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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渔潼《为了闺秀当明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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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2 15: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渔潼《为了闺秀当明君》(上)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11日


内容简介


一穿越过来就在进宫路上,连清只想抱着脑袋大哭一场,
因为她不是来当娘娘享福的,而是身负重任──刺杀暴君戚星枢!
有监於第二次生命是如此可贵,她果断决定装傻充愣当鹌鹑,
不过这戚星枢也不知怎麽了,老是来撩拨想专心养老的她,
他说要来她宫中吃饭,却在喂饱她後直接甩头走人,
她落水时他不但出手相救,还严厉惩治在背後陷害的绿茶婊,
就在以为自个儿天生丽质难自弃,暴君一见就倾心的时候,
她竟发现他其实早就洞悉一切,只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第一章 为母则强欲和离

  连清要死了,谁想在弥留之际却遭遇了一件诡异的事——?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顶轿子,里头坐着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有着秀长的眉,点漆般的眼睛,如若一笑定会倾城,可她此刻却面露哀伤,绝望至极。

  他们大燕的京都前不久被攻破,谋逆之人乃五皇子戚星枢,他杀入宫中先是将皇太后一箭穿心,又把皇帝也就是他的嫡兄囚禁,随後夺取皇位登基为帝,在那之後又大开杀戒,京都顿时血流成河。

  为拨乱反正,官员们多次设计刺杀暴君,然无一次成功。

  後来小姑娘被卷了进来,因她义父也是其中一位官员,小姑娘的美貌被当做利器,义父想让她入宫,成为除去暴君的一颗棋子。

  那小姑娘自小与双亲失散,将义父视为亲生父亲,无比敬爱,因为感念义父的养育之恩没有狠下心拒绝,谁想这一念之差,断送了将来。

  宫里提前来接人,在义母的哭泣声中,她坐上了轿子,手里捏着义父递给她的一颗毒药——?那是要拿去对付暴君的。

  眼见小姑娘双目中落下眼泪,缓缓把手中的药往嘴里送,连清忍不住出声阻拦,她是得了绝症不得不死,可小姑娘还有救啊。

  不要死!活着比什麽都好!

  可小姑娘还是把药吃了下去。

  看着她倒在轿中离开人世,连清心中钝痛,这彷佛抽去了她最後的一丝力气,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感觉自己沉睡了许久,连清慢慢睁开眼睛,轿中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认出这是什麽地方,也不妨碍她觉得这身裙衫眼熟——?这是她死前见到的最後一幕场景!

  连清极为震惊,她飞快得掀开轿帘,想验证这一切不是真的,然而外面古色古香的屋舍,来来去去的行人,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那个即将入宫的小姑娘身上。

  连清颓然的坐倒在轿子里,她同情那个小姑娘,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变成她,更不想去杀那个暴君。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然而轿子很快就被抬入宫里。

  小黄门把帘子拉开,一道光线射进来,连清抬头,看到一个广阔得好像故宫一样的地方。

  到宫里了,完了!

  前世没见过什麽大场面,也没有执行过任何暗杀任务的连清脸色发白,双腿发软,两位宫女上前扶住她,一口一个主子。

  连清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狗屁义父!要不是那位义父让原主进宫,她也不至於穿到这里来。

  前世病死一回,现在还得再作死一回?

  呸!谁想杀暴君谁去,她才不蹚这浑水!

  连清为了保命,低声询问:「两位姊姊,请问你们要扶我去何处?」

  十六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惊恐极了,宫女见了并不觉得意外。

  天下人都害怕当今圣上戚星枢,他十六岁随军出战,双手沾满鲜血,暴戾无情,偏偏百战百胜,大燕离不开他,皇帝也离不开他。

  他南征北讨,立下无数功劳,性子却越发古怪,百官上奏弹劾,皇帝为此将他调离京都,驻守青州。

  後来,他在青州起兵,一路杀至京都,鲜血染红了宫阙,也染红了整个上京。

  鼻尖彷佛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芳草摇摇头,晃去这回忆,柔声说:「主子别怕,奴婢们扶您去扶玉殿,主子以後就住在那里了。」

  听名字就不是皇帝住的地儿,看样子她不会马上被送去伺候暴君,连清心想,既然是选秀,可能一选就选了几十位,她只要低调行事,不出风头,也许就能躲过一劫,从此在这扶玉殿养老。

  嗯,没错,今世她十六岁就要开始养老了。连清无比「欣慰」。

  看宫女把人接走,小黄门急忙去覆命。

  这时的戚星枢正在云霄殿,此殿是整座禁宫中最为奢靡之处,万千工匠日夜辛劳,用美玉、宝石、黄金,各色华木、青石,足足耗费两年时间才建成。云霄之名指的自然是人间无,天上有。

  但此刻这座宫殿里却堆满了木头。

  好似有股冷风从心头吹过,小黄门浑身一抖,低声回禀,「皇上,连姑娘已经在扶玉殿了。」

  前不久戚星枢知道有一批官员在谋事,想把连清送到宫里弄死自己,他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连家反应如何?」

  「回皇上,连大人很是镇定,倒是连夫人意欲阻拦,似乎事先并不知情。」

  「唔,让宫女们好生照顾着。」戚星枢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之前那些刺客实在无用,几回下来连一个伤口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他倒要看看这位连姑娘会使出什麽手段来。

  小黄门应是告退。

  待他走後,戚星枢从总管太监董立手里接过火把,扔在铺了一地的木头上,漫天的大火瞬间弥漫开来,好像天上云霞一般,红得异常耀眼。

  他负手站在殿门前观赏,片刻之後吩咐道:「烧光了再灭。」

  董立站在侧後方,低声应是。

  戚星枢忽然回头,从袖中摸出一块裂开的鸡血石,「等会拿去给他,告诉他,这是云霄殿剩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董立双手接住,明明是四月的天,他却感觉比寒冬腊月还要来得冷。

