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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梨雅《摸金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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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6 23: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梨雅《摸金小娘子》

出版日期:2020/06/23

内容简介

本姑娘监宝技术一把罩,这不就得了个王爷做夫君!

没想到一次监定暖玉的工作竟让她韩浅语整个人穿越回古代,
幸好有人救了她这个天降黑户,且她还能靠监宝技术混口饭吃,
於是她女扮男装当幕僚,建议雇用她的少东家举办宝物拍卖会,
果不其然大受好评,看来她在古代的第一桶金有着落了,
她甚至获得少东家的主子赏识,对方还是大燕的护国战神武王赵继玄,
而她熟悉墓穴结构的考古知识,也帮他解决了有人偷盗皇陵的难题,
只是打从见到赵继玄的第一眼她就很在意,
为何自己会脱口唤他一句「玄哥哥」,甚至夜夜梦到小时候的他……

第一章 莫名的穿越

这简直就是坑人於无形的贼老天!

韩浅语不敢相信,前一刻她手里还拿着一只暖玉,纯白无瑕,握在掌中散发出微温感,然而掌心渐渐感到炙热,甚至出现灼烈的痛感,这让她惊吓得想要把玉放回平角长桌,谁晓得眼前的景物居然开始扭曲,这种彷佛晕眩才会产生的状况让她颈後寒毛直竖,使她来不及将掌中的暖玉放回长桌……还是她放了?

接下来她双眼一黑,在意识尚未被剥夺前,她不禁想着,这是韩家的报应吗?终於轮到她身上?但是她明明是韩家仅剩的唯一血脉,按过去的经验不是该让她先传承後代?

或许老天爷觉得够了,只可惜爷爷的栽培,也辜负老爸的心血……但,该死的她今年才刚十五岁啊!天妒英才……



「这人穿得好生奇特,而且没有外伤却昏迷不醒,会不会是匪徒?」

「不像,但她没有束发的样子着实怪异,不晓得是不是被人追捕?」

讨论的声音间歇性传入耳膜里,韩浅语还来不及思考,就惊觉有人在翻动她的身体,她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出声喝斥对方,却悲哀的发现眼皮彷佛被人涂上强力胶黏住似的,甚至四肢瘫软无法听从指挥……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明明刚才是在家里的书房,此时鼻间传来的湿润腐败味道非常熟悉,这是在枝叶茂密的树丛底下,终年不见天日的土壤才会产生的土霉味。

她甚至光凭气味就可以判断土壤蕴含丰富的有机质,呈现黑色,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曾让爷爷惊为天人,爷爷曾说做这一行的眼力要足,无奈百不出五,要达到眼毒境界则是千不出十,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却发现自己的小孙女光凭气味就可以判别。

当时她才几岁?五岁?不对,这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吗?在这种性命攸关时刻……

「天老爷!你快看看这长相!」

惊呼声划过韩浅语的耳膜,若不是四肢无力瘫软,她真的会跳离三尺。

太尖锐了!她的耳力比一般人要灵敏三分,别在她耳边瞎叫!

来不及再细想什麽,就发现他们继续翻动着她的身体。

「少爷,我们真的要带她回去?她穿得这麽奇怪……」

奇怪!怎麽声音越来越微弱,难道对方听见她的抗议?不对,是她又要失去意识,该死的!到底发生什麽事?

她只觉自己虚无飘渺,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彷佛整个人是飞散在空中的沙尘,思绪却无比清晰,所以她现在是清醒的?

韩浅语不停的想从无止尽的墨黑空间找寻出口,却一直徒劳无功,突然,她瞧见微弱光点,驱使身体朝那方向狂奔,然而光点越来越微弱……好不容易她赶上前,映入眼帘的光点却是那枚暖玉。

她缓缓的托住暖玉,这回暖玉不再炙烫,反而带了丝凉意,渐渐的平抚她激荡的情绪,这个暖玉究竟是怎麽回事?居然能一会儿热一会儿凉?

韩浅语才想要仔细端详手中的暖玉,却发现有人在抠着她的手,意图想要抢走,可是咫尺间全是一团黑,压根就没有瞧见人影。是谁?到底是谁想要抢她的东西?

「她的掌心握得紧紧的,根本扒拉不开。」

「少爷,大夫说她只是一时操劳过度才会晕过去,充分歇息就好了,不过也幸好是少爷心善把她救下山,否则这麽躺在山涧里过夜,不被野兽吞下肚也会冷死。」

「既然她的掌心握得死紧,肯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由着她去吧。」清朗的男声说。

「少爷,这事真的很诡异,她怎麽会长得这麽像……」声音沙哑,感觉年纪颇大。

韩浅语发现自己终於能睁开眼睛,虽然光线剌目,但好歹能看见朦胧的人影,她确定眼前是人,绝对不是什麽魑魅魍魉,她还活着!

「松开了!她手松开了。」女子开心之余,忘记压低声音,抬头想展示取得的物品,却不防撞进韩浅语睁开的双眼,霎时惊呼尖叫,「姑、姑娘,您醒了!」

翠云吓得手一松,暖玉马上落回韩浅语的手中。

「你……是谁?」韩浅语眨着眼,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却逼出一抹泪,让视线更加模糊。

「这儿是韩府的别庄,您就喊我翠云吧。」翠云回头指着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您晕倒在猴儿山山腰上,幸好我们少爷路过才救了您一命。」翠云轻声解释。

「清笼,你遮些光,让姑娘的双眼稍微适应一会儿。」被称为少爷的男子也发现韩浅语的双眼不适,「姑娘才刚清醒,双眼仍不适应光线,等一会儿就可以习惯了。」

「韩府别庄?」她明明在自个儿家里,怎麽可能晕在山腰上?而且她发现自己依旧四肢瘫软,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这是怎麽回事,难道她被下了迷药?

早知道这暖玉来历有问题,莫名其妙找上她监定就是有鬼!她不该接受这个委托,尤其她才十五岁根本没有什麽名气,能透过邵叔找上她的家伙想必也不是什麽正经人。

邵叔说过这枚暖玉的主人是因缘际会在巧合中从中国宝鸡市取得,只是朝代出处不明,所以才委托她监定—— 这说法乍听之下很正常,所以她就接了案子。

「是啊,这儿是在兴德府的韩府别庄,咱们从韩家村出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姓韩,韩家村又离猴儿山最近,从村子再走上两里路过去就是徐家村和姚家村,接着就是旧口村,姑娘既然在猴儿山被发现,应该也是姓韩吧?」小夥子的语气很肯定。

「是啊,我是姓韩。」韩浅语总算稍微能适应光线,她觉得这个清笼很伶俐的样子。

「姑娘姓韩,不晓得是哪里人氏?怎麽会晕倒在猴儿山上?毕竟小老儿让人在附近寻了一会儿,都没有遇上从韩家村来寻姑娘的人。」老人一双精明的眸子中,是看透人情世故的干练。

韩浅语一头雾水,直到现在脑袋才开始正常运转。猴儿山?这什麽地名?感觉好陌生。还有这老叟的衣服是余杭清水丝棉裁制的交领道袍,衣袖宽大,看着就觉得仙气飘飘。

「姑娘怎麽了吗?」翠云发现眼前的姑娘瞪着韩管事,双眼眨都不眨一下,怪吓人的!这是魔怔了吗?

「老伯的穿着把我……」吓到了!韩浅语还没有说完,抬头瞧清翠云再度愣住,这个穿着和打扮……是她眼花吗?

这活像古代连续剧才会出现的穿着,织梅交梭绫,发盘成双挂髻,这副打扮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女孩还在听着白雪公主的故事,爷爷就拿着古籍在她眼前教她辨识服装,从杂裾垂髾服的端庄到纱罗裙腰的妍丽,她可以如数家珍绝不遗漏。

眼前的青湖绿比甲分明就是明朝衣饰,也仿用唐宋的右衽,老人演戏也就算了,连女孩子都穿得一个模样,这场戏还真是大卡司制作,但她又没有答应客串。

「小姐,可以请问导演在哪里吗?摄影机呢?」不是应该有滑轨托着机器,怎麽没瞧见?韩浅语头皮发麻,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影像让她的心肝都颤抖起来。

不会是这样!不可能!她一没撞车,二没见着凶杀……她连忙摸着脸蛋,确定自己前两天才刚冒出头的青春痘还好端端的在额头上。生平第一次这麽感谢这颗痘子,这说明她韩浅语仍然是韩浅语,没有什麽魂穿。「现在拍戏都这麽厉害?连摄影机都藏得严实。」

「姑娘,什麽是摄影鸡啊?是鸡的品种吗?您想吃鸡肉?」翠云听得一头雾水,这姑娘是饿了吗?

