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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湘水北流《农门绣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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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8 19: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湘水北流《农门绣娘》下

出版日期:2019/11/27

内容简介

即便和萧清羽成了真夫妻,秦蓁也不改其志,

为了夺回母亲的绣庄,她和管事林渊走得近,

萧清羽却为此和她闹别扭,生了重病也不回家,

她本不明所以,直到意外撞见林渊对他撂狠话,才明白自己识人不清,

只是她的烂桃花才赶走换他桃花开,

他大伯娘觊觎李寡妇家的田地,竟然动脑筋要他娶李家女儿当平妻,

藉口奶奶生病要他们夫妻回去侍疾,

一边找她麻烦、给她穿小鞋,一边为他和李姑娘制造契机,

而这傻子不仅没察觉她受委屈,甚至听信小人言,

以为那李姑娘找回他爷爷心爱的茶具,救了老人家一命……



第二十三章 担忧娘子被人抢

夜凉如水,衾被下,拥着一对人,彼此的热度交融在狭窄的方被空间,暖烘烘的。

萧清羽今天下午早早回家却不见大小姐,心急如焚的等到这时候,此刻彷佛失而复得般,紧拥着她。

秦蓁被勒得呼吸困难,推推他,「干麽抱我抱那麽紧?」

萧清羽放松一些,怔然道:「我下午赶早回来,你不在,我很想你。」

秦蓁向上仰望他,无奈撇嘴道:「难道我们以後都要腻在一起不成?现在没有大伯娘管束,不用等到赶集,我就想随时可以去城里了,不行吗?」

萧清羽不知该如何道明心中的焦虑,他并不是要时刻拴牢她,只是往日她去城里,他再忙都会悄悄跟去,以防那个林渊对她有不轨行径,今日被她不经意溜去,他才会这般焦躁不安。

该是时候让大小姐瞧清林渊的真面目了。

萧清羽将满腔妒火化作热情,翻身将人压下,去亲她甜美的嘴唇。

秦蓁绕上男人的脖子,仰首回应。

趁意识清醒前,萧清羽暂停这份难分难舍,抵在她汗湿的鼻尖上,「明天未时正,你去东郭酒楼二楼雅间找我,我请你吃饭。记得,午时正。」

秦蓁诧异极了,「你请我吃饭,我去找你?我们不一起去吗。」

萧清羽不知如何掩饰,慌乱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男女婚嫁前可以相看一面,我们少了这一环,将它补上。」

秦蓁默默不作声了,两片红云飞上脸颊。

盯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大小姐,萧清羽喉咙乾涩,有些蠢蠢欲动,可念及她昨夜初承雨露,怕她吃不消,克制的亲吻她嘴角,含糊地问:「可以吗。」

秦蓁的藕臂缠他更紧了,用热情的吻告诉他答案。

这一夜,又是花枝震颤,玉露春宵。



第二日,午时两刻,萧清羽提前到了杭蜀绣庄,约林渊去了东郭酒楼。

两人进了雅间,相对而坐,彼此的眼神和气场分外不和谐,对对方充斥着敌意的挑衅。

萧清羽正襟危坐,引出话题,「林渊,你仍然不改上回大逆不道的初衷吗?」

乳臭未乾的小子。林渊轻蔑的冷哼道:「我没有大逆不道,反倒是你,没有自知之明,死皮赖脸。」

纵然昨天遭到东家警告,他仍然没有放弃,小姑娘被眼前的新鲜迷住了眼睛,这世间放眼望去,能配得上她的舍他其谁?

萧清羽敬他是长辈,敬他是秦蓁的属下,沉沉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道:「你从纪昭她们那就该得知,秦蓁已经选择了我,那纸和离书作废,你难道要惦记一个有夫之妇?」

林渊脸色微僵,转而恢复自然,「那又如何?小姑娘心性单纯,禁受不住你的花言巧语,被你哄了去,我闯荡过大江南北,不会在意这种事。萧清羽,不妨告诉你,东家对我也并非毫无情意。」

萧清羽面上镇定,接话道:「我知晓她十分敬你、重你,因为你既是她的长辈,也是她的属下。」

林渊微咬牙,嘴角绽笑,「非也。就在昨日我已向东家表明心迹,她亦知我心悦於她,不信的话,你尽管回去问她,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桌底下的拳头紧握,萧清羽屏住呼吸,反问:「那又怎麽样?」

林渊哈哈嘲讽,「你还真是蠢啊,她知道我心悦她,却并未赶我走,仍然留我在身边帮她做事,这说明她需要我,以後也会越来越需要我。只是眼下她冲不开我们二人的主仆关系束缚,或者觉得我过於年长而不愿接受,可其实三十岁又有什麽关系,做起来,说不定秦蓁会更喜欢我沉稳的男人味。」

「污言秽语的老不羞!秦蓁怎麽会看上你。」萧清羽蹭地站起,双手撑在桌面上,手臂青筋鼓动。

此刻,林渊唯一一点儒雅的面皮在他面前剥落,在萧清羽心中,已经给这个男人标上了邪恶、污秽、城府深、执着的字样。

他感到很无力,甚至害怕,即便秦蓁马上便会知道林渊的真面目,以他们夫妻二人合力,也无法驱赶对付这老奸巨猾的东西。

离秦蓁到来还差一会功夫,萧清羽收敛怒气,强自冷静。

「林渊,你这个老不羞还知道自己三十岁了吗?居然敢大放厥词。我才十八,给我十二年的时间,到你那个年纪,你能给的,我会百倍给她,你拿什麽同我竞争?」

林渊正待回嘴,他随行的小厮突然从外边进来,附耳跟他说话。

他眼神微闪,放声对小厮道:「知道了,王老板那我改日会去同他说的。」

小厮退去,林渊就正襟危坐起来。

「萧清羽,我一把年纪喜欢上秦蓁难道就是死罪吗?你居然如此唾骂我,苦苦相逼让我离开绣庄!我爱慕秦蓁,愿意守护在她身边,辅佐她事业相成,不求回报,我生她未生,她生我已老,今生迟暮和她有缘无分,我不奢求能同她开花结果,如今只是帮她经营绣庄,你就这般容不下吗?」林渊姿态恳切低下,与先前跋扈嚣张的气势赫然弱了一截。

萧清羽闻言惊住,他不求回报,怎麽可能?且他现在这模样与方才完全变了个人。

就在萧清羽疑惑之际,一道倩影飘然而入。

「林叔,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不多说了。」秦蓁走了进来,冷淡的望着林渊。

林渊仓皇起身,失魂落魄般虚虚冲她抱拳打招呼,随即夺门而去。

秦蓁已经知晓萧清羽的来意,不打算留下来吃饭,抱臂走到他身旁,「走吧,去街上吃就好,逛一逛我们就回家。」

建房花去积攒的积蓄,萧清羽捉襟见肘,也不矫情坚持装阔,随秦蓁离开这里。

街头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萧清羽在摊子上买了一笼包子,他捧着一个,走了一路,都凉了,吞咽不下。

秦蓁见状,将他手中摇摇欲坠的包子拿下,放回纸袋,「不想吃先放着,回家去我热给你吃。」

萧清羽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你对林渊没有什麽看法吗?」

秦蓁耸肩道:「除了我的属下,还能有什麽看法?」

最想让她听到的没听到,不知为何林渊突然变得像个受害者一般,萧清羽皱眉,「秦蓁,不只是你听到的那样,之前……」

「我知道。」秦蓁打断他,「之前有一个小厮,看到我就鬼鬼祟祟地上了二楼。我认得那个人,是林渊身边的人,或许是他去报信,才让林渊说出那番自以为感人肺腑的话,可在我听来并不觉得什麽。」

「你既然知道,就不好奇他之前说了什麽?」

秦蓁摇头,「无非是关於爱慕我的话,或者向你示威?我想你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们没必要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

萧清羽听了竟无言以对。

在拐到一个无人的巷口,秦蓁停下步伐,拉起他的手,发现有些僵冷,她细心的放在掌心中揉搓。

萧清羽郁气稍散,反捏住她的手腕,道:「别,这样你会冷。」

秦蓁挣脱不安分的手,踮脚绕上他脖子,软声道:「清羽,不要多心,除了你,就是皇帝也入不得我的眼。」

萧清羽听了面色惶然,眼看四周无人,将她抵在墙上,模样很凶,「小女子胡说什麽,皇帝也敢随便议论的吗?」

秦蓁咯咯发笑,歪头看他,有恃无恐地道:「当着你的面,我什麽都敢说。」

萧清羽面颊陡然变红,想起这两晚在床上,女人肆无忌惮的呻吟话语,她的确是个什麽都敢说的。

真是个大胆的媳妇,不过他好喜欢。

秦蓁眨巴着眼睛,凝望他道:「你在想什麽?」

萧清羽拉她的手往下,捂住硬邦邦的不可言说之物,粗声粗气地道:「想干你,成吗?」

「白日宣淫啊,那……回家呗。」秦蓁凑上嫣唇,回应似的亲了他一口。

一口哪够,萧清羽将她双手按在墙上,身子压了上去,「先让我亲够再说。」

好半晌後,两人出了巷口,秦蓁除了嘴唇红肿,神色淡淡,看不出其他异样。

萧清羽倒是猴急,牵着她走得很快,看在秦蓁眼中,不由得心中暗笑。

行经杭蜀绣庄门口,就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正是姜姨娘,正前呼後拥着一帮奴婢进入了绣庄。

