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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雨烟《错嫁福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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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24 15:5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雨烟《错嫁福妻》(上)


出版日期:2019/.09/25

内容简介

苍天有眼,恶人总不会得意太久的,
黑心继母把她的大好婚事换给亲女儿又如何?
本来面对顾延这病歪歪的相公,苏贞也是又怨又叹好想哭,
可体会过他宠妻的好手段,她现在上扬的嘴角弯也弯不回去,
回门当天他就为她杠上娘家人,助她争回丰厚嫁妆和贴身丫鬟,
还压了举人妹夫一头,让嚣张妹妹气得贤淑形象全破功,
得知她有心想做生意,他名下的胭脂铺子二话不说立即给她,
本来她贪赚这些银两,全因想给未来的寡妇生涯攒点底气,
可眼瞧着病重的他身子一天天硬朗,两人越处越有夫妻间的亲昵,
她的心没安定,反而越来越心惊,都怪他身上秘密多就罢了,
手段黑起来连高官也敢惹,她想过的平静生活怕是都成浮云……


 第一章 错嫁的新娘

  冷冷雨丝飘下,秋风一过,变得凌乱纷杂。

  这场雨已经接连下了几日,路上铺了一层叶子,枯树枝桠上残留的几片禁不住风雨摧残,瑟瑟发抖。

  一辆青帷马车行驶在栗城郊外的路上,土路不平,积了些水,车轮辗过,泥泞的路上留下一道车辙。

  赶车的男人披了件蓑衣,仍是难以抵挡深秋的寒意,缩着脖子看向前路。

  马车晃了晃,青灵掀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依旧是一片片的庄稼地。「姑娘,天黑前能回去吗?」

  「能吧。」苏贞低着头,拽了拽袖口,这是去年的旧衣裳,现在已经有些不合身了。

  青灵坐回来,搓了搓双手,「这次回去,是不是为了你和孟家公子成亲?」

  「我哪里知道?」苏贞抬头,是一张娇艳明媚的脸,「我在庄子里住了一年多,怎晓得家里现在什麽样了?」

  青灵垮了肩膀,「明明你才是苏家的大姑娘,太太偏说为了苏家好,将你送去了庄子,不管不问。先夫人在的话,定是不会这样。」

  苏贞翘起嘴角,「这下不是回去了?你在这边一通牢骚。」

  青灵盯着苏贞看,「要是大少爷没去投军,还有人帮着你。」

  说起自己的兄长,苏贞也只是年後收了一封信,以後再没了消息,加之现在的天气不好,让她的心情有些阴郁。

  天阴阴的彷佛夜晚提早到了,马车进了城,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关门,雨依旧不停,将石板路刷得乾乾净净。

  赶车的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吁」,马车停在了苏家门口。

  青灵跳下马车,看了眼空荡荡的大门叹了口气,转身去扶着苏贞下来。

  「进去吧!」苏贞撑开一把油纸伞,脸上没什麽表情。

  门口的家仆领着苏贞到了前厅,眼前的是一幅和乐融融,美满幸福的景象,一家四口正围在一起说笑。

  苏贞觉得刺眼,这也是她的家,现在她却像个外人一样。

  嘴角挂上笑,她迈步进了厅里,弯腰行礼,「爹爹。」

  苏崇看着眼前的姑娘,放下手中的茶盏,「贞儿回来了?」

  苏贞看了眼冯氏,满是脂粉的脸上依旧是虚伪的笑,与以前一模一样,一旁坐着的苏念低垂着眼皮,嘴角带着一丝不耐烦;而苏家最小的孩子苏铭则好奇地打量着她。

  「因为下雨,路上慢了些。」苏贞轻声道了句。

  「先坐下吧。」苏崇指着凳子。

  「谢爹爹。但走了一路,我想先回去洗洗。」苏贞不想留下来,当然也是真的累了。

  冯氏站起来,「也好,一会儿叫人把饭食送去你屋里吧。」她笑着上前,上下打量着苏贞,「这都大姑娘了,模样真是像极了姊姊。」

  苏贞低头一笑,「太太,那我先回屋了。」说完,出了前厅。

  这里面的人恐怕没有想见她的。

  青灵撑开伞,擎过苏贞头顶,「我看太太就是故意的,你一进门她就提先夫人。」

  苏贞没说话,只是往前走着,深秋的雨夜沉沉,苏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家,而她也早已不是那个受尽疼爱的苏大姑娘了。

  青梅苑和以前一样,地处偏僻,许久不曾住人,屋里摆设也不曾变过,就是乍一看有些荒凉。

  两个婆子端着水盆进来屋里打扫,一旁的青灵气得不行,手里的帕子简直快要绞断。

  明明派了马车去接姑娘回来的,却事先不打扫屋子,合着就是故意的!

  饭菜送来,是两样简单的菜,苏贞没什麽心情吃,她的心里也堵。

  冯氏以她的外祖家出事为由,说是为了苏家好,将她送去庄子一年多,这番回来,家里俨然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简单打扫过後,两个婆子出去了,青灵又是一通牢骚,转身便去了里间查看。

  「姊姊。」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进屋里,紧接着一个妙龄少女款步进来,一身浅粉色银纹绣八宝花上衣配粉紫色下裙,让她看上去娇滴滴的,如一朵初绽的花儿。

  「念念。」苏贞一身不合身的素旧衣裙在苏念的面前显得十分寒酸,只是一张娇艳的脸却胜出几分。

  「我帮你把东西带过来了。」苏念轻轻对身後的婢子扬扬手,她手养得细嫩白润,根根水葱似的,眼睛刻意别开,不去看苏贞那张脸。

  婢子将托盘放到桌上,上面摆着一件大红嫁衣,紫红的衣襟上是金线绣制的合欢花,相当细致。苏念直接将嫁衣展开,往自己身上比划,那嫁衣璀璨夺目,上面缝制了不少珠子,於烛火中闪着光芒。

  苏贞看着苏念,一直等着她开口。这个妹妹从小就爱和她比,只是以前母亲在,她尚且收敛,如今却是态度明显。

  「姊姊这次回来,是要嫁人的。」苏念把嫁衣给了後面的婢子,自己在屋里踱了两步,看着屋里的残旧,有那麽一丝不屑闪过,「咱们姊妹没相聚几日就要分开,还真是舍不得。」

  看来真像青灵说的,这次回来家里是打算让她嫁人。

  苏贞看了眼托盘,原来在下面还有一件嫁衣,只是普通的红色,没有缀饰,只寥寥几点刺绣,想来那才是为她准备的吧?

  「以後又不是不见面,你我姊妹情深。」她刻意加重了「情深」二字的语气,嘴角翘着,「还是会时常走动的。」

  「有这麽好看的嫁衣又怎麽样,我哪有姊姊有福?」苏念哀怨地叹气,「姊姊嫁去孟家,孟家哥哥一表人才,又新中了举人,哪像我,要嫁去顾家,想想这日子就是难熬。」

  「难熬什麽?」冯氏走进来,抬手拂了拂发鬓,「快成亲了,还说这些不吉利的。」

  「娘,我心里苦,就不容许我说出来?」苏念轻蹙细眉,悠悠起身,「得,我回屋,省得在这里碍眼!」

  冯氏自是看见了两件嫁衣,知道女儿是故意过来炫耀,她对着苏贞笑了笑,「其实,本想给你和念念做一样的嫁衣,可是你外祖家当年犯了事,你能活着已是不易,就且受些委屈吧,等嫁过去就好了。」

  每次都拿外祖家说事,冯氏想不出别的藉口了?苏贞并不在意嫁衣多华丽,那只是穿着过门的一件衣裳,以後的日子还得自己过,她现在想的是母亲给她留下的六口箱子。

  「太太,我娘给我留的东西可还在库房?」苏贞问道,既然要她出嫁,她自然会带走属於自己的东西。当初母亲走的时候很不放心年幼的她,叮咛着一定要她守住那六口箱子,下半辈子也能过得好些。

  冯氏低头笑着,掩饰着眼里的冷意,「都好好的,等你出嫁那日,都给你带上。」

  「劳烦太太了。」苏贞道了声谢。

  「本来念念还想留一年的,怎知道顾家派人来说想要年内完婚。」冯氏坐下,她现在是当家主母,家里的事她一手把持,「说顾家的三郎身子又不好了,想着成亲来冲冲喜。」

  顾家的事,苏贞也听过一些,知道他们与冯氏的娘家有些亲戚关系。当年冯氏有孕,那顾家三郎正好三岁,顾家就玩笑说冯氏若生个女儿可以做儿媳。冯氏笃定自己肚子里的是男孩,当场就定了这门亲事,谁知後来生了苏念。

