四任妻子的南阳王世子,
若是旁人知晓想来会可怜她,要她想法子跳出火坑,
可她才不,其实啊,这代嫁的主意是她提的,
只因为世子是前世今生屡屡救她的大英雄,她嫁得高兴!
新婚夜,他拿剑抵着她,她不怕;
他半夜把她掳走,拿血衣牌位吓她,她也不怕;
她愿意替他按摩双腿,情愿在他要被陷害为杀人凶手时护他,
更愿意跟他联手对付笑面虎继母,揪出幕後黑手,
连他用要吃人的目光看她,把她嘴唇咬肿,她也很喜欢,
只是啊,越喜欢就越要伪装好,代嫁秘密被发现肯定会完蛋……

蓝海E104402 《代嫁骗君心》卷二
夫君缅怀战死弟兄心情不好,打翻了她辛苦熬的粥,
她气呼呼借酒浇愁,谁知竟然发酒疯了!
不仅冲去抱着他逼他道歉,又色胆包天把他的嘴当凉糕啃,
幸好夫君向来嘴硬心软,不仅没算帐,还陪她用早膳,
她误入继婆婆跟庶出二弟联手设下的陷阱,
被困火场时,夫君又一次有若天神地出现救了她,
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他甚至趁着办差的机会带她出门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那凡出远门必有危机的运气又来了,
路上遇到埋伏,他们夫妻俩竟一同坠崖!
他昏迷,她能喂他吃果子喝水,能做木筏拖着他走,
夫君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平安把你带出谷……

蓝海E104403 《代嫁骗君心》卷三
经安阳遇伏一事,她与沈彻真正心意相通,两人之间再无隔阂,
不但对他坦承了替嫁一事,沈彻也开口要她为自己生个孩子,
本以为回京後就能过起和和美美的生活,偏偏有人不愿他们的日子太滋润,
先是王府里安插了个陈氏的表侄女,後又有人撺掇王太妃给沈彻纳妾,
还好沈彻眼里心里全是她,早早便承诺除了她谁都不要!
可夫妻俩的危机不只这项,为了对沈彻报仇,侯爷徐铭杰竟绑架了她,
拿她做人质要羞辱并杀害沈彻,还好亲亲夫君艺高人胆大,终究还是化险为夷,
不过腿疾的硬伤仍然让他耿耿於怀,幸好这时文大夫传来了好消息──
据说岭南之地有药王後人,其手握医经可治世间百病……

蓝海E104404 《代嫁骗君心》卷四(完)
与舅父相认後,林梦秋不但弄清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还医治好了她最爱的男人,让沈彻重新站起来,
至於林家主母绑走她弟弟设下陷阱,想害她一屍两命,
这些前世今生屡屡对她痛下毒手的帐,
都由心疼她的世子爷为她讨回公道了!
即便还有个幕後黑手掳走南阳王,或是在沈彻身边安插钉子,
他都能完美化解危机,甚至犹有余裕的为她替嫁之事正名,
向皇帝请求赐婚,与她风风光光再行一次婚礼……



第一章 为心意代姊出嫁

时值初春,京城下了第一场雨,带来了久违的绿意。

林府後院青石板路湿滑,下人们走动着难免发出了些许声响。

在里屋伺候的大丫鬟红杏拧着眉,走了出来,压着声音道:「小声些,不许扰了二姑娘休息。」

下人们面面相觑,背着她扮了个鬼脸,接着便轻手轻脚的往廊上走。

红杏盯着她们走远後,才返身回屋,见床幔内的姑娘还在熟睡,这才点上安神香,小心地关了门去煎药。

而在门关上的那一瞬,原本熟睡着的人突地睁开了眼。

林梦秋十指紧紧拽着被褥,大喘着粗气,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嫣红,额头香肩满是薄汗,眼角的泪痣也被汗打湿,显得美艳又妖冶。

她失神的睁着眼,看着床幔的顶端,脸颊和唇瓣极尽苍白。

她又梦见了。

十二岁那年,她去外祖家小住,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途经那处,故意在那等着。可明明她是临时起意要提早一日回家,他们怎麽会知道她会路过,还点名要她们交出宝物?

山匪凶神恶煞手持刀剑,不管给多少钱都没用,他们当着她的面杀了随行的丫鬟婆子。

她无助的挣扎着想逃,那把染血的刀却已高高举起。

就在她绝望的闭眼之际,一匹烈驹踏过人群,不待劫匪反应过来,长剑已经刺入举刀之人的身躯,鲜血溅了她满身。

她怕得浑身发抖,一抬头,却对上一张笑容灿若朝阳的脸。

绯衣少年高坐马背,手执三尺青锋,脸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却只是用衣袖一蹭,就张扬的笑着朝她伸手,「喂,小孩儿,你怎麽样?」

她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刚才还笑着的少年错愕,「哎,怎麽还哭了?」他手忙脚乱地下马,拿出块帕子胡乱地替她擦,边擦还边不耐烦,「小孩儿就是麻烦。」

她的脸被擦得通红,但那股疼痛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让她永远记住了那帕子的温度。

之後的事,她就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回家她便发起了高烧,连着卧床数月。

等病好後,丫鬟才告诉她,家里怕她名节受损掩去了当日之事,只说她外出骑马受了惊吓在家养病,至於她是如何死里逃生,救她的人又是谁,爹娘也从未提及。

从那之後,那日的事就成了府里的忌讳,没人敢再提起,她便偷偷的把秘密藏在了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

其实,在回家的路上,她听见有人喊她的恩人「沈彻」。

是沈彻的那句「别怕」,和他暖阳般的笑,撑着她度过了恐惧和绝望的十二岁……

林梦秋像是想到了什麽,双眼猛地睁大,突然从床榻上撑着坐起,掀开纱幔赤脚下地,快步跑到了梳妆台前,慌乱的打开了镜子。

死人是不会作梦的!

林梦秋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瞪眼,镜中人也瞪眼;她诧异,镜中人也诧异,她哽咽着哭,镜中人也跟着泪涌而出。

这是发生了什麽事?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七岁的那个冬日,为什麽现在她又活了,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看屋内的摆设,和她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她回京後的新院子,如果没猜错,她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镜子里的玉人儿破涕为笑,这是不是上天怜悯,听到了她内心不甘的声音?

她,回来了。

她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努力的想要成为父母心目中的好女儿,换来的却是惨死的下场,如今她重回十五岁,是不是可以改变她的结局?