  不过被囚禁在冷宫的那位滋味恐怕更甚,如果换成他,还不如拿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女儿入宫,姜悦娘在家中焦急万分,泪流满面地请求连诚明,「夫君,你快想办法将清儿救回来啊!」

  连诚明虽然也不舍得,但连清身负重任,计画已经开始,断没有理由中断,「悦娘,事关大燕存亡,既然那逆贼已上钩,派人来接清儿,清儿正好可以与内应配合……」

  要说之前姜悦娘并不信连诚明如此冷血,但此刻才终於确定,连诚明真的要遵从他恩师的想法牺牲女儿。

  「连诚明,你还是不是人?清儿是你的女儿!」虽然连清是收养的,可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俨然与亲生无异,「你怎麽忍心让她入宫……她才十六岁,她懂什麽?」

  「她知善恶,明事理,如何不懂?」连诚明握住姜悦娘的手,「我知道你伤心,可是悦娘,国难当头,我们不能独善其身!」

  今日若是换成他,只要可以除去暴君,即便牺牲性命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独善其身?」姜悦娘用力甩开他的手,「就只有我们家有女儿,你恩师雷胜甫没有孙女儿?呵,他就是欺你傻,欺你……」

  话未说完,连诚明厉喝一声打断了她,「悦娘,你不要侮辱我恩师!」

  他个性耿直,曾因此得罪许多同袍,都是恩师在前面为他周旋,这番大恩他无以为报,只能全力襄助恩师欲实行之事。

  「悦娘,你怎麽变得如此糊涂?你难道不能理解我吗?」在这紧要关头,他更需要她的支持。

  看着连诚明一如初见时清俊的脸庞,姜悦娘呆了呆。

  是,结发这麽多年,她太理解他了。

  他不喜欢铜臭味,她就将娘家庞大的家财抛在一边,他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就跟那些官宦夫人保持距离,他不喜欢她花枝招展,她就从来都不打扮,这一切全是因为她喜欢他。

  以前的她敬慕他心怀家国,觉得这是他最大的优点,没想到,到头来连诚明居然会为了国家,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儿!

  她的女儿何其无辜啊,要她去侍奉一个暴君,要她去做那麽危险的事,他怎麽忍心?

  看妻子安静下来,连诚明心想,悦娘还是深明大义的,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娶她。

  他们连家是书香门第,而姜家只是商户,虽然富裕却上不了台面,但是姜悦娘不像她的父亲那般财大气粗,她素净俭朴,也很懂事,这些年从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他操心。

  今日她只是因为女儿才失去理智,想通就好了。

  「悦娘,」连诚明柔声安慰,「你相信我,清儿不会有事,她会平安出宫的。」

  姜悦娘没说话,她默默转身离开,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没有出来。

  姑娘被接入宫,主子又变成这样,姜悦娘的心腹刘嬷嬷十分担心,急忙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姜悦娘的哥哥姜悟。

  此事非同小可,姜悟得知後马上去面见姜家二老。

  「真是清儿吗?」姜老太太闻此噩耗,捂着胸口,嘴唇伤心得直哆嗦,「老天爷怎麽这麽不开眼,清儿如此乖巧,为何让她被那暴君看上?」

  姜悦娘自生下儿子之後便损了身子,再不能怀上,老天爷却送了一个女儿给她,自是疼爱万分,姜老太太也把连清当做亲孙女看待,戚星枢那暴君阴晴不定,绝情绝义,孙女儿如何能应付?

  「你快去连家看看,」她万分着急地推了推丈夫,「跟悦娘说说,咱们两家商量一下,也许能把清儿救出来。」

  「去什麽?」姜老爷子甩开手,一拍桌子,「他们家的事情我们掺和什麽?连诚明不是很能干吗,让他自己想办法。」

  这个女婿清高孤傲,从来不把姜家放在眼里,是,他是商人,可他正经做生意,既不偷也不抢,连诚明凭什麽看不起?

  他当初就反对这门婚事,只恨女儿一心要嫁,那麽多喜欢她的公子哥儿一个都不选,非要连诚明,作为父母的他们也只能成全。

  这节骨眼上还惦记旧事做什麽?

  姜老太太觉得丈夫拎不清,怒声道:「清儿都入宫了你还闹别扭?我不管什麽脸面,也不管姑爷怎麽想,我只要清儿回来!再说了,姑爷是清高,但确实疼爱清儿,对悦娘也不错,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姜老爷子被她说得噎住,一时无言。

  姜老太太一挥手,吩咐儿子,「你快去姜家一趟。」

  姜悟应是,快步前往连府。

  听说大舅子来了,连诚明立刻出来迎接,他跟姜老爷子互相看不惯,但对姜悟却没有太多厌恶,态度算得上好。

  「悦娘人呢?」姜悟关心地问。

  「你来得正好。」连诚明领他去书房,本来他以为姜悦娘想明白了,结果并不是,「悦娘在里面许久了,送进去的饭食连碰都不碰,你快劝劝她,让她别这样。」

  「也不怪妹妹,她那麽疼爱清儿,肯定难以承受。」姜悟说完轻轻敲门,「悦娘,是我。」

  听见哥哥来了,姜悦娘眼睛一红。

  见里面没动静,姜悟柔声又道:「悦娘,你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娘也很担心你,你可不能把自己弄出病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姜悦娘从书房里慢慢走了出来。

  连诚明见姜悦娘脸色苍白,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悦娘,厨房一直备着饭,你吃一点……」

  姜悦娘看着那双大手,她本以为两人之间感情深厚,但现在她知道了,连诚明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也没有清儿,有的只有大燕,只有他的鸿鹄大志。

  想到这里,她抽出手,「连诚明,我们和离吧。」

  闻言,连诚明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麽?」

  姜悟也呆住了,他还记得当初妹妹要嫁给连诚明时的欢喜,现在她却说要和离?

