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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云离歌《农家小福女》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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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1 12:2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云离歌《农家小福女》全4册

出版日期:2020/03/11

内容简介
蓝海E83601 《农家小福女》卷一
在村里人看来,堂姊嫁给前途无量的徐秀才,未来成为官夫人,命真好,
而她宋丁香因为落水,只能嫁给救她的周家养子,有够倒楣……才怪!
她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丢了负心秀才未婚夫,得了一个有担当的好儿郎,
怕她被没天良的养父养母一家人欺负,他不畏艰难,坚决分了家,
分得的银两和土地,全成了她的聘礼(笑),
还上山打虎,换得的全部银两买下镇上的一间铺子也送给她(大笑),
甚至他年後就要去兵营,一去三年五载,仍同意两人先做挂名夫妻,
丈夫对她这麽好,她也涌泉以报,帮他做保暖护膝、保命藤甲,
不仅教他识字,还把三十六计当故事一一说给他听,
让他未来在兵营里、在打仗时,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挣前途……

蓝海E83602 《农家小福女》卷二
宋丁香身为农家女,家里多的是做酱料酱菜的原物料,
巧的是,她在现代可是开酱料厂,刚好可以大显身手,
什麽酱油、豆瓣辣椒酱、八宝酱菜,经过她的手,全都卖得吓吓叫,
只是丈夫周一诺在北方打拚,叔叔也还没考上进士做官,
就怕树大招风惹人眼红,她将能赚大钱的香皂方子换了个大靠山,
自此放心的想法子生银子,先是买地种出一池荷花,引来秀才想办书画会,
後又做罐头、酿果酒,解决黄桃盛产问题,
她变得如此聪明怕家人生疑,只好谎称自己的魂魄曾待在神仙身边,
只是这麽瞎的理由,她的亲亲家人们会不会相信……

蓝海E83603 《农家小福女》卷三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像她的家人各个向上、勤奋赚钱,
而三爷爷那房的人就只会闹事,有的黑心昧下她作坊的手套;
有的眼红旁人嫁的好,不想嫁给庄稼汉,竟婚前逃婚,
大人们居然找人假扮闺女,还想要讹诈新郎官的钱!
这种糟心亲戚……唉,眼不见心不烦,
若非大旱打乱了计画,她早带全家搬到县城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旱,好消息接连到来,
先是叔叔高中状元,随即北方大捷,她丈夫周一诺手刃异族王,
皇上龙心大悦,想要见见他们一家人……

蓝海E83604 《农家小福女》卷四(完)
开羊毛作坊、开铺子,宋丁香不仅创造就业机会,还赚银子赚到得了皇上的青眼,
她和周一诺为了入皇家族谱的事,两人短暂进京,
可她哪里晓得在京城的生活这样难,
出个门非得打扮成一个会移动的首饰展示柜才能显出身分,
还因出身乡野,得受那些千金小姐的气,质疑她和周一诺不相配,
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
有人说她成婚多年未有孕,竟要往他身边塞女人!



第一章 同名不同人

宋丁香脸色苍白的靠在被褥上,她还有一点儿发烧,厚厚的被褥裹在身上,才能让她舒服一些。

身边的方氏一边拆旧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姓徐的那一家子真不是个东西,姓周的那一家子更不是个好东西!你爷爷以前真的是瞎了眼,怎麽就给你定了姓徐的,这刚出事儿就退了亲,让你以後可怎麽办啊?

「还有姓周的,铁柱那孩子倒还不错,只是他後面那一家子,个顶个的难伺候。那一大家子都是什麽人啊,尽会占人便宜,绝不吃亏。香儿,我跟你说,你今年才十四岁,咱们不愁嫁不出去,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了……你怎麽会遇上这种事……哎哟,越想我心里越难受啊……」

宋丁香勾了勾唇角,笑道:「娘,够了,别说了,难受您还总是念叨,越念叨越难受而已。」

方氏瞪了她一眼,道:「你也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去洗衣服,好端端的怎麽就掉进河里了呢?铁柱那孩子确实不错,可惜了,要不是他身後那一家子,其实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一码归一码,因为姓徐的退了婚你就闹着上吊,可快吓死我跟你爹了,以後再也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宋丁香轻轻嗯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其实,她并不是宋丁香本人,而是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的一条亡魂。

她也叫宋丁香,家里开了间酱料厂,还算是小有资产,无奈父亲意外身亡,母亲得知消息後一病不起,半年不到就撒手人寰,只剩下刚满十八岁的她、十三岁的弟弟和八岁的妹妹。

因为当家人突然没了,一群亲戚露出如狼似虎的嘴脸,恨不得把姊弟妹三人都赶走,然後争夺那每天都在赚钱的酱料厂。是她退了学,咬着牙支撑起工厂,看顾着弟弟妹妹。

那一辈子她没有想过嫁人,生怕嫁了人後弟弟妹妹就会被人欺负。直到她四十来岁,在医院闭上眼睛。

谁知再睁开眼,竟然来到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体里。

这小姑娘也叫宋丁香,性子烈,因为被算计掉落河中,让同村周家养子周铁柱救了上来。这件事让徐家知道了,原本和宋丁香订婚的徐家老二徐秀才立即说她让男人碰了身子,不乾净了,配不上自己,紧接着就退了婚。