林梦秋从小活泼爱笑,喜欢一切鲜艳美丽的事物,见了她的人没一个不喜欢她,可出事之後,她一夜长大。

她不敢相信府里任何人,开始细致的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的窥探到了些许真相。

为何她与姊姊长相性格南辕北辙,甚至也不像母亲宋氏?为何母亲偶尔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这些问题,她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她变得沉默谨慎,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慢慢的众人都只知道林家有个温婉的大姑娘,却忘了还有个爱笑的二姑娘。

林梦秋的生辰是在冬日,前世及笄这年,她父亲林剑青升至工部侍郎,全家搬到了京城,还来不及庆贺喜事,就有一道惊雷落了下来。

南阳王府请了德高望重之人,替世子沈彻上门求娶林梦秋的姊姊林梦媛为妻。

按理来说,王府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远远高攀不上的,但无人不知,南阳王世子沈彻两年前在战场上从马背跌落,人虽是救活了,膝盖以下全都失去了知觉。

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了靠轮椅度日的可怜虫,这对骄傲的他打击过大,以至於性情大变,成了个暴戾嗜杀的大魔头。

两年时间内,一连换了四任世子妃,下场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惨烈,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刚进京的林家头上。

林剑青初入京根基不稳,哪里敢得罪南阳王府,不得不答应了亲事。

所有人都厌恶沈彻、惧怕沈彻,只有林梦秋不怕。

他救了她,是给她活下去勇气的天神。

然而当初既然隐瞒了沈彻救她的事情,这些话林梦秋没有立场说,全家上下对林梦媛百般劝慰安抚,总算让她同意了亲事。

可谁知就在成亲前一日,她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谣言,说是沈彻不仅双脚残废,更是面容有损,丑陋不堪,她难以接受,绝望自尽。

林梦媛还是被救了下来,被迫嫁去了王府,至於最後的下场,前世的林梦秋没能亲眼看到,她只知道,姊姊出嫁後,母亲就开始为她张罗亲事,千挑万选了内阁吴大人家的嫡次孙,一桩外人看来再好不过的锦绣姻缘。

起初她也是这般认为的,乖顺的在家绣嫁衣等着出嫁,直到十七岁婚期前夕,她外出上香,噩梦重现,有人提前在路上等着她,将她掳走欲行不轨。

在最後关头,她拔下簪子戳伤了那人的眼睛,逃回了家,却没想到等着她的是地狱——无人能证明她的清白,家族为此蒙羞,吴家上门退亲,父亲一夜白头,母亲狠心的将她关进祠堂。

漆黑寒冷的地方她不怕,但她不愿意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她想找出是何人在背後处心积虑的想要害她,可就在离真相很近的时候,她被人推下了寒潭……

林梦秋回想前世十数年的光景,只觉得不甘心。

这一世她不想压抑自己了,她只想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

红杏很快端着药碗回来,进屋便看见二姑娘已经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怎麽起来了,您早起的时候还说头疼,快喝了药躺下再歇歇。」

林梦秋从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早已擦乾了泪,靠在榻上思索现在的处境,看到红杏忍不住的弯眼露了个笑。

红杏是她的贴身丫鬟,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前世她出嫁之前,母亲以红杏年岁到了,提早放出府去,後来听闻红杏所嫁非人,她还托人送去过银两。

现在再见红杏,她是真心高兴,这不是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躺了半日,我已经好了不疼了,只是京中天冷,我想多在床上赖一会。」林梦秋拉着红杏的手撒娇。

红杏马上就懂了,京城不比苏州,即便开了春依旧是寒风刺骨,二姑娘虽然很少出去走动见人,但每日都要去给夫人见礼,想必是要趁机躲懒,难怪姑娘瞧着精神不错,就是眼眶有些红。

红杏捂着嘴笑,「姑娘装得可真像,连奴婢都被瞒过了,不过姑娘在屋里也好,这几日前院人来人往,乱得很,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

林梦秋瞬间坐直了身子,她还不知道如今是哪一日,便试探的问道:「这是为何?」

红杏笑咪咪的说:「姑娘忘了?明日大姑娘便要出阁了,前院忙得很,您便是不去问安,夫人也不会怪罪的……」

红杏话还未说完,林梦秋已经扶着床沿开始穿鞋,「我要去看看大姊姊。」

红杏赶紧道:「姑娘慢些,外头还在下雨呢,您得再披件斗篷。」

她也不知道姑娘怎麽突然要去前院,但她不敢拦,因为她深知自家姑娘看来柔柔弱弱的,说话做事却很有主见,而且她总觉得,今日的姑娘好似有哪里不同。

伺候着林梦秋披上斗篷,红杏打伞陪着主子出门。

两人到了林梦媛的院中,才知道宋氏刚走了两刻钟,林梦秋想要进屋却被丫鬟拦了。

「二姑娘来的不巧,大姑娘刚歇下,不如等大姑娘醒了,奴婢再派人去请您。」

林梦秋微微一笑,「姊姊明日便要出阁,我有些话现在便要与姊姊说,若是姊姊责怪,一切都有我来承担。」

丫鬟踌躇,「这,怕是不妥……」

「怎麽?你敢拦我?」

丫鬟对上了林梦秋的眼睛,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时连要说什麽都忘了。

虽然二姑娘一贯柔弱好说话,下人们有时候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再怎麽样也是正经的主子,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拿捏的……

想到这儿,丫鬟犹豫後还是让开了身子。

林梦秋推开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姊姊出嫁前一日,会在房内饮毒自尽,是丫鬟发现得早,找来大夫强行催吐,才将毒酒吐了出来。

这会下着雨,屋内门窗紧闭,昏暗极了,林梦媛手持白瓷杯闭着眼仰头欲饮,杯子刚碰到下唇,就被一股力道狠狠拍开。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林梦媛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恍惚过後,才红着眼回头怒视着打扰她的人,双眼红肿,眼神极尽疯狂。

「怎麽是你?你怎麽会在这里!我不是不许让人进来吗!」

小的时候,林家姊妹俩关系很好,可随着林梦秋渐渐长大,林梦媛就对她开始有了敌意——准确的说,应该是对她这张脸有了敌意。

林梦媛不喜欢比她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如外边传得那麽温柔贤淑。

林梦秋本能地不再去碍姊姊的眼,尤其出事後,她本就不常出门见人,两人更是没有什麽接触,关系只比陌生人好一点,除了偶尔碰面打招呼,几乎没什麽交集。

「姊姊想做什麽?好似怕人知道。」林梦秋无视她的怒吼,平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触及了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林梦媛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