  「悦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妹妹肯定是饿昏头了,肯定是的,她那麽喜欢连诚明,不可能和离的。

  「没有,我很好,」姜悦娘摇摇头,转头吩咐刘嬷嬷,「你帮我收拾行李吧,我要跟哥哥回家。」

  连诚明注意到她说的是「家」,而不是「娘家」,她已经不把这连府当做她的家了吗?

  他拉住她,着急地道:「悦娘,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说要跟我和离?」

  「是,我疯了。」姜悦娘淡淡地道,「所以你让我这个疯子回去好不好?连诚明,我回去了,就不会再阻碍你的大计了。」

  她神情看似平静,眸底却藏着惊涛骇浪,连诚明不由自主松开手,但他很快告诉自己,悦娘是被清儿入宫的事伤到了,她需要时间冷静,让她回去住几天也好,等心情平静下来也就好了。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一阵子。」

  姜悟并不知道两人闹僵的真正原因,张口再要劝,姜悦娘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迳自回了正房。

  看着刘嬷嬷收拾东西,姜悦娘打开箱笼,捧起里面最贵重的一件裙衫,那是来自金陵的云锦,华贵富丽,衣襟领口用金线绣着牡丹花,她非常喜欢,可是连诚明说衣物不过是驱寒蔽体之物,何必繁琐,因此她这些年只穿过寥寥数次。

  往後,她不必再如此委屈自己了。

  见到兄妹俩回来,姜老太太着急的想询问情况,但看到刘嬷嬷和三个大丫鬟,还有她们手里的行囊时又有些疑惑。

  「这是怎麽回事?」

  姜悟不敢说,他瞥了眼妹妹。

  姜悦娘却坦白地道:「娘,我要跟连诚明和离。」

  「你说什麽?」姜老太太震惊。

  姜老爷子倒是一脸欣慰,「早该和离了,跟那种人过日子有什麽意思?」

  他挣下万贯家财就是为了两个孩子能过好日子,但是悦娘嫁人後却过得跟佃农一样,穿的什麽衣服,吃的什麽菜?

  他的女儿不该跟着连诚明吃不必要的苦,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姜老太太差点没被他气死,忍不住拍了丈夫一下,「你别添乱!」

  她拉着女儿到一边,「你跟娘好好说说,发生什麽事了?是不是因为清儿?悦娘,清儿的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你要给姑爷时间。」

  虽然恼恨连诚明的所作所为,可弑君这种事绝不能说出来,於是姜悦娘握住母亲的手,随口说道:「娘,不是因为清儿,是因为……因为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早就想和离了,只是出於面子一直忍着,现在谦儿已经去蓟州任知县,清儿又这样,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娘,您就让我跟他和离吧。」

  姜老太太心头一震,觉得难受极了,女儿每次回家都是笑容满面的,她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原来全都是装的吗?

  「好,好,」姜老太太当然不舍得女儿受苦,马上答应,「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但是清儿……」

  「他会想办法的,娘,您别担心,清儿会没事的。」姜悦娘轻声说道,这话不仅是安慰母亲,也是安慰自己。

  姜老太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你看起来很累,先去歇着吧。」

  哪怕姜悦娘很少回娘家,但她尚未出阁时住的小院每天仍然打扫得乾乾净净。

  刘嬷嬷把包裹放在桌上,让丫鬟们好好整理。

  姜悦娘站在门口,看着院中的两株海棠,像是在发呆。

  刘嬷嬷走过去轻声问:「夫人,您真的不把姑娘的事情告诉老太爷老太太吗?也许他们会有办法呢?」

  「不。」姜悦娘摇摇头,叮嘱道:「此事绝不能告诉他们,你一定要守口如瓶,就算是哥哥也不要提。」

  如果他们知道是连诚明设计把连清送入宫,指不定会闹出什麽乱子,这件事只能她自己去做。

  刘嬷嬷晓得姜悦娘一向坚强,可难免还是担心,「夫人,您又该如何去救?那可是皇宫,有禁军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姜悦娘当然知道,她之前也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最後她想到了谢家,想到了谢老夫人,想到了谢峤。

  这个人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戚星枢的表舅,杀入京都的事就是他们两人一起谋划的,可以说没有谢峤,也就没有戚星枢最後的胜利。

  戚星枢登基後封他为敬王,乃大燕百年来唯一的异姓王,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女儿也许能得救。

  姜悦娘低声跟刘嬷嬷说:「你帮我把吴管事请来。」

  吴管事虽是管事,姜家一家却把他当成亲人,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也视他为叔叔,对她十分信赖。

  救清儿出宫是大事,她需要这麽一个可靠之人来帮她。


 第二章 自己的女儿自己救

  云霄殿的大火震惊了内宫众人,那是正被囚禁的废帝戚星渊最为喜欢的一座宫殿,每每有从四方来大燕朝贡的别国使者,他们也都会请求一睹云霄殿的奢华风貌,好似这是一处人间仙境。

  现在,它却被烧了个精光。

  扶玉殿的宫女们小声议论着,正在殿内闲逛,熟悉环境的连清也听到了些零碎之语,她忍不住八卦道:「芳草,她们在说什麽?」

  芳草悄声回答,「主子,皇上把云霄殿烧了。」

  「云霄殿?」连清在原主残留的记忆中搜索,发现这是一处非常豪华的地方,比这扶玉殿好上千百倍,「皇上为何无端端把它烧了?」

  「奴婢不知,不过那是……」芳草像是想到了什麽,脸色微变,「主子,奴婢实在不清楚。」

  再装啊!看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知道,不过连清也不逼她,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芳林这时已准备好温水,前来禀报,「主子刚才流了许多汗,快些洗浴吧。」

  刚穿来就受到这种惊吓,胆子没破已经很了不起了,流点汗是应该的,连清点点头,走到侧间开始脱衣服。

  两个宫女围观片刻,上前来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连清羞答答地道,「你们去外面吧。」