徐家老二徐强,虽然已中了举人,但在村子里,大夥都习惯叫他徐秀才。

也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哪个时代,穿着似宋似明,国号大政。总之,在这个时代,原主遭遇了无妄之灾,被人退了婚不说,还遭人指指点点。

其实此时已是深秋,大家穿得都厚实,就算掉进河里湿了衣服,也看不出来什麽。无奈徐家不管这个事实,把原主说得极为不堪,硬是把这个烈性的小姑娘逼得上吊自杀。

她刚来到这里的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脖子疼,嗓子也疼,话都说不出来。身边围着一群人不是哭就是叹气,直到她睁开眼,才发出惊喜的呼叫声。

四十多岁的宋丁香如今变成了十四岁的宋丁香,看向三十出头的方氏,觉得像在看小妹妹,但是仍旧开口喊她娘,总不能让方氏喊她姊姊吧。

「孩子她娘,那周家小子又来了……」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壮汉,皮肤晒得黧黑,身材倒是高大厚实。这个人就是宋丁香的爹宋志远,做的是杀猪卖肉的行当,不过长得一副憨厚老实样,且见人三分笑,在村子和镇子上很是吃得开。

「二妮儿醒了?喝水不?爹买了一小罐儿蜂蜜给你泡水喝。」宋志远见宋丁香看着他,便咧开嘴笑了笑,然後转身又跑了出去,给闺女泡蜂蜜水。

宋家的家风其实还算不错,当年宋家老祖宗因为战争逃到这个地方安家落户,娶了当地的一个姑娘,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等这六个儿子一成家,宋老太爷就给他们分了家,自己名下留着五亩地,再加上儿子媳妇儿时不时送来的东西,日子过得十分舒服。

宋老太爷临走前,交代自己的儿子们不要讲究什麽必须住在一起这种事儿,孩子们成家了,人多事多,早分家早舒坦。

这六个儿子在河口村这边也算是大户,六个儿子都起了大院子,虽然盖的是土砖房,但都很宽敞。宋家子孙很多,到了第三代,已经有二十多口人,如今宋丁香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简直算是整个河口村的旺门旺户。

龙生九子都已子子不同,更别说是凡人了。第二代六个老兄弟之间关系倒是十分和睦,可是子孙们却未必像他们一样。

人一旦长大了,娶了媳妇儿或是嫁了人,看法就有了变化,便开始闹腾起来。

如今这六个大家庭,老大家因为分家闹腾的那叫一个乱;老二家倒是和平分了家,只不过兄弟妯娌之间关系都不怎麽样;老三家都是老实人,团在一起过,可能是太过老实了,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是这几家子里最穷的。

宋丁香的爷爷排行老四,夫妻俩都是聪明人,孩子一成家就分出去,现在跟着小儿子一起住。小儿子准备考秀才,正是读书吃紧的时候,不过和上面几个哥哥姊姊关系都不错,每家每个月或多或少的匀点儿钱供这个弟弟读书,算是这六家里最为和乐的一家。

老五家的院子如今是他们家老大住着,五爷爷去得早,五奶奶平日里也不怎麽出门。他们家闺女多儿子少,老大当了货郎,不种地,就担着卖货的挑子到处走。老二跑去跟人学手艺,在镇子上开了个纸紮铺子,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

六爷爷是最年轻的,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下面几个孩子里最大的两个成亲了,一娶一嫁,娶进来的儿媳妇是个爽利人,里里外外照顾的还不错,所以也没分家。

宋丁香的爹在家里排行老二,但是在整个宋家排行十一,出去人人都喊他宋十一。他上面有个哥哥,宋家排行老七,是个老实人,娶了个妻子也踏实,虽然已经分家,不过仍旧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七嫂有着嫂子的样子,里里外外帮忙操持着这一大家子零零碎碎的琐事,平日里这个家算是十分热闹。

此时,方氏一听到那周家小子来了,又开始叹气。

周铁柱是周家的养子,不知道周老三从哪里抱来这麽个孩子,据说还带着一大笔银子。这孩子刚到周家才一岁多,长得白白净净,十分好看。而且第二年周家就起了大砖瓦房,跟村长家的房子差不多。只是也不知道为什麽,这孩子过了五六岁之後,周家就对这孩子不怎麽好。

不怎麽好是比较含蓄的说法,说白了,一开始还拿这个孩子当回事,等这个孩子能干点活,就真的把他当成下人,屁大点儿的娃儿成天背着草筐出去打猪草,而周家自己的孩子则坐在炕头上吃点心。

虽然大家都知道周老三偏心,不过这种事大夥也不好说什麽,毕竟孩子是人家抱来养的,那孩子喊他们一声爹娘,周老三怎麽对待孩子是他家的事。

眼看着孩子大了,如今都已经十七岁,在村子里,十四五岁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订亲成亲,这周铁柱的亲事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最过分的是,今年北边又要打仗,到处都开始徵兵,每家必须出个男丁。当然,不想出人出钱也可以,像宋丁香他们家就是掏出十两银子,没出人。