「我没有要吃鸡!摄影机并不能……」不对!现代人怎麽可能不知道摄影机?还是他们还没出戏,正在保持角色状态。

「看样子姑娘身体并无大碍,那麽就留在这儿歇息。清笼、韩管事,咱们出去吧。翠云,你就先跟在姑娘身边照看她一段时间。」

背光的身影一团漆黑,韩浅语根本看不清长相,只觉得声音清朗,十分好听。这是在梦中出现过的声音,她还来不及道谢,男子已经跨出门槛。

韩浅语突然问:「今天是什麽日子?」

「初八。姑娘醒来有些时候,奴婢去端些米粥来给姑娘填肚子。」翠云十分机伶的回答,手脚麻利,完全不等韩浅语开口拒绝,脚步轻灵的也跟着跨出门槛。





「您的意思是成功了?」男子发束玉冠,眉飞入鬓,一双厉眼迸出无限光华。

「凭一己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老衲已经尽力,还望施主见谅!」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双掌合十,语气中尽是怜悯。

原本灿亮如星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男子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无我大师倾力相助已是采玥的大造化,事已至此,只是尽最後绵薄之力拚上一回,本王明白天道轮回自有因果,万事无法强求。」

「施主能参透就该明白,放下才是对故人最好的救赎。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於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阿弥陀佛。」无我大师拨着佛珠,宽大的灰色僧袍挂在身上,添了几许仙风道骨,耷拉的眼皮却遮不住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乘载着慈悲为怀,如海般浩瀚包覆住赵继玄的愤恨。

慢慢的,赵继玄眼中的怨怒渐渐平息,「诸佛皆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也。」所以那些世间诸般痛苦不就是应该历练的过程?他相信无我大师是几近得道的高僧,所以才会不计一切後果请他帮忙,但一切还是惘然。

「施主魔怔了。」无我大师轻叹,「老衲之前交给施主的暖玉还在施主手中?」

「早已随采玥入棺,莫非这暖玉有什麽作用?」赵继玄心一动,连忙追问。

「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老衲无法多言。」无我大师再次双掌合十,便不再理会赵继玄,「施主谨记,老衲施行倒法之事,其结果未必能如施主所愿。」

赵继玄见状就明白再多说也得不到大师的回答,双手合十回礼後,转身就离开石屋。

没有关系,不管结果是什麽,只要能再见到面,总会有方法,他能成功说动无我大师帮忙,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一旁的沙弥见着赵继玄离开才讪然的说:「这王爷也太没有礼貌,几次来求大师帮忙,结果不如预期就甩手离开,半分情也不留!」

「悟心,不得妄语。罚你抄写《圆通章》三十遍,抄好供在菩萨前,好好悔悟你刚才说的是什麽。」既入佛门就该六根清净,悟心的世俗心态还揣在心上,这种心境再念十年八年的经也静不下来,不如让他还俗还好些。

无我大师掀了下眼皮,看了悟心一眼便开始入定。

「是,悟心谨遵师命。」悟心敛着眉眼,表示恭顺,其实心底还是不以为然。

他们这虚竹寺盛名远播大燕内外,就连蛮邦都曾在派使臣来长安城朝贡时要求来虚竹寺求平安符,皇上每年三月祭天也都会拨冗来寺里听住持诵经说理,这份荣耀自大燕立国以来历久不衰,怎麽就这位武王最没眼色。

偏偏每回来寺里求见无我大师,大师只要没有闭关就从来不拒,连皇上都不曾有这份殊荣,就不晓得武王究竟是哪儿得了大师青眼。





「少爷,王爷的密信来了。」清笼将手中封住的防水油纸信封交给韩彦昀。

韩彦昀收回远眺的视线,缓缓的揭开蜡印,细细阅读。信是赵继玄亲笔所写,让他注意附近出没的陌生人,有没有什麽诡异的情况。

这是什麽意思?难道王爷指的是韩浅语?韩彦昀想着她一身怪异的装束,还有她的长相,几乎与……不,只是凑巧罢了,从她们的眼神看得出来是不同人,可是她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

韩彦昀想了一会儿,将密信放在烛火下点燃才丢进绘月季花的奓斗,看着火焰吞噬掉纸张成灰烬,他才转身交代青笼,「告诉翠云,注意那位姑娘的一举一动,仔细向我汇报。」

「是。」清笼领命,然而才刚走到廊檐,就看见跨进宝瓶门的翠云。

「我有事禀报少爷,是关於姑娘的。」

「刚好少爷才交代呢,姊姊快跟我进来。」

翠云来到韩彦昀面前,一五一十的叙述方才的状况—— 



「姊姊知道现在是哪位皇帝管事吗?」韩浅语硬着头皮问。

「皇帝?」

没有皇帝?韩浅语燃起一线希望,就算不是在拍片,这儿应该只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没被现代科技洗礼,应该还是二十一世纪才对,她怎麽会有穿越这麽荒谬的想法!

「姑娘别叫奴婢姊姊,奴婢名唤翠云。」翠云由厨房取来绿芽焖荀粥,装盛在藕荷粉花鸟纹碗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现在是建文帝在位,建文二十六年,姑娘怎麽会问这问题?」

建文?所以现在是明惠宗在位?韩浅语脑袋一阵晕眩。幸好这是坐在炕上,不然还不跌个狗吃屎,这明明就是她的身体啊?所以她这是穿越的最高境界—— 身穿?别的女主还是魂穿,莫名其妙可以年轻个十来岁,她这是 VIP 待遇?

她现下觉得身体虚软是因为身体穿越带来的後遗症?莫非她会一直这麽虚弱?光想这些她就脑门发胀,等翠云送上粥品,她压根没有细想就几勺子喝完了。

唔,被这麽服侍得理所当然,这姑娘看起来不像出生平凡家庭。

翠云原本是采玥的贴身丫鬟,两人同吃同睡如同姊妹般长大,采玥去世後她才到韩彦昀身边伺候,若说最了解采玥的,除了翠云恐怕没有别人。

翠云自然也懂少爷让她留下来伺候的原因,眼前这位姑娘的长相实在与他们小姐太过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姑娘还记得府上住哪?要不我们差人到您府上报平安?」翠云试探的询问。

「府上?」韩浅语在脑袋极度混沌之下,还能捉着翠云话中的重点,也算是一大幸事。

「当然,姑娘看样子也是大户千金,贵府管事做事也太不牢靠,姑娘都不在府里也不晓得派人出来寻着,也亏得小姐鸿福齐天遇上少爷,不然这命哪还能保得住。」

「其实,我没有去处,模糊的印象中我是孤家寡人。」韩浅语没有说谎,在现代,爷爷和爸爸已经过世,她早就成了孤儿。

「姑娘的意思是……抱歉,奴婢不晓得会提到姑娘的伤心事。」翠云面带歉意。

这让她说什麽好?「没有什麽好道歉,我爷爷他们去世又不是你害的。」翠云的卑微实在让韩浅语吃不消。

呃,这姑娘的逻辑……话是没有说错,确实不是她害的,但她觉得这姑娘的想法很特殊,一般不是会回答「没有关系或者别放在心上」,怎麽这姑娘却是这样,且亲人过世态度还这般豁达实在诡异,除非她在说谎。

幸好韩浅语不晓得翠云的想法,否则定要大喊冤枉,她爸爸去世时已经六十有二,而且是安详在睡梦中辞世,这在他们韩家来说算是高寿了。

「我记得在山上晕过去之前曾听见一个声音说,我长相与你们家小姐相似?」韩浅语试图转移话题。

「乍看之下是像,醒来仔细瞧後就不像了。」翠云回答的小心翼翼。长相几乎相同,但醒过来後,说话的方式和神情相差十万八千里,导致外表看起来也不像了,这是一种整体给人的感觉。

看来对方也防着她呢!韩浅语自幼观察力敏锐,加上跟在爷爷身边被手把手的教导,对人的言行举止有超乎年龄的洞察力。她揉着太阳穴,不得不说她真是被贼老天乱坑一把,别人穿越好歹是什麽公主或千金,偏生她是身穿,不但得忍受身体不适还欠下救命恩情,她该怎麽还?恐怕还不了不说,还得再麻烦别人。