秦蓁停下,拉萧清羽拐道:「等等,我看姜姨娘很生气的样子,我们过去看看怎麽回事。」

重新装修过的雅致绣庄内,姜姨娘一身流彩飞花裙,浑身仿若流光溢彩,气势逼人,坐在她身旁妙龄少女,着一袭烟霞色的绣花暗纹锦服,年轻灵秀,眉宇间透着不可逼视的英气,这是与杭蜀绣庄合作的绣坊东家苏绵雨。

姜姨娘翻看着帐目,面色如丧考妣,气氛凝滞冷沉。

「啪」的一声,姜姨娘将帐本砸在方几上,冷眼斜睨过去,「苏小姐,绣庄近日因你们绣坊确有不少起色,可这钱赚得多,你们分得也多,竟足足占去七成,是想霸占我们绣庄吗?」

苏绵雨拢了下芙蓉髻,直言不讳道:「你们绣庄原本就是苟延残喘,给三成,那是给往日金陵第一绣庄名声的情面,没想到夫人非但不感激,还跑来叱骂,真令人费解。」

姜姨娘冷笑道:「如此,你怎的不另立门户,反要来攀附秦家。若没有秦家的底蕴做支撑,你能借势迅速崛起吗?」

苏绵雨沉默不语,即是默认,可也没有让步的表态。

场面不可调解之下,林渊站了出来,「夫人,苏东家来者是客,我们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姜姨娘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抬手指着他,「我以为你站出来帮我说话,没想到你帮着外人,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夫人。」林渊冷下脸和嗓音,「绣庄能起死回生,多靠了苏东家,这是不争的事实。倘若没有苏东家,这里早成为一片废墟,被老爷卖掉,那样夫人唯一倚仗的铺子就会化为坐吃山空的白银,那是夫人想看到的结果吗?」

「你!」

「夫人要是恼恨苏东家,容不得三七分,与她解除合作便是。如果夫人恨我说了这番实话,我也可以离开。现下苏东家不肯让步,一切就看夫人的意思了。」林渊软硬兼施的威逼着。

姜姨娘气得眼睛都红了,手绢绞作一团,她气得身子直颤,「拿纸笔来,我要商定一些细节,万不能叫你们再得寸进尺。」

他们随即进行商榷,话头是姜姨娘提起的,过程中她反倒暴跳如雷,苏绵雨则平静无波,稳操胜券。

林渊在一旁暗中相助,扼制姜姨娘软肋,帮苏绵雨牟取利益。

秦蓁立在门边眺望,颔首淡笑。

她就是要让姜如巧被步步紧逼,逼到退无可退,又无法摆脱苏家绣坊,最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看他们,萧清羽看她,那抹欣赏的笑容令他感到刺目扎心。

她真的很需要林渊吗?





稻子抽穗期,又只有两亩田,活儿不多,萧清羽这几日都在山上活动,同负责狩猎的人商量事宜。

这项活计不简单,靠个人的守株待兔不能成事,必须得规划分配,勘察地形,布设陷阱,尝到苏家每日给的分成工钱後,大夥也不觉得累,干劲十足,配合越发默契。

他们在近山口处设了个棚子,山腰还有小木屋可供住人,此时午时末,日头毒辣,他们便在棚子歇晌。

这时,一个文诌诌、提着直裰衣摆的男人,七拐八绕、蓬头垢面上了山上。

那棚子很醒目,他看到後一路寻过去,最後气喘吁吁停在前面,蔑视着向里面的人道:「萧清羽,借一步说话。」

萧清羽面色凝住,跟同伴打声招呼,便跳出棚子,往深林里走去。

林渊尾随而至。

树荫下,两人相对而立,眉眼如隼,针锋相对。

「萧清羽,前日你竟敢给我设套,约秦蓁去听我们对话,你真是卑鄙无耻。」可骂完,林渊并无勃然大怒的模样,反而哈哈大笑,「不过这下你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秦蓁即便知道我对她心怀不轨,也舍不下我,你还不认输吗?」

萧清羽面无波澜,「区区蝼蚁,不值得我们上心,秦蓁就是没将你放在眼中,才对你不予理会,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忙,先走了。」

「等等,萧清羽,你知道秦蓁最在乎什麽吗?」

萧清羽微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她母亲留下的产业,也就是杭蜀绣庄。」林渊斩钉截铁地回道,带着满目自信,「秦蓁不惜设计掉包自己的婚事,是不想受内宅管束,若她嫁到了沈家,行动将遭到掣肘,且就算她夺回产业,也会归於沈家,从这一点来看,你就该知道她有多在乎绣庄。」

萧清羽屏息,「那又如何?她嫁给我,不会受到任何禁锢。」

「哈,回答得很对,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秦蓁为何会看上你这个粗鄙村夫吗?她在出嫁前就得知你老实憨厚,她不过是看中你不影响她的行动罢了,除了这些,你还能给她什麽?洗衣做饭,烧水砍柴?可笑至极,你能为秦蓁做的,是个人都能帮她做,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吧。」林渊嘲弄道。

萧清羽挑了挑眉,「可千万人之中,偏偏是我得到了她,你整天来烦我同我说这些有用吗?你若有能耐,就不会跑到这来激我了,毕竟你讨厌我,不是吗?」

林渊咬牙冷笑道:「我想得到她,那还不简单吗?你也知道秦蓁多麽放不下她母亲的绣庄了,等我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人,我不仅不会牵制她,还会帮助她,我再稍加威胁,她就只能一脚踢开你这个无知蛮夫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那天来临时你闹得太难看,好让她俐落地回到我身边。」

「呵呵,随便你。」说罢,萧清羽丢下人走回了棚子。

棚子里的人正磨刀霍霍,又检查箭囊中的箭支是否完好。

萧清羽一言不发的坐到磨石前,重复的往前推磨,等背後丛林一个身影掠过,得知那人离开後,萧清羽倏地倒在磨石上,如濒死的鱼,艰难喘气。

见状,众人都吓了一跳,丢下手中器具纷纷围过来,目露忧色。

「萧大哥,你怎麽了,是不是中暑啦?」

「萧老弟,快起来,醒醒!」

第二十四章 心狠的秦蓁

红日西坠,暮色四合。

秦蓁做了几道丰盛精致的菜色,有松鼠鳜鱼、酒酿丸子、白切鸡。

她双臂撑腮,嗅着食物的味道,神情慵懒,不一会,脚步声响起,秦蓁望向篱笆门外归来的身影,雀跃地站起来盛饭。

「快洗手来吃饭吧,我见你这两日精神不好,是累了吧,我做好些东西给你补……喂。」

话没说完,木勺就从她身上飞落坠地。

那男人来到近前,将她扛上了肩头,一阵天旋地转,秦蓁伏在男人坚硬的肩头上,一头青丝垂下甩动,又是一阵眩晕,她被放下抵在墙上,男人欺身而吻。

片刻後,秦蓁抿着发痛的唇,看向发疯的男人,「怎麽了,在外面遇到什麽事了吗?」

「让他走吧,离你远些,行不行?」萧清羽近乎乞求。

秦蓁推开他,走到油灯前,将灯点燃,这才照见他遍布阴郁的脸。

秦蓁淡声道:「我早说过,不要浪费心力在这些小事上面,你为什麽要这麽执着?」

萧清羽痛苦拧眉道:「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我这两天精神不好,不是因为打猎累,是想到那个能靠你这麽近、被你需要的林渊,我心里就不舒服。我已经忍了很久,忍不了了。」

「冷静一点。我说过,我跟林渊没什麽,你难道不相信我?」秦蓁道。

萧清羽扶住她双肩,面色激动而卑微,「我无法用你一句相信我来安慰敷衍自己,我察觉到林渊的心思,决定告诉你之後,满心想着你我怎麽对付那奸猾之人,可我三番两次恳求你,你都视若无睹,我的分量难道还不如他?」

秦蓁面色微冷,「不是分量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

她的冷漠让萧清羽感到疏离陌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床上对他软哝娇语的女子。

她爱起来可以那麽热烈,冷淡起来也可刺穿人心。

萧清羽嗓子梗了梗,一再放低姿态,「有必要。他野心勃勃,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他几次来找我,朝我坦露他的不堪心思,让我惶恐。你再聪慧也是一个女子,万一发生什麽追悔莫及的事,你叫我怎麽办?」

「坏人会光明正大道明自己的坏心思吗?他说那些话分明是激你,如果你冷静一点,不理睬他,他难道会一直缠着你不成?」秦蓁拿开压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拧眉。

萧清羽无力垂下双手於身侧,嘴唇泛白,「说来说去,你需要林渊替你做事,他在绣庄的地位不可动摇,足以让你忽略我的感受,忽略你自身的危险。为了那个绣庄,你可以牺牲一切。」那最後是否也如林渊所说那样,可以为了绣庄将他一脚踢开?

