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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木子苏《小农悍妇》(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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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7 20:31: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木子苏《小农悍妇》(卷三)

出版日期:2020/01/07

内容简介

阿喜觉得最近不太平静,不时有小孩女人被掳走失踪的消息,
锦绣楼生意做得好,也有人眼红找麻烦,
但最让她心乱的还是沈津阳,窝在她租的小屋子蹭吃蹭喝,
又大剌剌的带着她女儿去铺子接她,还很自信的说不会有人认出他……
才怪!侯府下人就发现他了,惹得他那继母上门来给她下马威,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可两人身分差距摆在那儿,他怎麽就是不肯认清现实?
直到後来她被人掳走,这才知道之前的掳人案是一连串的计画,
而她是引他入套的最後一步棋,她原庆幸他护送公主和亲,能够躲过这一劫,
哪晓得他听闻消息竟不顾皇命擅自脱队来救她,还因此身受重伤……

第四十四章 家里多了个无赖

  纵使八百里加急,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明州这儿也已经是两日後了。

  一时间,府衙官邸皆挂上了白绫,沿街的铺子也都纷纷换上红灯笼,铺子前凡是鲜亮的都得换下来,戏楼、画舫、赌坊艺楼全部关门。

  因为距离京城遥远,外任的官员换上丧服後在府衙中祭守跪拜,女眷们则是在家中素服哭灵,普通百姓也得闭门哀悼。

  等到京城中出兵後,衙门内才会恢复日常办公,而禁嫁娶娱乐会持续三月之久。

  锦绣楼这边,在消息传来的当天就已经换上了素衣,铺子开张时挂上去的红灯笼全部换成白灯笼,铺子内那些鲜丽的绣件也都收了起来。

  邻近有布庄还额外多了卖白绫与素衣的生意,许多人家中没有备的,都赶着来买,普通百姓也就罢了,那些为官的,在这样的事上不能有差池,即使是远在明州这边,这期间犯的错,被人拿捏报上去,这大不敬的罪也够喝一壶的。

  虞瑾倒没觉得这日子挑错了,国丧前开铺子比国丧後开好,要不然还得往後再延三个月,铺子里的东西只是素了些,京城那边等新帝登基,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阿喜也是这样想的,即使是前段日子传的什麽王爷进京,如今圣上驾崩,出殡後就是新帝登基大典,她不忘嘱咐谷子这几日不要出门。

  蓥华街上冷清了不少,到了二十七这日,应当是圣上出殡的日子。

  京城那儿再度传来消息,端王造反,带兵闯宫,要拥立纯庆王的儿子为新皇。

  紧接着便是兆麟王与纪王带兵里应外合,救下皇后和太子、擒拿逆贼的消息。

  隔了一天,太子应诏登基为皇。

  这些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对於普通百姓而言,也仅仅是听过,对其中究竟发生了什麽并不明白,而明白的那些人中,又有人因为与纯庆王府和端王有些牵扯而惴惴不安。

  阿喜对这些不甚了解,倒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所知道的皇家事有限,还是虞瑾知道的多一些,但她也只是商贾之後,只知兆麟王与端王皆是外姓王爷,纪王是先帝的皇叔,而太子失踪、圣上病了的消息,包括纯庆王带儿子去京城的事,都是听人传言的。

  了解得少,这些事对百姓而言也就是茶余饭後的谈资,新帝登基,日子还是太平的,没有涉及到切身利益前,柴米油盐远比皇家发生了什麽事来得重要。

  就是在蓥华街上,阿喜听人说起来,也都是往偏处说的。

  到了四月初,新皇登基,叛乱平定後,许都这儿的街市又恢复了些生气,除了烟花柳巷与赌坊依旧安静外,其他铺子照样做着买卖。

  锦绣楼还是有客人前来,前段时间阿喜与虞瑾去的戏楼还派了人过来挑香粉。

  这天忙到傍晚,阿喜从锦绣楼回到小西集的住处,刚进去没多久就被人拉到一旁,她尖叫时又被人捂住了嘴。

  阿喜瞪大着眼看着露了面的沈津阳,目光从惊恐转为恼怒,讲不出话来,便在他脚板上用力踩了下。

  沈津阳吃痛,顶着胡碴苦笑,「我从京城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苦肉计已经不顶用了,阿喜扭头甩开他的手,往巷弄另一头走去,沈津阳忙跟上,也不说什麽,直接拉了她往住的地方快步走。

  阿喜甩不开他,不悦的问道:「你干什麽?」

  「来的时候还有人跟踪,先回家去。」沈津阳这时脸上没有笑意了,拉着阿喜一路直奔院子後门方向,弯都不多拐一个就找到了地方,门一开,人进去後再一推,上门栓,进屋,一气呵成。

  屋内安静得很,谷子和茉莉在隔壁屋子,英子与乔月在锦绣楼里,阿喜微青着脸看着他,此时手里要有扫把,就将他轰出去了。

  阿喜看向摆在墙角的扫把。

  沈津阳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扭头交代得飞快,「皇上下旨要将我从严州召回,但我人本就在京城,圣旨到严州,我再回来起码得两个月,这边又是回京必经之地,所以我得回来这里,之後再去京城面圣,我在这里的事不能被人知晓。」

  简单来说,便是他身在许都也不能回侯府,就是要留在这里藏身才行。

  阿喜的视线从扫把上收回来,只问他,「端王叛乱你在哪里?」

  沈津阳笔直的站在门口,心却不太坦荡,「在端王府。」端王带人在逼宫造反,他带人偷偷摸摸去端王家「放火」。

  阿喜平静道:「你带着三公子从上桥镇离开,将人送回了京城?」

  沈津阳「嗯」了声。

  阿喜又问:「送回了兆麟王府?」

  沈津阳又「嗯」了声。

  阿喜停顿了会儿,淡淡道:「侯府就在水埠外的晋桥路上,你要是赶路走不动,我可以给你雇一辆马车。」

  沈津阳无奈的看着她,「我回来的事不能告诉家里。」他在京城时甚至都没露过脸,他只能是从严州接了圣旨回京覆命,没有第二种可能。

  阿喜道:「那就住外面。」

  沈津阳道:「客栈中都得登记。」

  阿喜扯了个笑容,「沈大将军这麽有本事,想必难不倒你。」

  沈津阳张了张嘴,她生气了,刚刚那平静的样子就是生气了,现在冲着他笑,是加倍生气了。

  阿喜抬眸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还不走?

  沈津阳没辙,耍赖分时宜,她都知道他在说谎,再要骗她,往後这门还进不进得来就不晓得了。

  想了会儿後,沈津阳开口,「我是怕你担心我。」

  阿喜眉宇微动,呵,戴高帽呢。

  「也怕有些事会牵连到你们,不知道更好一些。」

  阿喜转头要往墙边走去。

  沈津阳比她快了一步,跨过去从墙边把扫把拿在自己手中,那模样,真是想像不到的好笑,要是丁志他们在这儿,看到自家将军这种怂样,下巴都要惊掉了。

  可沈津阳是真的没辙,只能隐晦道:「有些事就是你猜到了,我也不能承认。」

  阿喜看着他将扫把放到身後,说了这麽一句话,她都忍不住气笑了,「既然奉命不能说,你来这里做什麽?还把那位贺三公子留在上桥镇中,就不怕我把人送去衙门里,再将这些事往外说上个十遍八遍?」

  不能让她知道太多,他也想让那位欠她这麽个人情,将来说不准能有大用处,而他来这里,就是因为他想来这里。

  沈津阳对此倒是坦然,「我是哪里都能去,可我就是想留在这里。」

  阿喜直言道:「你说来的时候有人跟踪,就不怕再像上次那样把我们牵扯进去?」

  沈津阳神色微黯,「这样的事以後都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阿喜站在那儿,沈津阳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寻思着还应该说些什麽,屋外传来了茉莉和谷子的说话声。

  沈津阳登时有了主意,直接推开门轻声喊,「茉莉。」

  走过来的茉莉抬起头就看到了门缝内的沈津阳,脸上绽开了笑意,「沈叔。」

  沈津阳把她抱起来,又把谷子也拎进屋子,揉了揉茉莉的头发,半年不见,这孩子长得可真快。

  「沈叔,你是来看我和我娘的吗?」

  茉莉摸了下他的胡碴,有些痒,双手轻轻搓着看向阿喜。

  沈津阳承认得飞快,「没错,沈叔是来看你们的,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茉莉没说话,一旁的谷子问:「住我们家吗?」

  沈津阳点点头,说得再自然不过,「赶路一天都没吃饭。」

  这会儿快傍晚了,茉莉跟着点点头道:「我也饿了。」

  继而三个人看向阿喜。

  能当着孩子的面让他滚出去吗?不能。

  沈津阳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好,只要留一顿饭,就能留住一夜,只要留住一夜,那就能留住两夜三夜,将茉莉和谷子顶在前面做「免死金牌」的沈津阳,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有些自豪。

  阿喜胸口闷得慌,这人的无赖手段,炉火纯青了。

  沈津阳成功留下来了,尽管阿喜生气,但看在茉莉的面子上,还是让他坐下一起吃饭,英子与乔月对他的到来也挺高兴的。

  谷子那屋本就隔出半间,沈津阳正好住着,入夜後陪茉莉说了会儿故事,沈津阳才到後屋去,阿喜正在给他铺床。

  沈津阳靠在门边,看着她弯腰起身,抚平铺上的皱摺,将茶碗摆在床边的桌上,心中越发平静,这感觉就和他在京城想到她时一样。

  阿喜知道他在看她,最後将枕头摆上,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为何不回家去?」

  沈津阳往里走,高大的身影压下来,阴影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阿喜往後退了一步看着他。

  沈津阳也没再靠近,双手交叉在胸前反问道:「你想知道?」阿喜没做声,沈津阳便将话题转开,「许都这边怎麽说叛乱的事?」

  「端王带兵造反,要拥立纯庆王的儿子为皇。」再多的就没了,前段时间还有一些官员被贬的消息,都是受了牵连的。

  「纯庆王带到京城的儿子并非嫡子,而是侧妃所生,那位侧妃极为受宠,当时圣上病重,太子身体不好,召见他们也有想另立的意思,纯庆王却带了个庶出的进京,不受待见後还被端王拿来做了由头。」

  阿喜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纯庆王宠妾灭妻,自己嫡子不带,偏带个庶出的儿子进京,想让他有机会被选中做太子来继承大统,可惜人家不傻,父子俩不受待见,被端王唆使,拿皇位允诺引诱他们跟着谋反,但实际上端王也只是拿他做了个藉口,他是自己想做皇帝,怕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先找个好拿捏的扶持着,将来再取而代之。