这让她能开什麽金手指?别说她不过就是一名跳级的大一新生,趁着暑假回乡缅怀故人,顺便整理家人留给她的物品,又因为好心而接受委托人的要求监定物品。

邵叔是爸爸认识逾四十年的好朋友,当年爸爸过世时她的年纪尚小,要不是有这些叔叔伯伯帮忙,恐怕她也应付不来入殓等丧葬事宜,更别提这些叔伯平时对她的关照,虽然不到无微不至,但没有人走茶凉就够她铭感五内。

邵叔的背景纵横黑白两道,举凡国际间有窃盗大案发生,都会被多国相关调查人员锁定,成为监视对象。这当然不是指邵叔就是窃盗者,是因邵叔在国际艺品收藏家间有着极高的知名度与信誉。

他是艺品掮客,只要是邵叔经手的艺品绝对保证是真品,连北京故宫都曾委托他出面洽谈十二生肖肖首的购回,至於货主自然是保密到家,这也是这一行最重要的职业操守,除了这种官方机构,其余买家和卖家绝对保密身分,这是邵叔能在业界屹立不摇的原因之一。

自从邵叔从爸爸那里知道她拥有青出於蓝胜於蓝的监定天赋後,多次遇上棘手问题就会找上她,所以她也帮了几次忙,解决了邵叔几个头痛大麻烦,谁知道一向平安无事,这次会踩上大地雷,且那个暖玉也跟着一起穿越过来,还被她紧握在掌心。



「你说她手中的玉饰看起来很眼熟?」听完翠云的回禀,韩彦昀放下茶盅。

「是,本来奴婢想藉机再看上几眼,没想到姑娘护得极为小心,看样子那玉对姑娘来说肯定重要。」翠云扼腕,本来可以看清楚玉的样子,谁知姑娘刚好清醒过来。

「这事不急,既然知道那枚玉的重要性,她肯定不会轻易示人,徐徐图之就好。你回去跟在那姑娘身边伺候吧,有发现什麽就随时透过清笼告诉我。」

「是,少爷。」翠云行礼後轻步离去。





唉!这种睁眼瞎的感觉实在不好,偏偏天大地大就是没有容身之处,韩浅语也不晓得离开这里能上哪去,但她和韩家非亲非故,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这不是长久之计,怎麽人生就这麽难呢?唉……

「姑娘,奴婢仔细算过您从一早睁开眼到现在,总共叹的气都数满四只手的手指头了,姥姥以前曾说过一叹穷三年,姑娘自个儿算算要穷几年?」

翠云口齿清晰,思绪灵活,说得韩浅语本来深吸的一口气只好憋在胸臆中,半晌才缓过来。「我这不就是愁的吗?虽然韩家不差多我一双筷子,但长久下来也不是办法,我得找件营生来做才好。」

「姑娘有想过做什麽营生?」

翠云刻意打探,恰好韩浅语也想多了解这个朝代,两人一拍即合的聊了起来。

「营生……我的专长就是监古,还不如会厨可以上酒楼掌勺当个厨子。」韩浅语苦笑。

监古知今,她可不是只会傻蒙着头用功,只着力在那些死物上,为了让她能融会贯通,爷爷和老爸可是卯足劲的教导,她不是只懂釉彩的组合原料,还明白各家发展的原由,就拿娇黄和鸡油黄来说,淮南寿州窑、四川邛崃窑,各为翘楚。

她也想靠自己的所学吃饭,但这些有名的工艺大家,彼此对後代承艺的子孙挑选极为严苛,更别提进门的学艺人,可谓上查祖宗八代下检旁支同侪。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家伙怎麽禁得起盘查?这也是她无法潇洒离开的原因之一,她没有路引,也没有被载入黄册,换句话说就是黑户。

唉!身穿最大的困难就在她需要一个假户口时还得烦恼怎麽样才能弄到手,就算有人贩售假身分,也要她有钱可以买啊,有钱不是万能,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原本郁结在胸口的一股气才想要发出来就对上翠云的眼神,瞬间又被压回去,一叹穷三年啊!

「我不会穷三年的!」

翠云耸耸肩,并没有回话,继续认真的绣手帕,「姑娘如果真想找门营生,不如问问少爷,韩府几乎什麽生意都有涉猎,还是从少爷开始发扬光大的。隔壁村听说有十里之多都是手艺人,姑娘又不擅手艺,若是在这儿找营生肯定是瞎子摸象来着!」

十里之多?十户为一里,所以十里不就是一百户。韩浅语知晓从明朝才开始有缜密的户籍制度,所以现在果然是明朝?「隔壁村都是手艺人,那麽你知道他们是从事什麽手艺吗?」

「很多啊!木匠、工匠都有。其实韩家村也不差,以前最有名的可是卜筮,只是後来因为窥探仙册泄露天机,引得天神发怒降下大祸,从灾难挺过去的人家几乎没有人继续从事阴阳先生这营生,这都是我娘告诉我的。」

翠云语气十分轻快,可是说的话却让韩浅语毛骨悚然,这些话爷爷在世时也说过,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窥探仙册泄露天机才引得天神降祸。

「所以村子里已经没有阴阳先生了?」

「是也不是,或者说是只剩独一家的阴阳先生,姑娘不是咱们大燕人吗?」

大燕这国号只出现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但翠云他们的日常用品绝对不是那个朝代该有的,韩浅语本以为自己身在明朝,莫非她悲摧到穿进一个架空的朝代?

「其实我也忘了,出事後脑袋似乎不怎麽管用,除了名字,我连自己从哪来的都记不得,很多事情也是印象模糊。」她只能把先前的藉口再拿出来用,见翠云虽然怀疑,却没有多说什麽,她苦笑着补了一句,「大概有些事需要慢慢来,就是说话颠三倒四些。」

翠云点点头,「姑娘别着急,慢慢想总是会记起的,有时候奴婢也会忘记事情,明明剪子就在手上却到处找。总之方才说的阴阳先生就是少爷的祖宗,凡是在大燕朝提起韩大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帝的陵寝还是韩大人选的地方呢!不过现在少爷已经不再从事阴阳先生的工作,毕竟天谴的威力实在太可怕了!」

「天谴的威力?」

「是啊!韩家本家能活过十五的屈指可数,再来就是一代不如一代的资质也让卜筮几乎止步在上一代,事实上韩家现在就是个行商的富户,也不晓得当阴阳先生是多久以前,只是韩家村的人还是习惯称呼我们是韩大人家。」

阴阳先生可以被称为大人,按理来说应是曾入朝为官,可能是钦天监之类的,不过能引来天谴之说,看样子韩家在阴阳卜筮方面绝对有过人非凡之处。可惜翠云知道的消息不多,就算自己拼拼凑凑也无法了解太多,唉,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糟糕透了!

只是她还不晓得她跟翠云聊得掏心掏肺,这丫头一出屋子就往她家少爷那儿倒得乾乾净净。



「她会监古?」

「姑娘是这麽说的。」

韩彦昀若有所思,翠云向来伶俐,就算不能把她说的话全部强记下来,也能记得六成,只是她一名女子怎麽可能会监古,谁是师父?从这里就知道她说的什麽忘记事情是假话。

那她真实身分是什麽?难道王爷指的真的是她?

韩彦昀思索了半晌,最後还是决定把这些事情写信转达给王爷知道。

「对了!奴婢之前不是提过姑娘身上有一枚玉,今天刚好姑娘坐在窗前赏玩,奴婢虽隔着一段距离,但看着像是小姐生前配戴不离身的玉佩。」翠云一直很在意那枚玉,总算找到机会瞧瞧,唯一扼腕的是隔着距离,虽然相似,但无法完全肯定。

「你确定?」采玥身上的玉佩并非凡品,世间怎麽可能有这麽凑巧的事。

「看着是像。」毕竟小姐戴着这麽久,平常又十分珍惜,翠云很肯定。

韩彦昀思索半晌,要给王爷的信已写好,最後还是把暖玉的事写上,他虽然觉得韩浅语没有恶意,但那枚暖玉是王爷替妹妹求来的,王爷应该知道这件事。

王爷是妹妹帮他挑选的路子,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以妹妹和王爷的情谊,也没有比王爷更好的选择,这是确保韩家重返荣耀最好的路,也是妹妹唯一的期望,他一定要完成!