秦蓁眉目冷然,语调一成不变,「不是,只是我心中有对错分明,有我的底线,我不可能因为你那点敏感脆弱就盲目迁就你,做我不认同的事。」

他心尖顿时像插了一把刀,顿时血流成河,她说不可能……不可能为了他……

「秦蓁,我没指望过你有能力对付那老东西,从始至终,我都只想我们齐心协力去……现在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萧清羽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好像没办法再以丈夫的口吻命令她做任何事,他有些退却,「我最後求你一次,既然你是有办法的,那就让林渊离开绣庄。」

秦蓁走到窗边,倚靠在窗台上,吹着灌进来的晚风。

「你如果想我变成那种事事顺从丈夫的女人,那我们就照原来说的,和离吧。是你当初承诺不介意我经商的,现在看来,你没弄清楚什麽叫经商。林渊只是一个爱慕者,也许以後还会冒出来千百个爱慕者,我的身边不只会有男的属下,以後还会同许多商人见面交谈,再告诉你,我的绣坊也有男人做工,你要我怎样?把他们都通通赶走吗?一个林渊你都挺不过去,有什麽资格说放任我经商?」

她没有愤怒或是激动,整个过程语气平平静静的,却犹如一捧冰渣,沁入骨髓,能让人冷冻到绝望。

萧清羽分辨不清是自己太脆弱,还是她太冷漠。他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多麽杀伐果决的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和离这种话还能从她一个女子口中说出。

萧清羽万念俱灰之下,也没勇气顺着她的话说和离。

空气凝滞了片刻,烛火都摇曳得轻微。

「我和绣庄,哪个更重要?」萧清羽轻声问。

秦蓁动了动唇,头疼地道:「能别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吗?」

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累赘吧,不能帮她还烦扰到她。

「我想起来山上还有点事,你自己吃饭吧,晚上关好门窗。」

萧清羽嘱咐一声,奔逃到门口,回头望,她倚在窗前,纹丝不动,没有挽留的意思。

他眺望许久,越看心越凉,最後夺门离去,融入了夜色。

秦蓁随後关上窗扉,走到饭桌边。

菜都凉了,她安安静静地去灶房生火把菜热一遍,自己用了些。

戌时过,亥时至,又迎来了子时。

床榻上,秦蓁睁着双眼,躺在整洁冰凉、空无一人的床面上,她转了个身,望着窗扉洞开外的天空,今夜月色稀微,一颗星也无,天光黯淡。

同一个月亮,萧清羽也在看着,他睡在山腰建立的木屋中,手枕在後脑,半分睡意也无。

蒋舟起来起夜,回来後瞥见兄弟没睡,挤过去讲话。

他呵欠连天,「你怎麽回事?轮到我们值夜是没法儿,可你家里有娇妻,不去陪她,跑来和我们挤做什麽,跟弟妹吵架了?」

「没,我前几天又受伤又搬家,耽搁不少时间,现在就当补回来。」萧清羽侧过身,显然不愿多说。





晨曦初照,鸟鸣虫叫,东方天空出现鱼肚白,柔和的朝阳从山顶徐徐渐升。

秦蓁睁目到了天明,她转了个身,眼睛酸胀得厉害,她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睡了会。

然而心里压着重石,始终无法入眠,片刻後,她睁开疲倦又闭不上的眼睛,恹恹地掀被起床。

萧清羽很能吃,他说在大伯娘当家的这些年他只能吃饱,无所谓好不好吃。

分家後她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灶台上堆满丰足的五谷果蔬,灶膛旁边堆放着他抽空劈好的木柴。

可如今看到这些,秦蓁兴致缺缺,她挑了两个不起眼的歪红薯直接丢进锅里煮,捞起後放凉一会,边剥边吃,回房里拿了绣花绷子就出门了。

莲花池台边,秦蓁坐在其上绣东西,心不在焉地偶尔抬头望向深林方向,神思游离。

一上午过去,一朵完整的花都未绣出,布帛上有反覆拆针的斑驳痕迹。

秦蓁摸着坐台下的砖块,砌成之前,他没有告知过她莲花池的存在,也没有请人的动静和支出,这里的挖凿堆砖,都是他亲力亲为吧?

午时将至,秦蓁准备回家时,一个小点从远处往这边移动过来。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秦蓁倦怠的眸色微亮,朝那边望着,可等人走到近前,她已然敛起外露的期盼之色,脸沉如水。

「弟妹。」蒋舟负手而立,另只手垂袖横在身前,守礼的与秦蓁保持一段距离,「弟妹是来这里等人的?」

秦蓁道:「我刚从城里回来,路过此地。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见对方不主动问起兄弟状况,蒋舟脸色难堪,「是清羽叫我来看你,他不放心你,昨天他留宿在山上是他的不对,可是只要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秦蓁摇头道:「他有自己该忙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扰。」

蒋舟快没词了,绞尽脑汁地想,道:「对了,今上午李秀珠上山采菇,遇到一条蛇,清羽恰好在那,救了她,之後村中要是有什麽风言风语,你别多心。还有……这是我额外想告诉你的,我瞧那李秀珠好似因为这件事对清羽有意,你可得看牢些。」

秦蓁很快想起来,李秀珠就是曾与萧清羽说亲的那个人,那次虽然她三言两语将人劝了回去,可到底是期望了多年的郎君,不会听凭她几句话斩断情根,如今经历了一场英雄救美,火花又复燃了。

然而秦蓁依旧神色冷淡,「乡邻之间遇难自当要救,我没什麽好多心的。」

蒋舟微怔,心中说不出的梗塞。

昨晚他听闻清羽倾诉了两句还不敢相信,秦姑娘又漂亮又温柔,说话声音都不大声,怎麽可能说什麽伤人的话让他悲恸成那样。

此刻,蒋舟莫名打了个寒颤,这可真比村妇耍泼还让人难受,说不出的冷,浸入骨子里。

蒋舟无言了,「那……那你多保重,我要回山上了。」



山中,大夥兴奋的展示一早上狩猎的成果,在那让人登记造册,商量下午的捕杀计画。

萧清羽斜靠在一根歪脖树上,嘴里叼着根麦秆一晃一晃的,眼睛盯着通入山上的小径。

直到那人出现,萧清羽立刻朝那人走过去,裴承志也左挖右探得知了昨天的事,这会子硬凑过去听情况。

兄弟三人到了一块树荫下,其中蒋舟是被硬拉来的。

萧清羽焦急地问:「怎麽样,她还好吗?说了什麽?有没有打探我的状况?」

蒋舟不想被拉来,就是怕被问这个,当下支吾道:「呃,她还好,刚从城里回来。」

「还有呢?」

「没了。」真的没了。

萧清羽心中一阵失落,却仍有不甘,要蒋舟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

蒋舟为难,秦姑娘那冷漠的口气,他真模仿不来,勉强学舌了一番,竟也让裴承志打起了哆嗦。

「我的娘哎,怎麽会有对丈夫这麽不在意的人,这要是我小妾,我一定休了她!」

裴承志立即遭到蒋舟的白眼,忙赔笑道:「嘿,她又不是我小妾,不过这娶媳妇呢,还是要娶个懂事体贴的,这冰碴子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冻啊,况且清羽担心得也没错,秦蓁在生什麽气?」

萧清羽默默退到树干边,倚靠着。

她不会来找他,她大概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了。





另一边,慢吞吞走回家中,秦蓁乍然看到篱笆门是开着的,里屋门也开着,她眉心跳动,暗想蒋舟刚下来问候过,不可能是萧清羽在里边,难道闹贼了?

秦蓁绕开正门,去到後院,站在菜园一棵枣树後,通过这个角度能看到屋子里面。

一个穿红衣、撅起臀部的人扭啊扭,脸朝地,埋在箱笼里边翻找东西,可冷不防的,那穿红衣裳女子被人在背後一戳,吓得直尖叫。

「啊,大嫂?你吓死我了!干麽鬼鬼祟祟的。」萧含玉拍着胸脯,脸变得跟身上穿的红衣裳一样,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做贼心虚。

秦蓁冷眼打量着被翻乱的屋子,视线落到萧含玉身上,「没经过房屋主人允许,你进来找什麽?谁教你的家教?」

萧含玉双目睁圆,慢慢蓄起模糊的泪,「你这麽凶做什麽?你那天还说,以後有好吃的都分给我,什麽都给我的。」

秦蓁弯腰捡拾被她翻掉落的东西,「你十三了,还这麽天真?既然你以前不懂,我今天就教你,在得到我许可给你的,才是你的,否则,不问自取是为盗,若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将你送交官府。」

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萧含玉听说过,老百姓进了官府会被吃得骨头渣不剩,就算出来了名声也不好了。

萧含玉怔怔的,哭腔越重,「我、我只是想来找找你这有没有首饰,我想打扮给裴少爷看。我娘肯定不会买给我的,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嫂子,你要帮帮我。」

裴少爷,裴承志?