  至於纯庆王如何宠妾,阿喜能从当初大肆找绣娘修补绣画这件事深刻体会到。

  听完後,她淡淡道:「纯庆王的嫡子与王妃挺幸运的。」没跟着去京城,新皇登基後大赦天下,也没有降罪於在晋州的王妃与世子,将王位收回後还给他们留了部分家产。

  沈津阳轻笑道:「是挺幸运的。」比起那些跟着谋反的真的幸运很多,京城中平叛的乱象远比外边传得严重很多,当日逼宫的场面也不是口述能够形容清楚的血腥。

  阿喜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你怎麽找到这里的?」

  沈津阳缓缓转身,咧嘴笑着,「我猜的。」

  阿喜没说什麽便离开了,沈津阳脸上扬着笑意,站在那儿不动,这点他没说谎,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她不会留在上桥镇那个地方,至於为什麽会来许都,嗯,他在上桥镇有一两人回报消息也不妨事啊。

  沈津阳就这麽在阿喜这儿「赖」下了,白天待在家中陪茉莉,晚上偶尔会出去,适应得比谁都快。

  或许对沈津阳来说压根就没适应这回事,他本就打着主意,心思也没藏着。

  国丧期间的许都城委实算不上热闹,如今出城的人少了,往年热闹的湖畔与河道上也冷清许多。

  当然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那些与官家扯不上关系的,便有沈津阳这样,仗着自己「不在许都」,带着茉莉跑出去游玩。

  这天阿喜回来说起来,沈津阳又带茉莉出城去了,去的还是城外的长廊道,那边阿喜没去过,沈津阳却是十分熟悉,还带她坐了小船到湖中央钓鱼,中午时在船上吃了一顿新鲜的,回来还不忘给阿喜带两条肥硕的鱼,沈津阳对此特别在行,「这桂花鱼在长廊道那边长得最好,现在吃又肥又鲜。」

  水桶中的两条鱼扑腾了下,溅出一地的水向阿喜展示自己的肥美,阿喜看着与沈津阳站在一块儿、好奇巴着木桶的茉莉,有他在,茉莉的确开心许多。

  脑海中猛地响起一道声音:难道你就赶不走他?

  哗啦的水声响起,阿喜拿着兜布的手一紧,在沈津阳看过来时转头朝灶屋走去。

  沈津阳拎起木桶跟了上去。

  阿喜在灶屋内准备吃食,沈津阳拎起一条鱼放在砧板上,刀背往那脑袋上一敲,继而刮鳞剖腹,看起来像是之前做过很多遍的样子,十分的熟练。

  沈津阳是个从不下厨且烧不好菜的人,所以这一手绝活绝不是在灶屋里练出来的,而是初去严州那几年,他常趁着出巡时去河里捞吃的,又不能不刮鳞就吃,这才练了这手功夫。

  很快两条鱼整整齐齐摆在了盆里,阿喜扭头时,人不见了,屋外有动静,似乎是在劈柴。

  灶屋中安安静静,唯一的声音是锅子内正沸腾的水,阿喜心中那声音再度冒了出来:难道你就赶不走他?

  砰一声,阿喜将手中的碗搁在砧板上,震响了砧板,也震散了那响起的声音,阿喜看着盆内的两条鱼,神情微凝。

  片刻後,她在鱼身上抹了盐,倒上些酒去腥,绑了两截葱段摆在上面,盖上竹篱盖,那边水已经沸腾多时,她取了个铁盘舀了一勺米浆,将铁盘放到滚水中轻轻摇晃後放稳,捞起来过冷水,将铁盘内透明的米粉皮子取出,一张张的叠到盆子内。

  兑好的米浆全部舀完,这边桂花鱼也腌得差不多,阿喜舀乾锅子内的水,放猪油,随後桂花鱼裹粉下锅炸至两面金黄,上边割着的花刀翻起後,阿喜舀着油淋过几遍,捞起沥油。

  之後几瓢水下锅,再将油炸过的桂花鱼放下去,放下大葱段子与炖豆,盖上盖子由着它慢慢炖煮。

  不多时,谷子回来进了院子就闻到灶屋内飘出来的香味。

  原本就饥肠辘辘,这下更是受不了,忙往灶屋里钻,一边喊道:「嫂子,我饿坏了。」跑进灶屋後从碗橱里拿了个馍饼,就这麽吃了起来。

  阿喜失笑,将吃的备齐後,取了些放到食盒内,嘱咐谷子,「等会儿你们吃过後收拾好。」

  沈津阳在院子里,穿着内衫,一手支着木柴看着阿喜,见她不理睬他,脸上的笑意越浓,她越是躲着他,他就越高兴。

  从小西集回到锦绣楼,天色微暗,从後门进去後将食盒摆在後屋,阿喜到前头让虞瑾和素琴先去用饭。

  素琴摆了摆手,「让虞瑾先去,我不着急。」

  转头阿喜就看到从楼上匆匆下来的虞瑾,第一眼还不觉得有异,再仔细一看就瞧出了不同,她疑惑的看向素琴。

  素琴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阿喜点点头,她下午离开时虞瑾还是老样子,可是这会儿她衣裳换了,发式也改了,之前梳的妇人发髻,如今像个姑娘一样都披下来了。

  「她一没成亲,二没订亲,头发放下得好。」阿喜接了她手上的册子翻看,「说不准就在这儿遇上一段好姻缘了。」

  素琴看了她一会儿没做声。

  阿喜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怎麽了?」

  「那你呢?」说别人时轻巧,她比虞瑾还小好几岁,但一直梳着这妇人发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成亲了的。

  阿喜淡淡道:「我有茉莉他们就够了。」

  「说的也是。」素琴留了这麽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朝着铺子门口走去,有客人到了。

  来的是个打扮华贵的妇人,身後还跟着个十一二年纪的姑娘,身上所戴的东西瞧着都价值不菲。

  素琴与阿喜交换了一个眼神,朝妇人迎上去,「这位夫人,您想看些什麽?」

  「看看绣样。」妇人扫了眼铺子内,语调微扬,颇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我听闻你们这里的香粉格外的好。」

  素琴将人往楼上请,阿喜这边让英子去倒茶端点心,随後将几样这段时间卖得好的香粉与玉露膏送到二楼的屋子。

  妇人与那姑娘已经坐下了,看气质应该是许都城中的大户,锦绣楼开张一个月,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客人上门来,英子将茶与点心放下後就出去了,妇人看了眼茶水,视线在点心上稍微停顿,最终放在进来的阿喜身上。

  等阿喜将盘子放下,她显露出兴趣来,可不知为何极力克制着。

  素琴将罐子一个个取出来,打开摆在妇人面前,每个罐子前都有个小碟子与竹棒,用来挑香粉闻的。

  妇人挑起其中一个,低头闻了闻,「兰花?」

  阿喜点点头,「要是用今年的新兰,香气还会更浓郁些。」

  挨个儿闻过後,妇人道:「你这些香粉里添了什麽,与别家的倒是有些不同。」一样都是花粉所制,闻起来却更舒服一些,尤其是那茉莉花香粉,香气清雅,格外不错。

  阿喜微笑道:「是有些另外的调配法子,夫人可以试试这个。」阿喜将玉露膏打开,「这是用今年新摘的海棠花做的玉露膏,养肤效果特别好。」

  阿喜一同带上来的有三种,闻着气味都不错,但用起来就见了区别,妇人一下就喜欢上阿喜拿出来的玉露膏,但又克制着,「就只有这些?你们这里不是卖出去好些香粉,还有叫什麽夜露香的?」

  阿喜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您说的夜露香卖完了,新的还要几日才制成。」

  也不知那妇人在想什麽,屋内安静了会儿後,妇人起身,指着阿喜拿出来的香粉,又指着玉露膏,「这些都要。」

  素琴笑着道:「我给您去取新的。」

  妇人又道:「还有那夜露香,等制好了送三瓶到沈侯府,就说是二夫人的东西。」

  阿喜一怔,素琴已经将人往楼下请,一边说道:「原来是沈侯府的二夫人,您放心,制好了就派人给您送过去。」

  五罐香粉、两罐玉露膏,加上夜露香,沈二夫人连价格多少都不问一声,付出七十五两银子的时候,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阿喜与素琴目送两人上了马车,等马车走远了,素琴脸上笑意微敛,「沈侯府,那真是大户人家了,她要买香粉何必亲自跑一趟?」沈侯府那样的门楣,只要派个人出来,哪家铺子不是准备好了东西,掌柜的亲自送上门去让她们挑的?

  「她要的是夜露香,我没记错的话,之前那几瓶我们只送去了戏楼。」

  之前阿喜调配这个的时候,没想往夫人圈里送,就想着卖给那些戏楼画舫里的姑娘,因为她在其中加了些麝香粉,就是给那些姑娘吸引客人用的。

  所以刚刚沈二夫人问起来时她才有些意外,半个月前卖出去的香粉,怎麽就引了这麽个贵妇人前来?

  「听你这麽说,我倒是有些印象,沈侯府的那位二老爷,听闻是个风流人物,喜欢从花街柳巷带女子回去做侍妾。」素琴顿了下,「家中这麽多侍妾,也许有用着的。」

  「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还会有人上门来。」後宅与後宫的相似之处是,都得费尽心思讨好那个能提供荣华富贵的人。

  「那就告诉她们都卖完了,我们又不是做那买卖的。」素琴刚转身准备去里屋,铺子外马车停下的声音响起,她笑了,「今儿是怎麽了,晚上反倒有客人。」说着,她转头看向门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她对阿喜飞快道:「阿喜,去里屋拦着虞瑾,让她千万别出来!」

  话才说完,吃过饭的虞瑾闻声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但那句「我来招待客人」还没说全,在看到铺子外的人时,与素琴一样,神情僵住了。

  阿喜看着两人的反应,再看向马车上下来的男子,一下想明白了他的身分,是素琴提过的晋州的大掌柜,赵季礼。

  这男子真如素琴说说,生得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笑意,但却不是那种好亲近的。

  阿喜见素琴和虞瑾没反应,便上前道:「这位公子,我们这儿准备关门了,实在抱歉。」

  虞瑾看着走入铺子的赵季礼,袖中的拳头紧握。

  素琴反应过来後忙道:「没错,我们这里要关门了。」

  赵季礼十分客气的冲着素琴点头,随後看向虞瑾,声音也是出奇的好听,「阿瑾。」

  阿喜看到虞瑾整个人怔住了,哪里还有做正经掌柜时的凌厉霸气,在这位赵季礼面前,就只剩下无措。

  虞瑾微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铺子外又有声音传了进来——?

  「这麽快就关门了,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在这儿你们可是头一份。」

  话说完人出现了,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氅子,领口上的红狐狸毛快遮了半边脸,模样生得极为俊俏,皮肤比女子还白皙,发冠上偌大的红宝石叫人难以忽视。

  最惹眼的还是他那一双凤眼,斜着朝赵季礼那儿瞥了眼,神情就只摆了一个意思:你算什麽东西?

  阿喜看着他身後拖着的氅子,太妖孽了。

  第二眼看到他身後跟随而来的男童时,阿喜愣了下,为什麽感觉有点熟悉?