  顾家比苏家强出不少,按理说这门亲事也不错,可惜的是顾家三郎是个病秧子,时不时就病上一场,顾家用了不少好药,遍请了名医却没有丝毫起色。

  「你爹说了,乾脆将你们姊妹俩的亲事一起办了。」冯氏看了眼苏贞,一年多不见,竟是出落得如花似玉,看着就心烦,「我一听也觉得行,正好双喜临门。」

  苏贞对苏念的事没有兴趣,对她嫁的人更没有兴趣,这个家对她来说,还不如早些离开,远离这几张厌恶的脸。「太太看着安排吧。」

  「大姑娘就是好说话。」冯氏脸上无奈,「这几年家里的买卖不怎麽好,也没办法再给你添置点儿嫁妆,等着以後生意好了再补上。」

  从来没有听过嫁妆还能过後补上的!苏贞觉得这些话不过是藉口,她倒不在意,反正娘留下来的六口箱子也够了。

  「那就这麽定下吧!」冯氏站起来,手指划过鬓角,「你留在屋里哪儿也别去了,准备准备,五日後出嫁。」

  冯氏走了,苏贞看着那件嫁衣陷入沉思。

  青灵上前将嫁衣抖开来,仍然气不过,「姑娘,你看看,这就是普通人家才穿的嫁衣。太太做得也太过了,你看看二姑娘的那件,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

  苏贞看着青灵笑了笑,「平常的嫁衣才好。你忘了,苏家是商户,哪能穿得华贵张扬?」

  青灵哼了声,一脸不满,「就是,穿得再好有什麽用?还不是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说不定过了门儿就守寡。」

  苏贞戳了下青灵的额头,「嘴巴这麽厉害,看将来谁敢娶你?」

  青灵低头折嫁衣,「明日我去给你买几件衣裳,嫁去人家总不能穿得寒酸。」

  苏贞笑着点头,这些年冯氏一直扣着母亲留下的六口箱子,说是替她保管,其实还不是惦记着箱子里的东西?这下自己要出嫁了,看她还能用什麽理由扣着。

  想到这里,苏贞便想起了孟启安,这个与她从小定下婚约的人,已经近两年不曾见过他,说来这人也出息,前不久考上了举人。她想了想,脑海里的人影总有些模糊。

  待嫁的这几天,苏贞没出过门,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从她回来,苏崇一步也未踏进过这里。在这个爹的眼里,她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吧?当年外祖家辉煌的时候,却不是这样子的。人就是这样,没了价值,谁会多看你一眼?

  母亲去的时候一直等着父亲,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那时,小小年纪的苏贞听兄长说了一句「人心凉薄」,後来,她懂了。

  转眼间,出嫁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苏家便开始忙活,苏念的院子里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相对於那边,苏贞这边就冷清许多,只来了两个婆子,帮着打理出嫁前的事宜。

  青灵心里替姑娘苦,觉得这哪像是出嫁的样子,脸上倒是笑着,毕竟这还是姑娘出嫁的日子,是件喜事儿,往好处想,姑娘终於可以离开这里,开始自己的生活,不必整天受太太的气。

  「姑娘,你说姑爷是不是已经往这边来了?」青灵看着菱花镜中好看的脸蛋,手指一点,在苏贞的额前贴了一个花钿,「姑娘有福,嫁了个好郎君。」

  苏贞任婆子在自己头上插满珠钗,红红的流苏垂到肩上,她的手指往後轻轻一捋。

  青灵的话让她想起了两年前,那时的孟启安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青灵在一旁说笑,苏贞低头不语。

  孟家是书香门第,她作为一个商户之女嫁过去是有些高攀,只是这门亲事是她小时候定下的。彼时,她的外祖家还是好好的,母亲是官家小姐,所以与孟家还算门当户对。

  冯氏带着婢子进了屋,瞅着坐在妆台前的苏贞,眼里闪过鄙夷,嘴上却是笑着,「瞧瞧咱们家的大姑娘,真是仙女下凡。」

  两个婆子见收拾得差不多了,识趣的退了出去。

  「太太。」苏贞起身行了一礼,沉重的头饰压着她细细的脖子,让她有些费力。

  冯氏拍拍苏贞的肩头,「快坐下吧,今儿个你最大。」明明扔去乡下一年多,回来怎麽就越发的水灵了?冯氏心里顶讨厌苏贞,单看张脸就是狐媚子。

  苏贞慢慢坐下,「还是太太辛苦,要操持我和念念的事,哪件不得你细细记着?」

  「是担心落下你的嫁妆不成?」冯氏脸上笑着,一副慈母的模样,「放心,一定给你抬去孟家。」

  自己在苏家什麽东西也没有,只有母亲留下来的六口箱子,钥匙一直被她保存得好好地。将来兄长回来要娶亲的话,或许她还能帮上忙。

  今日的苏家门前热闹非常,两顶迎亲花轿几乎同时到达,两边也是差不多的阵仗。

  孟家是书香之家,自然是低调,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顾家是商户,纵然家财万贯,也不敢明目张扬,不同的是,孟家这边有神采奕奕的新郎官,顾家那边只有一顶孤零零的花轿。

  吉时到,喜娘进了苏贞的屋,对她道了声喜,将该有的规矩嘱咐了一遍,便为她搭上盖头,搀着她走出去。

  苏贞被盖头遮住视线,只能靠喜娘和青灵的指引前行。

  前面一片喧闹,那是苏念也被搀了出来,两个出嫁的姊妹就这样碰了头。

  深秋的下午,阳光有些冷,一阵风过,吹动盖头上的流苏,彷佛要一窥藏在里面的人儿。

  「青灵。」冯氏突得叫了一声,「我屋里有给大姑娘准备的玉镯,你快去取过来。」

  青灵闻言,松开了苏贞的手臂。

  苏贞忽然有种失去依托的空虚感,原来在苏家,能把她放在心上的只有青灵,可是她不能停,只能继续跟着喜娘往前走。

  到了苏家的大门,喜娘轻轻提醒一声,苏贞抬起步子跨过门槛,她终於离开这个家了。

  孟启安是不是正在看着她?他还认得她吗?

  突然她的身子被旁边的人一撞,差点就被门槛绊倒,幸好手及时扶住了门边。她低头,从盖头下的一丝缝隙里看见那一抹亮眼的大红色,是苏念。

  现在这种情形,苏贞自是不能去讨回些什麽,相反自己一开口,就会坏了成亲的规矩,还会在别人眼里落下刻薄的印象。

  整了整身形,苏贞将手臂交给喜娘,苏念赶在她这个长姊前面出门,冯氏真是教的好规矩。

  直到上了花轿,青灵还是没有回来,苏贞又无法开口问,不知道为什麽,她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花轿移动,带得苏贞眼前的盖头一晃。

  今日她要成亲了,母亲可知道?

  孟家在栗城城南,离着苏家不算太远,苏贞以前也去过,只是为什麽现在觉得走了好久,好像绕着栗城转了一圈似的?

  一路吹吹打打不停歇,再到後来没了吹打声,花轿孤零零地被抬着走。苏贞心里疑惑,难道不是孟启安在大门处接她吗,为何四下这般安静?没有道贺声,没有鞭炮齐鸣,成亲要拜堂,宾客又在哪里?

  当花轿放下时,苏贞的心也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接下来会怎麽样。

  「新娘子,下轿了。」喜娘将门帘拉开,伸手进来扶苏贞。

  这喜娘的声音不对!一切都不对头,苏贞忍住扯下盖头的冲动,任喜娘扶着自己,她的手已经有些发抖,窥着盖头的那一丝缝隙,已经是黄昏。

  苏贞被扶进一间屋子,被人安排坐上喜床,她的手碰上了一样东西,像被烫到一样她慌忙缩回来,双手叠放在一起,安静地坐着,心里早已乱糟糟。

  这时候,屋里走进一位妇人,年纪四十多岁,身形有些发福,抬手让身後的婢子等在外间。

  「念念,让你受委屈了。」妇人开口。

  念念?苏贞脑袋嗡的一声。来人口中的念念莫非是苏念……那这里是顾家?

  周氏看了一眼喜床,脸上没有半丝喜气,甚至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只是她的一张脸圆润,不易被人看出。「三郎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有些仪式实在做不了。」

  苏贞摇着头,繁重的头饰几乎压得她喘不动气。她这是被抬来了顾家?弄错了!

  周氏一愣,没掀盖头,「念念,你是不舒服?」

  「我不是苏念。」苏贞揭开盖头,「我是苏贞。」

  屋里没了声音,周氏看着眼前娇媚动人的女子,的确不是苏念。「这……怎麽弄成这样?」她心里却在好笑,谁家成亲会闹出这种笑话,居然抬错了花轿?

  「我是苏念的姊姊。」苏贞对着周氏解释,「一定是我俩上错了轿子。」

  苏家的确有个不受疼爱的大姑娘,听说外祖家犯了事,苏家怕被牵连,就把人送去乡下庄子,现在这姑娘却进了这病鬼侄子的洞房,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大姑娘?」周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能出这般的差错,现下可如何是好?」

  「赶紧换过来。」苏贞忙道。

  「这……洞房都进了,如何换?」周氏来回踱着步子,突然双手一拍,「大姑娘,你先等等,我去跟老太太说说,让她派人去孟家看看。」

  苏贞不知道眼前人的身分,起身弯腰道谢,脸上一片焦急。

  「行了。」周氏扶住苏贞,「现在没功夫儿来这些客套的,我先去了。」

  周氏急匆匆地出了沁华苑,脸上已是一片轻快,脚下的步子也慢下来。

  跟在她身後的婢子问了句,「太太不去老太太那里说说?」

  周氏嘴角一撇,「说什麽?都这样了,难道跑去孟家要人?那边恐怕也已经进了新房了,若是换过来,还不被整个栗城笑死?」

  现在将苏贞抬进顾家,对他们大房来说也算好事。若真是苏念过来,以後二房那病鬼也就有了帮手,倒不如现在将错就错,留下这个无用的苏大姑娘。

  「天冷了,出来这麽一阵儿功夫,人就扛不住了。」周氏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脸上却是一片舒坦。

  沁华苑内,苏贞坐去桌边的绣墩上,看向床上躺着的人,自己方才的盖头正好落在那人的手臂上。她坐上喜床的时候,就碰到过那人的手,十分冰凉。

  喜房里静得很,能听见床上那人微弱的呼吸声。苏贞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眼见着天黑了,依旧没有人来,心里无比焦急。

  她这边发现了,难道苏念就不会发现吗,孟家为什麽不派人过来?