秦蓁思忖着,估摸着是温锅酒那天,裴承志稀奇古怪地塞给萧含玉一篮子东西,就让萧含玉上心了。

不过还没等她理顺,就听萧含玉自顾自抽泣地说:「裴少爷肯定看上我了,他送了我一篮子胭脂水粉,还有好吃的点心,可後来他都没来看过我,我要去找他。」

闻言,秦蓁嘴角微抽,瞥她一眼,道:「裴承志不一定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莽撞。」

「你就是不肯给我首饰!你凭什麽说裴少爷不喜欢我,你这个坏人。」

她手里捏着一根尖锐的东西激动的晃着,秦蓁定睛一瞧,疾走上去,抽出她手里那根杏花簪。

这是萧老爷子寿辰那天,萧清羽给她做的那枝。

两个讨厌的麻烦精!秦蓁没有兴致插手他们的事,抽走自己的东西便下逐客令,「这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请你离开。」

萧含玉愤愤地跺了跺脚,「我自己想办法。」说着跑了出去。

「慢着。」秦蓁却绕到她身前,摊开手心,「拿出来。」

萧含玉跺脚,「什麽?我什麽都没拿你就回来了。」

秦蓁直言道:「钥匙。没有钥匙你怎麽进庭院,怎麽进屋子的?」

萧含玉听了,脸色生变,从袖中慢慢掏出一串两把铜制的钥匙,恨恨地瞪着眼前的女人,「这、这是大哥给我的,你不能抢走。」

可她话刚说完就被抢走了,秦蓁捏着钥匙,冷冷抬眼道:「你大哥听我的。」

萧含玉抹泪跑了出去。



一上午都是乌烟瘴气的事,秦蓁心情极差,不想待在家里,便锁好门窗进了趟城。

平日里,秦蓁只有赶集天才来绣坊,纪昭见她又来,没说什麽,先将她迎入了绣坊。

两个绣架并立,秦蓁绣的是牡丹并蒂图,纪昭绣的则是一幅山海明月图。

秦蓁目光怔忡,绣错了好几针,动作迟缓。

这一切纪昭都看在眼里,沉默了半晌,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最近怎的隔三差五就来绣坊?就算分家了也不能够任性啊,以前你要是经常来,我还欢迎,因为萧家都是你不喜欢的人,可现在分了家,你该全心对待姑爷才是,不要过於将心思放在生意上。」

秦蓁听了,烦躁地道:「他昨晚和今早都没在家,还不许我来找你作伴吗?」

「什麽?他昨晚没在家?」纪昭差点刺到手。

秦蓁不愿多说,但耐不住纪昭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点点将事情挖了个乾净。

没想到秦蓁说完,纪昭却猛拍绣架,其上的针线剪刀滚落满地,她气得戳了旁边少女的额头一记。

秦蓁被戳歪头,吃惊道:「昭姊姊,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不责怪你责怪谁?」纪昭将她手上的针黹也拿下,大有恳谈架势。

「我对他说的话难道有错吗?是他先对我提出无理的要求。」秦蓁鼓起腮帮子回嘴,像头小倔牛不肯服输。

纪昭道:「东家,你性子过於强势,就算知道姑爷对你死心塌地,你也不能如此糟践人家。」

「我糟践他?」秦蓁脸色煞白,一时迷惘。

纪昭点头道:「姑爷说那番话的目的是为何,无非是吃醋,是在乎你啊。你呢?口口声声用生意上的事情压他,让他有气不能出,曲解他的好意,这还不叫糟践吗?要是你们两人的身分调换,你丈夫为了生意,容忍旁的女人觊觎他,在他身边环绕,将心比心,你能好受吗?」

秦蓁蹙眉道:「可我从未将林渊放在眼中。」

纪昭打断她,「你知道如何把控人心,知道林渊不敢对你如何,姑爷知道吗?他敢相信你的保证吗?他自己无能为力将林渊赶走,便来低三下四求你,你倒好,不但不给他半点安慰,还说他干扰到你的事业,这回我也不能站在你这边了,我看若换一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你。」

「昭姊姊。」秦蓁委屈嘟唇。

第二十五章 冷战告终

未时时分下过雨,山上路很滑,脚下的淤泥能没到脚踝。

最後一个人清点完毕猎物的数量,走进屋吹灯前记起某件事,朝床铺那边望一眼,道:「萧老弟,外头有人找,快去吧。」

萧清羽一听,立即翻身起床,是秦蓁来了吗?不,不是,如果是秦蓁,这里的人都认识她,可那人说起,却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口吻。

日坠山头,光线昏沉,立在林边的女人抖擞身子,发丝凌乱,宛若女鬼。

萧清羽缓缓靠近,「你是……」

那人霎时扬起凶冷的面目,抬手将往他身上招呼。「萧清羽,纵然你以前上山猎虎救过我,今天我就是忘恩负义,也要打死你这个没心肝的泄恨!」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女人发起狠来劲儿也不小,萧清羽架着双臂护住脸,满目错愕,「纪昭?你是纪昭姊,你干什麽打我,有话好好说行吗?」

纪昭动作未停,边打边骂,「我是来为秦蓁出气的,她是你能随便欺负的吗?她还有我们!」

萧清羽闻言着急,躲开了手,瞬间迎来一拳砸他脸上。

他不闪不避,急问:「秦蓁出什麽事了?我要回去看她。」

「现在才想到回去看她?你昨天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整整一夜,她一个女子,独处一屋,她听到一些声音会不会害怕?万一遇到坏人又该怎麽办,这些你想过没有?」纪昭冲着他吼。

萧清羽转身就想往下山的路跑,但猝不及防脚底一滑,一头栽入泥地中,他吃了满嘴泥,却只是随意抹了一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还要再走。

这时纪昭拦住他,揪住他衣领不让他走,「你自己没本事对付林渊就去逼秦蓁,你有为她着想过吗?林渊是鸡是狗,说赶走就能赶得走的吗?秦蓁有她的难处,也很强势,她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向人服软,她抛弃银窝金窝陪你住稻草窝,冲着这份情意,她对你说两句硬气话,你就不能让着些吗?」

如果现在有刀,萧清羽都想割自己几刀泄愤。

如纪昭所说,是他自己没本事驱赶林渊,还去逼迫秦蓁,他不是在跟她呕气,他一直是生自己的气,才会没脸回去见她。

萧清羽哽咽认错,「是我的错,纪昭姊你放开我,天黑了,我不能再留她一个人在家,让我回去。」



今夜乌云密布,连朦胧的月光都不见,苍穹一片墨黑。

秦蓁坐起来,将窗户关严实了,躺回偌大的床上,耳畔一片静谧,她百无聊赖,手指一下一下刮擦着旁边的枕头。

「咚咚。」

门边有动静,骇然的感觉瞬间让人寒毛竖立,秦蓁警惕,轻声掀开被角下床,她找不到家伙,只好随意将桌上茶壶捏在手里。

刚走到门边,她捏紧的茶壶还未高悬,门就开了。

男人一身泥泞,狼狈地站在门口,一双凤目在脏兮兮的身上显得清澈发亮,灼灼的眼神盯着她,启唇道:「我回来了。」

捏在手心里的茶壶快裂了,纤白五指绷得发紧发紫,萧清羽看在眼中,对昨日彻夜不归的行径懊悔不迭。

秦蓁凝滞了片刻,淡淡垂眸,让开过道,转而抬步去衣柜边,拿出一套乾净布衫,放在他那边的枕上,她顺势爬上床,钻入了被窝里,全程无言。

窸窸窣窣的,屋子里只有萧清羽换衣服的声音,待换上她准备的衣裳,他也关门吹灯,躺上了床。

朦胧夜色下,她侧立微耸的背影也透着一股清冷。

萧清羽凝望半晌,嘴唇翕动,却如鲠在喉,吐不出声音来。

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到了第二天,见秦蓁又来到绣坊,纪昭不依了,有赶人的架势,「萧清羽昨晚又没回家?那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往绣坊跑,夫妻俩一个个都不在家,是想家散了吗?」

秦蓁被挡在绣坊门口不让进,哭笑不得,「他昨晚在家。我今天是来决定派去阜阳合作的人选,昭姊姊快让我进去吧。」

花厅里又添了些根雕摆饰,兽嘴里飘出的冻顶瑞脑香气浓郁。

秦蓁坐在玫瑰椅上,手指翻着没几页的册子,漫不经心的扫视上面的名额。

几位绣娘陪坐在旁,等了一盏茶功夫过去却不见动静,都有些急了。

秦蓁捂了捂鼻,顺嘴提道:「这个时节烧瑞脑有些闷,添些自然的荷香吧。」

没见过小东家如此懈怠的模样,几位绣娘有些担忧的等着。

又过了一刻,总算见秦蓁提笔,却并不是在已有的名单上圈画,而是另外写了一个名字。

云霜几人凑过头去,看到名字不禁吃了一惊,「怎麽是他?」



日落黄昏,秦蓁在家准备了一桌好菜,可已经酉时过半,还不见人回来。

秦蓁双掌托腮,遥望着天边云霞,日头渐渐没入山顶,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今日又不回家了?