虽然林梦秋一眼未看那个杯子,也没有问里面是什麽,但她莫名的觉得林梦秋什麽都知道,这让她感觉到慌张,甚至被对方冷静的眼神刺痛。

「你来做什麽?是不是娘亲让你来的,那你回去告诉她,我不会嫁的,与其嫁过去被那丑八怪折磨至死,我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乾脆。」

林梦秋原本还能心态平和的面对姊姊,可是那句「丑八怪」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前世,她险些遭人侮辱,刺瞎了恶人的眼睛逃出来後,撞见了一辆马车。

她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跪倒在地,隔着布帘,看不见里头的人,身後是随时会追来的人,她头贴在地面,冰冷和恐惧像水一样几乎将她灭顶。

就在这时,布帘里传出一道冰凉且冷淡的声音——

「抬起头来。」

风拂过布帘,她从缝隙间看到了他的双眸。

沉默片刻,他又道:「阿袁,带上她。」

他的声音没有当年的朝气,落入人耳里像蛇类令人发毛的嘶嘶声,可林梦秋一眼便认出了他的眼。

之後,她被名叫阿袁的人丢上了仆从乘的车,带回了城门口,遇上了出城寻她的家仆。

当时的沈彻已经是南阳王,位高权重,所有人都说沈彻嗜杀成性,残酷暴戾,喜怒无常,连市井妇人吓唬孩子都用南阳王。

可这偶然重逢,让她发现,不论他如何变,他依然是当初那个心中怀着正义的少年,是她的大英雄。

她不愿意听到任何人侮辱他!

林梦秋沉着脸厉声道:「姊姊慎言!若是此话传到世子耳中,可是要牵累整个林家。」

林梦媛猛地抬头,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她纤弱娇美,细腰不足盈盈一握,美得就像是那枝头的花,一掐便会断,可偏偏她的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毅澄澈。

她不是胆小怯弱,连只小猫小狗都能吓得她发烧闭门不出,她怎麽敢呵斥自己!

林梦媛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来不曾看清过这个妹妹。

「你说的倒是轻巧,今日出嫁的不是你,你自然不用怕,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的绝望……」她说着又要掉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林梦秋见惯了她这般,根本不吃这套,乾脆俐落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替你出嫁。」

林梦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终於明白似的,瞪大了眼。

她想拒绝,也知道自己应该要拒绝,先不说姊妹易嫁的後果,光是她们两人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关系,林梦秋也不可能是因为姊妹情深而挺身而出,必然另有目的。

可她心跳如擂鼓,根本抵不住这诱惑。

不管有多难,只要想办法,一定能悄无声息的替换过来,只要她去求一求爹娘,他们肯定会答应,那她就不必嫁给那暴虐的丑八怪了!


翌日。

林梦秋身穿火红的嫁衣,头盖喜帕,坐上了去往南阳王府的喜轿,被迎进了新房。

王府里熙来攘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便是绵绵的春雨也阻不断贺喜声,王太妃看着往来的宾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此刻的喜房却与前院的热闹不同,冷清得像是一座冰窖,屋内的丫鬟也是静悄悄的,就连喘息声都轻的像是一吹即散的青烟。

烛火劈啪爆开灯花,惊醒了站在屏风外伺候的圆脸丫鬟绿拂,她匆忙侧头朝里间看了眼,见新过门的世子妃依旧安静的坐在喜榻上,才暗自松了口气。

绿拂又忍不住的悄悄打量她,好似从午时拜过堂後,世子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未变,竟像是玉雕的人儿一般。

听闻世子妃林梦媛,是工部新上任的侍郎林剑青的大女儿。

早先随林大人住在苏州,从小便素有才名,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温婉贤淑、待人和善,即便蒙着红盖头,也能感觉到她的柔顺。

绿拂忍不住在心中惋惜,只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运道实在是不好,刚到京城就嫁入了南阳王府,注定是要凋谢。

正巧屋外有人敲门,绿拂赶紧收回了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端坐着的新娘却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地揪着衣裙。红艳华贵的缎子被她揪出了皱褶,在盖头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来人是王太妃身边的王嬷嬷,在王府说话很是有分量,一行丫鬟规矩的朝着她行礼。

「世子妃可好?」

「王嬷嬷放心,一切都好。」绿拂是新提来伺候世子妃的,恭敬的上前回话。

王嬷嬷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世子何时离去的,可有说多久回来?」

绿拂缩着脖子,脑袋往下低了低,「世子还未曾来过。」

王嬷嬷眉头紧锁,往里间看了眼喜榻上的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呵斥道:「你们是怎麽当的差,如此重要的事也敢瞒着不报。」

按理来说,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待新郎取下红盖头,一同饮下合卺酒才算礼成。

世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拜堂是由他三弟代行的礼,前几次娶亲,世子虽然也都不拜堂,但酒还是勉强的喝了,太妃才会放心的在前头迎客。

谁知道,大半日过去,宴席都要结束了,新娘却还蒙着盖头一个人枯坐着,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绿拂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的跪着求饶,心里有苦说不出。

世子的脾气人尽皆知,他的院里动不动就抬出死人,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这全府上下谁敢管这位爷的事?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王嬷嬷也不想为了几个丫鬟惹了晦气,赶紧让人去回禀王太妃,再派人去请世子,等交代完後,才快步到床榻边,恭敬的福了福身。

「老奴给世子妃见礼,世子有事耽搁了,马上便来,还请世子妃见谅。」

王嬷嬷等着林梦秋开口,没想到她却一言未发,连姿势都未变,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是心中有气?还是想要给个下马威?不是说这位世子妃温婉贤淑,难不成都是传言?

王嬷嬷只能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世子妃?」

这回话音落下,王嬷嬷看见火红的盖头晃了晃,像是在抬头,过了会,才听见女子婉转的声音——

「世子只管先处理正事,不必顾及我,我既已嫁来王府,自然是事事以世子为先。」说完,林梦秋顿了顿,又轻声道:「多谢嬷嬷告知。」

刚开口的几个字有些许沙哑慌乱,想必是小姑娘坐久了,半晌没开口,嗓子滞涩,加上害羞回答才慢了些,这一番话说得柔顺妥帖,叫人听着无比的顺心。

伺候王太妃这麽多年的王嬷嬷听了不免满意的点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先前的猜测烟消云散。光这善解人意便强过前头四位,听闻模样也是万里挑一,只希望世子这次会喜欢。

「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世子妃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丫鬟,老奴先回前院去了。」

「辛苦嬷嬷。」

王嬷嬷颔首退了出去,又低声交代了丫鬟几句,便急匆匆的往正院赶。

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喜榻上的身影也缓缓的松了口气,紧握着的手掌满是细汗,方才那一声「世子妃」简直就是催命符!