  终於,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苏贞忙站起来冲去外间,丝毫不顾一身繁琐累赘,泛着一丝希望的眼睛在看见来人的时候黯淡了下去,进来的是刚才站在外间的婆子。

  婆子端着药,看着苏贞,只是点点头,便进了里间。

  没有人来,不管是苏家人、孟家人,还是顾家人。

  苏贞看着外头的漆黑,茫然无助地站在原地,丝毫感受不到刮进屋里的冷风。

  「啊啊。」婆子从里间出来,对着苏贞比划着,上前把门关好,拉着苏贞去了榻上坐下。

  察觉眼前的婆子是个哑巴,苏贞从她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苏家和孟家不来换人,她就只能嫁给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婆子拍着苏贞的肩头,轻轻摇头,嘴角挂着笑,似乎是在安慰她。

  苏贞无法冷静,胡乱的想着今日之事。两女同日出嫁,青灵被支开,然後苏念抢先出门……会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吗?为的就是让她替苏念嫁给顾三郎这个病秧子?

  生气、愤怒,一团火将苏贞烧得不得安宁,她的手抓紧了身上的嫁衣,满屋的大红色那般讽刺。

  她恨,她想撕烂冯氏和苏念那对虚伪母女的面具。在苏家她安安分分,只盼着早日离开,没想到她们还是不放过自己!


第二章 新妇冲喜

  夜很静,哑婆进去里间看了两次,回到外间就站在苏贞身旁。

  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明明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却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一脸无助。

  哑婆心中叹息,倒了杯热茶,送去苏贞手里。

  手心里有了暖意,苏贞抬起蓄满水气的眼睛,酸涩的开口道了声,「谢谢。」

  哑婆叹了一气,她不能言语,无法安慰苏贞,只走过去,为苏贞拆去繁琐的头饰。

  沉闷的「吱呀」声响起,院门开了。

  苏贞忙站起身,差点洒了手里的茶。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後面跟着一个小丫鬟,两人见了苏贞,弯身行了一礼。

  「娘子好。」妇人笑看着苏贞,「我是老太太跟前的莲嫂。」

  这是顾家派来处理今日之事的人吗?苏贞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已经晚了吧?恐怕此时,孟启安已经挑了苏念的盖头。

  「老太太本想亲自过来的,只是天儿太黑了,实在不方便。」莲嫂说了句客套话,直接挑明来意,「你看今儿这事多少也是天意,既然都这样了,再折腾起来,对三家其实都不好看。」

  天意?苏贞大概也猜到了结果,静静地听着。别说她现在出不了顾家,就是出了,她又能去哪里?跑去孟家吗?

  见苏贞不说话,莲嫂又道:「顾家这边,以後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话已经说开,接下来就是安抚一顿,反正这新娘子抬了回来,断无再还回去之理。

  「老太太说了,进了顾家,你就是顾家的媳妇儿,不会因为你是谁就区别开来的。」莲嫂说着,接过身後婢子的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帕子,「你看,这是老太太给你打的一对龙凤金环子。」

  苏贞想着开口说些什麽,却觉得艰难,最後只说了,「苏贞谢过老夫人。」

  莲嫂笑着点头,「娘子也累了,话儿我会帮你带回去的。」她往里间瞅了瞅,转而对着站在苏贞一旁的婆子道:「哑婆,帮着娘子收拾下,早些歇了吧。」

  外间的榻上,哑婆铺好一床被子,双手合十放於脸旁,对着苏贞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哑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苏贞能感受到她的好意。

  夜深了,屋里的龙凤喜烛依旧燃着,映着房里的一片红通通,外面是肆虐的秋风,刮着门扇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贞睡不着,心里堵得慌,脑海里更是被无数的猜测塞得满满的,她以後就要留在顾家了?那现在孟启安和苏念,他们是在洞房吗?

  冷意袭来,苏贞看了眼大红的被子。事已至此,她没有後路,只能留在顾家。被冯氏这般算计,她不甘心,三日後是回门的日子,她一定会回苏家问个清楚,该自己得的,她绝不松手。

  「咳咳!」一声轻咳从里间传来。

  苏贞回神,透过珠帘看向里间的床,只见被子轻微地动了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对她来说,顾延就是个陌生人。

  「咳咳!」咳声有些加剧,能听出那人的虚弱,气力不够,最後只剩奇怪的呼气声。

  端起哑婆倒的那杯水,苏贞掀开珠帘进了里间。这人咳得这般厉害,还是得喝口水压一压才行。

  床上的人含糊不清地呢喃什麽,像是被石头堵住胸口,彷佛随时会断气一般。苏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走之前也是这般痛苦。

  「喝点水吧。」她走到床前,看着阴影里的人,并没有得到回应。

  苏贞只能上前,伸手将顾延的头稍稍抬起,把水送去他的嘴边,那人彷佛正是等着水一般,吸吮了大半杯。

  将人安置在枕头上躺好,并为他掖好被角,苏贞手里攥着杯子,看着再次陷入昏睡的人,心中不免悲凉。她刚才碰到了那张脸也是冰冷的,当年母亲也是浑身冰冷,後来就……

  他身上是大红色的中衣,想来也是为了今日成亲特意穿上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今天成亲吧?

  这麽个奄奄一息的人,苏念那般好强,怎麽可能嫁过来?苏贞知道冯氏不喜欢自己,可是她没想到冯氏会做出换嫁这种毒计,将她送上无法回头的路,生生锁在顾家。

  重新回到外间榻上坐下,苏贞看着两扇关闭的房门,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一早,一个婢子进来,端着铜盆送到苏贞面前,「娘子洗洗吧。」

  只一夜,错嫁的事已经传遍了顾家,婢子自然知道眼前的是苏家那个可有可无的大姑娘。她本就是周氏派来这边的,所以打心底并不把这二房的娘子放在眼里,以至於言语上没有多少尊敬。

  苏贞抬脸看着眼前的婢子,进来连名字都不报一声,现在更是直直的与她对视。

  「娘子,你再不洗,去老太太那边可就晚了!」婢子尖着嗓子道。

  苏贞慢慢起身,轻声开口,「你叫什麽?」

  手里的盆端着有些累,婢子将盆子放到地上,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巧凌。」

  「巧凌,是谁让你将盆子放下的?」苏贞皱眉,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婢子都不把她放到眼里,擅做主张,还拿着顾家老太太来压她。「再有,你声音这般尖利,是觉得你家三公子睡得很安稳?」

  「娘子这话说得,我端着水,你又不洗,难不成一直端着……」

  「啪!」不待巧凌的话讲完,她已经挨了一巴掌,一双眼睛顿时愤恨地看着苏贞。

  「这是规矩,主子没发话,你就得端着。」苏贞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人,现在大红衣袖里的手早已疼得不行,但她必须立威,自己以後的路会很难走,人善只会被人欺,她得凶悍起来!

  巧凌咬着嘴唇,心中不甘,弯腰端起水盆,低头藏着眼中的恨意,「娘子请。」

  苏贞一只手伸进水里试了下,立即缩了回来,「水太凉了,换盆温的来。」

  巧凌气急,大清早就被随时会守寡的苏贞教训了一顿,只是现在也不敢发作,想着一会儿回去周氏那边告上一状,以後让苏贞吃苦头,却不想一时走急,直接撞上进屋的哑婆。

  铜盆掉到地上,响声刺耳,扰了清晨的安宁,一盆水直接泼了满地。

  「你是对我不满吗?」苏贞看了眼在地上转着的铜盆,「大清早的在这边又吵又摔,是真不想这边安宁?」

  「我又不是存心的!」巧凌声量高了些,「大太太叫我过来,自然是做事的。」

  「是不是存心的,我这里都不会留你。」苏贞睨了眼巧凌,这丫头竟搬出周氏来压她?「你走吧。」

  巧凌跺了跺脚,一张俏脸扭曲,跑出了沁华苑。

  哑婆收拾好地面,将苏贞带去妆台前坐下,镜中的人儿一脸心事,眉间的愁云无法散开,头发披散开,任她梳理着。

  今日是成亲的第二日,按照规矩她要去见顾家的长辈,不管她心里是否愿意接受这件事。

  天气难得明媚,院子里的花草经过前几日的风雨已经呈现出颓势,一副无精打采,预示着不久以後的寒冬。

  苏贞穿了一件水红色细云锦广绫芙蓉长衣,样式简单却喜气,哑婆手巧,为她梳了个牡丹头,衬得她一张娇艳的脸更加好看。

  莲嫂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与苏贞说上两句,每每苏贞都会笑着回应,初来乍到,顾家是什麽情况,她根本不知道,对於愿意向她释出善意的人,她自然客气几分,也是希望能有些助力。