忐忑中,一个心急火燎的人影出现在篱笆门外,蒋舟在外面呼唤,「弟妹,快跟我上山,清羽出事了。」

一听这话,秦蓁丢下一桌的饭菜,锁好门便随蒋舟上山。

蒋舟未免她着急,急忙交代,「不是大事情。清羽早上不小心掉入一个深潭,水很凉,他自己说没事,就把湿衣服换了下来,中午说要躺一会,没想到一躺下去就没醒过来,我们发现他时,他浑身滚烫,怕是得了风寒。」

秦蓁挡开扫到脸上的茅草,闻言道:「得病怎麽不先去叫大夫,叫我做什麽?」

蒋舟语塞,害怕她的冷静,赶紧答道:「我们当中有人晓得治风寒的药,已经采摘草药喂他吃了下去,是他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我只好下山去找你。」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小屋门口,蒋舟帮忙打开狭窄的木门,窘然解释道:「这是我们存放猎具的仓库,有点小,不过另一大间是通铺,人太多,怕清羽休息不好,你也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小屋简陋至极,这两天又多雨,里面有股潮湿的味道,蒋舟怕这位大小姐嫌弃,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匆忙走了进去,眉头不带皱一下的。

蒋舟觉得,能让他兄弟服服帖帖的女人,真不是一味的只知骄横而已,他甩了甩头,帮他们带上门,「你就在这里陪他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这里没有床,他们铺了一堆稻草,萧清羽就躺在上面,人事不省,在地面一盏孤灯映照下,能看到他从脸到脖子都红通通的。

「秦蓁、秦蓁……」

秦蓁双膝侧偏着,贴坐在稻草堆上,裤脚沾了地面脏兮兮的泥灰,她也不管,执起男人的手握在手心,「我在。你醒醒,最好去外边有水的地方冲洗一番,你身子太热了。」

他毫无意识,嘴里只叫着秦蓁。

秦蓁又去麻烦了蒋舟,让他给木盆和巾子,并询问有水的地方。

听说是要打水给萧清羽降温,蒋舟义不容辞说他去。

秦蓁婉拒了,这一夜不知要打几次水,她不想麻烦人家,一盆水她还提得动。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下的夜间早已变得温暖,山上却还冻人,难怪萧清羽跌入深潭会生病。

秦蓁身子哆嗦着装满一盆水,小心翼翼踩着路径按原路折返,她还隐匿在丛林这边,就着那边小屋透出来的微光,却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钻了进去。

「哈哈哈哈,萧清羽,你居然弃家不顾,连着两天都没回家,要不是从纪昭她们那打探到消息,我还不敢相信。」

萧清羽被吵醒,睁开沉重的眼皮,就见林渊指着他讥讽道—— 

「瞧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起码的安全感都不能给自己的妻子,废物!你放心,我今晚就替你去照顾秦蓁,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的。」

萧清羽已然清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心中暗自疑惑,他怎麽又睡在山上,把秦蓁丢在家里了?

林渊见他醒来,情绪更加激动,「萧清羽,你在山上的这两天,秦蓁也没来找你,她已经对你这个村夫彻底失望了,你要是个男人就跟她和离,莫再与她纠缠不清,往後自是我和她志同道合、琴瑟和鸣。你……哼,不过是个粗鄙的匹夫。」

「骂够了没有?」

林渊戛然而止,浑身震颤,半晌才僵硬地转头,看到立在门边的清冷少女,惊呼出声,「东家。」

他手足无措,从未在她面前这样失态过,即便往常对她诉说情意,他也是以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但他方才为了羞辱萧清羽,言辞粗陋、丑态百出。

林渊慌忙解释道:「东家,我是听说了萧清羽彻夜未归的事,恼他对你不好,这才来教训两句,我方才那些话都是为了激他,让他好、好更加珍惜你。」

「请你离开。」秦蓁冰冷的注视他。

东家最让人害怕的就是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眸子,她会相信自己的解释吗?可无论她信不信,她还是需要他,无法放弃他吧?林渊胸有成竹,却又心生畏惧,说声告辞就慌张离开了。

秦蓁拉上门,抱着木盆走过去。

萧清羽站起来,从她手上拿过木盆,放到地面。

「躺下,我帮你冷敷。」

萧清羽依言躺下,从她进屋那刻起,就感到在作梦一样,「你怎麽会来这里?」

秦蓁拧了把冰凉的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睫羽低垂,「他前几次就是这样羞辱你的?」

萧清羽摇头,「我不会再胡乱吃醋,让你为难了,他说的话我都忘了。」

「我会让林渊离开。」

「你……不需要为我这样,我不在意了,真的。」

秦蓁弯腰,伏贴在他胸膛上,语气轻缓地道:「林渊虽是我生意上的助手,可我不能与这样的小人共事,更不容许他欺辱你。之前我真的未看出他本性竟如此恶劣,对不起,我让你这麽不安。那天的答案我可以给了,绣坊可以遭受挫折,重整再来,但人心,伤一分便是抹不掉的记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萧清羽抽抱她上来,同她对视,红通通的眼眸泛着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可以继续追求事业,是我那天没把话说明白,我想让你小心他,结果吃醋过头,变成逼你赶走他,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还丢下你一个人在家,我混帐!」

他握拳敲自己的脑袋,重重的一下。

秦蓁拿手去挡,他停住,不敢敲了。

秦蓁滑下手指,描摹他乾燥火热的唇,「关於夫妻间的相处,我也是第一次。我不该随意就提和离,你也不该抛下我彻夜不归,我们以後还有得磨合吧,不过你要多让着我哦,夫君。」她笑着捏他鼻子。

萧清羽顿时呼吸急促,「嗯,以後吵架都是我的错。」

秦蓁挑眉道:「那就不必了,会把我宠坏的。」

「我愿宠你一辈子。」说罢,他压下她的後脑杓,抵向他火热的唇舌。

晚风送过,恰吹灭明亮的烛火,留下一室暧昧不清。

风声哗哗作响,狭窄的屋子温度攀升。

察觉到身下被抵住的异样,秦蓁撑起双臂,声音透着丝丝娇媚,她迟疑地舔着唇道:「你都生病了,还有兴致?」

萧清羽翻身为上,灼热的身体触及到她的冰肌玉骨,犹如引燃火星不可自抑,「我热,你凉,交换一下。」

「呃……你现在还有力气?还是多休息吧。」

他怀疑这小东西是故意激自己的,萧清羽不再多言,俯身亲吻,褪去她的衣衫,他要用行动证明,他有没有力气。

可衣裳褪到一半,萧清羽停住了,忙又为她穿好,「不行,这里都是稻草,不能让你在这种地方受委屈。」

可秦蓁却不依了,双臂绕上他发烫的脖颈,魅惑轻语道:「稻草不是更方便吗?用完就丢。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还挺刺激的,来嘛。」

这是前两天那个冷言冷语、跟他讲大道理的女人吗?他又想起纪昭那句,她舍弃银窝金窝来陪他住稻草窝,现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稻草窝了。

一阵郁气混着热气,不上不下的,让萧清羽几乎快爆裂了。

秦蓁见他待着不动,便转身到了上面,主动为他纾解燥热。

「唔……」这让萧清羽冲破禁锢,掰住她身子往下一转,又换了位置,「小妖精,迟早死在你身上!」

秦蓁低低发笑,「好啊,我们一直这样到老死。」

萧清羽,「……」小妖精不是来帮他降火的,是来添火的。

身下的稻草换了好几堆,秦蓁无奈,见他难以纾解才稍稍放纵,岂料现在没完没了,但或许这种交换当真起了作用,他不正常的灼热退散许多。

完事後,秦蓁陷入混沌,连抬根手指都没力气。

萧清羽却是神清气爽,半点困意也无,撑着半边手臂笼罩身下人儿,轻唤道:「秦蓁,我们要不要回家?」

他还有力气回家?秦蓁强撑睡意,声若游丝道:「下雨天山路滑,夜里更危险,明早再回去。」她扭了个身侧躺,再也支撑不住,沉睡过去。

萧清羽哦了一声,也没有多想回去,也或许是想动动发泄未消磨完的兴奋劲,总之,有她在的地方,哪里都好。





林渊在收到前往阜阳的推荐信後,心急火燎的找了来。

这时秦蓁正在自家园地里种山茶,虽萧清羽承诺她以後会搬到城里住,但这里是他落地生根的地方,不管搬到多远,等他们老了,会远离喧嚣,回归这里,过悠然田居的生活,而她亦会跟随,所以她想把这里打理得更美些。

春去夏至,夏初的热浪吹发了树梢上的嫩芽,吹开了烂漫山花,女子蹲在园地内,手指和逶迤的裙裾都沾染了泥土,但她娴静又有耐心地将一株株山茶的幼苗植入扶正。

林渊看得直摇头,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气喷薄而出,「不该是这样子的!短褐穿结、挑水耕种,这不该是你的生活啊!东家在我心目中是巾帼不让须眉,该闯荡一番大事业的,怎也被这世俗所束缚,甘愿当一个农家妇!有了钱,多少个这种园子买不到?」