她险些脱口问谁是世子妃,还好她的反应快,不然可就要露馅了!

若是被人知道,她根本不是林梦媛,别说是她,整个林家都会遭殃,为了小命、为了改变前世的悲剧,她必须扮演好姊姊,绝不能被发现。

林梦秋的脑袋还混沌着,浑身紧绷的就像是拉满的弓弦,以至於静坐半日都感觉不到疲倦,她面上淡定沉稳,可心中却揣着一团火,让她的双眼明亮而又炙热。

第二章 新婚夫妻初见面

夜色渐浓,宴席临近尾声。

不知何时,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林梦秋一人。

为了这场李代桃僵,她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之前是紧张加刺激,她完全感觉不到饿,这会四下无人,才感觉到肚子空空。

林梦秋双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偷偷的揉了揉。

若是往常在自家小院,这会丫鬟就该给她摆膳了。

虽然她在林府不显眼,但好歹是嫡出的小姐,在吃穿用度上没人敢怠慢她,前两日她说想喝桂圆莲子汤,小厨房早就准备着了,若是她没有出嫁,这会应该舒服的捧着小碗喝着汤。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有些後悔,早知道方才王嬷嬷问她有没有需要时,她就该说想用些点心,可一想到她现在不是自己,而是行事规矩得体的姊姊,就只能强压下想喊丫鬟的冲动。

呜,好饿啊。

林梦秋蒙着盖头,睁着眼算着时辰,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再忍一忍,等到天明,总该要用早膳的。

就在胡思乱想的低头空隙间,她看到了床榻上散落的桂圆莲子,这是方才被牵进屋後喜娘撒的,寓意早生贵子。

林梦秋看了一眼,忍不住的抿了抿唇,然後坚定的移开双眼,心里默念着:你是林梦媛你是林梦媛,林梦媛就算饿死也不会偷吃东西的!

或许是为了勾引她犯错,她的眼睛移到另一边,就看到另一边也散落着好多的红枣,红艳艳圆滚滚,光是看着都能想像入口的甜糯。

林梦秋又看了两眼,狠心的闭上眼,心里想着,看不着就不会想了,可是手指彷佛有自我意识似的伸了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劈啪的声响,以及红枣轻轻滚动的声音。

纤细白净的手指,悄悄的勾着红枣,正想着怎麽才能最快的塞进嘴里,就听见门从外被推开,而後响起铁器摩挲地面的声音,又像是重物在碾压滚动着向前,在这寂静的夜里透着寒意,一声一声像是碾在她的心上。

林梦秋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紧,眼皮也在轻微的发颤。

她知道来的是谁,越是知道,越是紧张。

林梦秋屏住呼吸,她不敢有半点动静,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很快的,声音消失了,她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除了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屋内一片寂静,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难道是她出现了幻听。

还是他来了,又走了?

林梦秋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不等她失落,就感觉到冰冷的东西擦着她的发梢扫过,再睁眼时,盖着她一整日的盖头,已经被无情的丢弃在脚踏上。

不是幻觉,是他,南阳王世子,沈彻。

烛心炸开火星,林梦秋眨着眼无措的对上了来人的视线,就在她几步远之处,沈彻坐在青黑色的轮椅上,黑袍玉带,面容苍白瘦削,五官深隽犀利,根本不像传言那般丑陋,反而是世无其二的俊俏冷峻。

他只是这麽坐着,压力便如排山倒海的倾涌而来,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残缺。

是了,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是恣意潇洒纵马长歌的翩翩公子,即便受了伤跌落泥泽,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谪仙人。

林梦秋一时看得失了神,直到耳边响起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小心你的眼珠子。」

林梦秋这才想到,沈彻受伤後最厌恶的肯定是别人过多的关注,连忙撇开了脸,想要说抱歉的话,可又想起来她现在是姊姊,太急着开口反而会露馅。

她只能想像着此刻若是姊姊会怎麽说怎麽做,停顿片刻後,面色恭敬的看着沈彻,柔声道:「妾身见过世子爷。」

「胆子倒是不小。」

沈彻冰冷的声音里还带着讥讽和讥诮,他话音落下,林梦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这才看清楚,方才挑开她盖头的物品看着是拐杖,其实是柄剑,此刻剑已出鞘。

利剑破风而来,直直的抵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她此处的肌肤最是娇柔,这麽一碰就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迷茫的望着沈彻,感觉他浑身上下带着强烈的戾气,一双狭长的凤眼冰冷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阴沉的蛇,所及之处遍骨生寒。

沈彻冷冷地打量着她,眼前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娇而不媚的眼眸平添了几分灵动,火红的嫁衣穿在她纤弱的身上,更呈现出肤若凝脂、恍如美玉的美艳,乌黑的长发尽数盘起,低头间露出一截脖颈,纤细白皙好似一掐便会断。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握紧的手掌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哦?难怪胆子不小,手里攥了东西,想行刺?

见她不说话,沈彻眼神越发暗沉,手上的利剑也往前一分,瞬间血珠顺着剑身滑落,他盯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把手松开。」

林梦秋被他发怒的样子震慑住了,根本忘了解释,木然的打开了手掌,被她紧紧攥着的红枣从指缝间滚落,最後落到了沈彻的双膝之上。

同时,她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颤颤巍巍像小猫的呜咽声,「世子,我饿了。」

用红枣行刺?沈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而另一边,林梦秋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麽,脚趾下意识的蜷缩,两颊发烫。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尤其还是当着沈彻的面,她恨不得找个枕头把自己闷死。

宋氏从小就不拘着她学规矩,养得她活泼天真,每每看到大姊姊被女先生拘着读书写字,她还会在心底偷乐,以为是母亲偏爱小女儿。

等十二岁後,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放纵溺爱不一定就是宠爱,还有可能是想将其养废。

总之,假如做这事的是她林梦秋,倒还说得过去,可她现在是林梦媛,林梦媛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说话做事最是规矩得体,是众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闺秀,林梦媛是绝不会偷吃东西,还被人发现的!

林梦秋之前还信心满满,觉得不过就是伪装而已,她装了这麽多年沉默胆怯,从未被人发现破绽,谁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当场露馅。

她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下场,甚至还有身穿嫁衣被人丢出王府的画面,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都怪她贪吃,少吃一颗枣又饿不死,现在怎麽办?

林梦秋正焦急地想着如何补救,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利剑回鞘的声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被收了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彻依旧寒着脸,原本满是戾气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眉头紧锁,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情绪。

既然没有所谓的行刺,人也见过了,沈彻就转动轮椅转身要走,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在这浪费时间。

沈彻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影依旧挺拔,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几步外,也就能解释方才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靠近。

他没杀她,但也没正眼瞧过她,是厌恶她了吗?