  「你记起来了,那日你做的姜汤不错。」屈邑夸了下阿喜,而後看向虞瑾,「你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虞瑾的神情倏地冷下来,但很快又露出笑意,冲着屈邑道:「自然是做的,这位公子您想买什麽?我们这儿的香粉与绣样都是好的。」

  屈邑摇头道:「先来後到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这位公子,你想买什麽?」

  阿喜看着这场面,虽然不合时宜,但她就是有些想笑,赵季礼肯定是奔着虞瑾来的,既然来了也必定是有话要说,可现在又出现个程咬金,偏要等他先说买什麽,阿喜猜想着,赵季礼不论说买还是不买,最後怕是都不能与虞瑾说上话了。

  赵季礼淡淡道:「我来找人。」

  「那就请先出去,别耽搁她们做生意。」屈邑接了话,扬手要虞瑾带他去看绣件,都没给赵季礼说第二句的机会。

  阿喜抿嘴,上前好意提醒,「公子,不如你改日再来。」

  赵季礼是什麽人物,这样明里暗里的讽刺他又怎麽会放在心上?他看着阿喜温和道:「你就是替纯庆王府补了绣画的张掌柜吧?」

  阿喜给了他疑惑的神情,「纯庆王府?」

  赵季礼道:「就是阿瑾让你补的绣画。」

  阿喜了然,「虞姊姊只是让我补绣画,没说是纯庆王府的。」

  赵季礼眼眸微闪,「那是在下唐突了,姑娘的绣艺十分了得。」

  阿喜又道:「我成亲了,叫姑娘不太合适,赵公子还是称我一声『张掌柜』合适。」

  说完後,阿喜转身朝虞瑾那儿走去,给了个逐客的背影。

  赵季礼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对素琴道:「难怪她要和这位张掌柜一起合开铺子。」

  素琴微沉着脸,「你不该来的,我尊你一声『大掌柜』,也劝你对她善心些,有些事不必我明说,大掌柜也应该很清楚。」

  赵季礼脸上笑意未变,「我今天来的的确不是时候。」说完後转身朝外走去。

  素琴几步追出去,「以後你来的也不是时候!」

  赵季礼没有回答她,只是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很快离开。

  素琴站在门口转头看着虞瑾的背影,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而这边摆绣件的柜子前,屈邑看着被虞瑾紧紧捏着的绣件,语气有些轻蔑,「你就这点出息?」

  虞瑾蓦地抬起头看向他。

  屈邑挑着一双凤眼,「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他负了你多少年,欲说还休的样子,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刚刚他要上前几步,语气再放软一些,你怕是要扑进他怀里哭了。」

  虞瑾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被人这麽戳中心思的羞臊,她红着脸,无法反驳。

  「我呢,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瞧不得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帮你对付他。」屈邑从她手中拿了绣件,轻轻抚平被她掐起来的皱摺,「让他再不敢用这态度对你,将他那面具给撕下来,看他到底是如何一个人,你觉得怎麽样?」

  阿喜站在他们身後,看虞瑾的反应,觉得她要被说动了。

  这时屈邑带来的男童走过来,将手里捧着的糖果罐子递给他,示意他吃,屈邑的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但还是挑了一颗送到嘴里。

  阿喜目送男童走回去,猛地记起,这不就是来许都那商队中的贵客?秦管事对他卑躬屈膝的,虽然阿喜没见过他下马车,但他那两个男童她看到过几回。

  阿喜有些无语,难道这也是缘分?

第四十五章 紫云庵祭典

  屈邑说完那句话後,铺子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素琴走到阿喜身旁,视线落在虞瑾那儿,脸上满是担忧,她没有听到刚刚屈邑说的话,她在担心赵季礼的忽然出现又会让虞瑾难受。

  阿喜的视线也在他们那儿,她看着屈邑脸上的笑容,说是出谋划策,却也有几分怂恿的意思,素昧平生,又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未免热心过了头。

  片刻後,素琴忍不住要上前去,虞瑾忽然开口,「怎麽对付?」

  那四个字透露出来的情绪太多了,不甘心的、放不下的,被他那段话给引了出来,在胸口澎湃,难以压制。

  屈邑嘴角上扬,伸手按住虞瑾的手腕轻轻往下压,放在了桌子上,「天底下负心男儿各有各的坏法,可这痴情女子啊,大都是一样的,入了魔怔一样放不下忘不掉,自己千万遍念着的,见着人时却又不作数了,他要是对你好一些,你就更难脱身,你可知道为什麽?」

  虞瑾垂眸,「为什麽?」

  「因为你们傻啊,你期着盼着等着的时候他不理你,可那边还有不理不睬的他会去注意,这男人啊,有时候得换个法子对付。」

  虞瑾又问:「若是不理不睬也无用呢?」

  屈邑脸上的笑容骤然散去,「这样你都不能忘,那你就是蠢了。」

  虞瑾轻笑了声,「你说的没错,是自己作践自己。」

  「这不就对了,看病得对症下药,男女都是如此,若非第一眼相互瞧中的,先中意的那个人总是要主动些,你的那位赵公子,你以前那些法子用错了,所以得换个方式来。」屈邑说到兴致上,脸颊微红。

  「什麽法子?」

  「刺激一下他。」

  虞瑾抬起头,神情看起来自然了许多,「他不是个能让人刺激到的。」她认识他这麽多年,从未看过他失态的样子。

  屈邑轻啧了声,「你真这麽了解他?」

  虞瑾沉默。

  「我教你……」屈邑靠近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虞瑾的神情猛地一震,片刻後,屈邑退开,笑着道:「你考虑一下,我就住在西坊那边的云悦客栈,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屈邑笑着离开,经过阿喜身旁时还对她格外和气,最後那抹大红的身影消失在她们眼前。

  素琴快步走到虞瑾身旁,抓了她的手臂,「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那人的话信不得,你之前自己说过的,就是再见到他也不会理会。」

  虞瑾被她晃了晃,回过神来,「素琴,你知道他说什麽吗?」

  素琴对那妖孽一样的男子委实抵触,「说什麽你都别信!」

  「他说他可以假装与我成亲。」虞瑾拿着刚刚那件绣件,在手中来回翻动着,最後一句话说得艰难,「来试探赵季礼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你!」素琴气得不行,可又说不出多难听的话来,「这是疯了不成,还能假装成亲?荒唐,你就当那人说了句玩笑话,千万别往心里去。当初你在会焦时怎麽说的,离开绣铺就等於和他断得乾净,纵使他出现在你跟前你都不会动摇,阿瑾,他心里但凡有你,这麽多年来也不会这样。

  「你与他认识这麽多年,你又盼着些什麽?别傻了阿瑾,你都到了许都,难道真就迈不过去?」

  虞瑾不语。

  阿喜站在门口附近,看着不断劝说的素琴,视线又落到虞瑾那儿,她怕是已经动摇了。

  「娘。」

  身後传来茉莉的喊声,阿喜转头,茉莉骑在沈津阳脖子上,两人就这麽站在铺子外,茉莉的手上还拿了串糖葫芦。

  「你们!」一个是不能出门的,一个是这个时辰该洗漱好躺下的,阿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谁,走出去让沈津阳把茉莉放下来,「你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瞧见你吗?」

  「我十来岁就离家了,沈家那些人未必都认得我,更何况是别人。」沈津阳笑着,除非是有心人跟踪,不然哪里这麽容易被人认出来。

  「碰巧的事情多了,真要被认出来怎麽办?」阿喜让他进铺子,「这麽晚了带茉莉出来做什麽,我不是让英子先回去了?」

  茉莉抢着答道:「娘,我和沈叔来接你。」

  阿喜回头看了眼素琴她们,「那好,我们先回家去,从後门走。」

  沈津阳看她前去交代事情後,领着他和茉莉往锦绣楼後院那边走,一路都在笑,等到进了巷子,沈津阳将茉莉高举起来准备放脖子上,被阿喜瞪了眼後,他改将茉莉背在背上。

  走了一段路後,沈津阳问她,「有心事?」

  阿喜否认,「没有。」

  沈津阳道:「我刚刚在外面等了会儿才带茉莉走过来的。」

  阿喜转头看他,「你看到谁了?」

  沈津阳道:「一个穿着红衣的人上了马车,身後还跟了两个小书童。」

  他微皱了下眉头,大概是不知道怎麽形容一个男子会打扮得这样张扬。

  阿喜道:「那位公子我之前在商队中遇到过,他有些特别,当时在商队中秦家的管事对他很客气。」

  沈津阳道:「那应该不是他让你有心事。」

  阿喜怔了怔,收回视线看前面,「在那位公子之前,铺子里还来了位公子,是虞掌柜的一位……故人。」

  沈津阳道:「那便是虞掌柜与这位故人的事,让你有了心事。」

  这回阿喜没有反驳他,而是沉默了。

  她是有些疑惑的。

  那究竟是多深的执念,才让她这样念念不忘?

  她其实不太明白,在她看来,虞瑾应该已经能够放下,不再理会赵季礼,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已经来到许都,做足了一切的准备,在见到他之後还是悉数崩塌。

  可她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沈津阳,因为她有预感,他的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知道的。

  沉默了一会儿後,沈津阳忽然道:「我和茉莉都有些饿了。」

  说完这话,前边就有香味传来了,馄饨葱香,茉莉也闻到了,趴在沈津阳後背眼眸发亮。

  「夜里吃太多不……」

  阿喜话都还没说完,沈津阳就背着茉莉走了过去,拐过弯角,另一条宽敞些的巷弄内,零星的几间铺子已经关门了,只有个小摊子支在那里,两张小桌摆开,一口锅子正冒着烟,热气腾腾。

  沈津阳走上前坐下,「老板,来三碗馄饨。」他将茉莉抱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

  阿喜走过去的时候馄饨已经下锅了,很快浮起来,捞到碗里後撒盐撒葱花,挑上一小块猪油,再淋上一勺的汤,端到桌上时,猪油还在汤中晃动,四周溢着一圈油花,别提多诱人了。

  「小心烫。」阿喜提醒茉莉别急着吃。

  沈津阳已经快速吃掉了几颗馄饨,一碗最多也就十五六颗馄饨,哪里够他这样吃?