可是周老三家呢?明明住着大青砖房,平时吃香喝辣的,不是拿不出这十两银子,他们偏偏把周铁柱的名字写了上去。

等明年开春,周铁柱就要随军走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宋丁香被算计了。

河口村之所以叫河口村,是因为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河,这条河不但方便了村里人灌溉田地,平日里也是村里人洗澡洗衣服常去的地方。现在天气虽然冷了,不过河里还没结冰,只要天气好,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就一起去河边洗衣服。

原本的宋丁香在河边洗了好几年衣服,从来没出过事,就那天赶巧儿,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栽到河里。当然,这突然摔进河里是别人看到的假象,此时的宋丁香脑海里,还反覆浮现出她三爷爷家的五姊宋桃红得意的笑容。

是的,原主是被宋桃红戳了一下腰眼儿,浑身一软,才摔进河里的,然後被周家小子救上来,只是她被陷害的这一幕没人看见,而原主还没从这件事反应过来,就被徐家退亲气得上吊,她才来到这个世界,成了老四家的宋丁香。

只是,这件事也太巧了吧,推原主摔进河里,刚好周家小子在附近砍柴把原主救了,刚好周家小子还没订亲,刚好宋桃红也没订亲,更刚好的是,没两天徐家人就叽叽歪歪、骂骂咧咧的来数落原主的不是,硬是退了婚。

要说这事没有古怪,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毕竟,她要是没有脑子,在现代就不可能独自撑起整个家业,更不要说还把弟弟妹妹都拉拔长大。

宋丁香正想着,宋志远已经端了蜂蜜水走了进来,把碗塞进她手里,继续道:「那孩子还拎了两只野兔子,说给二妮儿补身子。我说咱家杀猪的不缺肉吃,可是那孩子偏偏不走……你说那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方氏冷笑道:「还能怎麽想?想娶个便宜媳妇儿呗。毕竟他已经十七岁,老大不小,周家压根不把他当自己家孩子看,如今又要去打仗,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咱们二妮儿被徐家……哎哟,我这个心里,真是难受啊。说起那个徐家,忒不是个好东西,退亲就退亲,还糟蹋咱们二妮儿,你说,徐秀才明明是读书人,怎麽这麽坏?」方氏越说越生气。

宋丁香喝了几口蜂蜜水,让乾涩的喉咙舒服一些,才轻声道:「娘,这也不是周家小哥的错,人家做了好事帮了咱们,却平白落了埋怨,不太好。」

「我也不是说都是他的错,只是他们家……」一提及周家,方氏忍不住又要絮叨。

宋丁香连忙道:「娘,不如让我见见他,问一下他到底想要如何,好不好?」

「见他做什麽?」方氏有些不高兴,但是看见一脸委屈的闺女,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心软……行了行了,见见就见见,孩子她爹,你喊周家那小子进来。」

宋志远嗯了声,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周铁柱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两只野兔子。

宋丁香抬眼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小夥子,周铁柱倒是长得挺高的,眉眼也相当不错,只是特别的瘦,估计是因为长个子又吃不好的缘故,脸色有些发黄。不过这孩子双眼清澈,看上去不像是有那麽多心眼的周家人,倒是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坐,」宋丁香指了指地上的长板凳,「站着做什麽?」

周铁柱抿了抿唇,有些忐忑,仍旧落落大方的坐在长板凳上。

倒是个能撑得住的人。宋丁香心里有了计较,抬眼看了看方氏,又看看宋志远,这两人态度相当明显,就是觉得周铁柱是个好孩子,无奈摊上周家那一家子……真是糟蹋了。

宋丁香突然笑了笑,问道:「周家小哥儿,你看,我现在也没有什麽事儿,当初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会怎麽样。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这一趟一趟的过来,到底是什麽意思?」

方氏张嘴想要说什麽,却被宋丁香捏了把胳膊,便把嘴给闭上了。

周铁柱又开始抿唇,这个小动作透露出他的紧张。

过了片刻,他才组织好心里的话,开口道:「也是因为我,徐家退了你的亲,还说你坏话。若是你……」重点他还是说不出口。

「你想娶我?」见状,宋丁香开门见山问道。

方氏与宋志远都吓了一跳,包括周铁柱在内,三个人瞪大眼,齐刷刷的看向宋丁香。

「你这孩子瞎说什麽?」方氏有些急了,就怕女儿做蠢事。

宋丁香咳嗽了两声,又端起放在旁边的碗抿了两口蜂蜜水,才笑道:「爹,娘,您们着急什麽?徐家人不地道,如今倒是闹得周家小哥儿里外不是人。女人家的名声就跟命一样重要,被徐家人他们这麽一说,我这几年怕是不好嫁了。」

「那也不能嫁给周家啊!」方氏是个急性子,一想到周家那一家子的情况,担心女儿傻得答应嫁给铁柱,当下急得跳脚。

宋丁香柔声柔气对周铁柱道:「我自然不会嫁进周家。周家小哥儿,我就算是拖成老姑娘也不可能嫁进周家,你家什麽情况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明年等你去打仗走人,难道留下我一人伺候你家那一家老小吗?」

周铁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宋丁香又道:「我爹娘时常夸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只有你这个人,我嫁给你倒是无妨。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却是不可能。你请回吧,以後也不要再来了,即使我现在名声不太好,也不能再更糟,是吧。」

周铁柱猛地站起来,他把兔子往地上一放,对方氏、宋志远鞠了个躬,道:「我知道了,对不住,我……」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麽,只是看到宋丁香盈盈的笑脸,终究没再说什麽,扭头便冲了出去。

宋志远连忙拎起兔子跟了上去,他总不能占一个孩子的便宜,这两只兔子虽然小,但好歹也是肉不是?