可他却是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隔世再见,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着沈彻要走,林梦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追了上去,只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她刚站起身便绊到了脚踏,身形一晃,满头的珠玉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应快,晃动了两下勉强稳住身子,而沈彻早已绕出了屏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没时间去整理凌乱的发髻,提着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着沈彻快要到门边,她更加快了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梦秋原以为沈彻肯定不会搭理她,毕竟他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可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停下,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不耐。

林梦秋虽然看见了,却停不住脚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整个人撞到地面之前,她好似看见沈彻冷漠的将轮椅往後移了一步。

一声清脆的匡当声响起,她已经跪趴在了地上,膝盖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气,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脑袋不知撞在了什麽软软的地方,并不疼,甚至鼻息间还能闻见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梦秋的膝盖阵阵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凭藉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混乱间她好似摸到了什麽又软又硬的东西,她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收拢捏了捏,而後她听见沈彻的声音响起——

「找死?」

这声音比方才还要阴森冷厉,甚至带着浓浓的戾气,林梦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彻的那张脸,阴沉狰狞,好似下一瞬就能将她撕碎。

两人四目相对,她迷茫的停顿了片刻,而後视线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盖正好磕在了轮椅的踏脚处,至於手掌则是紧紧的贴在了沈彻的小腿上,难怪触感有些不同,又因为她手指的收拢,不自觉的将沈彻青黑色的裤腿攥着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那画面依旧印在她的脑海里。

苍白毫无血色,是那种许久未见阳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回忆方才的触感,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萎缩。

这是林梦秋头次正面看见他的伤口,带给她的是极致的冲击,她心中那个傲然的少年郎,真的从云端跌落,他只能依仗轮椅拐杖,甚至无法站立行走。

光是这麽想着,她的心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疼,水气弥漫着秋瞳,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沈彻感受不到这份痛苦,他只有被触碰了逆鳞的愤怒和戾气,见林梦秋红了眼,还以为是她被他的腿吓到了,毫不留情的将她重重推开。

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该死。

林梦秋被他推开,身子向後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脚踝毫无准备的擦过地面,瞬间破了皮。

这疼痛也让她恢复了理智,沈彻是如此骄傲的人,便是被人盯着看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被人触碰到了小腿?难怪他会生气,比起被人盯着看,触碰他的腿才是真的碰了他的逆鳞。

林梦秋勉强的撑着地面坐起,这会她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字一句无比诚挚的表达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过鲁莽,手脚笨拙,不论世子要如何惩罚,妾身都甘愿领罚,只要世子能消气。」

既然她没能重生回到伤害发生前,那她希望守护他的尊严,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伤痕。

轮椅的轮子往前滚了两圈,冰冷的铁器在地面划过,沈彻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後硬生生掐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抬头,「看着我。」

林梦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彻凤眼微微眯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暗沉,像是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麽?」

林梦秋皮肤娇嫩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痕,更何况沈彻的力道并不轻柔,好似下一刻就会掐碎她的骨头,她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专注的回望着他,而他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不自觉的就脱口道:「家父是工部侍郎林剑青,妾身林梦媛,是世子刚过门的妻子。」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在沈彻看来,眼前人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虚假伪善谄媚,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东西,就用这样的言语来麻痹他。

言语和神情都会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人,沈彻直盯着林梦秋,想从她的眼里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厌恶,可奇怪的是什麽都没有。

她的眼神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热,与他的阴冷完全相反,那温度像是会蔓延,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肌肤,烫得他不由得松开了手。

他忽然不想再跟她相处下去,觉得林梦秋的态度出乎意料,竟然让他一时无法应对,於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

「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要来烦我,你便能多活些时日。」

说完,沈彻就和来时那般,控制着轮椅毫无声息的又离开了,只留下清冽的香气。

看见沈彻出来,屋外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为他打伞,而站在两侧的丫鬟们则是迅速的低下头,牙关打着颤。

听闻世子刚受伤时,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着世子的腿看,被活活剜眼断腿,从那之後府内便再无人敢非议偷看世子。

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後,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梳妆台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恐怖。

她不想在新婚当夜就传出沈彻伤她的消息,这会对沈彻不利,故而等上完药,便拉住绿拂轻声交代,「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旁的一律不说。」

说完,她朝着绿拂温和的浅笑。

她和林梦媛换身分,红杏还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门那日才能把红杏带过来,现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绿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指甲划伤而是剑伤,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气暴躁,何时会发怒都说不准,怎麽世子妃却要替他瞒着?

虽然不解,可对上林梦秋温柔的笑,绿拂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连她也感觉到了,这位世子妃好似与前头几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句多嘴。」

林梦秋这才点了点头,洗过澡擦了药,一番折腾後她也不饿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绿拂这时却小心问道:「世子妃,合卺酒该怎麽办?」

酒未饮尽,礼便不成。

林梦秋前世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托盘里的酒杯,「我替世子喝。」

沈彻到最後也没喝,好似还有些讨厌她,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有惊无险的嫁入了沈家,她会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让他少讨厌一点。

一连将两杯酒都饮尽,林梦秋才晕沉沉的躺上床,等床幔轻轻的放下,她便红着脸闭上了眼。

酒也没想像中那麽难喝,尤其还是与他的合卺酒,有点甜还有点辣。

睡梦间,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的呢喃着,「夫君。」


沈彻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装饰,甚至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侍从阿四上前替他换下外衣,正要仔细挂好,便听见他冷淡的道:「将这些衣物拿出去烧了。」

「爷,这是太妃刚命人新制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他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触碰过,就觉得厌恶非常,不仅是她,他厌恶所有碰触他的人。

阿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揣着满怀的衣物跑出去烧了,又吩咐下人将早就煮好的热水提进屋。

下人手忙脚乱的倒好了热水,恭敬地出来请他去沐浴。

「出去。」

沈彻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关上门後,他才草草解开系带,双掌朝下运气,眨眼功夫便稳稳的进了浴桶内。

他不喜欢明亮的环境,屋内只点了几根蜡烛,他便在这昏暗之中沐浴,夜风拂过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些许草药。

今日的草药比往日少了半数……沈彻的目光便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时常为他施针,早已千疮百孔,那两条毫无知觉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苍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闭上了眼,自嘲的勾起一丝冷笑,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的东西,何况是别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便从旁边的架子抽来布巾擦乾了水珠,只是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方才的画面,动作就有些许的停顿,出浴桶时险些被绊倒。