一个人待在屋里,突然连空气都寂寞起来,韩浅语和衣躺在炕上,盯着古朴的梁柱,从她醒来到现在虽然才短短两天,却是度日如年。

对於未来的茫然深刻的浮上心头,夹杂着恐慌,让她躺在床上也呈现僵硬状态,她没有什麽远大志向,常年随着爷爷进出古墓,听爷爷拿着年代久远的古董讲述其中的历史,她永远带着虔诚的心仔细聆听,过往发生的事冥冥中自有定数,天机不可窥探,就像她不可思议的身穿来到这个不属於她所熟知的朝代一般,她决定先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韩浅语将戴在脖子上的红线扯出来,上头挂着的正是那枚暖玉。玉上带着暖意,但她清楚这不是自己的体温造成的,而是这块暖玉本身就带着温度。

「你能送我回去吗?」暖玉一如往常闪耀着和煦的光芒。

「难道我到这儿是有什麽任务?若是,至少也得有人告诉我吧。」韩浅语苦笑,她知道自己犯傻,跟暖玉说话哪能得到答案?唉!

不行,她不能丧气,既然老天安排她来到这个朝代,玉不会说话,但人会啊,或许多出去走动就会找到答案,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姑娘让奴婢找了小厮的衣裳来就是要自己穿上?」翠云目瞪口呆。

一早用完膳,姑娘就让她新找了一套给府里小厮穿的短打衣衫,之後姑娘进内室胡乱套上衣服,连衣摆都没有紮好就走出来,脚上踩的还是绣花鞋,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法让人啼笑皆非,偏偏姑娘还一脸得意。

「头发这些就得麻烦你的巧手帮忙了。」韩浅语有点不好意思,她这手残的就别献丑。

「姑娘打扮成这样,难不成是想出门?」

韩浅语用力点头,「老是关在屋子里,什麽事情也想不起来,不如出门走走,或许可以撞见熟悉景物,对恢复记忆也有帮助。」

「那奴婢跟着姑娘去吧。」翠云先打散她的头发,重新束发,之後再帮她整装。

「当然,你得跟着,不然我还怕迷路,只是你得改口不能喊我姑娘,我这副装扮也不是少爷。」

「那叫什麽好?」

「韩浅。」多好的名字啊!韩浅语笑得十分灿烂。



原本带着的愁绪,一进入大街,见着摩肩接踵的热闹繁华,韩浅语就将其抛诸脑後,打算把这一趟身穿之旅当成抽中免费旅游大奖看待好了。

乖乖!入目所及全是古董,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这种浦岛太郎似的梦幻经历多少人求之不可得。像是摊子上卖的釉器,在唐朝之前说的白釉瓷器其实都发着青色,而会有冬青、豆青、粉青等深浅不一的颜色,皆是因为烧窑温度不同所造成的差异,到了明清,朝廷明文规定只准许官窑烧制有色釉器,凡是违令者凌迟处死,在明英宗实录中就曾记载相关刑罚—— 知而不告者,连坐。

此举造成彩色釉器身价高涨,并且因为被皇室垄断,更添高贵。莫怪富士比拍卖上凡是出现釉器动辄就是亿元起跳计价,眼前的釉器虽然只是凡品,但若是拿到富士比拍卖好歹也能以千万拍出,随便挑一件她就不愁吃穿了。

「韩浅?韩浅!」翠云扯了半天衣袖都不见韩浅语有反应,只好大叫出声。

耳边的大吼把韩浅语的三魂七魄差点惊跑,她瞪着翠云,眼底满满的指责让翠云霎时气弱。

「谁叫你拿着釉瓶傻笑却不买,老板都不错眼的瞪着你,若是我再不喊你,老板都要撵咱们走人,省得碍着他做生意。」同样做小厮打扮的翠云指责韩浅语的同时,也送了个歉意的眼神给老板。

留着八字胡、挺着圆肚的老板才稍微面色稍霁,「小哥说得中肯,不买就别碍着生意。」

韩浅语撇撇嘴,将釉瓶放回摊位,这釉瓶收口不齐,釉面出现微型气孔,做工粗糙,拿去富士比也就评个年代胜出,但在这儿就是粗制滥造的货,老板还这麽端架子。

「没事瞧个釉瓶都能看出神,难道那釉瓶是宝不成?」姑娘不是说自己擅长监古,可那破釉瓶她都看不上眼,府里随便一个放在博古架上的都比那好上百倍,这监古一事该不会是吹嘘出来的吧?那麽自己当时还费那劲儿探消息做啥?

「虽是粗制滥造,但看着就觉得感动。」要知道她随着爷爷在西安住了一年,这些破烂玩意随便挖一个出来都足以让人兴奋上一个月,毕竟是每天刨土挖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哪像这里随手可及,东西多了就不值钱。

「感动?难道你家里用不起那些东西?」翠云试探着询问,毕竟姑娘一进坊市就乐开怀的模样,简直就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双眼熠熠生辉,好奇得紧,几乎什麽都会拿起来看上两三眼。

「怎麽可能用得起?」挖出来再破烂也都是古董啊!唔,这银簪子做工不错。

这麽穷困?不对啊!姑娘的举止并没有穷人家的局促,吃食上也极为讲究……

「想吃锅盔饼吗?」刚好经过锅盔饼摊,见姑娘的脚步慢了下来,翠云趁机询问,「不然我们买几片嚐嚐味道?」

韩浅语嫌恶的别开头,嘴巴诚实的回答,「看着挺不错,但若是能夹些肉就更好吃了。」

这种锅盔饼她在陕西游玩时自然品嚐过,但现代的锅盔饼可不是乾乾的吃,夹上腊肉或切片沾羊肉汤都是令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美味,反观这个……她都觉得嗑喉咙,然而锅盔饼仍是最实惠的粮食,为了能随时填饱肚皮,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存上一叠。

突然间,她怀念起家乡的酱肉臊子,若是现在能来上一匙,香辣味浓,光只是想像,口水几乎要泛滥成灾。

「是说,你说家里用不起釉器,但吃锅盔饼却觉得要夹肉,平常喝茶都讲究要放凉八分才入口,这些做派哪一点不是大户出来的人家,或是在大户人家里当过贴身仆役也说得通……」翠云说出自己的观察,「你是否有什麽难言之隐?」

「有话就直说,我们都相处这麽多天,难道你还不晓得我的性格?」她不是笨蛋,这几天翠云一直技巧性的想要打探她的身分,许多问题都带着目的,这种聊天方式太累了!

她也不能说翠云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反而要夸奖翠云才对。

被发现了吗?翠云抬起头,耳根子泛红,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穿着一身惊世骇俗的衣裳昏死在山上,要不是少爷心地好,早把你留在山上喂狼了!」

「原来如此,那我的衣服呢?」

「你还想要那一身淫秽衣裳?」

「哪里淫秽?不就是白衬衫和牛仔……」看着翠云一脸义愤填膺,韩浅语这才反应过来,对沙乌地阿拉伯而言,女孩子穿牛仔裤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更何况是讲求三从四德的古代,把女人都贬进尘土里了。「难道衣服被你烧了?」

「当然,那种衣服留着做什麽?你不怕被当成邪灵烧死吗?」

韩浅语耸耸肩,也不是多在意,只是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样,让翠云难以保持冷静,明明一张脸长得几乎与小姐一模一样,但性子怎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别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若是被人知道你来历不清,还那身打扮—— 」

「你不都烧了?就算有人去告发也没有证据,现在虽然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但凡事也得讲求证据齐全,捉贼拿赃合情合理,否则要刑部和大理寺做什麽?」韩浅语这番话自然是故意逗弄翠云,明明年纪与她相同,却老喜欢端着老成模样。

穷苦人家见识有限,就算捉了贼也只知道送到官府,哪会清楚什麽刑部和大理寺?翠云对於自己的猜测又不确定了,她真的被姑娘这种时而糊涂、时而精明的说话方式给绕晕。

「瞧你这年纪还讲话这麽犀利,活该你将来没人婚配!」翠云想了半天,好不容易终於想出两句话反击。

「那不更好,我年纪还这麽小,结什麽婚呢?」韩浅语一反女子羞赧,回应十分坦荡。

她认输了!翠云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了。

「你身上有银子吗?买肉回去,我告诉你酱肉臊子怎麽做。」吃货精神战胜一切,走到肉摊前的韩浅语直接转移话题,她实在馋了。

酱肉臊子?翠云没再多问,因为韩浅语已经欢快的转身离开,她只得快速掏出钱,「韩浅,你等等我啊!」

韩浅?