  「主子,还是奴婢们来伺候吧。」

  「不,你们去外面。」

  「主子!」芳草芳林双双跪下,「皇上命奴婢们好生伺候主子,奴婢们断不敢怠慢,请让奴婢们代为动手吧。」

  连清无语,这般拚命求帮洗澡的也是没谁了,算了,反正不是她的身体,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吧。

  於是她闭起眼睛,微微点头,开始享受平生没有享受过的高级「按摩」。

  突然,耳边传来芳草惊讶的声音,「主子脚上的是胎记吗?」

  连清睁开眼,看到雪白柔嫩的脚背上有个小猫爪似的印记。

  那确实是胎记,原主曾数次抚摸它,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盼望着有重聚之日,谁知却被义父当做棋子,绝望自尽,到死也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连清心想,能把孩子弄丢,恐怕这亲生父母也不是合格的,盼他们干什麽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养老计画能不能实现……

  两个宫女手法轻柔,十分舒服,连清靠在浴桶上打盹,不小心作了个梦。

  梦里,她刚刚洗好头,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後义母正给她擦拭头发,「清儿,再过几日你就要及笄了,娘明日带你去买簪子,到时候请李夫人过来,你也想个名单,多请些小姑娘过来热闹热闹。」

  「好啊!」她点头,下一瞬哎呀一声,「扯到头发了……」

  姜悦娘忙关心地问:「痛不痛?」

  「一点不痛。」连清嘴里呢喃着,身子一颤,猛然醒过来。

  「主子,怎麽了?可是奴婢弄疼了您?」芳草吓了一跳。

  连清摇头,「不是。」

  是这梦太真实了,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难道……不,连清甩头,她绝不是那个小姑娘,她是现代女青年,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要不是生病死了穿越到这里,怎麽可能遇到这种破烂事?

  不可能,连清拍拍心口,安抚自己。

  一连几天,戚星枢都没有出现,好像已经将她遗忘,连清也渐渐开始怀疑这人其实对她并无兴趣,至於为什麽接她入宫,可能是出於某种特殊的原因。

  无所谓,反正只要不让她侍寝就是好事。

  连清心情开朗了些,见今天天气不错,打算在院子里喝喝下午茶打发时间。

  芳草立刻吩咐下去,「让膳房送些点心来,主子好一边赏花一边品尝。」

  底下宫女应是,立刻去准备。

  此时正是初夏,鲜花艳丽树叶苍翠,空气乾乾净净的,带着一点甜香,抬起头,苍穹浩瀚蔚蓝,连清很久没见过这麽蓝的天了,她还看到一群小鸟飞过去。

  芳林命人搬来桌椅,膳房那里也准备好了点心,很快就有宫女端上来。

  说实话,连清刚刚入宫,顾忌诸多事情没好好用饭,现在见这些点心精美别致,一时也来了食慾,就在她要去夹的时候,有个宫女笑着说:「奴婢服侍主子。」

  声音很有特色,很清脆,连清侧过头,看到这宫女长得挺高的,斜飞的柳眉,狭长的淡褐色眼睛,鼻梁挺直,薄唇殷红,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她愣了愣,正要问她叫什麽名儿,就见那宫女突然朝她使了个眼色。

  连清愣了下,然後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连诚明之前跟原主说宫里有内应,让原主入宫之後与那位内应配合,一起把暴君给弄死……不会就是这位吧?

  我说这位姊姊,咱们能惜点命吗?

  连清坚决不跟她相认,於是收回目光,自己动手。

  芳草见状打趣道:「锦灯,你粗手粗脚的,看主子都嫌弃你了。」

  叫锦灯的宫女皱眉,这位连姑娘是计画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照理说她看到自己使的眼色应该就会明白才是,怎麽没反应?

  「主子,」锦灯走上前,继续暗示,「锦灯不如芳草姊姊伶俐,还望主子见谅,往後希望主子能好好教导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厚望。」

  连清眼皮一颤,心想那暴君不来取你小命就该烧高香磕头了,何苦要去惹他,一个个嫌命长是吧?

  想到连诚明跟原主说的,只要博取戚星枢信任就能弄死他,连清真的很想笑,她信他个鬼哦,糟老头子!

  戚星枢能当上皇帝,还能把他嫡兄给囚禁,那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吗?

  连清吃着点心,含糊的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有芳草芳林就够了。」

  到底怎麽回事?锦灯暗自疑惑,莫非是连大人没跟她说清楚,以至於她一无所知?可据得来的消息,连清是同意的,所以这计画才会开始实行……难道她改变主意了?

  锦灯脸色微沉,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连姑娘也未免太把此事当儿戏了!

  雷府。

  吏部尚书雷胜甫因为连清入宫一事,专程请连诚明来家里做客,好酒好菜款待。

  「委屈你了,诚明。我知道你难受,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至於出此下策。」雷胜甫喝下一杯酒,满脸惭愧,「我如今真有些後悔,实在对不住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师不必内疚。现在圣上被囚,大燕被那逆贼搅得天翻地覆,百年基业眼看就要毁於一旦,这等关头谁还在乎生死?若是需要我去,我也无怨无悔。」

  雷胜甫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关切的问:「诚明,今日随从去请你的时候,听说悦娘不在府里,怎麽,她气得回娘家了吗?」

  「心情不好,去那边住几天。」

  「情有可原。」雷胜甫知道连清是姜悦娘当年在河边救下的,感情自是不一般,「要是影响到你们夫妻感情,可是我的罪过了。」

  「老师别这麽说,她不会怪你的。」连诚明不以为意。

  雷胜甫亲自给他夹菜,「你还是去劝一劝吧。」

  去了就怕姜家二老又生事,连诚明笃定姜悦娘对自己的感情极深,因此并不打算去姜家,要等妻子自己回来。

  从雷府离开之後,他的随从张守义轻声禀告,「老爷,刚才小厮来禀,说夫人有事与您相商,现已在家中等候。」

  听到姜悦娘回家了,连诚明心情一松,语气轻快地吩咐道:「打道回府。」

  另一边,听说丈夫去了雷家,姜悦娘的心更冷。

  让清儿进宫这等大事,他竟然只与他的老师商量,在她面前一句不提,以至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她离家这麽些天他不闻不问,依旧只顾着他的恩师和大业……