  顾老太太住的德恩院到了,还未进门,已经听见里面的说笑声。

  苏贞跟在莲嫂身後进了小厅,只见正座上一位银发老妇,看上去精神不错,面容瞧着也是个有福气的。

  「三娘子,还不见过老太太?」莲嫂提醒了一句,便退去了顾老太太身旁。

  「苏贞见过老太太。」苏贞弯腰行了万福礼,能感觉屋里的一圈人都看了过来,其中就有周氏。

  「这丫头长得真好。」顾老太太身体好,说话中气也足,笑着打量苏贞,「就是瘦了些,以後多吃点儿。」

  「谢老太太,苏贞记下了。」苏贞脸上带着微笑,慢慢起身。

  「过来。」周氏走过去拉住苏贞,脸上亲热的笑着,「我来带你认认家里的人。」

  苏贞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腕的那只手,戴满了金玉手环,叮当作响。今晨的事,想来周氏应该知道了。

  「这是你大嫂子,邱陌春。」周氏指着刚才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你刚来这个家,以後不懂的,可以去问她。」

  苏贞对着邱氏行礼,叫了一声嫂子。邱氏温婉的嗯了声,送了一个小盒子给苏贞。

  「那是我家的闺女,顾亭湘。」周氏眼神看向顾老太太身旁,「是你的……小姑子。」

  苏贞看着坐在顾老太太身旁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相对於商户人家来说,却是有些招摇了。「亭湘。」

  顾亭湘眼角瞅了眼苏贞,因为这声称呼有些不悦,遂淡淡地说了声,「不是说嫁过来的是苏念吗?这种岔子也能出?城里恐怕现在笑翻天了。」说着,嘴角扬起一丝讥讽。

  「你这丫头,怎麽这麽说?」周氏假意斥了自己女儿一声,「这进了门就是自家人,以後还要互相照应的。」

  苏贞脸上依旧笑着,看来顾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她,「亭湘想见念念?我回门之日,不若你一起跟着去,可以看看她。」

  顾亭湘脸色阴着,她其实比苏贞大三岁,自恃美貌,看不上原先的未婚夫就退了婚,直到现在没有出嫁。因此苏贞的一句「回门」顿时让她感觉有些嘲讽之意。别说苏贞,就是苏念嫁过来,她说什麽也要受着。

  「三哥怎麽样了,还没醒吗?」顾亭湘起身,走到顾老太太身後,为她捏着肩膀,「算命的不是说冲喜可以让他好起来吗?」

  「是这麽说的。」顾老太太知道沁华苑那边发生的事,事已至此,也不想再提错嫁的事。

  「是不是中间出了什麽差错?」顾亭湘又道︰「算命的不是给画了一张符咒吗?」

  「哎哟,这几日忙的,这事儿我真给忘了。」周氏恍然记起,忙又道︰「要不就今晚贴上好了。」

  苏贞听不懂周氏和顾亭湘在说什麽,那顾延病得厉害,说句不好听的,看上去就是等着日子了,又岂是冲喜、贴符能管用的?

  却说顾老太太那边,听了顾亭湘一言,连忙叮嘱着莲嫂今晚将事情办妥。

  在顾老太太这边待了小半天,苏贞也大致知道了些顾家的事情。

  比如,大房基本上掌管了顾家的各种生意,当年老太爷走的时候,虽说给两房简单分家,奈何顾延的父母早逝,只剩他一人,又有病在身,久而久之生意全落在大房那边。

  由此更能看出,昨日错嫁绝不是一次意外。

  苏贞的心有些冷,到现在父亲竟是没打发一个人过来看看,青灵现在也不知怎麽样了?

  从德恩院出来,苏贞身後多了一个丫鬟,是顾老太太给她派的,叫琦翘,说是沁华苑那边人手少,过去帮衬的。

  一路走着,顾家显然比苏家大不少,光是那湖就大出一圈。湖心有一处小亭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孤零零的。

  「不对。」苏贞看着空空的双手,想起邱氏送的盒子落在德恩院,回身吩咐琦翘去拿回来。

  沁华苑比较偏僻,苏贞走着有些忘了来路,停下脚步看看四周,像是来时的路,仔细看看又不像。踌躇地往前走了一段,正好前面两人走了过来,一前一後在说着话。

  苏贞走了过去,「请问……」

  「什麽?」走在前面的人停步,看着一旁疾走而来的女子。

  第一天就在顾家迷了路,苏贞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烦请相告,回沁华苑怎麽走?」

  那人一身青灰色长衫,身量高瘦,面目清润,嘴角微微带笑,似是一个极好说话的。秋日的光洒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光芒,他打量着苏贞,「你是三娘子吧?」

  苏贞点头,对於嫁给顾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抵触。

  「我是顾景。」男子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转身对身後的人吩咐了一声,回头对苏贞道:「你恐怕还不识得家里的路,我带你回去。」

  苏贞这麽一听,知道来人是顾延的二哥,也就是大房的庶子,便弯腰行了一礼,「有劳二伯了。」

  秋日萧索,地上有来不及扫掉的落叶,枯萎的花儿没了以往的娇艳,倔强的残留着最後一点颜色。

  「身边怎麽也不带个人?」顾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踩着石径前行。

  「适才落了东西在老太太那里,琦翘去帮我拿了。」苏贞跟在顾景身後,隔着一段距离。

  顾景回头,见她刻意保持距离,倒也不以为意,「你有事可以找我。」

  「知道了。」苏贞轻轻地回了一句。

  顾景也知道这女子是错嫁了才进的顾家,心里也能猜到几分。总体来说也脱不了苏家那边故意换嫁的这事儿,否则成亲是大事,哪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没一会儿,琦翘小跑着赶了上来,将手里的盒子给了苏贞。

  「二伯,琦翘回来了,你去忙吧。」苏贞又道了一声谢。

  顾景微一点头,「以後记得,沁华苑是在西南角。」说完,便走开了。

  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环境和人。苏贞看着小盒子,抬步往前走去。

  「娘子是走错路了?」琦翘问了一句。

  「嗯,幸亏遇见了二伯。」苏贞道了句。

  「二公子人就是好。」琦翘在顾家待得久,自然是了解一些事情的,「这家里的事差不多都是他在张罗。」

  「我只是问了路。」苏贞收起盒子,又问︰「这家里的事是二伯管的?」

  「大部分是大太太管的。」琦翘回道,也没有多说,有时候做下人的话不能说太多。

  苏贞自然也明白,在顾家,大房的长子张罗着外面的买卖;而顾景只被安排在家里,帮着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其实二公子人挺好的,人也随和,从来没什麽架子。」琦翘说着顾家的情况,「可惜生母是个戏子,当初老太太根本不让进顾家的门,在外面生了二公子。」

  苏贞听着,她以前并不清楚顾家的情况,说到底是不喜欢他们和冯氏是亲戚。

  「他的母亲倒是个可怜人。」苏贞道了声,只因为身分,就委委屈屈地做了顾大爷的外室。

  「那位後来就得病去了,二公子领回来的时候也有十岁了。」琦翘是个丫鬟,心里自然是向着顾景的,大约是有种都是受苦人的意思。

  苏贞一路上记着,经过一小片竹林就会到沁华苑,她的方向感一向差,以前在庄子的时候就总是搞错方向,搞得青灵笑了她好几次。

  一进院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哑婆正端着药罐出来,见着苏贞回来,连忙上来用手比划着。

  苏贞看不懂哑婆的意思,只笑着点头,抬头看着屋子,她不想进去,里面太压抑,她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琦翘跟着哑婆去收拾一旁的厢房,苏贞进了正屋。她下意识的看看里间,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房里弥漫着清苦的药味。

  将邱氏送的盒子放在榻上,苏贞坐下,看着院中发蔫的花草。她以後就会留在顾家,苏念现在在做什麽?跟着孟启安一起为孟家的长辈奉茶?

  苏念是不是想看她一生悲苦?她不想这样,她要过得好好的,就算躺在里面的男人活不久,她也要争取自己的下半生安稳。

  晚上,莲嫂过来了,问了顾延今日的情况,又看着床上叹了口气,「三娘子,今晚就委屈你一下。」她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符咒,「这不也是想让三公子快些好吗,什麽法子都得试一下。」

  苏贞看着符咒,「莲嫂想怎麽做?」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工具一般,任由顾家的人摆布。

  「算命先生说了,公子要想醒过来,就必须得和新娘子同床。」莲嫂看着苏贞,似乎并不是徵求她的意见,「天色不早了,娘子准备一下?」

  这意思是要让她和顾延今晚睡在一张床上?和一个将死之人?苏贞想起了顾延身上的冰冷,不由得有些恐惧,可是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顾延现在是她的夫君。

  苏贞上了床,一身单薄的中衣无法抵挡秋夜的寒冷,她微微发抖,不敢看躺在旁边的人。

  莲嫂在外面放下帐幔,将长长的符咒从床上贴到下,这样也是阻止苏贞偷跑下床。

  幔帐轻薄,床上昏暗,苏贞静静地坐在那里,温暖的被子一点都吸引不了她。

  「三娘子早些歇了吧。」莲嫂道了声,四下看了看是否妥当,便带着人离开了。

  只剩一盏灯火摇曳,屋里彻底静了下来,身边那人微弱的呼吸传来,似乎随时会断气。

  一丝苦笑爬上脸庞,苏贞往床边挪了挪,这可真是拿她来冲喜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是苏贞,换做苏念也会这般吗?