秦蓁搓了搓手上的泥,站起来,漠然直视林渊,「不要自以为是的了解我。倒是你,满腹才华,不该将一腔热忱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阜阳那边就拜托你了。」

正是这件事让林渊伤心,他一路上手都持着那封她亲笔写的推荐信,满目怆然地问:「东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做事一丝不苟的东家吗?你明知让我去阜阳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真是为了萧清羽?」

秦蓁坦然说是,目光有些冰冷地看着他,「我看不得他受欺负。」

直到此刻,林渊才像一个真正的失败者,他失魂落魄地低喃道:「你居然这麽爱他,甘愿违背自己的心性做事。」说着,他眼神猝然变得冷硬,「那你又怎麽能肯定,我会服从你的安排,远离你们去阜阳?」

秦蓁走到水桶边,就水洗手,侃侃而谈道:「林渊,十五岁起便在金陵绣坊做事,其间换了五间倒闭的绣坊,十二年前辗转来到杭蜀绣庄,开始大展拳脚,又在姜姨娘接手绣庄後热光退散。」

她淡然地注视他,「林渊,无论是辉煌还是落魄,你注定这一生都只会跟刺绣打交道,如果你敢拒绝阜阳的陶老爷,难道就不怕他报复,让你在这一行待不下去吗?」

陶老爷最大的愿望就是引入蜀绣,让陶家绣庄百花齐放,陶老爷是否会小心眼报复林渊不得知,但只要秦蓁稍稍使计,添油加醋说林渊是两家绣庄合作的绊脚石,那陶老爷定会听从秦蓁的蛊惑,不遗余力地搬开这块绊脚石,这叫借力打力。

她敢这麽威胁林渊,林渊却无法威胁她,譬如将她暗中谋划夺回绣庄的事透露给姜姨娘,因为那样姜姨娘会将他一块撵出去;而新绣坊已初具雏形,姜姨娘那个笨女人撼动不了新绣坊的利益,只会加剧姜姨娘对秦蓁无济於事的仇恨。

那样做对林渊可有什麽好处?没有!

她对人心算无遗策,林渊咬紧牙根,阴笑一声,「东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也下了很大决心,外面世界广阔,任我翱翔,待我归来之日,东家是否会後悔今日养虎为患的决策呢?」

「林叔此去是为了沟通两家的联系,你自始至终还是绣坊的人,林叔好了,我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他日你若变成了猛虎,我又岂会不思进取,任人宰割?」

少女眉目间的自信飞扬令林渊灵魂深处都在震动,他既割舍不下这样的她,又想真的出去闯一番给她看,来日不再是她管制他,而是他庇护她。

失败过一次的人,不敢当面将大话放出。林渊吞咽下千万不舍和不甘,双手抱拳,「东家保重,我这就去了,望来日相见,你我都当刮目相看。」

秦蓁颔首,「林叔也保重。」



暑热渐重,晚间,秦蓁要先放一盆凉水将热汗都擦拭乾净了,再涂抹香膏,萧清羽就在旁边撑臂看着这幅永远看不腻的画面。

萧清羽今日有些出神,白日他在厨房里将林渊和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既感动又羞惭,大小姐在纪昭和林渊心中原来是那样固执的一个人,却为他做了让步。

「秦蓁。」萧清羽犹豫的开口,迟疑後,坚定道:「如果是我让你为难,真的不必。我可以去跟林渊讲和,用我们男人的方式较量,他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我保证不会再逼他离开。」

秦蓁歪着脑袋,揉搓湿发,萧清羽见状接过巾子,拉过椅子贴近她,帮她轻轻擦拭。

秦蓁松了手,由着他,自己清闲地翻看起帐本,「我相信你的保证,却不能相信林渊。我一直用自己的思绪看待一个人,不知人心最是复杂,在看到林渊在你面前的小人嘴脸,我当时还惊讶他是不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

萧清羽撇嘴道:「那是因为,爱会让人变得不正常啊。」他有切身经验。

「好了清羽。」秦蓁顺势偎进他怀中,环抱他的腰,柔声道:「这件事就这样吧,看到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夫君,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

萧清羽想,若是前半生的苦难是为了换取她,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了她以後,他就过上一种与普通农家汉子成婚後不同的绮丽又刺激的幻梦般的生活。

软玉在怀,他心神激荡,想要再次完整地拥有她,他探手进她斜倚的身子,揉上娇软的两团,霎时屋间热气腾起,火星四溅。

秦蓁嘤咛出声,一阵轻喘後,蓦然从他身上起开,「等一等。」

他臂弯里的香软立即落空,萧清羽迷离的看她走向妆台。

秦蓁脸上残留潮红,她坏笑着,将带过来的一张纸摆放在桌上,「你看这是什麽?」

乍一看去,萧清羽心中钝痛,再一回味却觉得又酸又甜,最後,他能正视这张纸了。

这是秦蓁在新婚之夜拿出的和离书。

秦蓁收敛使坏的笑容,正色执起纸张,「夫君,我今日就将它给毁了,不再叫你担惊受怕。」

「哪有那麽容易担惊受怕。」萧清羽阻止她,从她手里拿过和离书,认真端详。

半晌,他执起桌上的笔,蘸了点他们之前练字用的还未乾涸的墨汁,提笔在和离书上签字,经过这一阵妻子细心的教导,自己的名字他已经会写了,还写得不赖。

秦蓁回神之际,他已经写完了,她呀了一声,骇然的看到上面的签字,她杏眸蓄起泪光,「你这是干什麽,你不要我了吗?」

萧清羽丢下笔抱住她,忙解释道:「怎麽会?除非是你不要我。秦蓁,这是我给你的保障,要是我哪一天再惹你伤心难过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就可以带和离书离开,我不会阻止赖住你。」

秦蓁破涕为笑,「傻夫君,哪有为自己准备和离书的,多不吉利,这什麽道理?」

萧清羽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对你好就行了。」

秦蓁环绕他脖颈,将他往下压,堵住了他的唇。

每每被她撩拨,萧清羽都会落入她的温柔陷阱,一刻也把持不住,反搂她深吻起来。

秦蓁调皮的躲开,嘟嘴道:「不要,我不要亲傻子。」

「敢说夫君是傻子?待会你会向我求饶,看你喊几百声我会放过你。」萧清羽意有所指的威胁,吹灭了灯,抱起她笑闹到床上去。

第二十六章 急奔裴家投宿

这几日秦蓁频繁往城里绣坊奔波,目的在协助宫如雪她们找一个能够顶替林渊、在杭蜀绣庄帮姜姨娘打理的人,现在两方合作关系稳固,倒不需要人做纽带,她们反而是怕曹持那边做出一些愚蠢的决策,令她们猝不及防,需要一个机灵人能干预姜姨娘那边的内部事情。

秦蓁这日回来,细心留意到萧清羽又有点愁眉不展的样子,饭都不好好吃,神游天外。

她放下碗筷,像雀鸟一样跳到他身後,揉捏他肩膀,「怎麽又不开心了?」

萧清羽拉她坐回去,让她继续吃饭,才说:「这些天关於含玉的流言,你没听说吗?」

秦蓁忙着绣坊那边,早出晚归,摇头道:「没听说,你告诉我。」

原来这几天萧含玉竟然住进了裴家,裴夫人不但欣然接纳,还对萧含玉好吃好喝伺候着,赏了许多东西回萧家,留萧含玉住了下来。

萧含玉对她放出的狠话付诸了实际行动,她说她会自己想办法得到裴承志,秦蓁当时并不以为然,哪想得到萧含玉进度神速,直接住进人家家中。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是住,不是嫁,难怪村中起了流言。

秦蓁匆匆吃了几口饭,用绣帕擦了嘴角,「我们需要尽快去一趟裴家,将含玉接回来。」

萧清羽听了微怔,「你知道裴夫人为何将含玉留下?你想到了什麽?」

「路上再说吧。」

两人匆匆收拾了碗筷,临近出门时,秦蓁折返屋中,取一张绣双飞彩凤戏花枝的巾帕揣於袖中,锁好门窗便同萧清羽一道出门。

「什麽?你说裴夫人想让含玉嫁给裴承志,这、这怎麽可能呢。」萧清羽惊呼。

虽然他自身就门不当户不对,可那不代表多数人家都接受门第不匹配的婚姻,裴家不仅是大地主,还步入商贩行列,裴老爷在城里跟人做木材生意,而萧家了不起有两个秀才,但都已是十多年来止步不前的旧事了。

秦蓁颔首道:「你觉得不可能,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在裴夫人的角度上去看待这件事。」

萧清羽挠头,「裴夫人身在内宅,我没有见过她,你也没有,是怎麽知道她的想法?」

秦蓁清晰的乌眸中闪现寒意点点,稚嫩玲珑的粉唇中吐露的尽是诡谲算计,「因为後宅女人的手段都卑劣,都相差无几,你虽不知裴夫人的性情如何,但该知道裴夫人是裴老爷的续弦,并非裴承志的生母。