  姜悦娘站在窗前,面色如冰。

  刘嬷嬷看着桌上的和离书,轻声相劝,「夫人,您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即便姑爷做事独断了些,可这麽多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连作为下人的她都觉得惋惜。

  「爹跟娘都同意了,你何必还来劝?」姜悦娘轻轻摇头,「现在就算不为我,为了清儿,我也得和离。」

  不然跟连诚明有这层关系,他说不定会从中作梗。

  刘嬷嬷叹气。

  「不知清儿在宫中如何了?」姜悦娘暗自懊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叮嘱女儿首先保全自身,现在就怕她听连诚明的话去对付戚星枢。

  那暴君能击败数十万大军攻入京都,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解决的,那根本是自寻死路!

  「吴管事不是说在想办法使人去传话吗?」刘嬷嬷安慰,「夫人再等等吧。」

  怕是难啊,朝廷百官都要用上自家女儿了,可见已经束手无策,他们又怎麽能打通这一条路?姜悦娘握紧双手,只能从那一边着手,哪怕暂时救不出,至少也可以捎个信。

  说话间,连诚明已回府。

  他从院门口走来,头戴玉冠,身穿青袍,简单乾净的如同高山顶上的一捧清泉。

  这样的连诚明仍是令她心动,但也只因为那副皮囊了。姜悦娘挪开目光,从窗边走到屋子中央。

  一入门,连诚明惊呆了,姜悦娘没了往日里的朴素,她今日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襦裙,领口用金线绣着大朵芍药,眉如青黛,唇若朱火,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艳色。

  连诚明差点以为认错人,犹豫片刻才道:「你为何这般打扮?」

  姜悦娘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她语气淡淡地道:「我喜欢。」

  她神情冷漠极了,连诚明心头暗恼,但他克制住脾气,不想跟她计较,「刚才我见了恩师,那边已经安排好,如果一切顺利,清儿也许一个月内就能归家。」

  姜悦娘不信,如果真这麽容易,他们早就把那暴君弄死了,何至於等到现在?

  她拿起桌上的和离书,「我今日是来与你和离的,签字画押吧……请人写的和离书,不似你文采斐然,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以现在重写一份。」

  她竟真的要跟自己和离?连诚明面色微沉,「悦娘,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姜悦娘把和离书塞在他手里,「你自己看吧,我已经画押,就差你的了。」

  连诚明低头瞄了一眼,心头如被重锤敲击,直接把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岳父岳母可知此事?你竟如此胡来,是疯了不成?」

  这还是他那个温婉体贴,怕他淋雨,撑着伞在值房外面等候数个时辰;担心他的病情,三天三夜不睡在旁照顾;是那个要跟他永生永世不分离的妻子吗?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双长眸瞬间如含了冰霜,但姜悦娘并未退缩,她把和离书捡起来,「连诚明,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戚星枢你们的大计!」

  「你!」连诚明惊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敢?」

  「我就敢。」姜悦娘仰着脸,美目中满是坚决,「你把清儿弄进宫,我便不想活了,你如果不跟我和离,我就拉着你、拉着你恩师一起死!」

  连诚明额上显出了青筋,手指不由用力,「悦娘,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次的事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只因那逆贼提前选秀,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为了大燕,为了天下所有的百姓,连女儿都能理解这点,她为何不行?

  姜悦娘笑笑地道:「连诚明,我其实一贯如此,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所以你还是放我走吧,省得连累你,连累你恩师。」

  她拿着和离书扬了扬,「你在这上面画押,我以後再不碍你的眼。」

  连诚明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手,又恢复了平时淡定自若的模样,「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是。」

  「悦娘,你别忘了谦儿。」那是他们的儿子,她也不要儿子了吗?

  「谦儿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他也会理解我。」姜悦娘把和离书铺在书案上,拿来红泥,「连大人,你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大燕还等着你去救,我一介妇人不知朝廷大事,只会拖你後腿。」

  连诚明听出她的嘲讽,走到案前徐徐道:「你最好不要後悔,悦娘,世上是没有後悔药的。」

  姜悦娘早已经铁了心肠,她冷笑道:「就算有後悔药我也不会吃。」

  她这辈子喜欢错了人,她认,但她绝不会扔下女儿不管!

  连诚明手指沾上红泥,面带怒气地签了这和离书,他不想签,但他若是不签,以悦娘现在的情绪,定会坏了大计。

  终於成了,姜悦娘看着鲜红的指印,想起当年他迎娶她的那一刻,她坐在花轿里,满心想着她成为他的妻了,觉得此生足矣。

  这些年,她伴他晨起,伴他日落,伴他走过山山水水,其实连诚明是什麽样的人,她非常清楚,只是不想承认他从没有真正把她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是最靠後的那一个。

  她转过身,想说一句道别的话,然而却什麽都想不到,最终默默走了出去。

  连诚明看着姜悦娘的背影,心里想着,等悦娘平静下来以後,她一定会後悔做这个决定!