等他走了,方氏又开始叹气,「挺好的一个孩子,在周家过得那是什麽日子啊。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你想嫁我都不会拦着你,反正咱们家也能帮衬一下。可是他们周家……还是拉倒吧,我闺女就算不嫁人,也不去伺候那群白眼狼。」

说出这种话倒不是因为方氏的思想比较前卫,而是她实在心疼闺女,宁愿自己养着闺女,也不愿意闺女嫁去不好的人家受罪。

方氏自认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嫁给宋志远。虽然宋志远是个屠夫,只有一身蛮力,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子猪骚味,但是他上孝顺两边的老人,下疼媳妇儿孩子,里里外外周周道道,是个爽利人。

「嫁人就得嫁你爹这样的,有了你爹这样的在前面,你娘我哪只眼睛能看得上别人哟。」方氏总觉得自己可能太过有福气了,所以才让闺女受这麽大的罪。「你姊嫁的也算是不错,在家里是大嫂,里里外外一把手,婆婆虽然有点儿抠门,但是不会对她怎麽着,如今有了孩子,给看孩子也是尽心。她男人也是个卖力气活儿的,心也好。你看你姊嫁出去两年多了,也没遇到啥烦心事,怎麽到你这里就……唉!」

宋丁香只能安慰方氏,道:「娘,都说福祸相依,这祸事咱都摊上了,说不定以後有後福呢!您也说了,那周家小子是个好的,只不过因为是养子,所以受到了苛待。不过,我却不这麽想,若是他真的撑得起来,完全可以脱离周家,只要是他能做到这一点,我嫁给他也是无妨的。」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毕竟周家把他养这麽大,闹起来,十里八乡的还不戳死他脊梁骨啊!」方氏连忙摆手。

宋丁香捂着嘴轻笑一声,道:「娘,如果周家小哥真的跟周家分了,您会看不起他吗?」

方氏一愣,她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道:「你说那周家怎麽发家的?还不是因为抱了这麽个孩子回来?要不,他家能盖大瓦房?能供他家两男娃儿读书?估计周家小子来的时候是带了大笔银子的,其实一开始也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後来不知道怎麽的就……」

「我看後来是发现周家小哥的亲人不来找,或者是打听不到了,他们家就觉得白养这麽个孩子不划算。」宋丁香觉得就是这麽个理,否则周家不至於苛待周铁柱这麽厉害。

方氏跟着点点头,道:「我们也这麽寻思来着,但这种话不好说。不过如果那孩子真能狠下心来跟周家分了,也不是不能考虑这婚事。就是他以後还要去打仗,你如今岁数又小,万一他没回来或者……岂不是……」

方氏想到这里,又开始发愁。

宋丁香道:「如今已经这样,也不差那一点儿半点儿,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周家小哥儿值得投资……嗯,值得考虑,如果他去打仗,几年後回来说不定还能多带些银子,到那时岁数也不是很大,以後的日子可长着。再说,我现在才十四岁,耽误个四、五年的也不怕啥。」

方氏琢磨了一会儿,然後诧异的看向宋丁香,「二妮儿,你最近有点儿不一样,怎麽说的话一套一套的,以前你可不是这麽说话的……」

以前的宋丁香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想得有多远?可是现在的宋丁香活了那麽多年,什麽没听过没见过?像这种小阵仗,还真难不倒她。

「娘,我这是看开了。」宋丁香瞋了方氏一眼,抬手搂着方氏的胳膊撒娇,「我也想开了,干麽去计较那些不痛不痒的破事呢?自己过得好,自己家人过得好比什麽都重要。」

方氏原本就是大剌剌的人,见闺女开始撒娇,便什麽想法都没了。

她抬手摸了摸宋丁香的头,道:「你自己想开就好,当初跟徐家订亲的时候就说了,要等到你十六岁再过门儿,到你十六岁不过一两年的时间,现在却……估计那家也不是什麽好人家,白白读了圣贤书。」

方氏和宋志远有五个孩子,宋丁香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姊姊,下面有两个弟弟。哥哥宋钧山现在跟着宋志远收猪杀猪,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嫂子虽然长得一般还有点儿黑,但是个勤快的人。两人孩子都三岁了,平日里在太爷太奶那边。姊姊宋玉兰嫁到不远的隔壁村,平日里想要回来抬脚就到。

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不过宋家家教不错,这两个孩子如今也早早开始学着干活儿,每天打猪草捡柴,帮着喂猪喂鸡,或者跟着太爷学几个字,算是聪明伶俐。