  果不其然,沈津阳又让老板煮了一碗面。

  小锅里放了葱爆香调味,这边面下了水,煮熟後捞起来,葱油淋在面上还滋滋作响。

  阿喜看着他,「你常吃这些?」

  「母亲在时绝不会让我吃这些的。」沈津阳将面拌了拌,「严州那边倒是多,但我也不常去,应该是去严州的头两年,夜里常从家里翻出来到外面找吃的,你别看这些简单,不比酒楼里差。」

  从对吃食挑剔非常的沈大将军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他应该是吃得高兴的,而那个年纪,夜半翻墙出来,一旦被父母知道肯定是要挨训的,他虽说得轻松,阿喜却不信他一次都没被抓过。

  一刻钟後离开了小摊子,往小西集方向走去,走的还是巷弄,茉莉熬不住,在沈津阳背上睡过去了,到家时阿喜抱她下来,还迷迷糊糊往她怀里钻,喃喃喊着「娘」。

  阿喜给她擦了手洗过脸,塞到被窝里後,她就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阿喜看她团着的模样失笑,从柜子内取出纸笔,将夜露香的方子重新写了一遍,另外再在一张纸上写下改动之处,最终定下,明日去调配。

  三日後,阿喜与素琴一起前往沈侯府送香粉。

  到门口时仆人进去通传,等了一会儿後便回来将她们请了进去,绕过了两个园子到了一座院子,带路的丫鬟把她们请在屋子内等候,沈二夫人这才前来。

  看到阿喜把香粉带来了,沈二夫人的神情看起来挺满意的,「那玉露膏是不错。」

  素琴拿了几样脂膏,「夫人不妨试试这些,如今这时节用都是好的。」

  前来送东西断然不会只带那两样,对阿喜她们来说这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机会,所以铺子内卖的好的绣样也带了些。

  沈二夫人扬了扬手,「放着吧,我挑好了会派人过去的。」

  阿喜与素琴对看了眼,这位沈二夫人现在显然对旁的都没兴趣,留下了便好,於是她们起身告辞。

  从这边院子出去,还得绕两个园子才到沈家大门那儿,快到外院时,带路的丫鬟忽然停下脚步,「两位掌柜先等等。」

  阿喜抬起头,不远处的走廊走过来一个妇人,生得貌美夺目,脸色却不甚佳,从那边走廊快步过去,她身後跟着五六个侍奉的人,都是半垂着脸,包括走廊外园子内做活的丫鬟,似乎这是位招惹不得的人。

  带路的丫鬟在妇人离开後给阿喜她们解了惑,那位是侯爷夫人。

  「两位这边请。」丫鬟带她们出了园子。

  出了大门,素琴看着沈侯府高高的墙,「原来那位就是侯爷夫人。」

  阿喜听她话中有话,问道:「怎麽了?」

  「之前打听过许都城内的一些高门大户,沈侯府这边的买卖并不好做。」素琴与虞瑾来许都城後打听过各家夫人的喜好,要想与这些人家做生意,总是要投其所好的,沈侯府的这位是个挑剔的,做过这位生意的都说难相处。

  「这样的人家,要求大多高的,能嫁入侯府,家世也应当不错。」阿喜瞧着那位二夫人的穿衣打扮,就算是国丧期间,不能穿得过於艳丽,她身上的首饰还是一样不落。

  说起来,那天出现的红衣公子,穿成那样没让官府给遇着,也算是运气了。

  「你还不知道吧,那位侯爷夫人是填房。」

  阿喜早先听贺三公子说起过沈津阳的事,便没做声。

  素琴只当她不知道,迳自续道:「原先那位侯爷夫人的家世很好,据说还是京城人氏,可惜很早就过世了,如今这位侯爷夫人是关家小姐,就是前阵子那个关家。」

  「赌坊那个?」

  素琴点点头。

  阿喜知道她说的关家,许多年前在许都城中还算是鼎盛人家,但是关老太爷过世後,因为子孙辈都不太有出息,便逐渐没落。

  这样的人家说亲时都会比较尴尬,高不成低不就,有祖辈留下的声誉,要说有用也是有的,有些人家就看中这个,可要说多有用,真要到实处,银子与实权都没有,这就使不上劲了,若是家中那些人还不懂营生的话,里外应酬打点下,日子会越发捉襟见肘。

  阿喜之所以知道关家,是因为前阵子蓥华街上的一家赌坊内闹过事,一位关姓少爷欠赌债不还,被赌坊内的人直接扣下了,最後闹到了官府,关家那边不肯付赌债,说赌坊故意讹诈关少爷,闹了有三四日,最後结果如何倒是没传出来。

  关家这样的情况很常见,有起有落,所谓的那些百年世家,其中经历过多少沉浮,也是外人看不明白的。

  「那位侯爷夫人就是关家小姐,若是与沈家家世相当的,又怎麽会做个填房?」素琴轻轻摇头,「不说这些,你专心准备祭典的事,沈二夫人这边留下的那几件,交给我就行。」

  阿喜点头,「应该不会那麽快。」

  两个人回到蓥华街,正值晌午,街上行人不少,铺子内的客人却不多,素琴去了库房取绣件,阿喜将昨天修改过的画取出,照着样子画了一幅後,再行修改。

  戏楼画舫都没开,最近城内不算热闹,紫云庵的祭典恰好在国丧之後,现下天气已经很热了,届时去紫云庵的人应该会非常多。

  各家绣铺都是卯足了劲,要想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被陈太妃看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阿喜仔仔细细看着画,将一旁的线取出比对颜色,忽然想到了什麽,拿了两股线到屋外,对着阳光伸出手,将金色的线压在下面轻轻转动,到一个弧度时,阿喜看到了金线。

  阿喜嘴角微扬,有了。

  时入六月,绿意盎然的许都城内,国丧过後迎来的便是紫云庵的祭典,今年因为还临着紫云庵百年,更为盛大。

  当天清早,紫云庵山下的路上马车已经无法经过,前来的香客都是远远停了後走过来的,只有侧边的一条上山路马车还能通行,直上半山腰,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从山下走上去,两条石板路上,大人牵着孩子,还有扶着老人的。

  天不亮就来的香客,这会儿都已经候在紫云庵大宗殿外的广场上,等着住持师父过来,祭典是从这里开始,到莲花湖那边,等去了莲花湖还能看到灵鹿。

  阿喜与虞瑾来得也很早,她们去过禅院,将绣画交给办事的师父,之後就是等祭典开始,看看她们的绣画有没有机会被选中,挂到画堂去。

  「这是九年前云绣坊送过来的。」画堂外,虞瑾指着画堂内挂在正上方的一幅绣画,上面绣的是紫云庵的莲花湖,湖的一侧是佛殿屋檐,另一侧是一只灵鹿,微仰着头看天空方向,像是在听禅音,十分传神。

  「九年来无人胜过这一幅,今年如无意外,应该还是云绣坊的。」虞瑾看向画堂墙上挂的那些,这些是往年紫云庵觉得好的,留下来挂着,平日里香客进进出出的都能瞧见,有些还会被求回去挂在自己家中。

  阿喜看过一轮後,觉得都差不多,「素琴的那一幅很不错。」

  「能送到这儿的都不错。」虞瑾带她往前走,「人都在大宗殿前,等去了莲花湖,陈太妃也会在,紫云庵会将那些绣画拿出来,请示灵鹿。」

  两个人说着,已经到了大宗殿,周遭的环境一下喧杂了许多,人山人海的,便也不说了,站到稍微空阔些的地方往前看,很快前边传来钟鸣声。

  阿喜她们站的位置靠後,殿前没有搭台,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见前面有人在走动,接连三声钟鸣後,人潮便齐齐下跪行拜礼。

  阿喜跟着跪下,周围的人都很虔诚,有些人嘴里还轻轻念叨着,须臾,前边传来唱诵声,像是僧人诵经那般,带了些音律,女子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周遭无人说话,便是在祈祷也是无声,约莫两刻钟後,叮的一声,唱诵声高了起来,跪拜的人学着前方身穿灰袍的尼姑参拜过後,众人起身。

  人潮动得很慢,随着前头紫云庵住持往莲花湖那边去,这边的香客也跟随过去。

  人实在太多了,阿喜和虞瑾顺着人潮过去,等到了湖畔後都散开去,这才能看清些湖边的情况,满湖的莲花上浮了些金莲盏,对岸郁郁葱葱,只立了两个小尼姑伺候。

  一段距离才看到住持她们,身後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内站着些人,衣饰华贵,都是许都城中家世显贵的夫人小姐。

  繁琐的祭典仪式後,悠远的钟声後,四周寂静,众人都等着,像是在等什麽神圣仪式的开始。

  不知多久过去,莲花湖对岸的林子里缓慢走出来一只灵鹿,身姿挺拔,一双长角尤其吸引人。

  灵鹿缓慢踱到湖边,低头在莲花湖中饮水。

  人群中发出轻呼声,有人低喊,「显灵了!」

  叮的一声,主持手中的铃铛响了下,灵鹿抬起头对着半空,跪下双膝,前身微伏,好像是在跪拜佛祖,住持和身後的尼姑跟着跪下,围观的人群则是行了拜礼,双手合十。

  「显灵了!」

  「保佑我儿身体健康。」

  「财源广进,财源广进!」

  「灵鹿保佑我那儿媳妇来年给咱家添个大胖小子啊!」

  神话故事里,灵鹿为仙兽,能够带来长寿和福气,在紫云庵中,这生於山中的小兽被奉为仙兽神使,受香火供奉,由庵中的人养护。

  这个仪式长达一刻钟,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神圣,等到住持手中的铃铛再度摇响时,灵鹿站了起来,这时几个尼姑拿出之前各个绣铺送来的绣画,让灵鹿「挑选」。

  按紫云庵的说法,凡是被灵鹿挑中的绣画就会带有福祉,会送到画堂中供奉,香客若是将绣画请回家去,就能够保佑平安,像是画堂中最大的那幅画,说是灵鹿会化身在其中。

  至於灵鹿如何挑选,何为选中,便只有住持师父能够看得明白。

  阿喜所在的地方距离比较远,看不清楚灵鹿的反应,只能看两个小尼姑的动作才知道绣画是不是被留下,几十幅画很快过半。

  虞瑾低声提醒,「快到了。」

  阿喜「嗯」了声,她在注意那边亭子的动静,陈太妃就在里面。

  这时,已经到了正午,太阳高照,夏天这时辰最热了,阳光逼人,两个小尼姑将手中的绣画小心放下後,从一旁的盘子内再拿起一幅慢慢展开。

  小尼姑小声道:「师父,这幅绣的不是灵鹿,绣的是只兔子。」

  住持看过来,一旁有人提醒,「快拿起来。」

  小尼姑一人拿一边把绣画举起来,与其他绣画中的灵鹿不同的是,这一幅绣的是只白兔,做着在莲花中跳跃的姿势,朝一个方向前去,白兔正对的方向是莲花坛。

  灵鹿站在那儿轻动了下蹄子,住持摆手,小尼姑露出了然的神情,她就知道选不上,也不知道哪家送来的,居然绣只兔子。

  正当小尼姑要将绣画放下,其中一个侧身去卷时,绣画微斜,再加上阳光照射,绣画中绣着莲花坛的位置闪了下光。

  亭子那边传来声音,「慢着。」

  住持转过身去请示,「太妃娘娘。」

  「将那幅绣画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住持示意其他尼姑将绣画送过去,这边灵鹿还得继续挑选。