  说到底她不是苏家疼爱的姑娘,也难怪顾家不把她放在眼里,随意欺辱。

  外面的风刮着窗户,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好似鬼哭一般,透过昏暗的光线,她看着微微起伏的大红喜被,不由得想,顾延会不会就这样咽气?苏贞只是想想,便牙齿打颤,恨不得跳下床去,可是那样符就会被撕坏。

  苏贞哪敢和顾延这个将死之人盖一床被子,自己去了床角缩着。她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床被,还有盖在里面的人。

  外面的烛火摇晃,床上的光线越发暗,苏贞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由於冷,她的脚伸进被子一角……

  「哎哟!」苏贞的脚一阵疼,迷蒙中想抽回来,却发现抽不动,像是被石头给压住了。

  屋里的烛火灭了,黑暗中苏贞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自己面前,吓得她连叫都不敢。她现在头晕晕的,眼皮也有些重。

  「好大的胆子。」人影开口,似乎是嘴唇都懒得张,声音极轻。

  苏贞揉了揉眼睛,记起了现在是在哪里,那麽眼前的人影是顾延那个病秧子!他怎麽醒了?还是他死了,是鬼?


 第三章 醒来的夫君

  黑暗中,一张床上,两个人影相对看着,虽然什麽也看不清。

  「你把脚挪开。」

  苏贞的脚疼,原来是被顾延给踩住了脚踝,当下也抽不回来,只能忍着。这是不是证明人是活的?

  顾延一声冷哼,「挪开?」他就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理着自己的袖子,「敢爬我的床?还真是不怕死。」

  「我没有!」苏贞气恼,这病秧子怎就不问青红皂白就发难,「你知道吧,你昨日成亲了。」

  「成亲?」顾延懒懒地转转脖子,「我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苏贞头晕乎乎的,想着是否喊上一声,让琦翘进来解释?

  「你很怕吗?你的声音在抖。」顾延往苏贞这边凑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惜没光,看不见。」

  苏贞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这病秧子不会是个疯子吧?

  忽的,她的脚被松开了,她忙想抽回来,却发现腿麻了。

  顾延在床上站起来,一手挥开幔帐,直接跳下床去,没一会儿,屋里亮堂了。

  苏贞拖着那条麻木的腿,坐在床上揉着脚踝,她看向顾延。

  一身红色薄衫松松垮垮,即使头发已经有些散乱,但是盖不住一张好看的脸。

  这是苏贞第一次看清顾延的样子,这病秧子长了一副好皮相,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细长的眼睛此刻低垂,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脸色过於苍白,看上去不像人,倒像是话本里的妖。

  红色的裤脚划过地面,顾延赤脚踩着冰凉的地砖,细长的手从大红的袖子里伸出来,他捞起桌上的茶碗,举起送到唇边,尝到那冰冷的茶水,顿时眉头一皱,直接将茶碗扔回桌子上,水洒了满桌。

  茶碗与桌面相碰发出响声,让苏贞又是一惊,她拿眼偷偷看向顾延,不想正与他的目光相接。

  她慌忙低下头,「你别冤枉我,只需叫来下人问一问,就会知道事情原委。」

  顾延依旧不开口,懒懒地坐在桌旁的绣墩上,支着下巴看着床上的女子,他自是已经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衣,抬手拂去挡在额前的发丝,轻轻道了声,「苏念?」

  苏贞的脚麻缓了过来,想下床去解释清楚,却发现自己穿着单薄中衣,哪好意思站到陌生男子的面前,因而只躲在薄透的床幔後面。

  「我不是苏念。」苏贞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那病秧子看起来没什麽耐性,「我是她的姊姊,苏贞。」

  顾延另一只手敲着桌面,眼皮低垂,「不管你是谁,反正爬了我的床,这是事实。」

  这是给她安了个什麽罪名?谁要爬他的床?苏贞现在哪还能坐在床上,直接下到地上,「我没有!」

  「狡辩!」顾延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女子,正拘谨地双手捏在一起,「小小年纪学些令人不齿的,苏家这麽教你的?」

  「你以为我想来?」换嫁这件事是苏贞心头的一根刺,她难道就想跟着这个随时会咽气的病秧子?「你既然觉得我不顺眼,随便让我去一个角落里窝着,您的高床,苏贞真的不惦记!」

  屋里响起一声轻笑,於深夜里那般突兀,顾延站起来往苏贞移步走来,他不说话,只盯着苏贞。

  苏贞被看得心里发毛,脚步不由得後退两步,「你做什麽?」

  顾延在离苏贞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丫头,还说自己没有歪心思?这麽理直气壮,既然你不愿意,难道不该说让我直接送你回苏家吗?」

  回苏家?那里没有自己的位置,被送回去的话,且不说名声会怎样,到时候只怕会被冯氏名正言顺地关在後院一辈子,还会被苏念一直压着炫耀、嘲笑。

  苏贞不想回去,至少现在她还不想。

  「你想换回苏念,估计也不可能了。」苏贞低头,避开那双细长的眼睛,却看见顾延的两只赤脚。「她已经嫁去孟家了。」

  「孟家?」顾延念叨着,看来在他睡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挺好啊!」

  苏贞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延,被人家夺了新娘去,他不该觉得面上无光,感到气愤吗?怎麽如此云淡风轻?

  「我说的是苏念。」她又试探地说了一遍。

  顾延挑唇一笑,苍白的脸被烛火映着,有了些暖意,「我知道,所以你这个小倒楣蛋儿被送来了这里?」

  也许现在全栗城都觉得她苏贞是个倒楣蛋吧!

  「按理,我应该叫你表哥的。」

  顾延是冯氏表亲家的孩子,的确是该这麽称呼。

  「不是说成亲了吗,怎麽又叫表哥了?」顾延走回床上坐下,他刚醒,身子还虚得很,就只站了这一会儿,已经觉得胸口憋闷。

  「本来就是一桩错误,又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她的言下之意是,她还没有打从心底把他当成丈夫。

  其实顾延还好,他是顾家的少主子,尴尬的是她苏贞。她不是顾延原本要娶的人,加之自己本身不受苏家重视,顾家的人当然也不会看重她。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地爬了我的床?」顾延深吸了一口气。

  「说过了,我没有!」苏贞听到这般无理的话,当下气得想跺脚。

  「你……」顾延眉头蹙了蹙,抬手抓住胸口,呼吸忽的乱了起来,「哇!」

  苏贞回过神来,看着地上一滩血迹在暗色的地砖上溅开。

  「咳咳!」顾延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上面沾着点点嫣红,挂着血迹的嘴唇变得妖艳,他不在意地将手上的血迹抹到身上的中衣,两者的红色融为一体。

  「我去叫人!」苏贞找了一件衣衫披上,作势往外间跑,却被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回头见是顾延一手扶着床边,拉住了她。

  「不用!」顾延皱眉,似是极力地忍耐着什麽,好看的脸扭曲着,「你就乖乖地待着,哪儿也别去。」

  苏贞站住不动了,她看着顾延重新躺回床上,见他似乎从枕头里掏出什麽东西塞进嘴里,然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你看我做什麽?」顾延的声音变得微弱,见着那纤瘦的人儿似乎是吓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觉得我是将死之人,怜悯吗?」

  「没有!」苏贞摇头,转身出了外间,想找块布将地上的血迹擦乾净,但找了一圈,只找到早上擦洗的手巾。

  回去里间的床边,苏贞蹲下擦着那块血迹,眼见那浅色的手巾染红,她再次想起了母亲,母亲走之前也是大口的咳血,所以顾延恐怕真的活不久了吧!

  床上的人安静了,如果不是他的手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苏贞会以为他从来没有醒过。

  洗乾净手,地上是那道被顾延撕坏的符咒,苏贞不知道明日该如何对周氏解释,说顾延醒了?说不定,人家会认为她害怕而故意扯谎。

  白日里她已经看明白一些,顾家的事大多是大房在掌控,二房只有顾延这个病秧子,万一他死了怎麽办?苏贞坐在榻上想着自己以後的路,到时候又该怎麽活下去?