原本路过的男子突然停下脚步,韩浅语刹车不及,直挺的鼻梁结实的撞上对方的後背,痛得眼泪差点飙出眼眶,反作用力让她连退几步,而对方却不动如山的站在原处,视线所及就是厚实的胸膛。

这人真高,而且身材又结实,她捂着鼻子想看凶手,却在看清楚後傻了!

他好熟悉,这张脸带来毫无预警的热潮往心房冲击,迅速掩盖理智,她只能呆呆看着那张脸,同时鼻头发热和眼眶发酸……他到底是谁?

「你就是韩浅语?」

对方声音低沉,瞬间打破她的放空状态,回神後她瞬间倒退三步,这人刚才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她有种断片的感觉?她又没有喝酒。这男人究竟是谁?怎麽会知道她的名字?

剑眉星目,风姿卓尔,睥睨的眼神往她身上随意一瞟就让她忍不住抬头挺胸,想要攒足气势与他抗衡,当然只是徒惹笑话。

韩浅语注意到大街上原本吵杂的声音陡地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齐刷刷的往这儿看来,如果有聚光灯,她相信自己就身在其下。

要帅到让人想尖叫绝对不能仅靠外表,还需要独一无二的气质才能禁得起时间淬炼,看着他,韩浅语的脑袋只反覆想到——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双目朗如日月,两眉犹聚风云,气质冰冷,态度高傲,让韩浅语如淋冰水,整个人一激灵,神智更加清明,话却梗在喉头。

他没有等她回答,迳自绕过韩浅语就往前走。

呿!跩什麽劲?不过长得比寻常人帅一点、气质好一点、气势凌厉些,综合起来确实是符合公子无双。不过她喜欢的是暖男,这种高冷男纯綷欣赏就可以,再看他的模样应该出身不凡,瞧着後头跟着的三名随从也不是普通人的样子,下盘沉稳,走路虎虎生风,应该是有武艺傍身。

「你认识他们?」翠云提着锅盔饼和肉追上来。

「不认识!」

第二章 发挥所长找营生

不认识……她说不认识!

赵继玄一接到韩彦昀的书信,就迫不及待的来到这里,他们约在酒楼,这儿是他常来的地儿,早就熟门熟路,却在进酒楼前撞到一名小伙……不,应该说是小姑娘。她的双眸晶灿,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熟稔的味道—— 韩浅语,她就是韩浅语,韩彦昀书信上提的女子。

她的笑容与采玥如出一辙。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让人无所察觉,但身後的护卫却清楚,跟着提高警觉。

赵继玄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想,或许只是瞬间气质相像罢了,但无我大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

怎麽可能?明明是他亲手封上印记,她还存在他的脑海里,历历在目,每回只要夜深人静回忆就会栩栩如生的涌现……

「玄哥哥,会不会再过一年两年,你就忘记我了?」

「不会的,你别想太多。」

「其实忘记也好,这样我就能安心的离开!」

他怎麽可能忘记……

「王爷,你身体不适?」韩彦昀看着赵继玄跨过门槛後就止步,脸色难看,忍不住出口关心。

「你在信中提到的韩浅语,进来客栈前我已经见到她了,确实长相与她极为相仿,只是你提到的暖玉是怎麽回事?你确定她身上真有那枚暖玉?」赵继玄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发现的是翠云,她是采玥的贴身侍女,采玥身上的东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再加上韩浅语又是在猴儿山上被发现的,我亲自去采玥的墓地看过,并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所以她身上的暖玉绝不是盗墓而来,韩彦昀将查明的事有条有理的说给赵继玄听。

「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枚暖玉,当年无我大师说过这枚暖玉是虚竹寺的镇寺之宝,会交给采玥完全是因为她命中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麽大造化?当年他以为这个造化就是有这枚暖玉就能保住她的性命,但最後她还是香消玉殒。

「我在救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奇特。」韩彦昀拿出一个包袱打开,亲手将白衬衫和牛仔裤拿出来。让翠云说烧掉了只是防止她索讨,他们怎麽可能把衣服烧掉。

「这布料太奇特了。」赵继玄一一检视,薄如蝉翼,却没有丝滑感,蓝色这件又是什麽材质?摸着十分厚实,轻轻扯却发现带着弹力,而且这是裤子?她穿这麽不检点的衣服?

「我有找过锦秀布庄的管事来看,没有人见过这种布料。她会不会不是属於我们这里的人?」

绝对不属於大燕朝,但也不是外藩。「她也不是那些异族,你想,她会不会来自不同朝代?就像吐蕃说的天葬和转世。」无我大师曾施过法,虽然大师坚持天机不可泄露,但赵继玄相信这是有可能的!

韩彦昀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这、这有可能吗?韩浅语是妹妹的转世?这麽不可思议……

「世上无奇不有,这件事你别透露,毕竟只是猜测,还得小心求证。」看了眼伤风败俗的衣服,赵继玄微蹙着眉,「把这些衣服烧掉,别留下了。」

「好,我要想办法把暖玉弄到手吗?」既然怀疑暖玉,不如弄到手看看真伪?

「不,若是她有异心,早就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就等着我们去偷玉。」赵继玄思索一下才说:「我记得韩府名下就有质库。你现在让人把她找来,与其暗中试探,不如直接给她机会,若是她真有二心,自然会捉住机会,同时露出马脚。」

「这样会不太冒险?现在这时候对王爷来说是关键。」

「你觉得她真有二心?」赵继玄直视韩彦昀的双眸,彷佛深达心底。

「她的态度率真,不似作假。」韩彦昀扪心自问才做出这番答覆,他一直拖着没有去信也是这原因。

「让她来吧。」赵继玄回想在街上时她的言行举止,酱肉臊子?她也真够率真了。



清笼找到韩浅语她们,说韩府少爷偕同贵人在酒楼等韩浅语。

贵人?

韩浅语带着满腹疑问随着清笼来到酒楼,看着门口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厅布置富丽,几盆苍翠松树点缀其中,又显出一股内敛。

来到二楼雅间,韩浅语一愣,咦!这不就是方才在街上不小心撞上的男子?

她黝黑的眸子直盯着他瞧,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甚至脑袋有点晕眩……他到底是谁?这个症状又是怎麽回事?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阖,韩浅语知道他们在说话,耳中却一阵嗡鸣,她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玄哥哥、玄哥哥……

「玄哥哥是谁?」到底是谁一直在她耳边低喃。

「姑娘,您在说什麽?少爷在问您监古的事啊?」翠云扯了韩浅语一把。

「你刚才喊什麽?」赵继玄眯着眼。玄哥哥?她怎麽会知道这个称呼,虽然她的声音细微,几乎是含在舌尖上,但他隐约听见了。

「监古啊!」什麽玄哥哥,韩浅语你是被帅哥迷晕头不成,清醒一点!

啪!她用力拍着脸颊,试图醒脑,只是这个怪异的动作却惹来好几双眼睛瞪视。

「醒脑啊!」她乾笑两声试图解释。

「来杯浓茶吧。」赵继玄以眼神示意,让人酙上一杯浓茶给她。

其实她哪是想喝茶,但看着清笼都上好茶,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来喝一口。恶,好苦,简直就是药!皱着脸,她嫌弃的放下杯子。

采玥不喜欢苦涩味道,最喜欢的饮品是桂花蜜水—— 

「手不离药,舌头紮在苦涩里,在我看来人生再苦就是这样,喝点桂花蜜水就是幸福了。」

她的幸福太容易,却连这麽简单的事都无法持续。

「换杯桂花蜜水给她吧!」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赵继玄已经脱口而出。

「若能冰镇就更好了。」韩浅语很自然的回应。

「你也喜欢桂花蜜水?」赵继玄一阵错愕。

「天气这麽热,喝点凉饮很好啊!」正午时分,不就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干麽突然这麽大声,难道桂花蜜水很罕见?韩浅语发现连翠云的脸色都很诡异,「还是,我改喝别的?」

韩彦昀清清嗓子,「就桂花蜜水。」

赵继玄示意护卫出去守着门口,清笼送上桂花蜜水後也跟着离开,只有翠云被韩浅语拉住衣角,动弹不得。

「姑娘,您这是?」

「孤男寡女,你怎麽能留着我跟两个大男人在同一间屋子里?」再怎麽粗神经,她也察觉到不对劲。

韩彦昀使眼色让翠云留下,对韩浅语继续说:「我听翠云说你擅长监古,同时也想找份营生?这样的话,质库是个好去处,但那里可不是能装疯卖傻的地方。」

「我有这麽拎不清吗?去质库自然是淘宝,不然去质库能做什麽?」韩浅语正色回答。

「你还说你不是装疯卖傻,谁不知道去质库就是典当物品,谁去质库淘宝?」韩彦昀失笑。

「质库收了那麽多东西,遇上期满不赎自不在少数,日子一久库房里堆积如山,这些东西到底是价值千金还是一文不值,套句俗话是驴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才知道,但这些物品又不能随便拿出来,少东家想过这些东西怎麽处理?」

韩彦昀挑眉,「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法挺诡奇,不然你能想出什麽好法子?」

「我还得靠着这法子去质库讨口饭吃,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理说应该结草衔环以报,但俗话说施恩莫望报,行善也积德。」韩府家大业大,没道理会寄望着她报恩,所以韩彦昀是想试探什麽呢?