第三章 暴君来整人

  又过了数日,戚星枢仍没有露面。

  连清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很无趣的话本,一边跟宫女闲聊,「别的妃子……她们都住在何处?」

  那能算妃子吗?好似没听说戚星枢册封谁,她入宫之後也没有名分。

  芳草回答,「因为尚未册封,就住在叠翠殿附近一带,说起来主子所住的扶玉殿算是宽敞的。」

  这是特意优待她吗?连清心头咯噔一声,「那她们可曾侍寝?」

  「不曾,」芳草停下手中绣活,「听说昨日有个小主去献媚,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皇上给踹入湖里去了。」

  宫中众人也都很疑惑,既然选了十数人入宫,本以为要选后选妃,可竟然毫无动静,不过这位新帝性子本就古怪,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这莫非是个不近女色的主?那为何要选秀呢?难不成有什麽不可告人之目的?连清反覆揣测。

  手边突然有动静,她抬眼看去,就见锦灯拿着抹布擦拭美人榻。

  这姑娘最近对她穷追不舍,她在窗边赏花,锦灯就跑来浇花,她看书,锦灯就来点油灯,总之是无所不在。

  连清心想,那些官员还挺有眼光的,瞧瞧这人多有毅力啊!

  锦灯又使眼色,连清不理会,站起来跟芳林说:「总坐着不好,得多走动走动。」

  芳林还没动作,锦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主子,奴婢扶您去吧。」

  「不……」话音未落,连清突然感觉一阵疼痛,她低头看去,发现那手指不止有力,手掌还挺大,手指也特别长。

  「我今日要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最好给我一点时间。」锦灯低声道。

  哇,威胁她啊?

  连清正想呵斥,锦灯又道:「这里到处都有耳目,你想被那逆贼发现吗?」

  这句话成功让连清闭嘴了,她现在的愿望很卑微,就是养老罢了,可不能到最後搞得英年早逝,不,少年早逝。

  连清低声说:「你到底想干什麽?」

  锦灯扶着她慢慢走,「你心里没鬼的话,为何要听从?」

  连清咬牙,这人挺阴险!

  「我胆子小。」她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锦灯冷笑,「我去确认过了,你是连府唯一的姑娘,那麽你绝不会对所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药在哪里?」

  药被原主吃了啊!连清头疼。

  她一心要瞒过去,可这锦灯看着就不简单,她知道不能再装傻了,不然一旦锦灯闹起来,她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有人只是去献媚就被踢河里了,要是戚星枢知道她们要毒死他,指不定怎麽折磨呢。

  「我入宫之前不慎将药丢失,此计已无法实施。锦灯,天意如此啊!」连清叹了口气。

  丢失?这雷胜甫什麽眼光,怎麽会选中这种没用的家伙,连药都拿不稳!

  锦灯皱眉,又看一眼连清,也罢,只要有这张脸,早晚能迷住那逆贼,遂低声道:「药没有了可以再送进宫,你记得,到时千万莫再丢失。」

  「再行送药是否会有危险,万一被发觉该如何是好?」连清继续挣扎,「锦灯,你没听说吗,那逆贼不近女色,我根本没法接近他,不如就此罢手吧。」

  「说得好像你有试过似的。」锦灯嘲讽,「你日日在殿内吃喝玩乐,并不曾付诸行动,如何知道不能接近他?」

  连清噎了下,撇撇嘴,「你怎知我就不会被踢下河?」

  「动动脑子,」锦灯挑眉,「你好歹是连府千金,连大人解决了多少棘手之事,你怎麽一点也没学到?」

  那狗屁义父,除了会推女儿入火坑还会做什麽?

  「我就是什麽都没学到!锦灯,我告诉你,我就是一草包,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一块石头!」她活着已经很累了,还让她去弄死暴君,这有天理吗?

  看她耍赖皮,锦灯板起脸,「你知道为了这个计画牺牲了多少人吗?逆贼一日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大燕注定灭亡。那逆贼攻下京都,本就是为了毁了它!」

  神经病吗?连清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见她不相信,锦灯严肃道:「等着瞧吧,别以为你不管天下就能太平,你就能保住命!」说完转身离去。

  连清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锦灯到底是什麽人,为何非得要杀戚星枢?连清回想起她的语气,不说拿她当主子了,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难道说……这也是什麽富贵人家送进来的千金?

  那她们俩不是同病相怜了?

  哦,不不不,锦灯跟她不是一类人,她才不会被洗脑,更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她的养老计画!

  戚星枢翻着奏疏,越看越没劲。

  这些朝廷官员十有六七都痛恨他,因为他囚禁了他们那英明的皇帝,他们恨不得自己死,然而奏疏里却一字不提,实在太虚伪了。

  他把奏疏往地上一扔,「抬去通政司,让他们自己批,爱怎麽批怎麽批。」

  「皇上,通政司哪里敢做主?」董立劝道,「有些紧急之事还是得皇上拿主意。」

  戚星枢斜睨他一眼,「那人怎麽样了?」

  这问话没头没脑的,但董立知道意思,前阵子他把那块鸡血石给戚星渊送去,他只问了一句「都烧光了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再没说话了,原本英明神武的戚星渊憔悴不堪,但身姿却仍是那麽挺拔,不愿屈服。

  先帝有六位皇子,戚星渊排行第三,能铲除所有障碍坐上龙椅,原就有常人所不能比的毅力、胆量还有手段,可惜在位不过四年就被他一手带大的五弟给废黜,还囚禁在冷宫。

  这冷宫原是关押妃子之处,如今用来关一个帝王,可见羞辱之意,可董立连叹息声都不敢发出,恭敬禀道:「还是老样子。」

  戚星枢笑得阴沉,他指指奏疏,把桌上的御笔直接投掷在董立身上,「你来批,今天批完不然要你脑袋。」

  董立不敢违抗,蹲下来捡奏疏。

  戚星枢往外走去,阳光大好,却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个连清在做什麽?」他问小黄门砚田。

  砚田在扶玉殿安插了人,如实回禀,「并未做什麽,跟别的小主一样,一日三餐,辰时起,亥时睡。」

  「还有呢?」

  「赏花,吃点心,看星星,喂鱼……」

  这到底是干什麽来的?他让她入宫可不是为了享乐,那一干官员不是想要利用她杀了自己吗?