  翌日,莲嫂很早就过来了,看着毁掉的符咒,嘴上没说什麽,却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苏贞。

  「昨晚,表哥醒了一次。」苏贞说道,她也知道说这话,人家未必会信,「後来说了两句,又睡下了。」

  「三娘子昨晚也累了,好好洗洗,去老太太那边吧。」莲嫂捡起地上的符咒,「看来今晚要重新贴一张了。」

  苏贞不由得蹙眉,昨晚就被顾延污蔑说她爬他的床,今晚还来?再说,他咳血的模样真的很吓人。

  「对了,三娘子。」莲嫂想起了别的事,又道︰「你成亲带过来的两箱嫁妆,待会儿我差人抬到你这边。你点点,要是对的话,就送到库房去。」

  两箱嫁妆?苏贞心里发笑,冯氏嫁女儿,又怎能只给两箱嫁妆?看来是早已打定让自己嫁来顾家,合着自己母亲留下的六口箱子,肯定是跟着苏念抬去了孟家。

  「有劳莲嫂了。」苏贞轻轻道,一身色泽柔和的衣裙让她看起来极为温婉,「估计这两口箱子是我家妹妹苏念的,先放在这边,我回去与她说上一声。」

  「行。」莲嫂笑着答应,「天冷了,老太太一直挂记着三公子,总想着过来瞧瞧,这边的事儿,三娘子辛苦了。」

  苏贞听得出这话的意思,莲嫂应该是笃定昨晚顾延没醒,可是她也真的没法证明。

  正说着,床上传来动静,竟是顾延慢慢地坐起来,眼睛往外间说话的两人扫来,「可有粥?」

  莲嫂一喜,「三公子醒了?」忙掀开珠帘进了里间,「粥都熬着呢,奴婢这就让琦翘去给你端来。」

  透过珠帘,顾延看着站在外间不动的苏贞,薄唇轻启,「你过来。」

  苏贞一愣,随即进了里间,「表哥有事?」

  「去叫哑婆端水进来。」顾延看上去还很虚弱,嘴唇没什麽血色,只是一双眼睛锐利得彷佛能够看透人心。

  看样子昨晚三公子的确是醒了,不然也不会和三娘子如此说话,莲嫂忙道︰「我这就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天保佑,三公子醒了。」

  一大清早,沁华苑里热闹起来。

  顾老太太被众人搀扶着过来,此刻正坐在里间床前,对着孙子说了又说,叮嘱着以後注意身体种种。

  一同来的大夫照例把了脉、开了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宽慰话,可见以前这种情况是常有的。

  周氏站在顾老太太身後,笑道:「可算醒了,这次是怎麽了?如此凶险,竟是睡了十几日。」

  「别说这些。」顾老太太道了一声,她最心疼这个小孙子,哪里容许现在有人来添堵,「事情都过去了,三郎这不是好了吗?」

  顾延倚在床上,看着一屋子的人,「真是添了不少麻烦,还得劳烦伯母张罗着帮我娶回娘子。」

  「这话说的,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周氏道,「赶紧好起来,也好和你的两个哥哥一起打理顾家。」

  顾延扯唇一笑,「这是自然。」

  顾老太太去了一桩心事,脸上笑得欢欣,「算命的倒是不说谎,这冲喜倒是管用,你的新娘子看来是个带福气的。」

  这一句话让屋里的人看向了苏贞,她此刻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未上前去凑热闹。

  这时,一道亮色走进屋里,正是一身翠色衣裙的顾亭湘,她的面容俏丽,眼神倨傲,肩上搭了一块杏黄色的云肩,绣着锦鸟紫花的图案。

  「三哥醒了?」顾亭湘只在珠帘处问了一声,唯恐染上病气,并未进去屋里。

  「都去外面吧。」周氏也不想女儿在这里久留,找了藉口,「还是让你三哥休息一会儿,这麽多人也吵得慌。」

  顾老太太也觉得有理,吩咐了哑婆和琦翘一定照顾好顾延,便回了德恩院。

  一行人出了沁华苑,正好几个家仆抬了两口箱子进来,苏贞猜到这是苏念的那两箱嫁妆,苏家虽说买卖不如顾家做得大,可是给女儿陪嫁只有两口箱子看上去实在寒酸。

  琦翘让人直接把箱子抬进正屋,将钥匙送到了苏贞手里。

  看着地上的两口箱子,苏贞手里捏着两把钥匙。冯氏好狠,将她嫁来顾家,还夺了她的六口箱子。手上紧了紧,她以前不吭声,并不表示往後会被她们母女随意欺负,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夺回来!

  「哟,里面装着什麽?」说话的是去而复返的顾亭湘,她低头看着,好奇的话语掩饰不住嘲讽之意,「苏家做香料买卖,难不成是两箱名贵的香料?」

  苏贞微微一笑,「亭湘想看的话,我给你打开。」她虽然年纪比顾亭湘小,可是名义上是她的嫂子,不敬着些也就罢了,现在还特意折回来讥讽,她可不想忍。

  顾亭湘看了眼苏贞,这二房要不是老太太护着,早就将顾延那病秧子赶出去了,哪里还留到现在碍眼?

  「好呀!」

  苏贞弯腰开了箱子,里面只是一些平时用的器具,香炉、瓷器……虽说比平时用得好上不少,但是做为嫁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还以为是香料,想着讨些回去熏衣衫的。」顾亭湘一副失望的模样,「可惜器具什麽的,我实在用不上。」

  「亭湘说的是。」苏贞任两口箱子大敞,脸上并不尴尬,「我也不知道念念竟是喜欢这些个器具,只能等回门之日给她捎回去了。」

  顾亭湘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留着吧,你捎回去可就什麽都没有了。」

  整个顾家谁会信这次亲事是错嫁?她本来也不想要什麽香料,无非是想让苏贞难堪。

  「又不是自己的东西,自当物归原主。」苏贞看了眼箱子,「我做姊姊的也不能占了妹妹的东西。」

  「可你那妹妹就把你的东西占了。」顾亭湘说得毫不客气,「哦,不对,是把你的夫君占了。」

  「亭湘说错了。」苏贞维持着脸上的端庄,「我的夫君是你的三哥,还有,你应该叫我一声三嫂。」

  「你又何必装,全栗城都知道你是苏家故意送过来的。」顾亭湘伸手拨弄着珠帘,「三哥走了,你也就什麽都没有了。」

  「谁什麽都没有?」里间传来声音,原来顾延并没有睡下,珠帘晃动,他撑着双臂坐在床边,「亭湘,你在这里吵闹得厉害,让我头疼。」

  「三哥,我是和苏大姑娘说话呢。」顾亭湘看了眼苏贞,眼里是明显的优越感。

  「苏大姑娘?」顾延说话很轻,带着不容置疑,「那好,顾大姑娘,离开沁华苑,我头疼!」

  顾亭湘气得俏脸一抖,抿着嘴唇,合着这是赶她走?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病鬼,真当自己是顾家的主子?

  「那三哥好好休养,天儿越来越凉了,身子太弱真的扛不住。」

  「是快入冬了,顾大姑娘现在更该关心的是自己的事。」顾延往後仰仰脖子,「而不是跑来我这里寻乐子。」

  这话是戳到了顾亭湘的痛处,过了年她就双十,婚事还是没有着落,恐怕在栗城人的眼里,她也是一个笑话,她没想到顾延会替苏贞说话。

  顾亭湘憋了一肚子火,高傲地抬起脸,整了整自己的袖子,不说一句便往外面迈出去,正巧身後的婢子不小心踩了她的裙摆,当下心里的火全发在婢子身上,一耳光下去,婢子的脸直接肿了半边。

  「废物!」顾亭湘骂得咬牙切齿,多半有些指桑骂槐之意。

  院里终於安静下来,秋日清冷,院中带着些朦胧的雾气,哑婆自外面端着药碗进来,笑着对着苏贞点点头,便进了里间。

  苏贞收拾好箱子,和琦翘一起推到角落,回头想了想,也进了里间。

  顾延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尤其是换上一身有些宽大的浅色中衣,更是显得那张脸像纸一样白。

  哑婆喂顾延吃了药,便退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药味。

  抬眼看着站在不动的苏贞,顾延开口,「不声不响的,又想过来爬我的床?」

  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的苏贞柳眉微皱,她去爬他一个病秧子的床做什麽?这话很叫人难堪,如此想着就不打算再与顾延说话,欲转身离开。

  「其实,亭湘针对的是我。」顾延懒懒地道了声,抬脚上了床,自己拉好被子,「只是火冲着你去了。」

  苏贞回头,她不知道顾家的事情,对此事也不好表达意见,只开口道:「表哥,明日回门,我想带上外面的两口箱子。」这才是她进里间要和顾延商量的事情。

  「随你,你现在是这沁华苑的女主子,你说了算。」顾延有些苍白的嘴唇勾了勾,细长的眼睛弯了弯,「表妹!」

  严格说来,苏贞与顾延并无亲戚关系,以前也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面。

  苏贞没再说话,转身往外间走。

  「等等。」顾延叫了声,「你方才说回门?」

  停住挑起珠帘的手,苏贞重新走回床边,「表哥身体不好,我自己回去就行。」

  两人凑在一起本就是一桩错误,彼此心里也都明白,倒不必在外人面前演琴瑟和鸣。再者,顾延是真的身子不行,她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只能想到「病入膏肓」四个字。

  「哦。」顾延掀被躺下,「知道了。」

  苏贞到了院子,沁华苑虽说不大,倒也修得精致,地上的道路铺着圆滚滚的鹅卵石,四下种满了花草,平日里也安静得很。

  「三娘子,要我带你出去看看吗?」琦翘走过来,「家里的路你可以熟悉一下。」

  苏贞点头,她倒是还想知道些顾家的事,便带着琦翘出了院子。她并不想走太远,便到了就近的竹林,竹林的地上落满了叶子,一条小径穿过,竹林中间修了一座小石亭。

  「这边原是二爷使人修的。」琦翘扶着苏贞进了亭子,「二太太的名字里有个竹字,才有了这竹林石亭。」

  「倒是清静。」苏贞坐上石凳,传来一片冷硬的触感,四下全是一片竹影绰绰,「沁华苑也清静,我见只有哑婆一人。」

  「原本人也是多的。」琦翘轻轻地回道,拿着帕子扫去了石桌上落的竹叶,「三公子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拨了几个人过来伺候。」

  苏贞对着琦翘笑了笑,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三公子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前,身子一直不好,老太太就让大夫也住在这边。」琦翘看了看苏贞的脸色,又道:「日子久了,难免有些不安分的丫头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不该有的想法是说爬床?苏贞记得昨晚顾延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好,难不成是把自己当成以前的那些婢子?