  亭子这儿,陈太妃让两个人将拿来的绣画打开,绣画上依旧是白兔与莲花坛,好像没什麽不同。

  一旁陪着的一位夫人轻「咦」了声,「刚刚明明瞧见画中有东西闪了一下,怎麽没了?」

  另一位夫人轻声道:「倾斜一些试试。」

  绣画微微倾斜,对着阳光,也就是一瞬间,莲花坛位置出现了金光,像是佛光显灵一样,而跃起的兔子身上竟也有淡淡的金光。

  整幅绣画的意境瞬间变了,刚刚是兔子踏莲,现在像是这兔子要被度化成佛。

  围看的夫人有些诧异,「这——?」

  陈太妃招手,叫人将绣画拿近些,轻轻抚了下兔子,看出了端倪,她温和问旁边的人,「瞧出来了没?」

  被她问话的是个中年妇人,她低头细看,笑了,「手可真巧,金线绣在下面,这般瞧着看不出,但换个方向对着太阳就显露出来了。太妃娘娘,这兔子绣得可真灵巧。」

  陈太妃看着绣画上维妙维肖的兔子,目光柔和,「嗯」了声,「是很灵巧。」

  陪同她的妇人是个慧心的,知道陈太妃这是想到过世的王爷,便道:「这麽多绣画里边,这幅也算是有心了。」能想到让兔子被度化,在画中藏这样的小心思,不论是不是冲着让陈太妃喜欢而来,都算是用了心的。

  陈太妃又将绣画倾斜了些,看着兔子身上泛着的金光,眼眶有些湿润,「这是谁家送上来的?别的可都是冲着画堂去的。」就算讨得她喜欢,她也不能做主放去画堂。

  妇人将其小心收起来交给陈太妃身旁侍奉的人,「我派人去问问。」

  这边人多,很快就从负责收这些绣画的小尼姑那儿问到了,是蓥华街上的一家绣铺,才开了三个月。

  说起这家绣铺时,就有夫人说这家的香粉不错。

  亭子内的人说着话时,那边几十幅绣画已经挑选完了,今年只有六幅绣画被灵鹿选中,其余的之後都要退回去。

  一阵吟诵声中,灵鹿转身退回了林子深处,消失不见,湖边围看的香客们散了些,有部分则是往住持那边走去,这些人中有的想请画回去,有的想祈福。

  虞瑾与阿喜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退出来,朝亭子那边看去,那边的人也散了不少,陈太妃好像已经离开了。

  「拿过去了就好,纵使最後陈太妃没瞧上,那边亭子里这麽多夫人,也算是瞧见了。」虞瑾想得开,这种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急不得,只要她们东西好就成,「回去再说。」

  「娘。」

  正要回去,身後传来叫喊声,阿喜转过身,一个男人背着茉莉站在那儿,阿喜马上就认出来这个把自己包得只剩双眼睛的人是沈津阳。

  「娘。」茉莉晃动着手中的小坠子,这是刚刚在紫云庵中沈津阳给她买的,底下是个镂空小球,晃动时会有声音。

  「你们怎麽来了?」阿喜都不知道该如何评断沈津阳的这身打扮,後来乾脆不看他,把茉莉抱下来,擦了下她额头上的汗水。

  沈津阳眼中带着笑意,「这边热闹,我带她来走走。」

  虞瑾这才认出沈津阳来,这些天他夜里时常会带茉莉来接阿喜,尽管不清楚他的身分,虞瑾却是看得明白他对阿喜的用意,於是她道:「既然来了就走走,现在人也少了,我先回锦绣楼去。」

  阿喜点点头,示意沈津阳跟她走。

  离开莲花湖後走了一段路,顺着台阶往下,是一段小路,这儿没什麽人经过,上下山都不走这边,阿喜让沈津阳把面罩摘下来。

  沈津阳脸上蒙着的是汗巾,许都城内有些关外来的商人会做这样的打扮,但这样的天,就是再透气的布料也没用,沈津阳脸上都是汗。

  阿喜拿出帕子递给他,「先擦擦,明知这里人多就不该来的。」

  沈津阳接过帕子抹了下额头,笑着不说话。

  阿喜瞪他,「今天沈侯府也有人在这里,你就不怕与她们遇上?」

  话音刚落,上边台阶传来了声音,有人下来了。

  阿喜快速拿起他脖子上挂着的汗巾蒙住他的脸,走下来的是两个香客,从另一边过去,并没有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阿喜的手松了下,对上了他揶揄的目光。

  「别紧张,我常年在严州,没几个人认得我,就是侯府的人,也得看上几眼才能确定。」

  沈津阳最不怕的就是被沈家人认出来,有人再盼着他不好,那也是基於他一个人不好,他在许都的事儿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上告到京城,欺君之罪压下来,他必定是要拉上侯府一块儿的,就是他肯,有人也不肯。

  可看她紧张成这样,沈津阳便不想将这个说出来。

  「你先回去,我带茉莉走走。」遇上他就没省心的事儿。

  阿喜要去牵茉莉,忽然沈津阳一个转身抱住她靠到墙边,单手抱起茉莉,从他们背後瞧着像是一家三口的样子。

  「别出声,有人来了。」

  「你!」阿喜正要推开他,便听到他们身後真传来了声音,人还不少的样子。

  「哎哟我的少爷,您慢点走,仔细摔着,夫人就在前头的阁楼里等您,咱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也不迟。」

  「你们别跟着我,我非要抓着那只猴子不可,牠竟敢拿石头砸我,绳子呢?还有网子,我让你们准备的。」

  一个十来岁年纪的男孩子从他们身旁冲过去,後边跟了好几个仆人,手中有拿绳子的有拿网兜的。

  追的人根本没空注意路边的阿喜他们,就只顾着前边冲跑的小祖宗。

  「四少爷,慢点儿,我给您去抓,您可小心些啊。」一面还吩咐身後的人,赶紧回阁楼去禀报夫人。

  茉莉眨着眼看被沈津阳搂着的阿喜,「娘,你是不是太热了?」脸颊都红了。

  沈津阳低下头去,阿喜恼羞成怒,用力给了他一脚。

  沈津阳却没松手,只是装着疼「嘶」了声,「那些是沈侯府的人。」阿喜一怔,沈津阳松开了她,看着一路追过去那些人的背影,声音有些低沉,「我离开许都半年後他才出生,他可不太认得我,不过他身後追着的那个,是侯爷夫人陪嫁过来的老妈子,这些人对我倒是挺熟悉的。」

  阿喜听他用这麽平淡的语调说这件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除了他姊姊之外,他似乎与整个沈家都不亲近。

  阿喜道:「之前我去过沈侯府,远远见了那位侯爷夫人一面。」

  沈津阳忽然问:「你怕吗?」

  阿喜回答得很快,「我怕她做什麽?」

  沈津阳笑了,「她可不比你。」

  阿喜道:「我为何要与她比?」

  沈津阳咧嘴一笑,「你说的对。」

  这时阿喜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将她与沈家扯上关系了。

  正要说道,沈津阳已经抱着茉莉往下山路那边走去了,步伐与他的神情一样得意。

 第四十六章 生意对手找麻烦

  下山时,沈津阳又蒙了一路的汗巾,一直到山下的街市,阿喜叫了辆马车。

  马车将阿喜送到锦绣楼,又把沈津阳和茉莉送回小西集。

  锦绣楼这儿,下午时客人不少,进进出出的,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

  到了这个时辰,蓥华街上的行人会少一些,今天又是紫云庵办祭典,铺子内清闲了许多,阿喜便与素琴一起收拾被翻乱的绣件,一面说起在紫云庵的事。

  这时铺子外面传来叫喊声,阿喜回头,是斜对面荣家绣庄的两位老板。

  早先锦绣楼开张时对方来瞧过,做的都是一样的生意,偶尔隔着街也会看到,但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也就说不上熟了。

  素琴客气道:「荣老板。」

  荣大老板先行走进来,乐呵呵道:「张掌柜在啊,今天虞掌柜怎麽不在?」

  阿喜道:「办事去了,荣老板可有事?」

  「也不是什麽要紧的事,就是来问问,六月集你们锦绣楼去不去?」荣大老板环顾了下锦绣楼内。

  荣二老板瞧着阿喜,眼珠子转了下,接上他的话,「你们刚来许都怕是不明白,这六月集可热闹了,许多绣铺都会去。」

  阿喜她们怎麽会不明白,就算初来乍到,关於生意的事都是打听仔细的,所谓的六月集就是商团举办的大集会,可是没什麽实际意义,到场的铺子掌柜多过客人,再者这主办的商团也只是许都城中一些商人自发组织起来的小团体,也就没必要缴银子参加这样的集会。

  於是阿喜笑着道:「我们就不去了,绣铺里要忙的事情多,也没那空闲。」

  兄弟俩互看了眼,荣大老板夸了句,「张掌柜做的香粉,如今在蓥华街上可是有些名气的。」

  阿喜虚笑,「哪里哪里。」

  「瞧着你年纪也轻,可有孩子了?怎麽都没见过你丈夫?」荣大老板一连几问,目光盯着阿喜,脸上还有笑意。

  「有孩子了。」阿喜轻描淡写的带过去,看他们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你们几个在这儿做买卖不容易吧?」

  阿喜看着他们,「荣老板想说什麽?」

  「我们就是来看看,其实做女子的不用这麽辛苦,钱挣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呢,倒不如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荣大老板说得十分诚恳,真像是关心她们,为她们的终身大事考虑,「你们这样多辛苦。」

  阿喜往柜台那儿走了步,有意道:「荣老板,赚钱怎麽会辛苦呢,赚不到钱才辛苦,您说是吧。」

  荣大老板脸上的笑容微滞,「话也不能这麽说,赚钱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素琴一向温和,说不出什麽重话来,但这会儿脸色也黑下来了,什麽时候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了?「这就不劳荣老板费心了。」

  「我们也是好意,你们这样也做不长的,难道能比云绣坊好?」

  「我们做不做得长不知道,荣老板这会儿自己铺子里生意不做,到我们这儿来串门,难道是一个客人都没有,铺子开不下去了?」

  阿喜朝屋里喊了声「乔月」,正在帮英子紮风筝的乔月拿了把劈竹子的刀就出来了,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主,就是平静的神色在她那黝黑的脸上都显得黑沉沉,再加上手里拿着刀,看谁都像是要砍他的样子。

  两位荣老板哪里见过这样的姑娘,再说好好的绣铺里怎麽有像强盗一样的人?

  正当他们发怔时,阿喜和颜悦色道:「乔月,送送两位荣老板,外边天黑,下台阶路不好走。」

  乔月点点头,拿着刀子要往前走。

  荣大老板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们自己走就成。」说着快步往外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什麽。

  看着人走远些後,乔月转头用眼神问阿喜,还追吗?