  戚星枢突然转身,走向扶玉殿。

  扶玉殿外的宫女看到他无不震惊,刚要行礼就听他沉声道:「都跪着,不许出声。」

  宫女们应诺,齐齐跪下。

  他走了进去,只见主殿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了一副秋千,有个小姑娘坐在上面惬意的荡着,她穿着一件粉色绣梅花的褙子,里面是雪白的中衣,宽大的袖子随风飘荡,好像天上的云朵。

  真逍遥啊!戚星枢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快步走过去。

  黑衣玉面分外醒目,殿中的宫女们马上发现了,纷纷跪下拜见,动静传到芳草耳朵里,她低声惊呼,「主子,皇上来了!」

  闻言,正在荡秋千的连清差点没摔下来,心想她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吧?那个大Boss来扶玉殿了?

  「哪里,在哪里?」她稳住秋千。

  芳草指着前方,「那边。」

  一眼看去,她彷佛看到一团乌云,然後乌云最上方有一张脸,因为阳光的关系看不清楚,但那步子迈得多大啊,那身姿多雄赳赳气昂昂啊,再加上跪了一地的人——?没错,是戚星枢那暴君。

  「快,扶我下来!」她有些手忙脚乱,裙子太长了,做什麽都不方便。

  宫女们还没来得及伸手,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不准下来,给朕继续待着。」

  连清茫然,是在说她吗?

  她看了一眼芳草芳林,就见她们都把手缩了回去,看来真的在说她,连清顿时有种坐在电椅上的感觉。

  大Boss慢慢走近了,她心跳如擂鼓,根本不敢看眼前的人,垂着头拜见,「我……不对,妾身见过皇上。」

  戚星枢盯着她,「继续荡啊。」

  声音彷佛天生带着阴冷,如同腊月的刺骨寒风,连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不,她不要死,她前世就没活够,这世还这麽早死,对得起自己吗?

  连清遵从皇命,开始荡秋千。

  还真荡了?戚星枢两只手环抱在胸口,「荡高一点。」

  连清就又高了一点。

  「再高一点。」

  该死,这暴君有病吧?连清咬牙,只能听命荡得更高,可小姑娘力气小,再怎麽用力又能有多高?

  戚星枢旁观片刻,突然上前扣住她肩膀,猛地往高处一推,下来时连清感觉自己像在坐海盗船,她脸色苍白,有点想吐,可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是一推。

  连清从来不知道荡秋千这麽吓人,她紧紧抓住绳子,在心里把戚星枢骂了几百遍。

  变态!神经病!要是现在给她一颗药,她立马把他给毒死!

  戚星枢玩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好一点了,满意地扬长而去。

  连清从秋千上下来,头昏眼花,腿脚发软,一下扑倒在某个宫女怀里。

  「没事了,别怕。」那宫女安慰她,是锦灯。

  靠,再丢脸也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连清挣扎着要起来,手一下没注意拍在了锦灯的胸口,却发现很平,似乎一点胸都没有,可是锦灯这麽高,照理应该发育了……

  就在连清琢磨这事儿的时候,锦灯一把扯开她的手,「主子,奴婢扶您去躺一会儿吧,您一定吓坏了。」语气没了刚才的温和,反而有点讥诮。

  这是在提醒自己,就算不去惹戚星枢,那人也会来招惹她。

  连清刚才是真的想毒死那暴君,不过人在危难时想法总会比较偏激,一旦危难过了就会改变,作为一只小蝼蚁,谁不是苟且着呢?

  她拂开锦灯的手,冷冷的说:「芳草,你来。」

  芳草连忙来扶她,安慰道:「主子,皇上刚才许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这麽耍弄别人,果真是暴君,她才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前世这种时候她就会买买买,可惜这里没得买,那就只能吃。

  连清靠在榻上,大剌剌叫道:「让膳房多做些点心,越甜越好。」甜品可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锦灯一脸茫然,她不是应该很生气吗,怎麽吃起来了?这反应也太奇怪。

  不只是锦灯,连在太极殿接到消息的戚星枢也这麽认为。

  「她真的要了很多点心?」

  砚田回答道:「是,皇上,要了马蹄糕,莲花酥,红豆卷,还有银耳羹,桂糖糕……」

  看他有绵绵不绝说下去的架势,戚星枢阻止,「行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用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什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伽蓝菩萨的生辰到了,许多香客前去上香,其中不乏有人希冀着只花一日的虔诚就能得到菩萨垂怜,但也有从不懈怠的,好比敬王府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自从戚星枢的生母周琼去世之後就越发信佛,亲手抄写经书不说,平时也多行善事。

  今日她本打算前往云崖山的莲林寺上香,结果出发前管事突然来禀告,说外头有一名女子求见。

  谢老夫人是心善之人,平时但凡有人求见都会问一下缘由,但眼下不方便,就让管事先将人打发走。

  管事犹豫地说:「老夫人,这女子说她手上有一部《秦巡大藏经》。」

  此经前朝时原放在秦巡城的某处寺庙,但两国交战之时被蛮夷侵入,一把火烧光秦巡城的所有寺庙,这藏经的踪迹就变得扑朔迷离。

  谢老夫人很是惊讶,当下改变主意,「真的?快请她进来。」

  管事便前去请人。

  谢老夫人兴奋地和贴身伺候的季嬷嬷说:「此经是辉光大师用自己的鲜血所写,实乃至宝,听说早前落於锦州某位富商之手,这几年已经不知在何处,若真的再现人间,那可是大好事。」

  季嬷嬷附和道:「今日还是伽蓝菩萨的生辰,更是吉兆了,就是不知那女子为何带此经求见?」

  谢老夫人微怔,而後想着总归是有所求,且听那女子如何说。

  戚星枢是三个月前攻入京都的,登基之後很快就封谢峤为敬王,但并没有赐下府邸,听说谢老夫人与谢峤都不愿搬家,故而只是将谢府的门匾换一下。

  姜悦娘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她虽然打听出了谢老夫人的喜好,可求谢老夫人出面,请谢峤让她跟女儿见一面肯定不容易,但现在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她得尽快见到清儿,以防女儿做傻事。