  琦翘继续道:「也是那贱骨头找死,见公子昏睡,竟是去掀他的被子……」

  说到这里,苏贞就有些不明白了,顾延一副病躯,那婢子是有什麽想不开的,要去爬他的床?不过顾延倒也真能熬,这麽些年身上受了不少罪吧!

  「幸好哑婆进来刚巧看见,制止了这事儿。」琦翘说的这些也是听说的,「那丫头直接被公子发卖了出去,後来人也都老实了,只是这院子只准哑婆留下,再不要别的人伺候。」

  「顾……表哥的病是治不好吗?」苏贞问道。

  「就是从京城回来以後才这样的。」说到这里,琦翘便不想再说下去,「三娘子也知道四年前京中大变,血流成河,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可怜二爷和二太太就……」

  四年前京中发生了什麽事,苏贞当然记得,外祖家也是在那场大变中倒下的,母亲在抑郁中离世,至今谈起四年前的事仍是禁忌。

  「哑婆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倒是不容易。」苏贞觉得哑婆是个温暖的人,在她最伤神的时候,是哑婆笑着安慰了她,虽然没说一句话。

  「平时三公子身子好的时候也不需要照顾的,就是病了,实在要费一番气力。」琦翘说着,她心里是有些同情苏贞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指不定哪天就守了寡,在顾家无依无靠的,到时候谁会管她?


第四章 欺负人会上瘾

  苏贞透过细长的小径看向竹林外面,见一个人影走过,正是去沁华苑方向,看身形矫健俐落,应该是个男子。

  竹叶飒飒,秋风摇晃着枝叶,凉意扑面而来,出来一会儿了,苏贞便和琦翘回了沁华苑,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苏贞犹豫着要不要进屋去,遂走去了枯败的花坛边,金菊还在迎霜倔强地开放,娇嫩的颜色在秋风中摇曳。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人出来了,一身黑衣,看见苏贞时弯腰点头,随後出了沁华苑。

  「那是三公子身边的人,叫连封。」琦翘望着出去的人影。

  苏贞进了屋,顾家这边,她没见过的就只剩下顾家大爷和大房长子了。

  里间依旧没有声音,顾延应该是睡下了,成亲时的喜庆物什也并未撤去,屋里红彤彤的。她心里其实想知道孟家那边的情况,孟启安看见新娘不是自己时,会怎麽想?

  可是在这里,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孟启安没来过顾家。

  哑婆进来送了午饭,往里间看了看,便示意苏贞可以先吃,不必等顾延。

  这两日经历得太多,现在看了几样饭菜,她居然感觉有些饿。

  苏贞拾起碗筷,既然都觉得她会过得很惨,她就更该活得好好的,还要等着兄长回来,看着兄长娶嫂子,自己还可以帮着哄小侄子。

  想到这里,苏贞不觉翘了嘴角,她还有兄长,说不定以後有机会,自己就可以离开栗城去找兄长。

  午後,苏贞算好了时辰,想着这时候顾老太太差不多午睡已经醒了,便带着琦翘过去。

  到了德恩院,巧的是邱氏也在这里,带着她两岁大的女儿,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在小厅里挪着小步子走来走去,後头跟着寸步不离的乳母。

  苏贞对着屋里的人行礼,莲嫂搬来一个绣墩给她。

  「三郎怎麽样了?」顾老太太问道,因孙子醒了,对算是有功之臣的苏贞也格外和蔼,「可要定时吃药,这次的确是凶险。」

  「吃过了,哑婆一直都记着。」苏贞回道,忽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低头见那小奶娃正在拽自己手里的帕子,遂松了手,「姐儿喜欢呀?」

  「也不知她随谁,皮得很。」邱氏在一旁笑道︰「小小年纪,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快给婶儿还回去。」

  小孩子哪里听得懂,拖着帕子往门外跑去,乳母连忙跟了上去。

  「大郎还没回来,昨日一早就走了吧?」顾老太太问道,接过莲嫂递上的茶,放在嘴边抿了抿,「还在码头那边?」

  「说是这次来的货多,前几日下雨,船耽搁了,想来是在码头上等着吧。」邱氏回道,眼神看向跑到院里的女儿身上。

  顾老太太点头,「马上要入冬了,是该多备些货。」她顿了顿,又道︰「你有时候也别老闷在家里,可以跟着他出去看看,咱们顾家是行商的,不比官家规矩多,去铺子里走走,学些经营之道都是可以的。」

  邱氏嘴角有丝苦涩,笑着点头,「记着了。」

  顾老太太又看向苏贞,「明日回门,可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苏贞回道。

  「对,你要用车、用人的话,就叫人让二郎安排。」顾老太太放下茶杯,「凡事提前说,家里有时候人手不够用。」

  苏贞应了声,顾家和苏家一样是经商的人家,所以家业虽大,但是养几个人都是有数的。就说这德恩院,加上莲嫂也不过才三个下人,别的房估计也不会太多。

  大约是常年经商在外面跑,懂得挣钱不易,顾老太太掌家提倡节俭,并不喜欢子孙铺张浪费,将银钱花在不必要之处。

  突然,哇的一声,院里的奶娃儿哭了,原来是刚才的帕子掉到地上脏了。

  邱氏忙走到院中,抱起自己的女儿,边拍便安抚着,「凝儿乖,拿回去洗洗就乾净了。」

  「这般柔软的性子怎麽能行?」顾老太太轻声嘟囔了句,「外面的那群狐狸精真爬进院子里,还不把她生生吃了?」

  「大娘子这是还小,等着以後慢慢学,总会学会的。」莲嫂在一旁宽慰道︰「再说了,外面那些不正经的,哪能让她们进来顾家?」

  顾老太太哼了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好的不学,学些乱七八糟的。」

  本来看着院子的苏贞,见院门走进一个人,一袭素色长衫,秋风掠过,衣衫贴到身上,显出那人的修长身姿,正是顾景,却不知顾老太太刚才的那句是不是冲着他说的。

  顾景进了小厅,对着顾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大灵寺那边这个月要捐多少香火?我去准备。」

  「对了,是该去还愿了。」顾老太太低头看着茶碗,并不看顾景一眼,「当初三郎一直睡着,现在醒了,是菩萨保佑,这一趟是必须去的。」

  「天冷了,这来来回回的,老太太其实不用亲自去。」莲嫂道︰「就让大太太带着娘子们去一趟得了。」

  「那不行,当日是我亲自去求的,自然还是得我亲自去。」顾老太太想了想,「就在大灵寺住上两日,吃斋念佛,带上亭湘一块,她的事儿也太拖了。」

  「是。」莲嫂忙道︰「趁着天气还行,选一日去吧?」

  顾景一直站在厅正中,没有人为他搬绣墩,或是递茶水,就好像他并不是顾家的孩子,而只是顾家的一个管事儿。

  见顾老太太要商量上香还愿的事儿,苏贞也就没再打扰,带着琦翘出了德恩院。

  走在路上,她还隐约能听到奶娃儿的哭声。

  「琦翘,大娘子也会跟去大灵寺吗?」苏贞问道,既然是去给顾延还愿,那麽她自己就一定会跟着去,就没多问对她的安排。

  「会。」琦翘跟在苏贞的身後,「大娘子这几年一直跟着老太太,是个孝顺的。」

  「大嫂的确看起来温婉得很,人也长得好看。」苏贞赞了一句。

  这话琦翘有些不赞同,要说好看的话,三娘子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都说大姑娘是栗城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是与三娘子站在一起,却是落了下风。

  想来以前苏家不重视三娘子,她常年不露面,栗城人也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美人儿。

  「是温婉没错,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琦翘总觉得三娘子说不定日後也会同大娘子处於一样的境地,「大娘子家里的买卖倒了,听说娘家欠了不少外债,她在顾家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大嫂是栗城人吗?」苏贞又问。

  「不是,听说是老太太家的远房亲戚。」琦翘说道,作为一个下人,她也不能说太多。

  苏贞也听出来了,刚才顾老太太的一番话,八成顾家的大郎在外面是有了别的女人。

  邱氏性子软,可能当时管不了,现在她应该也不敢管,为了自己能安稳的过活,只能依靠顾老太太,对自己男人外面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来在哪里都一样,人必须给自己留一条路,省得最後落到看人脸色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天色阴暗下来,风也比方才厉了些,苏贞抬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三娘子留步!」

  苏贞转身,是顾景往这边走来,秋风一样吹乱了他的发,脸上是第一次见到的清润。

  「二伯。」苏贞弯腰一行礼。

  顾景似乎一愣,随即笑开,「方才老太太提及三娘子明日要回苏家,所以我过来问问你需要的车马和人手。」

  苏贞回苏家只会带上两口箱子,所以一辆马车就够了,反正顾延是不可能去苏家的,到时候箱子一起放到车上就行。

  「劳烦二伯,备一辆马车就行。」苏贞回道,至於人手,她也用不到,所幸同在栗城,来回的路途也不远。

  「可是要带什麽东西?是否带上两个人?」顾景又问。

  「不用了,听说很快有货物运回来,想必家里也需要人手。我回苏家,那边有人帮忙的。」

  「那明日一早,我就叫人去沁华苑,帮你把箱子抬到车上去。」顾景记了下来。

  苏贞点头道谢,觉得风不若方才的大,却发现是顾景挡住了风来的方向。

  回去沁华苑,顾延依旧在睡着,屋里的窗扇关得紧紧的,不放一丝冷风进来。

  明日就会回到苏家,苏贞看了眼角落里的两口箱子,不管怎麽样,她也要挣回属於自己的东西,那是母亲留下来的,凭什麽让苏念占了去?