  阿喜笑了,「风筝做得怎麽样了?」英子要给茉莉做个风筝,过几日带她去玩,乔月就想着多做几个让茉莉挑,刚刚就在後边劈竹子。

  乔月摇头,她画得很难看,纸也糊得不好。

  「做两个就成了,等会儿你与英子先回去。」阿喜拍拍她的肩膀,乔月便拿着刀子回了後院。

  素琴看着斜对面的荣家绣庄,「荣老板他们今天这是上门找事。」平白无故来添些晦气,说的不是人话。

  「估摸憋了有些日子了,早前沈二夫人不是来过这儿一趟,後来我们还去过沈家,这条街上他们都瞧着的,我们锦绣楼开起来多少会分走些别人的生意,他们就是来添堵的。」挑不出什麽来,就拿她们身为女子来做文章,委实让人瞧不上。

  「这才多久,往後生意再好些,岂不是要暗中动手脚?」素琴在会焦那些年也见过不少脏手段,不过像是这样上门来劝人家早点嫁人的还是头一回。

  「他们要将心思摆在我们这儿,那荣家绣庄距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阿喜轻笑,「下回再来,直接请出去就行。对了,虞瑾可说去哪儿了?」

  「她没说,不过我猜应该是去客栈找那位屈公子了。」说到这个素琴才是真的犯愁,「她之前瞒着我偷偷去过一回,现在又去,我看她就是不死心,想要用那办法试一试赵季礼。」

  「赵公子还在许都?」这都两个月了,难道还没回晋州?

  素琴点头,要不然虞瑾的这场戏做给谁看?

  阿喜道:「我看这件事谁都拦不住她。」

  「若是拦得住,哪会有现在这些事。」素琴苦笑,「赵季礼比她年长许多,成亲时她也才十二岁,谁能想得到她那麽早就埋下心思了,赵夫人当初若没有过世,现在虞瑾早就已经嫁人了。」

  虞家与赵家相熟,虞瑾自小就认识了赵季礼。

  赵季礼年长虞瑾十岁,他娶妻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

  要说虞瑾对他,儿时的喜欢算是崇拜,在他成亲後也都埋起来了,後来两个人也没有别的交集。

  但就在赵季礼成亲的第三年,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赵夫人因一场风寒过世,那年虞瑾十五岁,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与赵家的接触也多,渐渐的,儿时的崇拜在少女的情窦初开中,变成了对赵季礼的喜欢。

  虞瑾会喜欢上赵季礼并不奇怪,不论是家世还是外貌他都是好的,虞瑾当时确定自己心意後,就去和父亲说要嫁给他,但她父亲不同意,好好的姑娘何必要给他做继室?

  可虞瑾喜欢上了,一古脑儿栽进去,父亲不答应也没用,她还去找了赵季礼,自然也是被拒绝了,後来虞家给她说了亲事,她不愿意,便与素琴一起去了会焦,一待就是五六年。

  「因为这件事她和家里闹得很僵,到现在与她父亲的关系都没化解,阿喜,若她只是一厢情愿也就罢了,也不怪谁,是她自己傻,可你知道吗?赵季礼拒绝她之後却还总是找她,之前在晋州时是这样,给了她希望又让她伤心,去了会焦也是,一月一封信的送过来,如今到许都还这样。」

  素琴一路看过来,要全是虞瑾自作多情,她如何都不会去怪别人,可赵季礼实在太过分,明知虞瑾是个死心眼的,还处处留希望。

  阿喜有些奇怪,「赵公子为人似乎不至於如此,为何对她这样?」

  素琴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们来了。」

  素琴说着,沈津阳带着茉莉过来了,时辰差不多,该是时候关门。

  「你先回去,等会儿虞瑾回来了,我再与她一起回去。」素琴扬手让阿喜先回去。

  阿喜走出锦绣楼,和沈津阳、茉莉进了巷子,往小西集方向走。

  待三人走了一段路後,锦绣楼不远处的墙边出现两个身影,是早就离开的荣大老板他们。

  兄弟俩看着阿喜他们的背影,荣大老板道:「我说那个人有问题,每天都是晚上才来接,有几次还蒙着汗巾,怕给人认出来啊?」

  荣二老板点点头,「大哥,那人生得人高马大,不会是什麽地痞流氓吧?」

  「地痞流氓哪有蒙汗巾的,你没看锦绣楼里那个小娘子,走出来还拿着刀子,谁家做生意这样,你说她像什麽?」荣大老板对乔月印象深刻,请人哪有请这样的,长这麽黑,看起来又有点身手,加上每晚过来接的那人神神秘秘,他很快有了答案,「肯定不是好人,说不定在外头犯事了才偷偷摸摸。」

  荣二老板顿时有了主意,凑近道:「大哥,咱们到衙门去……」

  往小西集的巷弄内,阿喜说了下赵季礼的异常,并未提到名字与身分,只想让同样身为男子的沈津阳分析一下他的行为。

  沈津阳听着却笑了,「听你这麽说,这人要不就是恨她,要不就是喜欢她,要不然他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阿喜不理他最後说的那句话,正经问道:「如何是恨?如何又是喜欢?」

  「他对谁都客气,装一时总不能装一世吧,那他为人就真是谦和的,这麽个人尽给一个人添堵,要是没仇,可不就是在意?」

  阿喜也想过这个理由,「若是在意,为何又拒绝了,说自己要另娶他人?」

  沈津阳看着她,「娶了?」

  阿喜摇头,听素琴说是没有娶,可能有纯庆王府的原因在里面,因为这婚事当初是纯庆王府那边保的媒,京城中出事後婚事没成也可以是缘由。

  「没娶不就成了,你想那麽多做什麽?他说要娶,最後没娶,那说明他说的是假话,至於为何这麽说,可能他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沈津阳坚持这个人是吃饱了撑的,换做是他哪会这样,早就娶回家了,在那儿欲拒还迎给谁看啊?

  阿喜无奈的看着他,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是说他或许有别的理由?」

  沈津阳不太乐意,「你想别人做什麽,怎麽不想想我?」

  阿喜瞪他,「国丧过了,你再不去京城,迟了也是欺君。」

  沈津阳脸色讪讪的,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回到家後,乔月和英子还未睡下,在院子的藤架下点着灯紮风筝,一旁谷子坐在矮凳上,双脚踩着个石槽内滚轮的两边前後磨草药。

  茉莉从沈津阳肩上下来,到谷子身旁,看石槽内的草药段子好奇问:「谷子叔叔,你磨的这是什麽?」

  「这是晒乾的白苏叶。」谷子停下来,从槽内拨出一些磨碎的,过筛後,细碎的放在罐子里,粗的那些又倒回石槽内,一面还给茉莉介绍边上几个小碗内的药,「这是白杨皮,这呢是石榴皮,这是当归。」

  茉莉问他,「当归是什麽?」

  谷子道:「当归是一种药,有补血养气的功效。」

  补血养气这个词对茉莉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她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谷子很有耐心的举例解释给她听,「要是你觉得头晕晕,大夫说血虚要补,给你开的药里就会添这个。」

  茉莉很认真的想了下,「我今天早上起来头晕晕。」

  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那是没睡够。」

  茉莉又去看英子她们紮风筝,她都想好了,一个给隔壁的丫头,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放风筝了。

  夏夜里的风凉凉的很舒适,阿喜走进灶屋,打算做些宵夜。

  清早买来的肉还剩不少,三肥七瘦,切开後剁成肉糜,直到沾刀面,放到盆子内打入一个鸡蛋,再添一勺盐、一勺磨碎的五香粉,撒上些苞米浆粉,掐出些葱汁,再拨下些猪油,将这些搅拌出筋後摆在一旁腌着。

  另一边盆子内倒入面粉,添一撮盐,掺水揉团後,饧上片刻,擀成大薄片,面团上撒面粉防止沾黏,之後折叠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方片。

  这时肉馅腌得也差不多了,用竹片将肉馅拨一些到方片内,包裹着用手心起劲,虎口一掐便成。

  沈津阳进来时板子上已经放了不少阿喜做好的馄饨,沈津阳站到一旁拿起面片,往上一挑就是一大坨的肉,阿喜抬起头用竹片轻拍了下他手中的竹片,「太多了。」

  沈津阳低头看面片中的肉馅,好像是多了。

  「做馄饨不用包这麽厚的馅。」阿喜说完後又补充了一句,「你出去吧。」他在这儿不是帮忙,根本是添乱。

  沈津阳默默的又把馅料往外拨,拨到只剩一点时,包了起来,「我准备去京城了。」

  阿喜忙着的手顿了下,「什麽时候?」

  沈津阳道:「很快。」

  那就是和之前一样,说不好什麽时候就离开了,他说很快,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安静了片刻,阿喜将板子上做好的馄饨放到筛子上,用纱布盖上,灶台生火煮水。

  沈津阳倚到橱柜旁,嘴角扬着弧度,「我就要走了,你也不嘱咐我几句?」

  回答他的是热水翻滚的声音,一颗颗馄饨下到滚水中去,很快浮起来,被舀到了碗里後,猪油与葱花添下去,一勺热水浇下,香气顿时弥漫。

  阿喜喊了谷子他们进来吃,沈津阳面前的那碗尤其大。

  沈津阳轻笑着,要从她嘴里撬出话来,真是不太容易。

  茉莉要个了小碗,把馄饨从汤里捞出来,摆在碗里呼呼的吹,等吹得有些凉了後,一调羹送到嘴里,不忘夸娘亲做得最好吃,比之前在巷子里的好吃。

  不过再多的恭维都不能多换一颗馄饨,夜里吃多容易积食,尝个味儿就成。

  吃过後,英子帮着收拾了灶屋。

  舀水洗漱後,阿喜在屋内点了驱蚊的草团子,淡淡的青草香在屋内散开来,茉莉躺下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因为白天去紫云庵玩了好一会儿,夜里睡得不太踏实,阿喜看书的功夫,茉莉就翻身好几回,她摸了下她额头,发现有些出汗,将书搁下准备去打些水给她擦擦,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官府查人!」

  茉莉一下就给惊醒了,阿喜安抚了她,拿了衣服披上推开门出去,院外似是来了好几个人,又敲又喊的。

  「什麽人?大晚上到这儿来。」阿喜没有开门,而是站在门边问。

  「开门,我们是西城衙门的捕快,衙门查人,快开门。」院外的人走到了墙边。

  没瞧着来人的全貌,但阿喜看到了他们的帽子,确实是衙门的人,她的第一反应是沈津阳在这儿的事被人发现了,她应了声,「就来。」

  朝後看去,英子与乔月她们都被吵醒了,披了衣服走出来看,阿喜冲着乔月打了个手势,让她去後边看看,提醒沈津阳。

  这边敲门的人越发不耐烦,「妨碍衙门办事是要被抓去问话的,赶快开门!」

  阿喜看着乔月往後去,这才将门打开,屋外站着五六个衙门的人,为首的那人手里还拿着一张搜查令,一脸严肃道:「衙门办案搜查。」

  搜查令上的印章很清晰,阿喜看着他们客气道:「各位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什麽事,劳你们这麽晚前来。」

  「有人来报,你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为首的官差直接进了院子,扬手叫底下的人散开搜查。

  阿喜愣了下,江洋大盗?