「你不说,我们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再说你都要去质库,有什麽比博古雅集更好的选择?」

博古雅集?韩浅语一愣,她记得爷爷还在世时,一辈子的悬念就是祖辈曾经营的博古雅集,韩家最早也是书香门第,要不是遇上乱臣贼子时代动荡,博古雅集怎麽会一夕之间大厦倾倒,众人无所依靠才辗转颠沛流离,为了餬口饭吃只能再度做起盗墓的勾当。

清末民初,时局大乱,那些军阀没有银子就没有钱买军火,谁不是瞪大眼开始找财库?

博古雅集当时说得好听是曾祖父禀持爱国情操,不惜自愿捐出所有给政府讨伐异己,实情却是受到迫害才不得不拱手让人,家里的书房还留着一块当时的博古雅集的匾额,见证无数韩家人的历史。

但当时家中的博古雅集可是风雅的古玩店,这儿的博古雅集竟是质库?质库取一个这麽风雅的名字好吗?

韩浅语都不晓得该说什麽好,只能愣愣瞧着两位贵公子,「你们能替博古雅集做主?」

「我就是博古雅集的少东家,你说能不能做主?」韩彦昀道。

博古雅集是韩家的产业?怎麽翠云没有说过?

翠云只觉冤枉,她就是一名内院丫鬟,若是胭脂水粉铺还能知晓一二,至於什麽质库的她哪里会知道,再说她不也提过韩家产业庞大,多有涉猎。

「看你们的衣着谈吐,犯不着寻小女子开心,既然公子都言明只要能提出好方法就能进博古雅集谋分养活自个儿的营生,就是不晓得公子属意的活是什麽?」

这还真是不委屈自个儿的主儿了。赵继玄乐呵,难得遇上这麽胆大的姑娘,这话说得挺有趣,索性加码,「若是博古雅集没有什麽活给你,爷倒是可以让你到我府里谋份工,左右就是端茶送水和厨事随你挑就是了!」

「小女子不擅端茶送水、厨事,倒是对经营颇有心得。」韩浅语福身行礼後,也知道嘴皮子耍得漂亮外还要有真功夫,乾脆不卖关子,「博古雅集既然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想必背後势力不容小觑,既然如此何不广发名帖,邀集各家齐聚进行宝物拍卖,只要在名帖中载明几位名家大儒惊世钜作,做足场面,还怕找不着摇旗呐喊人?东风备齐,声名鹊起,拍卖宝物盛况可期。」

拍卖宝物啊?这宝还是由人拱出名声,摇旗呐喊……这方法妙啊!若是能定期在春秋两季各举办一次,成为惯例,未来只要说起拍卖谁不提博古雅集?这方法确实妙哉!

然而提出这个好方法的居然是名未出阁的小姑娘,她进了博古雅集真可以震慑住其他人吗?若是个经验老道的大掌柜便罢,想进博古雅集谋事别说让人主动开口,他花高价也要把人请回去坐镇,还得好好商量怎麽举办高品质的拍卖会,但今天却是一名小姑娘,把她带回博古雅集真能服众?

「你差多少日子及笄?」

瞧着现场静悄悄的态势,若是韩浅语还不懂就真的蠢。这人说穿就是欺她年岁过小,而且还是女子。「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这句话由我说出口难免让人觉得大言不惭,但莫欺少年穷不就是这个道理,年轻就是本钱!」冷嗤声太明显,惹得韩浅语横瞪过去。

赵继玄不以为然的说:「爷我长这麽大,还没听过这麽大口气。」

「既然孤陋寡闻就别在这儿揭短,反正是驴是马牵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韩浅语顶了回去。

光这伶俐的口舌就让韩彦昀留下深刻印象,但做生意可不是口头上占便宜就能成事。他清清嗓子,「韩某并非瞧不起小姐,实则碍於世俗观感,非缚鸡之力可扭转,但见小姐眼光深远,言之有物,若是聘为幕僚助己一臂之力可否?」

当管事暂且行不通,虽然她口齿伶俐,但胜任管事还得要八面玲珑,韩彦昀认为得多方观察才是。

韩浅语也不想标新立异,毕竟她这种半途空降的人物还是低调比较好,尤其她是身穿……这和魂穿不同,魂穿还有个属於这时代的躯壳掩护,但身穿就是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这种时空旅人的身分让她打心中发怵,时刻都会想到《回到未来》电影中的博士说的话—— 

「不可随意改变时间序上已发生的事,你永远都预想不到未来会出现什麽变化……」

在《新唐风》一书中,李淳风就曾预知武后称帝,并告知唐太宗此事无法改变,否则会有不可预期的後果,後来唐太宗错杀李君羡,以为「小五」就是未来的武后,之後武则天仍然继位称帝,这说明天命不可违。

韩浅语相信自己的身穿秘密就系在这枚暖玉上,只要她不肯放弃一定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所以待在这个朝代的日子里,她就尽责的担任旁观者的角色,说穿了就是跑龙套,当一名幕僚是最好的,反正她本来就是想混口饭吃,最好还能报个救命之恩,若能在韩家铺子工作,不就一兼二顾,报恩、餬口都成了。

「多谢少东家看重,那麽从筹备这拍卖会开始,小女子回去写好企画书会送来给少东家审阅,若是少东家看了觉得不妥再行商讨。」韩浅语不敢托大,尤其这儿明显和自个儿念的历史有出入,她还无法详细把握。

「企画书?」这什麽玩意儿?

「策画的章程,就是把如何筹备拍卖会这事用文字叙述详尽。」下意识就将现代词汇脱口而出,韩浅语只好赶紧描补。

「你识字?」士族女子识字不在少数,但也就是识字,怎麽可能写出策画的章程,赵继玄不禁怀疑韩浅语在说大话。

「若不识字,岂敢应了少东家的幕僚之邀。」韩浅语才不与赵继玄这种目光短浅的人多说,撂下话後就朝韩彦昀福身,带着翠云离开酒楼。

韩浅语一离开,门口的护卫就进到屋里,赵继玄若有所思,最後朝护卫之一的赵日点头,赵日很快就消失在楼梯。

「她也就长相相仿,性子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赵继玄低喃,或许转世是一场误会,那麽大师指的到底是什麽?

「王爷知道什麽消息吗?」

赵继玄摇头,「在事情还不明朗前,说多了,失望会更大。」

「与她有关?」

赵继玄点头,他们都知道她是指谁—— 韩采玥。「她的个性贞静,不像她这麽跳脱。」

「她的个性温和柔软,不像她这麽古灵精怪。」想起韩浅语的呛辣回话,韩彦昀却不讨厌,反倒觉得可爱。若是、若是采玥的身体健康如常人,是不是也像她这麽跳脱?只是这答案没有人会知道了。

「把她放在你的眼皮底下也好。」赵继玄站起身看着窗外,瞧见她欢快的踩出酒楼,丝毫没有发现赵日尾随在後。

「我以为那日一别,要再见面就难了,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又见面了。」韩彦昀难得笑得真诚,不再只是客气。

「这趟来还有两件事要麻烦你,再过一个半月就是祖母生辰,所以我来找你淘宝,看你那儿有没有什麽好东西?」赵继玄重新落坐後,很自然的拿起青瓷茶壶倒起茶。

「另一件事是?」

「你开着质库,自然是大江南北形色人种都见过,有没有那种熟悉墓室建造的工匠?」赵继玄直接阐明来意,其实这是小事,他可以派人过来传达,他这趟亲自来主要是见她—— 韩浅语。