他们这一大家子虽然住在一起,但因为分家也都申请到了新的住宅地,宋志远就把自己住的地方改了改,盖了两间结实的土砖房,盖了一个大猪圈养了十多头猪。这样一大家子人平日里除了自己的活计、地里的活计外,就是围着这十多头猪打转。毕竟这可都是钱,养好了,按照市价卖给宋志远,到手的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平日宋志远跟着自己哥哥轮流住在那边看着猪,孩子们也都知道打猪草煮猪食,一个个勤快的不行,村里人提起宋老四家,个个都佩服得很。

宋丁香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关爱,总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哪怕被方氏絮叨上一整天她都觉得十分满足。如今依偎在方氏怀中,她觉得自己幸福的都没边儿了。

方氏搂着自己闺女暖心了一会儿,又开始念叨,「瞧你平日里看着稳稳当当的,怎麽就掉进河里呢?」

宋丁香叹了口气,她直起身子看向方氏,道:「娘,不是我自己掉河里的,是……有人推了我。」

第二章 摆脱嗜血周家

有人推二妮儿!

方氏一听这句话就炸了,「谁?谁推你?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敢推你?」

「娘,娘!」宋丁香连忙按住差点儿窜出去的方氏,道:「您别着急,这件事没当场逮着,谁会承认?但是我觉得这些事太多巧合了。娘,不信您就等着瞧,我觉得年前就会知道是谁了。」

方氏虽然爱絮叨脾气火爆,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她略微想了想,就道:「跟徐秀才有关?」

宋丁香笑了笑,道:「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儿,好歹能看清徐家那一家子是怎麽样的人,否则我真的嫁过去,还不是受罪?」

方氏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当初你爷爷瞅着徐家那小子人老实又会读书,才给你俩说定亲事,这两年也没少帮衬他们家,谁知道……真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你爷爷这几天也不好受,等你病好了,可得过去看看好好跟你爷爷奶奶亲香亲香。这几天你发烧,我也没敢让两老过来看你。」

「知道了,娘。总之这件事您就看着吧,咱现在这是脱离虎口,是好事儿。」宋丁香觉得喉咙有些乾,又喝了些水,才细声细气道:「若是周家小子是个能成事儿的,真能脱离周家,我嫁给他也不错,没有什麽乱七八糟的公婆闹心,等他去了兵营,我还不是就在家里待着?」

方氏噗的一声笑出来,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想得美,都嫁出去了还想赖在家里?不过你说的也是,就看姓周的小子能不能成事儿了。反正你今年才十四,就算不嫁他也不用着急,再过两年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她就不信,自家闺女养得这麽好,哪嫁不到好人家?

过了几天,宋丁香的病终於好利索了,她把自己收拾乾净,第一次出了门,仔细的端详这个院子。

北方人的院子都圈得很大,前院儿养鸡种菜,後院养猪种菜,总之地方都不会浪费。

这一大家子虽说已经分了家,但是仍旧全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所以院子里起了不少房子。

前院儿迎面是三间正屋,中间那间是堂屋,堂屋前面放了一张虽然旧但是擦得很乾净的八仙桌。八仙桌後面用秸秆编的帘子挡住了视线,从两边绕过去就是两口大锅灶,冬天用来烧炕取暖和做饭用的。

东屋和西屋都盖得宽敞,垒了特别大的火炕,西屋火炕中间垒了一堵薄墙,把屋子一分为二,这样也是为了能多睡几个人。东屋如今就爷爷奶奶住,小叔叔平日住在西屋,不过最近他在上学堂,很少回来。

除了正屋三间房,还有三间西厢房三间东厢房,格局跟正屋差不多。宋丁香他们一家子就住西厢房,方氏与宋志远住在北边大屋里,宋丁香住在南边靠里的那间,靠外的这间给两个弟弟住。东厢房是她哥一家子住的。

後院也盖了跟前院一样格局的房子,正屋是给宋兴义大儿子宋志成夫妻住的,东厢房是宋志成大儿子和儿媳妇一家子住,西厢房是宋志成二儿子一家子住的,住的倒是十分宽敞。

宋丁香抿了抿头发,抬脚进了前院正屋。

因为天气还没大冷,农村人仍旧都得干活,没有到闲着在家里过冬的时候。

不过因为最近天气变冷了,猪肉能放,不少人家开始买猪肉,宋志远因为这事也开始忙碌起来,带着大儿子四处收猪,或者帮人杀猪。收来的猪带到村边儿一个茅草房里,那里是专门买卖猪肉的地方。

方氏带着儿媳妇和七嫂以及七嫂家大儿媳妇就在这里收拾那些猪肉猪下水,有人买肉,方氏就亲自上去剁肉收钱,一大早出门到挺晚才回来,是个很累的辛苦活,不过赚的也相对多一些。

行七的宋志成,其二儿媳妇缝补手艺好,基本上就留在家里照顾两个老人和几个小孩子,除了给一大家子缝缝补补,也要兼顾着做饭送饭的差事,并不清闲。至於他们家的二儿子宋钧水,则带着几个能干活的弟弟妹妹去周边山上砍柴捡柴火。

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想要舒服的过冬,除了土炕,就得要足够的柴火才行,否则真的可能把人冻得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里已经进入深秋季节,屋门口都挂起了厚厚的棉帘子。