虽然他及时离开,却还是一声巨响,浴桶应声倾倒。

阿四冲进来时,沈彻已经披着袍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昏暗的烛光笼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显得无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从小就跟着世子的,他见过十五岁的世子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挑掉数个山贼窝,也见过十六岁的世子御前与武状元比试,连着数年将人打落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关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边疆,隐瞒家世姓名,从伍长一步步的到百夫长都统乃至牙将。

阿四至今都记得世子在黄沙中纵马飞驰,杀敌百千浑身浴血时的英姿。

他也相信,终有一日,世子会让蛮夷止步於饮马之河,闻他之名便丧胆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梦碎马下,不得不被困在这四方小院,空有满腔热血和本事,却无处施展。

看着破裂的浴桶和满地的浴汤,阿四收敛心神,小声问:「爷,这是怎麽了?」

「今日的汤浴是何人准备的?」

沈彻的声音冷厉,听得阿四忍不住发颤,「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时疏忽,忘了将草药收回来……」

不等阿四说完,沈彻阴郁的声音响起,「将那人拖出去杖责四十,逐出王府。」

沈彻一贯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论是谁犯错都是同罪,绝无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不敢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随後院子里就响起了杖责声。

沈彻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立进屋。

他冷声吩咐,「去林家,查查林梦媛的底细。」

「是。」

第三章 继婆婆表里不一

寒风从窗缝间呼啸而来,祠堂内阴湿凄冷,林梦秋穿着单薄的衣袄跪在蒲团上。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了,不让她见外人,也没人同她说话,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的人,可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失望和嫌恶。

林梦秋被冻得神智浑噩不清,也曾多次想要轻生,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是找到真相,她不愿意带着污名屈辱而死。

祠堂大门忽地被推开,一个瓷碗被放在了地上,而後又再次合上。

每日午时,会有婆子来送一次饭,林梦秋像一缕游魂到了门边,捧起了碗,美日的饭食就算再难下咽她也会吃完,没有气力就会倒下,就永远无法逃出去。

她麻木的往口中塞着馒头,没想到今日婆子并未走远,正在与路过的丫鬟说闲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林家的姑娘都命苦,大姑娘如此贤德却嫁了这麽个魔头,南阳王世子谋逆,京中大乱,只怕接下去是没得安宁了,还好大姑娘提前逃出来了,不然只怕也要葬送在王府了。」

林梦秋空洞无神的眼睛在这一刻闪过了惊诧,她丢开了手中的瓷碗,拚命的去拉门锁。

大约是她一直未曾表露过逃跑的意图,又恰逢大乱,今日婆子竟然忘了上锁,林梦秋当真推开了门。

林梦秋急促地问:「你们在说谁,谁谋逆?」

「二姑娘?您怎麽出来了,没有夫人的准许,您不能离开祠堂半步。」

「我问你们,谁谋逆!」林梦秋惨白着脸,声音却格外的尖利。

或许是被林梦秋的模样给唬到了,婆子下意识的脱口回答,「南阳王世子沈彻,昨日杀进皇宫谋逆弑君。」

「那他现在人呢?」

「据说身中数箭血肉模糊,这样的魔头自然是死了。」

林梦秋双腿发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救他。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她不管不顾的推开婆子的手往外跑,只可惜,婆子很快就反应过来,狠狠扣住了她的身体,不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去,没人能听见她的哭喊……

林梦秋猛地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屋子有片刻的失神,等她撑着床榻坐起,屏风外的绿拂已经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世子妃您醒了?」

绿拂掀开幔帘就看见垂泪的林梦秋,饶是她见多了美人,仍是看得痴了。

不得不说,世子妃生得着实是美,眉如春山,秋水翦瞳,尤其是右眼下的泪痣,更显得楚楚动人。

洞房花烛夜,世子却不在房中,世子妃定是心中难过吧,不然也不会满脸是泪。

林梦秋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她不仅重生了,还与林梦媛瞒天过海,替她嫁入了南阳王府,方才那一切不过是前世的记忆。

见绿拂盯着自己看,知道她定是误会了,林梦秋拂去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的道:「刚离家心中不安,让你看笑话了,这会什麽时辰了?」

绿拂原是王太妃身边的丫鬟,因为懂事有眼力才被挑来伺候世子妃,自然是善解人意,知道世子妃不想被人知道她哭过,便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含笑问道:「天还未亮,太妃那边的规矩是辰时问安,这会还早,世子妃要不要再睡会?」

梦里的种种格外真实,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就没了困意,她摇摇头,吩咐道:「一会要去敬茶,还是不睡了,让人进来替我梳洗更衣吧。」

绿拂应是,回头吩咐了小丫鬟,便回来伺候林梦秋梳洗。

新婚後第一日要给长辈奉茶认亲,衣服和妆容既不可太素简也不可过於繁重。

林梦秋挑了件高领的大红色石榴花褙子,正好能遮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再让丫鬟梳了简单的燕尾圆髻,点缀着衔丝花叶红宝石发钗,不显繁重却处处透着精致。

她的眉眼过於明媚妖艳,便只描眉,而後用脂粉细细的遮去了泪痣,等穿戴好再瞧,宛若出水芙蓉般清丽温婉。

林梦秋对着镜子出神,她前世被关在祠堂根本不知道沈彻为何谋反,不过姊姊提前逃了出来,或许事情和她姊姊有关系……

「世子妃可真美,便是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美。」

听到绿拂的声音,林梦秋才回过神来,适时的弯眼浅笑,看着时辰尚早,便拉着她的手问府里的情况。

绿拂便简单说起,沈彻的生母曹氏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早些年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两人情投意合,可少年郎想要先立业後成家,曹氏便一直等他,只可惜少年郎随军出征再未回来。

彼时当今圣上登基,他的几个兄弟或被猜忌或被派往封地,唯有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南阳王,求娶了曹氏,得到了圣上的信任和重用,被封为南阳王驻守封地。

成亲後两人相敬如宾,只可惜曹氏身子弱,生沈彻时又落下了病根,在他两岁时便过世了,虽然对曹氏仍有情谊,但家中幼子需要有人照料,於是南阳王在曹氏离世三年後娶了自家表妹陈蓉为继室。

为了表示对曹氏的敬重,南阳王未给陈蓉请封王妃,王府下人见了陈蓉只喊夫人。

边境西戎蛮夷猖獗,南阳王从封地又去了战场,领兵出征已有数年,如今府里最为尊贵的便是王太妃王氏,而陈氏则在旁帮衬着管家。

除了这两位外,沈彻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姨娘所出的沈少仪,今年十九,在翰林院领个闲差,一个是陈氏所出的嫡子沈少钦,今年十五,还在国子监读书。