  幸好管事很快就出来请她入府,姜悦娘抱紧手里的经书,跟在他後面。

  府内花草繁密,步步成景,但姜悦娘并没有心思看,只一心想着到时该如何央求谢老夫人帮忙。

  眼见款款走进来的女子生得清丽,谢老夫人有些惊艳,含笑看着她,「你贵姓啊?」

  「民妇姓姜,见过老夫人。」姜悦娘端正行了一礼。

  「姜……是哪家的夫人?」

  「老夫人可以称呼民妇为掌柜。」

  「哦,姜掌柜。」谢老夫人请她坐下,「你真的有《秦巡大藏经》?」

  「是。」姜悦娘小心奉上,「民妇知道老夫人信佛,也有收藏佛经的喜好,民妇手里正好有这本藏经,想请老夫人监别监别可是真的。」

  丫鬟把藏经捧给谢老夫人,她缓缓打开,里面的字迹确实是血红色的,谢老夫人仔细看了几页,心头震惊。

  她常去莲林寺,与寺里的住持十分熟稔,早前两人曾说起这本《秦巡大藏经》,住持说他师父有缘得见过一次,把记得的内容抄录了一些下来,她有幸看过誊抄本,内容与这本藏经里写的一模一样。

  谢老夫人手指拂过纸张,这纸的质地也与前朝的相同。

  「是真的,」谢老夫人面色肃穆,「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此等孤本。」

  当然是真的,为了讨老夫人欢心,为了得到这本藏经,姜悦娘让吴管事把她名下所有家产都倾尽一空,甚至包括早年收集的各类稀罕宝贝,才得到这珍品。

  「老夫人慧眼识英雄,所以民妇看到这本藏经才想到您。」姜悦娘双眼忍不住露出期盼,「外面都说老夫人乃是活菩萨,这本佛经合该在老夫人手里才合适。」

  这是要送给她了?谢老夫人连忙拒绝,「这怎麽成?我让你进来只是想瞻仰一下此佛经,并非想占为己有。」

  姜悦娘闻言跪了下来,「老夫人,请帮帮民妇。」

  「哎呀!」谢老夫人一愣,「你快起来。」

  「老夫人能否听我一言?」

  把这孤本都找来了,可见所求之事极为重要,谢老夫人让季嬷嬷去扶她,「起来再说,你慢慢说,别着急。」

  姜悦娘起身坐好,泣声道:「前不久我女儿被接入宫,因为事出突然,诸多事宜民妇都来不及叮嘱。她年纪小不懂事,平日在家里被民妇惯着,民妇怕她在宫中惹出事端来,想入宫与女儿见一面,还望老夫人成全。」

  原来是为她的女儿,谢老夫人慨叹,女儿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入宫的话,那是做她那个表外孙小枢的妃子了?

  说起戚星枢,谢老夫人也是心疼,这孩子一生遭罪,如今性子阴晴不定,也难怪这姜掌柜担心自家孩子的安危,只是小枢再如何也是皇帝,皇宫的事情她能插手吗?

  谢老夫人不敢随便答应,想一想道:「姜掌柜,你的事儿我也很同情,这样吧,我考虑一下,你过几日再来。」

  姜悦娘眼睛一亮,「只要老夫人愿意考虑,民妇多久都能等。」

  看着姜悦娘眼中闪过的那抹欢喜,谢老夫人心头一酸,忍不住想当年她要是不让那孩子入宫就好了,如果知道将来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哪怕拚了这条老命也得阻止。

  谢老夫人微微一叹,「我马上要去莲林寺,你把住处告诉管事,而後就在家中等消息吧,我会派人去找你的。」

  姜悦娘应是,告辞离开,在门口遇到了谢峤。

  他穿着深蓝色锦袍,身材伟岸,浓黑的剑眉,犀利的深眸,看起来气势逼人,但姜悦娘不太确定这是谁,见他也没有停下之意,便行了半礼与之擦肩而过。

  那双水盈盈的眼一下勾起了谢峤的回忆,他驻足转身,姜悦娘却已经走了,只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

  他看着她走远,方才走入上房,「母亲不是要去上香吗,这是为谁耽搁时间了?」

  「是位掌柜,捧了《秦巡大藏经》过来,想求我帮个忙。」

  「掌柜,哪个铺子的掌柜?」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听说姓姜……」

  母亲後面的话谢峤都没听进去,只想起多年前的那日清晨他路过一家铺子,见到一个小姑娘正在里面打算盘,她的手指细长如兰花,脸蛋洁白如玉,笑起来左脸颊有个酒窝,十分可爱。

  後来他就经常故意路过那里,只为多看看那个小姑娘,当他终於鼓起勇气,打算找机会接近的时候,却听说她已经订亲,嫁给了那年的探花郎连诚明。

  见儿子没了反应,谢老夫人皱眉,「小峤,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明明是他主动问的,结果却神游天外。

  谢峤回过神,笑着说:「当然在听了,您说她有事请您帮忙。」

  「那是什麽事?」谢老夫人挑眉。

  谢峤答不出来了。

  谢老夫人白她一眼,只好又说一遍,「这姜掌柜也挺可怜的,为了女儿做到这种程度,这《秦巡大藏经》可不容易寻,也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小峤,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她?其实这事不算难,就是小枢那里……」

  「我先去问问再说。」前不久他听说皇上选秀了,但没注意选了谁,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姜悦娘的女儿。

  「好。」谢老夫人见他愿意插手,叮嘱道,「最好跟小枢商量一下。」

  「还得看情况,有些事我未必能劝得动他。」

  谢老夫人也明白戚星枢的脾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从上房出来,谢峤随即吩咐随从赵复,「你去查查连诚明和连家。」

  连诚明再怎麽说也是户部左侍郎,他的恩师雷胜甫更是吏部尚书,姜悦娘照理不该求到他们谢家来才是,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让她居然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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