  「大人,我家中怎麽会有江洋大盗,我从未听……」

  话音未落,後屋那儿传来一个官差的呵斥声,为首的那人眼神一厉,直接抽出腰间的刀赶过去,但看到的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乔月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个瓮盖子,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官差。

  「你是何人?」官差觉得乔月有些问题,厉声问道。

  阿喜赶过来拦到了乔月面前解释,「大人,这是我妹妹,她小的时候生了场病,之後就没再开口说过话了,她性子就是如此,您别见怪。」

  眼前就是个女子,即便她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奇怪,大晚上手里还拿个瓮盖子,但也不能说明什麽,为首的官差将刀收回。

  那边搜了一圈的手下也回来了,「屋里没人。」

  「怎麽会没人?是跑了吧。」为首的官差四周瞧着,正好对上谷子的目光,看他在瞧自己屋子,大步冲过去推开屋门,里面空无一人。

  为首的官差沉着脸,瞥见旁边的门,又咚的一下推开,这里也没人,床上的被子没有动过的痕迹,整齐叠在那里,但桌上的茶碗油灯都显露着这里也是有人住的。

  为首的官差喝问:「这里谁住着?」

  阿喜在他刚刚推开门前还提着心,推开门後看到屋内情形就猜到沈津阳在她们歇下後就离开了,便平静道:「大人,这里是客房。」

  「客房。」为首的官差哼了声,自己进去搜了一通,结果一样,什麽人都没有,床铺乾乾净净的也没有睡过的痕迹,不存在临时逃走的可能性。

  阿喜见他走出来,客客气气道:「大人,我不过是普通百姓,遵纪守法,可从未犯过事,您说窝藏江洋大盗这样的罪,我可不敢担,这街坊邻里的,每天都打着照面,我家里人进进出出的他们都瞧得见。」

  就是掘地三尺,这院里也就这麽几个人,为首的官差神情不如刚刚那麽凌厉,但对阿喜依旧不太客气,江洋大盗没有,却有行为古怪的姑娘,「她是什麽人?刚刚险些与人动手。」

  「大人,我们是从西边的镇上来的,到这儿几个月,他们是我家中的兄弟姊妹,您若是有需要,我将这一路过来的路引给您看,我们都是普通百姓。」

  话说到这分上,阿喜要真把路引都拿出来,那也查不出什麽,乔月的户籍早就重立了,如今是良民。

  官差扬手,带着手下往院门那边走去,别的话一句没留,五六人就这麽离开了。

  阿喜关上院门回到後屋这儿,乔月将瓮盖放了回去,遮住了咸菜堆底下藏着的两把短刀,她言简意赅道:「他,不在。」

  「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阿喜让谷子回屋,将沈津阳那屋的门关上。

  乔月却是摇头不肯走,她要在这儿守夜,万一那些人又来了怎麽办?

  阿喜轻笑道:「那些是衙门里的人,就算来了也会先敲门,你不必守着,赶紧去休息。」

  好一番劝说才把乔月劝回去,回到屋里,茉莉坐在床上等着她,阿喜把她抱在怀里哄睡,脸上的神情不如刚刚劝说乔月时来得轻松。

  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冲着沈津阳来的,确切的说,不是冲着他瞒住别人藏在这里这个原因来的,而是把他当成了江洋大盗,过来捉拿。

  但他平时在白天很少出去,难道是因为他蒙着汗巾遮住了脸面,被误认为身分有问题才会被人告到官府去?

  可寻常人哪会做这样的事,他蒙着汗巾也就是今天去紫云庵与夜里来接她时,许都城内做这样打扮的又不止他一个,哪会往这方面去想?

  说她窝藏江洋大盗,这理由也着实奇怪。

  阿喜想着那个官差的语气,他看乔月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大晚上到她家来搜一通,莫不是她得罪了谁?

  可他们搬来的这些日子,与邻里的关系都挺不错的,茉莉出门都能喊上一路,也没与人起过冲突有过节,更扯不上什麽恩怨了……

  阿喜的神情蓦地一怔,还是因为锦绣楼?

第四十七章 用绣功换靠山

  抓捕江洋大盗的事并没有後续,城中既无人传起,西城衙门的人也没再来家里询问,除了隔天一早住在阿喜家隔壁的邻居有问起夜里的事之外,再无别的消息。

  然而从那一晚之後,锦绣楼发生了好几件怪事。

  要麽是第二天开门时锦绣楼门口莫名其妙多了些垃圾,要麽白天生意做得好好时,忽然闯进来几个客人吆喝着说些怪话,东西也不买就似是捣乱,将铺子内的客人吓跑後就离开,跑得又特别快。

  还有买了绣件来退的,明明是用过了,在绣件上蹭出个破洞来也硬要说是锦绣楼这儿的问题,不给退就泼妇似的在门外喊,搅和生意。

  到这儿阿喜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她就是真蠢了,这是有人看不惯她们,要给她们添堵找麻烦来的。

  这样持续了几天後,今天来了几个乞丐在锦绣楼外乞讨,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破碗,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莫说是客人到铺子里来,就是经过这附近的都下意识闪远了。

  从上午持续到正中午,一个客人都没进来过。

  还有个乞丐早上试图进到铺子里来,被站在门口的乔月给吓退了,可这样也於事无补,素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前两日她与那退绣件的夫人争执,险些没把她给气哭,斯斯文文的一个姑娘,哪里说得过张口就来粗话的。

  「我去衙门。」素琴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这样下去不成。」

  「之前拿绣件闹事的好解决,送到衙门也有依据,这个就是官差来了,赶一回来一回也是麻烦,再者要是弄伤了他们,反倒还要向咱们讨银子。」阿喜拦住她,「这就是故意找他们来添堵的。」

  「那怎麽办?」之前在会焦也没遇过这样的事,同行做生意,有私底下抢活儿的也有抢客人的,可没见过用这样招数的,太损了,这几天尽给人看笑话。

  阿喜叫来了英子,「去拎一桶水放在门口,再去买些馒头,挑人多的时候放在外头,这些乞丐要是上来拿馒头和水,不用拦着,但别主动给他们。」

  素琴看向对面的荣家绣庄,「那天他们来就是那意思,这些事说不定与他们有关。」

  「与他们有关是一定的,可能还不只他们。」阿喜猜想着,从那天夜里荣家兄弟俩过来後,可能就谋划着要给她们找麻烦,抓江洋大盗那件事,思来想去除了与锦绣楼生意有关,别的可能性都不大。

  昨天荣大老板还前来「关切」了一下,态度与之前一样,并且还说了「这麽多麻烦不如回家早点嫁人」这样的话,虽说没有确凿证据,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阿喜从里屋取出盒子,「我去一趟紫云庵。」

  素琴一愣,「不是说过两日吗?虞瑾还没回来。」眼下锦绣楼外这样闹,怕是影响不好。

  「现在去正是时候,虞瑾不是去城外染坊看布了,那边也要紧,外边你不用管,这麽热的天他们若是一直撑着,大中午也得找地方避热,有乔月在门口,他们不敢进来。」

  阿喜抱着盒子走出去,坐在外面的乞丐还转过头来看她,几个人说好了似的,齐齐向她开口讨银子,那姿态要多惹人嫌就有多惹人嫌,地痞无赖也不过如此,衙门最头疼的也是这样的人,最多不过关上两日,放出来照旧能给人添麻烦,所以许多人都不愿意惹他们,自己反倒会弄得一身骚。

  阿喜冲他们和气道:「这麽热的天,不如去巷子里避一会儿,傍晚再来讨也成,这会儿路上人也不多。」

  阿喜说完後就走了,留了那几个乞丐愣在那儿。

  半晌,其中一个啐了声,朝着路人嚷道:「行行好啊,行行好,给点吃的,给点钱吧,大爷,行行好,给点钱。」

  换来的是一众嫌弃的目光。

  前两日,祭典过後的第四天,锦绣楼被这些事搅得头疼时,紫云庵派了人到锦绣楼,请绣那幅绣画的人到紫云庵去。

  原本她们商量的是过两天阿喜与虞瑾一同去,但照这几日的状况来看,阿喜决定提前过去。

  到了紫云庵外道明来意後,阿喜在禅院外等候,约莫一刻钟後,一个妇人出来,客气的请她进去。

  妇人带着她往禅院内走,绕过前面两排屋子後,从一条小径过去,一段篱笆墙後看到了几间屋子。

  篱笆墙上开满了喇叭花,粉的紫的,似是无声欢迎着来人,篱笆墙过後,沿着到屋檐的地方还种了不少月季,让这屋舍周围显得十分有生气。

  妇人将她带到後进去禀报,没多久妇人出来请她进去。

  屋子内,隔着屏风,陈太妃坐在那儿,身着淡青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串念珠,正微笑看着阿喜。

  陈太妃身旁还坐着个中年妇人,看面相也挺和气的,但不知是哪家的妇人。

  阿喜上前行礼请安。

  陈太妃抬手,「起来吧。翠屏,去把汤端来,这麽热的天赶过来先消消暑。」

  陈太妃客气让阿喜坐,阿喜也不能真的直接坐下,推拒过後才道谢坐下,双手捧了妇人端来的汤,是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

  「我这里平日里客人不多,也就她常来陪我。」陈太妃看了阿喜一会儿,「你多大了?」

  阿喜将碗放下,「回太妃的话,今年十九。」

  「不必拘束。」陈太妃念叨了下她的年纪,「那是成亲了?」

  阿喜点点头。

  「你们那间锦绣楼,我听闻是年初刚开的,你家人可也都在?」

  阿喜道:「家中小叔子与小姑子都与我一起到了许都城。」

  陈太妃身旁的妇人问:「那你丈夫呢?这年纪可有孩子了?」

  「回夫人的话,两年前我丈夫徵兵去了严州,战死了。」阿喜微垂眸,「我有个女儿。」

  妇人轻「啊」了声,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两年前,岂不是才十七岁?但她也没说什麽同情话,而是道:「之前我听闻你们锦绣楼内的香粉卖得不错。」

  阿喜不卑不亢,「这些香粉都是自己做的,与外边那些的确不同。」

  妇人与陈太妃对看了眼,倒是个直接的,没托大也没谦虚。

  陈太妃挥手,侍奉的人将绣画送了上来,陈太妃这才切入正题,「你的这幅绣画我很喜欢,但紫云庵的祭典,你怎麽会想到绣兔子?别家绣的都是灵鹿。」

  阿喜抬起头道:「紫云庵的祭典是三年一祭,许多年前有个传闻,说是上尊会亲临祭典听人祈愿,我想,只要是诚心之作,必定能打动上尊,我刚来许都城时就临了这事,听闻太妃娘娘在此静修,就有了此意,想绣一幅画,希望能替娘娘祈福,若这心意能上达,也盼望王爷能够如绣画中的玉兔一样,通往极乐。」

  这话从「年轻丧夫」的阿喜嘴里说出来,似乎多了些伤感,同样是战苦之人,即便是陈太妃心里清楚这幅绣画就是要讨她喜欢,阿喜说的这番话她还是很愿意听,且感触颇深。

  为人母亲,儿子年纪轻轻就过世了,她盼的不就是这些?