  整整一夜过去,顾延没有醒,就好像是成亲那日晚上一样,一点动静也无。

  经过了两天,苏贞对外间的榻也习惯了,很容易就睡着,只是梦里依旧杂乱,她追着苏念,嘴里大声喊叫着,「还我的箱子,还我夫君!」

  直到四周一片黑暗,苏贞什麽也没追到,她就在原地继续喊着……

  觉得鼻子塞住了,喘不过气,苏贞睁开双眼,才发现已是满脸泪痕。

  「你哭了?」

  来不及拭泪的苏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从榻上坐起来,抱着被子看过去。

  天没有大亮,屋中也是一片朦胧,隔着珠帘,顾延坐在里间的桌前,彷佛又是恼怒杯碗里的凉水,撂到了桌上,溅了一些在出来。

  「表哥醒了。」苏贞的话犹带着浓浓的鼻音,想摸出自己的帕子,记起昨日被邱氏的女儿拿了去,只能改为用自己的手背。

  顾延从里间走出来,依旧赤着一双脚,并不在乎冰凉又粗糙的地砖,「给。」

  「啊?」苏贞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眼顾延,又看着送到自己眼前的一方帕子,迟疑着要不要接过来。

  「是想让我给你擦?」顾延的手依旧伸着,声音却不似昨日虚弱,有了些气力。

  「谢表哥。」苏贞接过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因为一个梦哭成那样。

  「不甘心吗?」顾延问了句,遂自己走到泛着晨光的门前,「被人抢去了属於自己的东西,还被送来我这个病鬼这里?」

  换做是谁都会不甘心吧!苏贞咬着嘴唇,她原本以为嫁去孟家,会开始自己向往的日子,与孟启安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她不必过着看冯氏冷眼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变了。

  苏念抢走了原本属於她的人生,抢走了孟启安。

  「表哥,你要热水?我去给你倒。」苏贞并不回答,因为顾延说的是真的。

  「不甘心就去抢回来。」顾延轻轻说着,好似那是一件多容易的事。

  苏贞看着顾延的背影,他的身姿如松,宽大的中衣显得他有些瘦削,不像一个久病之人的姿态。

  「表哥说笑,我有什麽得去抢的。」苏贞摸上自己的外衫,却也不好意思当着顾延的面就这样下床穿戴。

  顾延低笑一声,他回头,昏暗中看着坐在榻上的人儿,长发披下,直垂腰际,静静的像一个瓷娃娃,看上去不堪一击,只需轻一碰触,便会粉身碎骨,美丽而又脆弱。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顾延一步步走向苏贞,苏贞有些慌乱,猜测着这病秧子想做什麽。

  「表哥?」苏贞抓起自己的外衫拿到眼前,「我先穿戴好,再听你说话,可好?」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男女大防。

  「不用那麽麻烦。」见着苏贞慌乱,顾延没来由觉得心情很好,竟是直接坐到榻上。

  「这……」苏贞往里坐了坐,被子让顾延压住了,拖不动,她忙披上外衫,踉跄地从榻上跳下来站好。

  「我教你吧。」顾延拽拽自己的衣袖,一副懒散的样子,「一定不能让人欺负,被欺负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久而久之就会认为这欺负是应该的了。」

  苏贞踩着绣鞋,小脚往里拱了拱,心里想顾延一副病躯,整日里在床上躺着,现在倒教起她怎麽为人来了。

  「因为呀!」顾延看了苏贞一眼,「这欺负人是会上瘾的。」

  「表哥说的是。」苏贞点头回道,住在人家的地方,总要有点眼色。

  「一看你就没放心上。」顾延叹气,「这麽敷衍。」

  这人真是难伺候,苏贞看着屋里亮堂了许多,院里也有了动静,想着是琦翘和哑婆醒了。

  「你要再休息一下吗?等备好了饭,我叫琦翘叫你。」苏贞问道。

  顾延站起来,「不要让婢子进我卧房,你来叫我就行。」他对着苏贞伸出自己的胳膊。

  「什麽?」苏贞不明所以,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扶一把表哥吧!」顾延另一只手放在嘴边轻咳了声,「表哥大病未癒,这深秋的清晨与你讲了许多人生道理,现下实在虚得厉害。」

  苏贞伸手扶住顾延的手臂,「表哥就不该乱走的。」明明是他自己不穿外衫和鞋子,大清早的乱走。

  闻言,顾延侧脸一笑,「表哥知道了。」

  将顾延扶去床上躺下,苏贞帮忙掖好被子,想到今日要回苏家,不免又想到如果见了孟启安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我记得你原本是许给孟家老大的。」顾延一双细长的眸子看着苏贞,「我倒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苏贞的手一顿,掩去脸上的复杂,低头嗯了声,并未回话,心中却想莫不是顾延心中也不甘?苏念嫁去了孟家,显然是嫌弃他。

  「我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良久,苏贞才回了一句。

  见没有动静,她才抬头看过去,看顾延已经阖眼睡去,一张脸瘦削俊美,均匀的呼吸着,那优美的唇角却好似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到底是一身病痛,只起来了这麽一会儿就撑不住了。苏贞不由得一叹,放轻脚步,出了里间。

  早饭过後,两个家仆来了沁华苑,说是顾景吩咐抬箱子的,琦翘在外面帮忙指挥着。

  屋里的妆台前,哑婆为苏贞梳理着头发,她笑着看向铜镜中的女子,一张脸娇艳若新开的芙蓉,当真是水嫩柔弱,她的手很轻,生怕扯了苏贞的头皮。

  苏贞走去衣橱旁,里面有几件衣裙,那是成亲前顾家人为苏念准备的。

  青灵为她买的衣裳多半也被送去了孟家,所以这两日苏贞只能穿顾家准备的这几套。

  衣橱的一大半挂的是顾延的衣裳,看起来都是新的,没有一丝褶皱刮痕,想来他有病在身,也没什麽机会穿着新衣出去。

  「啊啊。」哑婆取出一件杏色的衣衫,请示着苏贞。

  苏贞摇摇头,直接从衣橱取出另一件,既然她已经成亲了,自然要穿得喜气,她以前规规矩矩,可是今日回门她想张扬一次,别人越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就越要笑得开心。

  琦翘办完事,手洗了乾净,回到正屋,见着站在正中的苏贞,不由得一呆,「这件衣裙倒是极衬娘子的颜色。」

  海棠红色的长裙不至於过分艳丽,符合商贾家的身分,却也显眼得很,肩上搭了条同色的披肩,显得人娇艳如花。

  深秋万物开始颓败,苏贞的一身艳色走到哪里都极为显眼,她先去了德恩院,去向顾老太太请了安,接着便出了顾家大门。

  大门外,一辆马车早已在等候,门旁顾景对着苏贞点头。

  「有劳二伯了。」苏贞道了谢。

  风过,衣裙翩然,恰似最好时节里盛放的花儿,娇嫩艳丽。

  「一家人,何必客气。」顾景笑笑,「你算算大约什麽时候返回,以便家里派车过去接你。」

  「就酉时吧。」苏贞回道,看了眼马车,「那我先去了。」

  两口箱子被绑在马车後头,琦翘扶着苏贞上了马车,商户的马车大都低调,虽说本朝的商贾在地位上有所提升,比起前朝强了不少,但是毕竟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流传已久,有时还是需要注意分寸的。

  「前面就是柳叶街了。」琦翘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柳叶街。」苏贞从窗帘的缝隙看了一眼,那条街她从未去过,是因为柳叶街和栗城的销金窝只隔了一个拐角。

  琦翘依旧往外看着,「咦,今儿的生意似乎不错。」

  「这里有顾家的铺子?」苏贞问道。

  琦翘放下帘子,回身坐好,「准确的说,这是三公子的铺子,是当年二太太嫁来顾家的嫁妆。」

  这柳叶街竟是有顾延的产业吗?她忍不住开口,「这条街能做什麽买卖?」

  「胭脂水粉,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这不是离着花街柳巷近嘛。」琦翘回道︰「只是这两年买卖一直不太好,三公子也甚少打理这边了。」

  苏贞挑开窗帘,见街上走着不少姑娘家,铺面果真如琦翘所说,尽是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她记得苏家好像也有铺子在这边,只是她从来没有来过。

  「说起来,当年二太太还带着一样嫁妆。」琦翘道︰「就是城郊的染坊。三公子身体不好,一直是大公子在管着。」

  这麽说的话,顾延也不是一无所有,还有他娘给他留的一点儿家产,虽说现在也是大房那边在打理,但是如果想要回来的话,那也是理所应当吧!

  如果将这两间产业要到自己手里,仔细经营的话,下半辈子应该可以过得安稳了,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即使顾延病逝,她也会替他打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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