「裴承志从小被养成一个花花大少,婚姻是一个人转折的机会,他若娶到贤妻,也许会助他翻盘,倘若他娶一个毫无助力的乡下丫头,甚至从现在起,他未来的妻子就被笼络操控在裴夫人手中,那裴承志就很难有翻身的余地了。」

萧清羽深以为然的点头。

见状,秦蓁抿唇一笑,他不是个容易将人往坏处想的,也不知道在点头同意什麽……

萧清羽却继而蹙眉,「我听村里人说,是含玉主动跑去裴家的,她应该是有点喜欢裴承志,可裴夫人怎麽来者不拒,这麽轻易就将含玉放进去?」

秦蓁道:「不是来者不拒,而是求而不得。裴承志纵然表面风光,可村里人都知他只不过金絮其外,有几个女人愿意向他自荐枕席的?这些年除了含玉这头一遭,你还听说过有别的女子主动上门的吗?」

萧清羽拧眉摇头,神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天他听了很多奉承的话,只是他自觉女子无名无分住进人家家中不好,直到此刻,秦蓁为他揭露了这热情背後阴暗的一面,他一时接受不了。

「秦蓁,会不会是你多疑了……我是说,如果裴夫人像你说的那样,她随意找个府里丫鬟做这件事也行,为什麽要等含玉这个巧合?」萧清羽感到疑惑。

秦蓁微笑,笑意中透着凉意,「你听说过宫里的妃子为了保全自己的皇子,会主动将皇子送到想谋害皇子的皇后手中抚养吗?裴夫人作为继母,最容易让人诟病的就是她与继子的关系,要是裴承志出一点事故,别人就会怀疑到她头上,更遑论她敢明目张胆地让在她管辖的范围内出现丫鬟勾引家中少爷这种事了,那种事即使发生,她都不可能推波助澜,只能惩罚那丫鬟。」

她顿了顿,眼神犀利中略泛苍凉,「裴承志有华贵的衣裳,有一定范围内可以挥霍的钱,可他认真打理过家中事业吗?是裴夫人将他包装成一个华丽的花瓶,削弱了裴承志与其他少爷相争的能力,这样保全了裴夫人的面子,也成全了她的野心。」

萧清羽跟听戏似的,差点信以为真,目前他们只知道萧含玉想接近裴承志,裴夫人热情接纳而已,却从中就推断出这麽多事,实在太不可思议。

他感到头皮发麻,轻声问:「秦蓁,你怎麽会想到那麽多?」

秦蓁陷入回忆,喃喃道:「因为姜姨娘就是这样的。」

萧清羽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般刺痛,他去牵她的手,十指紧扣。

秦蓁耷拉着头,呼吸发紧,「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世间的阴暗长大,也变得好阴暗。我不像你,忍受了那麽多苦楚,还成长得光风霁月,不染纤尘。」她带着崇拜和向往道。

萧清羽侧身抱住她,下颔抵住她发顶,「别妄自菲薄,你成长得很好,我那是蠢。」

秦蓁回抱着他,心想那就请他一直蠢下去,所有的污秽不堪,她来抵挡就好。

日落月替,暮色四合,两人一路磨磨蹭蹭,这会加快了步伐。

萧清羽不由得後悔此番行动有些鲁莽了,「秦蓁,天快黑了,我们这会去打搅不太好吧,要不先回去?」

「嗯,我们先去裴家住着,明早再跟裴夫人交谈也不迟。」

「嗯对……不对!我们也去裴家住着?」

「嗯。」

萧清羽无奈道:「裴家不是我们想住就住的吧?倘若如你所说,裴夫人会留下含玉,慢慢诋毁她的名声,让她不得不嫁入裴府,裴夫人大概会猜到我们要带走含玉的意图,连门怕都不会让我们进。」

闻言,秦蓁却神秘地笑了笑,「本山人自有妙计。」

萧清羽点点头,心中为妹妹着急,「我知道裴兄不会喜欢含玉,所以才阻止这件事。那你想到办法该怎麽让含玉的名声不受损吗?她已经住进去好几天了,要是裴夫人乱传谣言,含玉就毁了。」

秦蓁唔了一声,开玩笑道:「办法我倒想到一个。最简单的,引诱裴夫人出门,找人把她揍一顿!再把她捆起来,威胁她乖乖放了含玉,你觉得怎麽样?」

「不怎麽样!」萧清羽生气地一口否决,停下脚步看着她,「秦蓁,你可以以各种心思揣度别人,那是防患於未然,但你不能真的做坏事,就算你料中了裴夫人的心思,你也不能那样做,总会有别的正当办法。」

秦蓁也停了下来,转身叉腰,不服地道:「你居然说我做坏事,还说我不正当?你那麽心疼裴夫人,舍不得她被打,是不是?」

这哪跟哪儿!女人不讲道理起来,什麽也不管了,聪慧的秦蓁也不例外。

萧清羽憋屈的皱眉,「裴夫人关我何事?我是为了你。」

秦蓁冷哼一声,「那你就能那样说我吗?你就不怕我生气,像前几天一样不理你?」

萧清羽挺直背脊,像一棵宁折不弯的松木,沉着道:「不理就不理,我固然担心含玉,却也不会放任你去做违背律法的事,你答应我,不能背着我偷偷去做你刚刚说的打算。」

他俯头凝视她,等着她的答案。

秦蓁跟他对视,半天也不答,两人就这麽大眼瞪小眼。

站了片刻,秦蓁还是不甘落於下风,绕开他想继续走。

萧清羽却捉住她的手臂,果断地将她往回带,「我们不去裴家了,回家,我自己再另想办法。」

秦蓁无语透了,「你很烦人诶!」这麽较真。

萧清羽一丝不苟地道:「……除了这件事,我都不会烦你。走吧,回去。」

秦蓁努嘴道:「要是我生意上的事,我也用不法手段呢,你也要阻拦?」

每回事关她生意,萧清羽精神就紧绷起来,他僵硬道:「嗯,我只要看到,就不会不管。秦蓁,我相信这个世间唯有真诚和善良才能维持下去,否则人人都想走捷径,岂不乱套?」他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我的秦蓁这麽聪明,也该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抱着侥幸去做任何不法的事。你是故意跟我抬杠,不会去做的对吗?」

秦蓁叹气,看他软硬兼施委屈求全的,她都没脾气了,「哼,你是我见过最罗嗦的人。」

萧清羽闻言怔住,收敛住训诫的威严,挠头道:「我以前没跟人说过这麽多话,碰到你就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当真很罗嗦?」

秦蓁背着双手,倒进他怀里,「傻夫君,服了你了……人家又不是真的要那样做,说笑的嘛。」

「那就好。」

被草丛掩盖的幽静路径上,空无一人,月辉铺陈,丛林虫鸣,他捧起她的脸,攫取她香软的唇瓣,她依旧让他沸腾,他也让她丧失了理智。幕天席地下,两人传出交融的粗重呼吸……

秦蓁被抵在一棵树木上,虽光滑的後背抵着他的手掌,周身的边边角角还是磨到粗砺的树皮,微刺的疼痛着被一阵阵灭顶的快意冲散。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浓,秦蓁拾掇落在草地上的衣裳穿好。

她有点赧然地道:「喂,这是在外面啊!」她不习惯在没有遮蔽的地方做这种事。

萧清羽尴尬轻咳,却难掩偷欢的笑意,「你不是说过,想在多个地方跟我尝试的吗?」

「那也不能在外面,被人看到怎麽办?唔。」她骨头散了一遍,此刻泛上困意,打起了呵欠。

萧清羽嗯了声,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走。」



萧清羽一个人的脚程比两人一起走快得多,半刻钟不到就到了裴家门口。

已是夜半子时,高悬的灯笼绽放红光,守在门前的仆人斜靠着门墙打盹。

秦蓁忍着困意从萧清羽身上下来,叫醒一个守门家仆,递上一方折着的素帕,叫他带几句话给管家。

管家美梦被搅醒,听下人禀报说有一对貌似夫妇的男女说来投宿,跟裴家做生意有关。

这年头骗子不少,裴府岂是一句话就能进来的,带着困意的管家有些不耐烦,呵斥下人不懂规矩,叫他把人打发掉。

仆人恹恹噢了一声,正要出去,低头看到手里还攥着的巾帕,那布质花样均不似凡品,仆人怕误了事,又勉为其难地转过身,「这是那客人拿来让你过目的东西,说你看看就知道了,你还是看看吧。」

管家翕动的嘴未吐出声音,低头看到那绣帕,目光就定住了。

裴家人最喜蜀绣,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上等的蜀绣,还不是市面上那种满大街的花样,像是压箱底的,能拥有这个的人,即便不是行商也是爱好蜀绣的高雅人士,由此可见那必不是来捣乱的穷人。