「这得问问曾掌柜,只是熟悉墓室建造的工匠不是从工部找最快吗?天下能人尽归朝廷,怎麽你还往我这儿寻来?」

「这件事我并不想问到工部那儿去。」赵继玄的势力范围多在军队,朝臣中虽有熟悉,却多在吏部和刑部,若他找上工部,不出半天旁人就会得到消息,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那麽我让曾掌柜查找,最迟明天中午以前给你消息。你等会儿就要离开,还是留在别庄住上几天才走?你来的时间也凑巧,我本来还想着之後进京寻你帮忙,当然不是劳烦你出面,只需交代一些人撑场面就行了。」现在韩家几门生意的合夥人就是赵继玄,而且赵继玄占的分子还不小,若是生意赚大钱,他分得的自然不会少。

「让人去别庄找我。」赵继玄放下杯子,才起身就又听见韩彦昀说话—— 

「她……王爷别太严厉。」

韩彦昀莫名的替她说了句话,他是真的欣赏她的聪颖,很少有女人这麽聪慧,居然把他连同这位贵人一起算计入套,就他记忆中,曾经只有一位,可惜她却应了慧极必殇这句话,此时见韩浅语更胜一筹,他是担心的。

采玥的生命太短暂,还来不及灿烂就殒落了。她们这麽相像,希望不要连这一点都相似!目送赵继玄离开,韩彦昀衷心期望韩浅语能活得像她自己,如果采玥也能……唉!





「咱们还不回去吗?」翠云走到腿酸,只好出声询问,「不是说要做酱肉臊子?」她举起手里提的锅盔饼和肉。

「叛徒,你把我推心置腹跟你说的东西,一转身全跟你家少爷说了!」

「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要在城里找营生,哪是容易的事?万一遇上坏人被拐卖,届时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翠云看姑娘还是不打算理会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话,「你可是把我当傻子?」

韩浅语睨了她一眼,板不住严肃脸孔,忍不住笑出来,「你发现啦!」

「你故意说给我听的事,其实是想说给少爷听的。」不止她想明白了,相信现在少爷也想通了。

「这不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你也知道我的身分,若不走些旁门左道,压根没有活路。」就像翠云说的,她也怕遇上坏人啊!

「那麽你总可以告诉我,咱们不回府还在街上乱走是为哪桩吧?」不是都找到营生了?

看宝物啊!还有就是探听消息,翠云是内宅奴仆,对外头发生的大事自然是两眼一抹黑,但自己可是要当幕僚的人,怎麽都得对得起这个身分吧!虽然她猜他们应该也没有对她抱持多大期望。

「城里的读书人最爱去哪儿?」

「你想做什麽?」

咦!这声音是谁?怎麽听着好熟悉?韩浅语回头看去,居然是酒楼里的那个傲娇男,「你跟踪我?」

赵继玄没有否认,一双锐眼直勾勾看着她,真的太像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还是介意她喊旳那声玄哥哥,只有采玥才会这麽喊他。

「你跟踪我做什麽?」韩浅语绕着他审视一圈,从头到脚都不遗漏。

这种打量其实非常不礼貌,然而赵继玄对於她的挑衅却不置可否,甚至是欢迎。

自恋的家伙。韩浅语嘴角微弯,带着顽皮的促狭,「难道……你喜欢我?」眨着大眼睛,她还故意捧着脸蛋,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咳咳咳!翠云一阵呛咳。

韩浅语不满的皱眉,这瞬间拉低她的气势,看看傲娇男身边的护卫,身形挺拔不动如山,翠云简直是在拆她旳台。

「世风日下,道德败坏至斯。」这女人居然如此恬不知耻!赵继玄再次印证她绝对不可能与采玥有任何关系,或许她们长得相像只是凑巧,但他莫名该死的在意她!

「呿!这是什麽理论,讲大白话就是道德败坏,难道我得文诌诌的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就叫斯文吗?」韩浅语不以为然。

「你讲话一直这样?」

「怎样?」

「芒剌一样。」

赵继玄看着她的杏眸,猝不及防直捣灵魂深处,让她来不及拉起防护,最後只能狼狈的别开视线,才能继续维持武装。

「青少年本来就是这样。」带着全世界都不了解我的愤愤不平,韩浅语悻悻然的回答。

「对这里不熟悉、陌生,对未来的彷徨,甚至被迫得依赖周围的人,却又怕被认为是累赘,太多情绪交杂让你的武装很差劲,我是否说对了?」赵继玄不带任何表情的描述,说完後心底也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个性,但怎麽会说出这种话?

韩浅语一愣,怎麽……他怎麽会清楚她的心情?说得分毫不差。

一种被窥探内心的尴尬涌上,她清清嗓子,「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可以走了!」然而对上他刚毅的眼神,她话锋一转,「不,是我走。」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再跟上来!

「你不是要找城里的读书人都聚在哪里?」赵继玄抛出诱饵。

韩浅语已经往前走了四步,脚下一顿。

「他们都住在松江巷里,其中又以文举人最有名气,除了在私塾讲课外,平常也会以画会友,但大多是在他的居处。」

韩浅语迅速回头,走回赵继玄面前,「松江巷在哪里?你认识文举人?」

赵继玄朝赵日使了眼色,由他带路,一行人缓步前行,不到一刻钟就转进松江巷。

文举人的宅院里种了一棵杏树,枝繁叶茂,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招呼着进门的客人似的。韩浅语眼带艳羡,她家宅院里也种着一棵杏树,入秋时阵阵凉风催叶黄,透过窗子就见一片金灿灿,光只是想着,眼睛就开始发酸。

幸好爷爷、老爸都不在了,不然现在找不着她的人,岂不是担心到吃饭不香、睡觉不沉?

进了屋子,赵日熟门熟路的跟文举人打招呼,说明来意。

文举人对於武王带着一个做男子装扮的姑娘家上门,虽然诧异,却没有多说什麽,按捺住心底的好奇,「不知公子找老朽是何事?」

韩浅语朝着文举人拱手,「不敢称事,听闻先生才名远播,特来拜会请益。在下刚成为韩府少爷的幕僚,心底还慌着,没想到竟打扰先生练字。」她看了一眼铺在桌上的宣纸。

「哪是什麽练字,只是摆着供人上门使用,聊到诗兴大发或是心有所感,方便记录而已。」能让武王亲自领着来找他,这个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娃儿竟还当了韩府的幕僚?

「那麽可以借纸笔吗?」既然要写企画书,不如现在动笔,还可在文举人面前留下印象,甚至打出名声。幸好她在葛爷爷的要求下,毛笔字虽然称不上恢弘霸气,却是清雅端丽,在这些古人面前尚不露怯。

赵继玄站在一旁随着她的落笔,先是惊诧的瞪大眼,毕竟识字和写字可是两回事,更别提行云如水的在纸上挥毫,她丝毫没有半分迟疑。若是肚子里没有几分墨水怎麽做得到?尤其她万分专注挥毫时,整个气场陡然生变,明明一身粗麻布衣却整个人散着光彩。

这要怎麽形容才好?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话韩浅语的书法授业老师葛爷爷也说过,葛爷爷是韩浅语爷爷的至交好友之一,也是国内有名的书法大家,眼馋好友孙女资质不凡,追着要收为关门弟子,韩家爷爷想着技多不压身,就让孙女也跟着学书法练耐心。几年下来成绩不凡,韩浅语也练出一些心得,写出来的字让葛爷爷惊叹不已,这些就是後话了。

文举人瞧着韩浅语手握毛笔,挥毫之间气韵突变,也惊得靠前查看,这一看也是惊诧万分,明明是粗麻葛布,却散发着温雅气韵,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教导出来的。俗谚说:富过三代才懂穿衣吃饭—— 意味着长时间的富足生活後才能将品味与讲究融入生活,养出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这位姑娘出身不凡啊!