昨日替沈彻拜堂的便是沈少钦,拜完堂後,他又匆匆的赶回了国子监。

绿拂说完见林梦秋眉头紧锁,便低声劝慰,「世子妃不必太过担忧,王太妃是再和蔼不过的,夫人更是全京城少有的好脾气,从来不会有一句重话,等瞧见世子妃定是喜欢的不得了。」

林梦秋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绿拂说的这些与前世她所知的相差不多,当时姊姊说了这门亲事,母亲便将南阳王府上下都打探了一遍,她们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偶尔她去请安撞见她们在说话,也不会特意避开她,却没想到只要与沈彻有关,事无巨细她都牢牢的记在心中。

姊姊婚後,她也还是会关注沈彻的消息,唯一她觉得蹊跷的便是,据说,在她出事前几个月,沈彻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是血的提剑闯进了陈氏的院子,等到南阳王赶到时陈氏早已血溅当场。

当时她就想以见姊姊的名义,去一趟王府,只可惜没能如愿。

她是相信她的恩人绝不会无缘由的杀陈氏,一定是陈氏做了什麽坏事,而有前世这件事在,让她对这所谓全京城脾气最好的夫人陈氏有很大的疑心。

另外,在她死之前,亲耳听到下人们说,沈彻彻底的疯魔,他带着亲卫杀上了金銮殿,无人能挡他一步。

可他却没坐上那个位置,那日皇宫血流漂杵,他以血肉之躯屠尽一切阻他之人,最後身中数箭倒在了最高处。

她分明记得,沈彻第二次救她的时候,虽然暴戾但未曾失去理智,她不知道沈彻经历了什麽,但她想试试能否改变他前世的结局。

就算改变不了,她也想要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绿拂,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初到王府什麽都不懂,可要闹笑话了,以後也还要你多多帮我才好。」林梦秋牵着绿拂的手,诚挚的道,说完还朝着小姑娘柔柔的笑。

被林梦秋用如此毫无保留的信赖眼神看着,绿拂小脸慢慢的红了,她突然能理解那些公子哥为了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的心情了,此刻便是让她掏心肝她也愿意。

绿拂不禁有点激动地说:「只要世子妃不嫌弃奴婢粗苯,奴婢愿意一直伺候您。」

之後她又说了些关於王府的事情,明显比方才要更用心,也更细致。


等到天色大亮,绿拂便引着林梦秋往王太妃的春熙堂去。

还未进门,就能听见堂内传来说笑声,左右两边的丫鬟齐齐向她行礼,而後掀开布帘请她进屋。

即便已经入春,京中依旧冷得很,堂内烧着炭盆,林梦秋踏进门内便感觉到了暖意。

堂内正中间坐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身穿红紫色长袄,头戴珠玉抹额,手里攥着佛珠,面容和善只是神情略显疲惫,她进屋之前,老人家正在听旁边的美妇人说话,听见动静便直直的朝她看来。

王太妃原本半眯着的眼,在看到林梦秋那刻微微睁大,多了几抹笑意,「这便是彻儿媳妇吧,这身衣裳穿着喜庆好看,快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梦秋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快步的到了王太妃跟前福身行礼,「孙媳给祖母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你坐我身旁离得近些。」王太妃脸上带着笑,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坐,更是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着,好似看不够,「你母亲没骗人,真真是画上的人,与我彻儿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林梦秋不敢真与王太妃坐一张椅子,便只挨着座椅的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见王太妃是真的喜欢她,心底也有了些暖意。

她没有祖母,外祖母虽然待她好,但也只是物质上的好,从未过於亲近,更不会像王太妃这般搂着她心肝儿一般的满心满眼的喜欢,她头次有种被人捧在掌心珍视的感觉,眉眼嘴角都忍不住的想要弯起来。

她也喜欢这位和善的祖母。

那美妇人见状也笑着打趣,「这下可好,世子妃一来,我在母亲这就失宠了。」

王太妃像是才想起她来,拉着林梦秋为她介绍,「这是你母亲,平日里都是她帮我操持家务,以後你缺什麽只管与她说。」

这便是陈氏了,陈氏今年不过三十有四,穿着打扮却十分的低调素雅,从她进屋起就一直在笑,难怪旁人都道她持家辛苦、脾气和善。

若不是林梦秋对她有疑,只怕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儿媳见过母亲。」林梦秋又规矩的起身向陈氏见礼。

陈氏不等她福身便亲自来扶她,「还不到认亲的时候呢,快些坐下,这般花儿似的小姑娘我可喜欢的紧,以後少不得要向母亲讨来说话。」

陈氏身边还坐着个消瘦的女子,穿金戴银好不气派,林梦秋一时不知此人是谁。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女子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子,「香筎见过嫂子,早就听闻嫂子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好福气。」

林梦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沈彻二弟沈少仪的妻子,是翰林院大学士周大人的次女周香筎。

「弟妹谬赞了,弟妹才是国色天香。」说着,林梦秋便将早就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周香筎,这麽一来人也就认全了。

果真如她母亲所说,沈家人员简单,只是日子过起来,就不知道是否也这麽简单了。

又说了一会话,等时辰到了,便正式开始认亲礼。

林梦秋先向王太妃敬茶,王太妃笑咪咪的喝过茶,让她身边的王嬷嬷送上一对玉镯,光看成色便知是难得的好玉。

她道了谢收下玉镯,接着是向已故的曹氏牌位敬茶,这也是表示对曹氏的尊敬。

最後才是给陈氏敬茶,陈氏也送上了准备好的珍珠头面,满目琳琅看着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等到认亲结束後,陈氏就提出要陪王太妃打叶子牌,「平时我们三人都凑不齐人,如今你来了,也有人陪我们玩了。」

林梦秋不太会玩,就还是由王嬷嬷上场,她坐在王太妃旁边看着学。

中途有个婆子轻声的到王太妃耳边说了句什麽,别人或许听不清,林梦秋却因为挨着近,听得一清二楚。

「世子说是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您,这几日便不来向您请安了。」

「怎麽如此不小心,大夫看过了没?」

「大夫来了,只是世子未见。」

虽然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但之後林梦秋就什麽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记着他病了这件事,眼前还浮现出昨夜他离去时,消瘦的背影。

沈彻怎麽突然就病了?