宋丁香进了屋就喊道:「爷爷奶奶,我进来了。」

「二妮儿?快进来。」屋里老太太听见自己孙女的声音,连忙招呼。

宋丁香撩了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去。

「快来奶奶身边坐。」宋李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奶奶看看咱们家二妮儿,这些日子可受了大罪了。」

「姊。」七伯家的大闺女三妮儿宋紫堇从宋李氏身边探出头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三妮儿,嫂子。」宋丁香脱了鞋坐到炕上,炕褥子都卷了起来,靠里的一半是七伯二儿子宋钧水妻子金巧儿占了絮棉花做冬天的冬衣,靠外的那一半则放了个大簸箩,里面装的都是晒乾了的玉米,宋李氏正带着这群孩子搓玉米粒儿。

炕里面的一角铺着褥子,睡着几个小娃娃。

宋丁香拿起一根玉米也搓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问道:「奶奶,我爷呢?」

「你爷去你家那院子看猪了,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一入冬就要过年,他去选一头猪单独圈起来留着咱们自家吃,另外的就让你爹都杀了卖钱去。」宋李氏丢下手里的玉米棒子,慈爱的摸了摸宋丁香的脖子,「二妮儿啊,脖子还疼不?」

宋丁香笑道:「不疼了。」

宋李氏这才松了口气,嗔道:「你个傻妮子,就为了那麽个白眼狼去上吊,你对得起你爷爷奶奶、你爹你娘吗?」

「奶奶……」宋丁香赶紧使出撒娇大法,「我那时候气昏了头,一时没想开,现在我想开了,他徐家也没啥好的。」

「可不是,没啥好的!不就是会读书,你小叔叔也会读书,回头也考个秀才。」宋李氏道:「你爷这些日子都没睡好,也不敢去看你,总觉得是他这个老东西把你给坑了,昨天听说你退烧了,那张老脸才好看点。」

宋丁香笑嘻嘻道:「那我可得让爷爷给我炖个猪蹄儿吃。」

「我也要吃!」宋紫堇连忙道。

「少不了你的。」宋李氏一手一个把这两个大闺女都揽在怀里,开心的摸了又摸,「咱们家的闺女个顶个的好,谁家不是抢着要?他徐家不长眼,以後说不定就找个母老虎。」

几个姑娘噗嗤的笑了出来。

金巧儿笑道:「奶奶说得对,二妮儿这样的他家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娶个天仙?就徐秀才那模样,我真的是十个眼睛都看不上。」

「咳咳咳!」门口突地传来咳嗽声。

金巧儿对着宋李氏和两姊妹一挑眉,忍着笑低头继续絮棉花。

门帘子撩开了,露出宋兴义的脸。老爷子手里拎着个烟袋锅子,黧黑的脸上被岁月雕刻出深刻的皱纹,乍一看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子。只是他一看见宋丁香,脸上立刻浮出笑意,「二妮儿过来啦?」

宋李氏道:「二妮儿说了,爷爷欺负她,得给她炖猪蹄儿吃才成。」

几个姑娘都看着老爷子嘻嘻的笑。

宋兴义哼了声,想沉下脸,但自己也没憋住笑了起来,道:「吃吃吃,不就是炖猪蹄子吗?我早就跟老二说了,留几个蹄子、几个肘子,再拿点儿大骨头下水什麽的回来,爷爷给你们炖上一大锅,管够的。」

因为家里做杀猪生意,肉倒是不缺,宋兴义又拥有一手炖肉的好手艺,就连两个儿媳妇跟孙媳妇儿都自叹弗如。

宋兴义坐在炕沿儿上,一手摸着烟袋锅子。他有烟瘾,但是不严重,尤其是屋里睡着孩子还有姑娘的情况下,基本上他是不抽烟的,就是习惯摸着,彷佛这样就能过瘾。

他道:「当初给你说徐家,也是因为觉得他们家不容易,辛苦,那徐强看上去也是个勤奋的,又中了举,虽然长得一般,咱们二妮儿配他们家绰绰有余,哪想到,唉,怪爷爷瞎了眼。」

徐家虽然出了个举人,但家里为了供徐强读书已经入不敷出。即使徐强能领个廪米,可那一点儿米也不够一大家子的嚼用,基本上都换成粗粮。而且他现在还在读书,想继续往上考。

当初宋兴义就是觉得大不了家里贴点儿钱,供他读书,只要是能对自家孙女好就成。谁知道如今竟然出了这麽个事,还把宋丁香给耽误了。

宋丁香笑道:「爷爷可别这麽说,幸亏徐家露出真面目,否则我嫁过去还不是得受罪?那一家子人啊……我瞅着还不如周家。」

宋兴义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周家那小子其实还不错,只是那一家子……不行不行,咱们家闺女可不是嫁过去给人当牛做马的,到时候周家小子去了兵营,你上面又是婆婆又是嫂子还有老太太老头子,定折腾死你,不行!这事不行!」