韩浅语可没有注意到赵继玄的内心也是惊涛骇浪,她专心忙着写自己的企画书呢!身在大燕朝能不能捧好饭碗可就靠这一次了,她当然得发挥十成功力好好捉住机会。

原本以为她言行粗鄙,只会逞口舌之快,但连续几次她的表现总是让他捉摸不透,在这张与采玥相似的脸孔下,她真正的本质是什麽?韩浅语,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赵继玄专注的看着她,时而慧黠、时而大方、时而逗趣,不同面相的她,眉眼始终神采飞扬,难怪韩彦昀对她的印象这麽好,甚至替她开口说话。

韩浅语大笔挥毫,淋漓尽致,洋洋洒洒写了六张大纸才把企画书完成,等墨迹一乾就马上装入信封等着待会拿去给韩彦昀评议。

「不晓得公子师从何人?落笔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清雅端丽,力透纸背,气势弥补了笔画间的力道不足,写字的风格十分特别。」

「文先生火眼金睛,在下家贫,能识得字是偶得的福运,当时村里来了一名游医恰好识字,他住在村里的那几年,在下帮忙替他做些杂务,游医便教着在下识字,等游医离开後,在下便从碑文上拓印学习,并没有特别找老师指点。」葛爷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显灵来吓小女子,她这麽说并不是欺师灭祖,而是她不知怎麽把葛爷爷的名头拿出来用。

这儿压根就没有葛爷爷这人,她说实话恐怕不如谎话来得有可信度,就像现在,一个穷小子哪有什麽钱可以找到名师指点,更何况这时代就算有钱还不一定能寻到名师授课。若假称自己遇到什麽大造化……哈!有大造化还会穷成这副德性?她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也幸好傲娇男没有拆穿她,他想必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诌,毕竟她现在还是个「遭逢意外忘记了不少事」的可怜姑娘。

不过藉着这个机会,韩浅语提起自己刻苦的学习经过,果然让文举人打开话匣子,讲起自个儿年轻时进京赶考那段时日的披星戴月、挑灯苦读,艰辛不在话下,有苦说不出,但偏那段时间的劳苦却成了人生中最璀璨的记忆。

韩浅语觉得这种心态就跟当兵一样,哪个男人碰在一起不会聊聊当年入伍的酸甜苦辣,原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经过岁月风化渐渐回甘,成了心头上的蜜糖。

在韩浅语有意的哄骗下,文举人认为自己他乡遇故知,简直是知无不尽言无不尽,而她就从中开始收集自己需要的知识。

从汉之後就出现大燕,历史课本上的唐朝遽然消失,偏偏大燕将国土按山川形势、交通便利划分为十道,这几乎就与唐太宗时期相同。当然,这种分法也可能是沿用汉朝的州县制,大燕是取其益处沿用。

这儿是兴德府,属京城道之一,距离京城长安大约大半天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至於文举人是韶州应县人,当年进京赶考失利後并未回乡,而是在长安城不远的华州娶妻生子,落户於兴德府。

现在的皇帝正值壮年,子嗣不丰,朝堂上乍看是文武并重一片祥和,实际上暗潮汹涌,毕竟皇帝子嗣不丰这点连她这种平民百姓都会浮想联翩,更别提那些离龙椅近些的人,触手可及的权势可是令人心痒啊!

「……听起来这位武王倒是个了不起的人才。」韩浅语随口称赞。

「当然了不起,武王年仅十二岁时就自请前往庭州,两次在伊吾和额尔齐斯河与突厥交战,以少胜多,後来配合朝廷政策设置北庭大都护府,推行均田制,对蛮夷则沿用原有管理制度,只给予首领朝廷册封的官阶,大大奠定现在能令庭州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只要在当地提起武王,谁不是又敬又畏?」

文举人边说边打量赵继玄,见他居然毫无反应,被人这麽吹捧却恍若未闻,这定力让文举人不得不赞声好。

韩浅语却是不以为然,这种造神手法还少见吗?谁晓得这武王是否冒领下属功绩,这种事情在军营里也是屡见不鲜,从古至今皆有耳闻,所以对於武王的事蹟,她是左耳进右耳出,一下就转移注意力—— 既然也有北庭大都护府,那麽对外贸易一定发达,就是不晓得葡萄美酒夜光杯这种罕见东西是否也引进来了?

「没错,朝廷成立互市和马市与那些蛮族进行交易,但几次马市都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事件,加上马匹交易上又有军事考量,所以马市已经停止,至於互市也只剩下库伦和归化城两处。」

「文先生除了学富五车外,也不忘关心国家大事,只是不晓得您这些消息是从邸报来的还是?」

「自然是邸报,你可别在茶店酒楼听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消息多半是道听涂说,做不得准的。吸收新知是很重要的,勤学是好事,但若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会死读书、不知变通,哪有能耐贡献所学?」文举人虽然只有举人功名,但思想灵活,没有许多文人的颟顸迂腐。

「幸得先生教诲,在下知道,勤学外还得做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此才是良才。可惜在下没有这等机缘,还是祝先生早日遇得伯乐。」韩浅语双手作揖,一气呵成的话说得十分有技巧,从文举人笑得惬意的模样就知道,她这马屁拍得十分到位。

「承你吉言!不过我年纪都一大把了。」他也就是逗逗这孩子,毕竟只要他点头,多得是地方可去。

「周公八十遇文王,算起来文先生还是年轻。」

「哈哈哈!」文举人朗声大笑,忘了男女大防,下意识往韩浅语肩上用力一拍以示欣赏,「瞧着你没几岁,为人还挺机伶,若是之後还有需要纸笔墨就来这儿拿,先生这点小东西还供得起你。」她哪会缺这点东西,不过是自己想让她多多来拜访的藉口罢了。

「多谢先生相助。」出外靠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韩浅语清楚多年不得志的文人多半有一些奇怪的坚持,就拿白居易来说,因为当官不得志,便往吃食一路发展,最後成了专业吃货外,还把吃也写进诗里,留传後世千年,所以她能入文先生的眼,当然也是好事一桩。

「再与我客气,我可就要收回前头的话了。」

韩浅语摸着脑後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至於边上不发一语的赵继玄挑眉,对於韩浅语这麽快就赢得文举人好感这事也啧啧称奇,文举人虽然止步於举人,但他当年一篇治水策论名动天下,破例以举人之身进了工部,治完水就选择功成身退,毫不恋栈。偶尔他遇上朝政难事还得专程来请益文举人,文举人却说什麽都不愿进王府内担任长史或是幕僚,任谁来请都是扑空作结。

离开文举人的住处,天边已压着橙橘暮霭,两人一路上都没说一个字,等赵继玄将韩浅语送回韩府别庄大门就止住脚步。

韩浅语不禁疑惑,怎麽停住不走了?许是有话想说吧。她以眼神示意翠云先进去。

「天色已晚,就不进去叨扰了。」赵继玄居然从她的表情就看懂她的意思,很自然的回答,莫名与她有着奇怪的默契。

韩浅语依旧不发一语,她背对他抬脚往大门走去,只抬起右手挥一挥。

「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这是第一次,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背影看。

之前的问题?他对她内心状态的揣测吗?韩浅语原本已经踩上石阶,陡地停下脚步,转过头,「话说,都一起走上大半天,还不知道贵人姓名?」

「赵继玄。」

「赵大贵人,你想知道你是否说对了—— 因为我在这里孤立无援、怕被当累赘,才筑起这麽差劲的武装。难道我回答是,你就会当我的靠山?」踩在石阶上才能与他平视,这种角度韩浅语很满意,至少可以不用对着他睥睨到不可一世的鼻孔。

「好!」

什麽?她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这麽大口气,你凭什麽当我的靠山?」虽然她贵人贵人的喊,但到底是贵到什麽程度?

「如果你有本事捅破天,我会帮你补全。」

吓!这是小看她的闯祸本事吗?算了,她也没有兴趣在这里干出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决定要低调了。「行,我知晓贵人本事通天,下次的武装我会改进,尽量不要太差劲。」

「卸下武装,以真实相对如何?」

这回韩浅语没有回答,转身飞奔过门槛,连擦肩而过的管事都没有心情打招呼。

又是一个第一次,从来没有人敢忽视他至此,居然扔他独自一人迳自跑开,不止失仪还失礼,但赵继玄却奇异的觉得心情颇好—— 因为在她转身瞬间,他补捉到她眼底的一丝慌张,能因为他动摇心志,很好!是好消息。

「大人,快请入内。」管事仓皇恭请。

赵继玄摇头,「送她回来而已,平安就好。」

他示意赵日,不多时就有人牵来一匹骏马,一行人很快就离开别庄。

「赵日,让人去虚竹寺投帖,本王要见无我大师。」

骑在马上,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但赵继玄的声音却稳稳的传进赵日耳里。

「是。」

无我大师看到采玥的八字时,曾提过她会有大造化,他本以为这个大造化表示她可以脱离死亡的命运,谁知道三天前他却亲手送她入棺,那麽这个大造化到底是指什麽?随後出现的韩浅语到底是谁?她与采玥又有什麽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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