等用了午膳,她们离开春熙堂要回後院时,林梦秋突然停住了脚步,咬着下唇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般,悄悄的拉住绿拂。

「你可知道世子的书房在何处?」

林梦秋走後,陈氏还留在屋内侍奉王太妃,她捧了本戏文靠坐在榻边,轻声细语的读给王太妃听。

王太妃闭着眼听了两段就挥手喊了停,「彻儿昨夜还是歇在书房?」

陈氏从榻上站起,微低着脑袋没有回话,反而是身旁的王嬷嬷上前小声回答。

「世子戌时去过新房,但没待多久又回去了,今早世子妃房里的丫鬟把元帕送来了。」

说着,就有小丫鬟把锦盒递上来。

王太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期待的看了一眼,等看到洁净如新的元帕才失望的叹气,「罢了,这事也急不得,终究要彻儿愿意才行。」

「老奴瞧着世子妃是个好的,不仅容貌万里挑一,脾气也是难得的温婉,世子这是还不了解呢,等多相处几日,定是会喜欢的。」

提到林梦秋,王太妃满意的笑着点头,昨夜她受伤的事自以为瞒得很好,可当时屋内动静这般大,又取了膏药,哪里能瞒得住她。

王太妃一夜睡不好,生怕刚嫁进来的新娘子就要闹着回家,没想到林梦秋不仅没声张,还把伤口藏了起来,这是不想被人知道沈彻伤了她。

不管是她自己不想丢面子,还是不愿意再添沈彻的恶名,都足够让王太妃欣喜的。

「我也瞧着是个好的,比前头几个安分懂事,我这会还吊着一口气,能照看着彻儿,只盼着我闭眼了,彻儿身边能有个真心待他的人。」

陈氏赶紧接话,「母亲又说胡话了,您定会长命百岁,将来南阳王府的小曾孙还等着您来宠呢。」

王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不必对彻儿的事如此避讳,不管怎麽说,这次也是你给彻儿寻了门好亲事。」

「儿媳也盼着世子能和世子妃和和美美。」陈氏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袖子下另一只手的指甲却深入掌心,事情好似和她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样。


南阳王府比林家大得多,而且这是圣上御赐的宅邸,与京中其他的庭院皆有不同,采用的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以亭台轩榭的错落配以假山池沼,再用花墙长廊来加深层次,漫步在这後院间让林梦秋彷佛回到了苏州。

不得不说,十二岁之前是她最天真快活的日子,可她欢喜却并不留恋,因为十二岁那年,她遇见了沈彻。

沈彻是她此生唯一的光和信仰。

没过多久,绿拂停下了脚步,林梦秋看见了院落的轮廓,此处应是王府最深的角落,周围格外的僻静,即便是来往的下人也都是低着头缩着脖子。

风吹过竹林响起沙沙的声响,就连绿拂也本能的往後退了半步,犹豫地道:「世子妃,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世子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林梦秋心里也有些发怵,但一想到他病了,就想来见他,前世碍着身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见他,她压不住心中的念想。

而且来之前,她让绿拂带她去了趟厨房,至少得把药送给他。

出事後她体虚多病,便在房中装受了惊不敢出门,自然也不能读书写字或是做针线女红,闲着无事便日日翻看药方和医书。

久病成医,还真叫她摸出些许心得来,风寒也是她往日时常得的,虽是小症,但若是拖着早晚会成大疾,所以她亲自盯着下人,从抓药到煎药再到药碗放进食盒内,一步不落。

「我想试试,若是世子实在不愿意见我,能让我把药送进去也好,我只想知道他没事。」

林梦秋说得动情,绿拂被她诚挚的眼神所打败,咬着牙同意了,没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眼神。

林梦秋没让其他下人跟着,就她和绿拂到了院子门口,刚要往里,就有人伸手将她们拦下,守门的侍卫身穿盔甲手握利刃,也不说话,就黑着脸瞪着她们,浑身上下透着寒意。

本朝有规矩王公贵族也不可私下养兵,唯独沈彻因着在战场受伤,陛下特许他可破例,他的手下有支亲卫军,都是同他上过战场的铁血战士。

这些侍卫虽然冷冰冰不苟言笑,林梦秋却不害怕,他们身上透着和沈彻相似的气息。

「这位大人,烦请通禀世子一声,就说是世子妃前来探望。」绿拂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说话,可那侍卫丝毫未动,浑然未将这位世子妃放在眼里。

林梦秋像是没感觉到自己被轻视,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浅笑,一副大家闺秀得体大度的样子,「没事,我们在这外面等一等吧。」

以沈彻的行事作风,他的地盘便是多了只鸟雀他都能了若指掌,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故而不必她说,也定会有人去传消息,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屋内,阿四从侍卫口中知道了林梦秋来的消息,脸色有些古怪。

他昨夜就在新房外等着世子,自然从动静里知道世子动了手,而且世子回院子後心情很差,为此还罚了人,不管怎麽想都和世子妃脱不了关系。

他原以为世子妃吃了教训应该会安分段时日,谁能想到今日就找上门了。

「爷,世子妃来了,就在院外,说是想要探望您。」

沈彻翻看着手中的信笺,袁立是亲卫军的领队,也是他最得力的亲信,一早便将关於林梦媛的消息都送了过来。

信上写着:林梦媛年十七,五岁开蒙,七岁由教养嬷嬷教之礼数规矩……

一般大户人家才能请到放出宫的嬷嬷,林家为了教养这个女儿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然陈蓉替他选了这麽一门好亲事,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位继母的好意。

听到阿四的话时,他的眼睛正好瞥到了信笺的最後——

性格柔弱怕血。

想起昨夜那女子的模样,沈彻的眼里闪过一丝的冷冽。

他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不要试图动什麽心思,既然她不听警告,那便让她多长长记性。

「你方才去後院了。」

沈彻好似没听见林梦秋来的话,反而提起了其他事,这却让阿四浑身发颤的瞬间跪下。

「爷,奴才擅作主张还请爷处罚。」

阿四是个心软的,平日沈彻罚了人,若不是罪大恶极者他都会私下关照一二,能不死就少死几个,也能让自家爷名声好些。

昨夜准备草药的小童被打,他也私下去看了,方才又送了药,他总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沈彻发现,可现在一听後院他瞬间就明白过来,竟然被世子知道了。

不,或许,世子一直都知道,只是懒得去揭穿他。

世子的规矩一向都是求情者共罚,包庇者同罪,尤其他还是世子的贴身侍从,他带头不守规矩,简直就是在打沈彻的脸。

明明是初春,阿四却感觉到汗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就後背全湿,他的额头贴着地面,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半句。

屋内静谧无声,过了许久才听到上首之人淡淡的道:「若还有下次,便自行去阿袁处领罚,现在先去将那人处置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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