宋丁香抿着唇笑道:「爷爷,我还小呢,耽误得起这两年。」

宋兴义这才缓和了面容,道:「谁说不是,你才十四岁,过了年才十五,再耽搁两年也不怕。」

几个人正闲聊着,七伯娘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进屋就道:「丁香,爹,娘……那个周家闹起来了,周家养的那个铁柱说要跟周家分家,十一家的忙得丢不开手,让我过来说一声。」说完,又看了一眼宋丁香。

宋丁香眨眨眼,笑道:「七伯娘快坐下歇会儿,他周家闹他的,跟我们有什麽关系。」

张氏愣了一下,顿时笑道:「欸,我也是这麽说的,但是你娘非要我来跟你说一声。」说完,又对着宋丁香眨眨眼,道:「其实那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只要没有那一家子拖累,以後兴许真的能把日子过起来呢。」

「七伯娘!」宋丁香瞋了她一眼,道:「这话咱们就在屋里说说,千万别往外说,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家折腾这事儿呢。」

她原以为周铁柱那没什麽音讯,大概没下文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发作起来。

周家因为周铁柱要分家这件事折腾了好几天。

周铁柱似乎铁了心要分家,甚至扬言要去报官,让当官的查查自己究竟是被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有人骂他,即便周家没有生恩,但好歹也有养恩,他不该做得这麽绝。

周铁柱指着那青砖大瓦房道:「难道我还给周家的恩还不够大吗?」

当看着那宽敞的大瓦房时,许多人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最後,周家还是把周铁柱分了出去,又给了十两银子和五亩地。他们不敢不给,因为报官这件事对一般村人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没有人愿意和官老爷打交道,哪怕是个小小的衙役,一旦发作起来,也会让他们脱一层皮。

周铁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村长拨给他一处没人住的破房子,好歹能挡风遮雨。

周老三偷偷摸摸的塞给他一个布包,布包里是块玉佩。

「这是你从小戴在身上的,当初说要当我没让……你也别记恨我们,你娘……你婶子那个人就是太掐尖要强。」周老三这个人其实不坏,只是太胆小。他婆娘是个厉害人物,刚嫁过来生了个儿子就敢跟婆婆顶撞,跟妯娌之间锱铢必较。後来周老三把周铁柱抱回家,她还跟周老三大吵一架,不过看在随周铁柱带来的那些银子的分上才忍了。

当初拿了这笔银子,让周老三扬眉吐气起来,原本他精养着周铁柱,心想着好好养着这孩子,到时他亲人回来,又能拿一笔好处。不料,一直养了好几年都没啥动静,他还去当初被托孤的那个村子看过,却没有人知道托孤的那个人。

等他回来,把这件事跟媳妇儿一说,周铁柱的生活就从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少爷顿时变成了小乞丐,得每天辛苦干活,换取一口饭吃。

人性就是这麽残忍凉薄。

周铁柱接过玉佩揣进怀里,收拾了一个本来就不大的包袱,扛着自己的破铺盖,离开了周家。

他之前带来的小衣服早就被周家其他小孩穿烂了,再说过了这麽多年,早就都扔了,找也找不回来。

那栋破土房的原主人,因为发达了就搬去县城,这房子因为多年没人住,破败得不成样子。有几个和周铁柱玩得还不错的大小夥子都赶来帮忙,修补一下屋顶,整理土炕。这天气越来越冷,总不能让人冻死在这屋里。

村子里不少人见状都不禁唏嘘,觉得如果周铁柱早些分家,也不至於被送去兵营,那是什麽地方?那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进去了九死一生,哪怕活下来,说不定缺胳膊少腿儿,往後的日子也是艰难。

村子里的人家稍微有点儿钱的,哪怕砸锅卖铁,也不愿意让自家亲人去兵营,去的都是穷得实在拿不出一点儿银子的人。

只能说周家这件事做得太绝,伤了周铁柱的心。

周铁柱被分出来之後,宋志远去看望过一次,还送了一口铁锅。这年头铁这东西可是很值钱的,很多穷苦人家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口铁锅了。有了铁锅,才能烧热水,做一口热饭吃,冬天烧炕,如果没有铁锅也不好烧,还浪费柴火。

周铁柱拿的十两银子放着没动,周家又给了几十斤的粮食,因为这粮食,周老三媳妇儿还站着门口破口大骂了好几天。这几十斤粮食对於一个年轻小夥子来说根本吃不了多久,所以他还是每天上山挖个陷阱套个野鸡兔子什麽的,然後拿去镇上换些铜钱,买些肉啊菜啊之类的回来,竟然吃的比在周家时还要好上一些。

毕竟在周家的时候,他套的东西卖的钱,是要上交给周老三媳妇儿的。

当别人以为周铁柱就要这麽住到过完年去兵营的时候,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老四家的二妮儿宋丁香再次议亲,要嫁给周铁柱。

不过这个消息只让所有人惊了一下,很快就释怀了。也是,宋丁香虽然是个好姑娘,但因为落水被周铁柱救起,因此被徐秀才退了婚,毕竟大姑娘的名声就是命,她如果不嫁给周铁柱,以後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这消息一出,还是有人嫉妒起周铁柱来。

宋老四家是什麽人家?虽然住的是土砖房,可是人家的土砖房盖得敞亮,墙又厚,窗户开的又大,住得就是舒心。再看看宋丁香她爹做的营生,一年到头都不缺肉吃。宋丁香在家里又是个受宠的,老丈人能让自己闺女吃亏受罪吗?平时不还得补贴女婿。

不过周铁柱命不太好,刚娶了娇滴滴的美娇娘,睡不上几天热呼呼的被窝,就得去兵营了。以後能回来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回来,好端端的姑娘成了寡妇,这不是糟蹋人吗?