他们裴家也不至於一间空房都给不起,平白得罪人。

想通後,管家精神一震,忙道:「去为外面的客人准备客房,转告他们,明天我会把他们的话转告给老爷,安排两方见面,这手帕先留在我这。」

「是,小的这就去。」

等他们被带入庭院时,萧清羽还是很多地方不明白,「秦蓁,我们真要在这住一晚?可是我们明明能够回家的。」

他觉得妹妹已经住进来了,他们两人又住进来,十分不合礼数。

秦蓁抱着手臂往房间走,慵懒的眸半抬,「被你折腾累了,走不动,就想尽快找个地方歇脚。」

萧清羽被她的直白吓得狠狠咽了一下口水,「是,是我的错。」

「一个女孩家住是荒唐,一家人住是做客,我们多陪含玉住几天总是好的,」秦蓁推门进屋,转身堵住门口,目光盯着男人迈入的脚,直到他讪讪的一寸一寸的缩回去,她才抬眸道:「你的屋子仆人不是给你指了吗?在我的隔壁。」

萧清羽挠挠头,「一墙之隔,没差别吧,我不在身边,你会不会睡不着?」

「不会。」秦蓁困倦得很,一把将门给砰的关上了。

萧清羽,「……」





朱门绮户里有常人不能触及到的光辉,也有想像不到的肮脏,孩子在父亲面前孝顺谦和,背地却暗骂父亲分配财产不公;家主宠爱的姨娘身侧,不知被主母安插了多少恶意的眼线……在种种阴暗的包裹下,此刻的裴家大少身在这座雕梁画栋的庭院中,也表现得闷闷不乐。

隔日一早,萧清羽打算先找到裴承志,问清萧含玉这两天的情况,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直接去问妹妹这些事,更重要的是,他想打听裴夫人的意思,是否如秦蓁猜测的那样。

「裴兄,冒昧来访,打搅了。」萧清羽顺利找到裴承志,撩袍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

正抓头挠腮的裴承志听到声音,诧异的睁眼,「萧老弟,你何时来的?怎麽进来的?」

「这个山人……哦不,夫人自有妙计。」萧清羽微笑道。

「嘁。」裴承志没兴趣知道了,可半晌他忿忿不平地朝萧清羽哼了一声,「哼。」

萧清羽感到奇怪,「我哪里得罪裴兄了?」

裴承志拍向石桌,「还不是你那个妹妹?她可把我害惨了,好端端的跑来我家,我娘欢喜得很,经常安排她跟我在一起,我娘正愁不知怎麽整死我呢,这就送上门一个。她暗地里警告过我了,如果不对萧含玉负责,我就是始乱终弃,我爹……唉,我爹顾全颜面,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

「啊,就住了几天,就、就要负责了?」萧清羽惊叹道。

裴承志情绪低落,叹息道:「我娘怎麽会随意收留村中女子?她很早就想操控我的婚姻了,但我除了纳几房小妾,关於正妻人选,就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我这个人玩归玩,可感情上不会乱来,所以她也一直拿我没辙。」

一切真跟秦蓁所想的吻合!萧清羽本以为事情没那麽复杂,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都是你!」裴承志这几天火气无处发泄,他冲上前提起萧清羽的衣襟,掐他脖子,邪火瞬间蹿了出来,「是你的好妹妹,让我陷入如今被动的境地。她甘愿跟我娘配合,恶心死我了,你们家家教都教出来什麽人!你也不是好东西。」

「咳裴兄,我……」

「害你的人是你自己,凭什麽怪到别人头上?」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道纤丽倩影迈上石阶,身姿窈窕,唯有一双星眸透着微微的冰霜,寒气逼人,宛如泛冰的湖面,带刺的玫瑰,让人心生怜爱却不敢触碰。

在那人凛冽的直视下,裴承志缓缓松开手,像听到什麽笑话一般,「我会害自己?你不用为了包庇萧清羽做出这样可笑的指责。」

秦蓁转过萧清羽的身子,拢袖抬手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衫,「裴少爷难道只能在这自怨自艾,想不出别的办法?并不是的,你一开始就是最有能力制止这件事的人,却无所做为。」

「你在说什麽,我没有。」裴承志偏头垂眸,掩饰眼底的脆弱。

秦蓁道:「含玉一开始来做客,并不算什麽,可住的时间久了就变了味,你早就知悉你娘的想法,却不敢强行把含玉赶出门,任由事态恶劣下去。其实现在也为时不晚,你可以把含玉拉出去,当众澄清,说你跟她并无不正当关系,但你敢吗?你不敢,你怕得罪你娘,你早已习惯当被她操纵。你的事与我们无关,倒可惜了我那天真的妹妹。」

裴承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暴跳如雷,「你怎麽知道我没有努力抗拒过?」

萧清羽忙打圆场,「是啊秦蓁,裴兄也很无奈的,他不是这样软弱的人。」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人家说的你就信?人怎麽会把自己的弱点说给别人听呢。」秦蓁冷漠地瞥了裴承志一眼,「只凭一点就可以证明你就是软弱的人,你在得到你娘暗示後,有没有对含玉表示过拒绝,让她清楚你的心意?」

闻言,裴承志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萧清羽惊讶道:「裴兄,你不是说讨厌含玉跟你娘里应外合,难道你都没同含玉说过不喜欢她,就让她一直误会着?」

「反、反正都那样了,说有什麽用。」裴承志含糊道,对秦蓁瞟了两眼,不大敢直视,「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之前去看过含玉了,她丝毫没有危机感,觉得一切理所应当。身为一个女子,倘若遭到男子拒绝,她还有脸若无其事吗?裴少爷,如果你最初肯对含玉拒绝一声,可能她自己就会跑掉,不会导致今天主动权都在裴夫人手中的下乘局面。恕我直言,你连这一步都不敢迈出,就等着裴夫人把阿猫阿狗也带回来给你做媳妇吧。」秦蓁冷笑道。

裴承志又炸毛了,「你说话一定要这麽难听吗?亏本少爷当初还觉得你挺好的!」

萧清羽咳了一声,暗示妻子,「秦蓁,可能裴兄当局者迷,不如你想的周全,他现在心情也不好,你就不要刺激他了。」

秦蓁点点头,本想住口的,只是她理完萧清羽的衣襟,手滑落之际,看到他脖颈有一块方才被裴承志掐的淤青,又朝裴承志忿忿骂了句,「懦夫!」

「你!」

「诶,好了好了。」萧清羽头大如斗,横插在两人中间,将不对盘的两人隔离开来,「裴兄,你就别气了,秦蓁她也是在乎含玉,不是真的针对你。她这回听到村中流言,特意跟我过来处理这件事,想办法解救你们。」

裴承志撇嘴道:「她的办法就是让我赶走萧含玉,去向乡亲说明白?」

萧清羽没有转身询问,他自己思忖道:「这个办法可能一开始还行,现在太晚了,要是裴夫人让人乱传谣言,又有含玉长住你们家的事实,肯定难以洗清。我们要想办法堵住裴夫人的嘴,让她心甘情愿放含玉走,不会乱说话,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我们跟村民澄清真相,裴夫人再想旧事重提,别人也不会信她的。」

裴承志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不让他当面违背他娘就好,「那你们有什麽办法了吗?我娘认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你们的身分……怕也不够劝阻我娘。」

萧清羽这时侧让开身,冲裴承志使眼色,给他服软的机会。

裴承志撇嘴,走到秦蓁面前,手持骨扇弯腰行礼道:「秦军师,先前都是我的不对,不该责骂还掐清羽,你大人大量,帮帮我呗。」复又转身跟萧清羽致歉,「萧老弟,方才多有得罪,多多包涵。」

「诶?」萧清羽疑惑,他是让裴承志跟对秦蓁的无礼道歉,怎麽变成掐他的事情了?见秦蓁还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这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攘外先安内,你必须去跟含玉说清楚,走吧。」

裴承志不想再被说是懦夫,鼓足勇气,随他们一道去。

裴家的庭院宽阔冗长,裴承志故意拉着萧清羽走在後面,询问他细节。

萧清羽如实说了,裴承志啧啧称奇,又叹息道:「萧老弟,你娶到这样的人是福是祸呀。」

「说什麽呢。」萧清羽揍他胸口一拳,心想当然是福了。

裴承志夸张的捂揉胸口,手臂搭他肩上,凝重道:「我说真的,在秦蓁这样的人面前,岂不是一点错误都不敢犯?嘿嘿,我们男人嘛就是猫,你哪天要是想去外边偷点腥……」

「去你的。」萧清羽怕前方的秦蓁听到,引来误会,赶紧打断他,「你别胡说,我这一生只会爱秦蓁一个人。」他语气郑重且真挚。

裴承志忙呸了几声,道:「酸死了,不跟你说了!不解风情。」

萧清羽不懂别的男人的风情,他对秦蓁情有独锺,且乐在其中,甘愿沉沦。

不过萧清羽倒有另一件事不明白,「你先前的道歉不够诚心,你对秦蓁大吼大叫,她说话才不留情面,你的道歉怎麽前言不搭後语。」

裴承志白了他一眼,「你们夫妻俩还欺负我不够是吧,非要跟我炫耀?傻子都看得出来,秦蓁是在为你出气!不就是看到我掐了你吗,眼神跟要吃了我一样。」

萧清羽听得微怔,一股後知後觉的甜意弥漫在他心尖。

哦,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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