  妇人见陈太妃的表情流露出悲伤,怕她又因伤怀弄伤身体,便对阿喜道:「你的绣法很特别,将金线埋在底下,颇是灵巧,可绣有别的?」

  阿喜从盒子内取出绣件,起身递给侍奉的人,送过去给妇人看。

  妇人瞧着夸赞道:「娘娘,您没说错,这猫儿绣得很传神。」

  绣件绣的是屋檐,旁边有一片小林子,屋檐上趴了只猫儿,瞧着十分宁静。

  妇人夸的是阿喜将猫儿的慵懒劲儿绣得十分传神,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当时陈太妃就说过她的绣功不错。

  陈太妃看那猫儿身上还绣了只蝴蝶,嘴角微扬,对阿喜道:「你的这幅绣画我很喜欢,我这儿刚好还缺一套置物的绣面,你可能绣?」

  陈太妃问出口的,莫说是阿喜了,就算是云绣坊的人在这儿也一定要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的,这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阿喜道:「多谢太妃娘娘抬举,不过能不能宽限几日?」

  妇人问:「为何要宽限几日?」

  阿喜面露难色,「这几日锦绣楼里遇了些事,我怕给娘娘添晦气。」

  妇人追问:「锦绣楼遇到了何事?」见阿喜有些犹豫,妇人又道:「你但说无妨。」

  「近日锦绣楼里招惹了些麻烦。」阿喜将这几天的事简单提了下,「我就是怕给娘娘添晦气,所以想宽限几日,再将绣面的画纸给娘娘送来过目。」

  陈太妃怔了下,「竟还有这样的事,衙门怎麽不管?」

  妇人倒是清楚阿喜所说的是怎麽一回事,便替陈太妃应了话,「你不用想这些,回去好好绣就成。」

  阿喜这才应下。

  阿喜从紫云庵回来的第三日中午,忽然来了一群官兵,将锦绣楼外赖坐着的乞丐给拖走了,通常街上有这样抓乞丐的事都会闹,不是官兵打骂就是乞丐哭嚷,但这次并没有太大动静,十来个官兵动作迅速得很,架了人塞进车里,没等人家反应过来,这就给运走了。

  等街上的人再回神看,就只剩下地上几个破碗。

  荣家绣庄那儿,隐隐有人探出头来看。

  阿喜让人将地上那些破碗收拾到锦绣楼外的墙边摆着,下午时,锦绣楼外总算是清静了。

  隔天一早,阿喜她们前来开铺子,原本与她们差不多时辰开门的荣家绣庄却是铺门紧闭,待到下午时,荣家二老板才姗姗来迟,而且脸色还不大好。

  素琴站在门口望了好几眼,回头问阿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这是想到什麽办法?我原本还担心那些乞丐被放出来後还会来闹事。」

  阿喜笑着摇头,「我能想到什麽办法,有办法的是那位佟二夫人。」

  那日她从陈太妃的禅房中出来,问了尼姑,才知道在陈太妃身边颇能说得上话的是镇山国公府的二夫人,丈夫外任即将归来,自己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即便不能继承国公府,夫人圈里她还是令人羡煞的。

  其长子如今就在许都城内任知府一职,阿喜说的事她肯定是听进去了,所以衙门才会那麽迅速的处理,今天荣家绣庄这麽迟开门,怕是也与这事儿沾着了。

  「如果真是她帮忙,也是看在陈太妃的面上。」素琴松了一口气,「眼下你接了这绣活,我得与虞瑾去商量一下,再寻几个绣娘来。」

  她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佟二夫人瞧上她们什麽呢,不就是阿喜那一幅绣画讨了陈太妃喜欢,佟二夫人这才会多提一句,而不论是在许都还是在上桥镇,官家说的话总是比阿喜她们这种普通商户要来得有用,今日阿喜去衙门他们可不会这麽痛快,更不会追根究底查到荣家兄弟那边去。

  阿喜与素琴分开忙锦绣楼中的事,过了几天,锦绣楼外墙边放着的破碗不知何时被人取走了,之後,街上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再没有人上门来故意闹事。

  国丧过後,许都城恢复热闹,画舫与戏楼又如往日那样宾客云集,正中午天热,许都城南边的勾栏瓦舍一带依旧不缺人,搭起来的棚子内满是茶客,有些银钱的就去茶楼里,围看街上的艺曲之人,几家生意好的店里还有互搏比试,粗绳围着的台子上,两个壮汉打着赤膊在比试,底下围着的人喊得起劲,几个夥计拿着长嘴的水壶在客人间穿梭来回,倒茶递盘。

  勾栏瓦舍与水埠只隔着一条巷弄,阿喜要去沿河的画舫,正好要经过瓦舍内的这条街,正中午,几个戴着面纱帽子的女子经过,总能引人注意,经过茶棚时,还有人吹口哨。

  英子有些紧张,拉着阿喜的衣袖,「嫂子,他们怎麽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人吹口哨喊叫。

  阿喜轻拍了拍她低声道:「这里三教九流聚集,什麽样的人都有,没事,他们也只是喊喊罢了,我们走过去就好。」

  话音刚落,前面一间赌坊内有人被赶出来,摔在地上,衣服都被扒乾净了,就剩着裤子,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这人从地上爬起来後也不嫌丢人,将鼻子底下的血一抹,拎着裤子就问人家借钱。

  「刘老四,你还有银子去赌啊,借给你拿什麽还?逢赌必输,就没见你赢过。」

  「你借啊,还不出就把他那闺女拉回去给你做童养媳。」

  「还闺女,半个月前就被他给卖到宜春楼去了。」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大都是看好戏的,谁也不肯真把银子借给一个烂赌鬼,那刘老四拎着裤子一路借过去,大热天的,丢了一只鞋赤着脚走路也无所谓,就差直接做乞丐讨钱。

  「别怕。」阿喜低声安抚英子,她之前是与素琴一起来的,这次带英子出来,就是想练练她的胆量,多与外面接触。

  一旁的乔月显得无比淡定,过去山寨中什麽样的人她没见过,这些个她没放在眼里。

  从赌坊这边经过後,再过去是两间戏楼,相对太平些,走了约莫一刻钟,能看到河道,画舫就在附近。

  画舫附近到了夜里才会热闹起来,就连开在这儿的胭脂水粉铺子都是下午才开门,直到深夜才关铺子。

  阿喜带她们到码头上,偌大的一只船停在那儿,船板搭在岸上,过道两边立着灯柱,从上至下垂着几盏灯笼。

  上船後等了片刻,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小丫鬟过来,带着她们往船的中间走,楼梯往上进了舱内,正中间空阔,能容纳数人,往里走,小丫鬟将她们带到一间屋子前,「请进。」

  乔月留在了外面,阿喜带英子进去。

  里面的花娘才起来没多久,慵懒倚在窗边,看到阿喜进来,笑道:「张掌柜,你来得可真及时,我的香粉正好用完。」

  阿喜带来的木箱子内装的都是香粉,其中还有几瓶夜露香,是她重新调配的。

  花娘拿起瓶子闻了闻,「之前你说的玉露膏可带了?」

  阿喜抽出木箱下层的抽屉,里面摆着几罐子玉露膏,「如今只剩这几罐了。」

  花娘欺身过来瞧了瞧,「芍药那丫头还不肯说用了什麽,我後来猜着就知道是你这儿买的,说是里边添了药,真能白一些?」

  「里面添的是白术与白茯苓,你可以再服以三白汤。」

  花娘扬手让小丫鬟取银子来,「这些我全要了,你说的那什麽澡浴丸,何时能拿来一试?」

  阿喜微微一笑,「等能用了我叫人送过来。」

  花娘点点头,「那成,东西留着,你们早点走,别在这儿留太久,经过瓦舍那边要是有人招惹你们,不理会就成,大白天也没哪个会做得太过分。」她抬起头看英子,嫣然一笑,「小姑娘羞怯什麽?咱们这儿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英子看她就这麽一层薄纱裹着身,手臂肩膀上的肌肤都透出来了,不好意思看,绯红着脸。

  她的反应可把花娘逗乐了,「我让小翠送你们出去,别走右边,昨夜的客人好些还没起来。」

  阿喜带着英子离开,屋外乔月看英子红着脸,还奇怪了一阵。

  离开画舫後,吹了会儿风,英子才感觉好一些。

  阿喜让她们戴上纱帽,沿着河道往瓦舍方向走去,这时太阳西斜了些,街上一半阴影一半骄阳,许多人挪到了阴凉处,坐在那儿无所事事,纯粹打发时间。

  经过赌坊後,往水埠方向,几家店内声音特别大,每次有人从台上摔下来就有人欢呼,再过去些就是几家酒馆。

  阿喜牵着英子往前走,其中一家酒馆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揪了英子的衣袖想要往里扯,脸色涨红,嘴里还说着胡话。

  英子惊叫了声,那醉汉还想拉扯她,一旁的乔月直接给了他一脚,把人给踹撞在酒馆的门上。

  砰的一声,原本周围看热闹笑着的众人都顿住了,这身手,利索得很呐!

  喝得烂醉的人没多少力气,挣扎了两下才终於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朝着乔月冲过来,酒馆里又冲出两个人来,大概是与这人一同喝酒的,刚刚怂恿着他出来拦姑娘,这会儿还要仗着人多欺负人。

  瓦舍这儿再乱,白天都不至於出现这样的事,因为这条路上时常有女子经过,还有衙门的人来巡逻,那些人也都是嘴上说说罢了,不敢真闹出事来。

  也就是这样喝醉了的干糊涂事,还让阿喜她们遇上了。

  「乔月。」被乔月推到一边的阿喜喊了她一声,别人都当她是担心乔月,可实际上阿喜担心的是这几个醉汉。

  话才说完,乔月头上的纱帽就扣在冲上来的一个醉汉头上,她抬起膝盖给了他腹部一脚,那人闷哼一声後就歪在了地上。

  很快,三个醉汉倒在地上抱着身子起不来,只能唉唉的叫唤。

  周遭看着的人嘲讽的多,有人还喊着叫他们赶紧起来再打,可这三个是真不会动了,乔月上前要拿回纱帽,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人来,拿着棍子朝她头上砸过去。

  阿喜喊了声,「快避开!」

  察觉异样的乔月回头,她看到原本要砸下来的棍子被一只手给握住,紧接着那个要偷袭她的人被踹到了墙上。

  乔月抬起头,对上一张爽气的笑脸,对方身材高大,站在那儿冲着她道:「姑娘,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乔月看了眼被踹到墙上的偷袭之人,拿起纱帽拍了拍灰尘走回阿喜身边。

  阿喜向出手的人微微颔首,「多谢帮忙。」

  说罢,带着乔月和英子快步离开。

  身後那人望着她们的背影,从一旁拎出个瘦小的人,「去,跟着看看她们到哪里。」

  周围的人哄笑道:「洪老大,你该不是瞧上人家小姑娘了吧?我看她比你都黑。」

  洪文武瞥了他一眼,「你懂个屁。」随後看那几个醉汉,嫌弃得很,「打一顿把他们丢衙门外去,大白天在这儿闹事,懂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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