宋兴义一开始也不同意这件婚事,还是宋丁香把人给劝了。

「我觉得周家小子倒是个仁义的人,」宋丁香笑咪咪的依偎在宋兴义身边,看着爷爷愁苦的脸,柔声道:「若是他从咱们家出去就发作,周家一准得来咱们家闹腾。可是他没有,他那些日子一直往镇上去,去了好一段时间回来,找了个由头突然发作,别人只会觉得是镇上有人给他出了主意。而且分家之後他也没有立即来咱们家提亲,而是又拖了这麽长时间才开了这个口,这孩子是个有脑子的。」

宋兴义冷哼了声,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道:「你才多大?跟人家一口一个这孩子,我看就是平时把你惯坏了。再说,他有什麽好?你一嫁过去没几天他就得去兵营,以後好几年见不到面,有啥好的?」

宋丁香捂着额头一脸委屈,道:「难道我嫁过去,爷爷就不认我了吗?等他走了,我就回来住,天天凑在爷爷跟前吃好料。」

「你看你,无法无天!」宋兴义被她气笑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其实若是早点儿分家,哪怕咱们家拿钱免了他的兵役都成。只是现在,他已上了名册,拿钱也不管用了。」

「爷爷,我觉得周铁柱会有作为,瞧他有脑子、有想法,说不定能在兵营里混出个头,到时候好歹也是个军爷,每个月有不少银子,有谁敢欺负我不成?」宋丁香笑道,「再说,就算嫁过去了,这些日子咱们家不准他碰我,他还能来强的不成?我才十四岁,不想这麽早就生孩子。隔壁村那什麽花儿来着,就被她爹娘早早的嫁出去生孩子,结果……」

「哎哟你快闭嘴,你爷我听不得这个!」宋兴义真的要被他这个孙女儿气死了,「你看看你,才十四岁,张嘴闭嘴生孩子,哎哟,也就是在咱们家,要是换作别人家,还不得羞死你啊!」

宋丁香笑嘻嘻道:「还不是因为爷爷疼我。」

宋李氏这会儿撩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话,笑道:「要不是仗着我跟你爷爷疼你,早打哭你了。你看看你这个脾气,怎麽就这麽烈性,非要嫁他不可……算了算了,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周正踏实的,只希望他能早点儿平安的回来,唉!」

第三章 打虎攒钱备聘礼

因为周铁柱年後就要去兵营,所以紧赶慢赶在年前找了个最好的日子,将亲事定了下来。

不过宋家舍不得自己的闺女住那破土房,於是把宋志远用来养猪的那两间房子收拾出来作为周铁柱暂住的地方。虽然是两间土房,可是因为盖得好、收拾得乾净,也是很不错的。

到时候前院拉个棚子就能请宾客来吃饭,而且跟宋家就隔着一条路,宋丁香想回家,出门就是自家後院,方便得很。

周铁柱没啥抱怨,他把十两全拿出来作为聘礼,又去山上待了好几天,宋志远都急红眼了他才回来,没想到竟然猎了一头大老虎!

这可把宋志远惊坏了,也把村里人都惊坏了。

这山上有老虎家家户户都知道,可是老虎基本上都在深山里,除了特别冷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才会下山祸害。周铁柱这一走好几天,估计就是为了猎老虎。

宋丁香也很担心他,只是这个时候不好出面说什麽,她让方氏和宋志远去查看周铁柱,确定人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只大老虎相当完整,只肚子上被豁开了一条口子,应该是致命的伤口。

周铁柱用藤条拴了老虎,拖了一天一宿才把老虎从山上拖下来,累得他脸色发青。待吃完方氏给他做的一大碗热汤面,便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才知道自己睡在宋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宋志远看着这个傻小子只想笑,心想:要不是家里婆娘媳妇儿心善,老子早想把你扛去你自己那栋破屋里。还没成亲就先在老丈人家睡一宿,这传出去能听吗?

那只老虎最後被镇上一家富户买了下来。

那富户听说这老虎是周铁柱打的,顿时对看上去瘦了吧唧的周铁柱刮目相看,再听说他过年後要去兵营,便笑道:「看着你就是个有福气的,赶巧儿,我那大侄子就在兵营里,还是个官儿,好歹也是个缘分,瞅着你也有点儿身手,回头我跟我大侄子说一声,将你带在身边还能多学点儿东西,总好过那些每次都被赶在前面拚杀的大头兵强。」

宋志远一听,简直高兴坏了,连忙踢了周铁柱一脚,说:「还不赶紧谢谢王老爷。」

「谢谢王老爷。」周铁柱眼里满是感激。

那富户哈哈一笑,派人把老虎抬走,又结算了银子。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随意做的一件事,竟然结了个很大的善缘。

周铁柱把卖老虎的一百多两银子全给了宋志远,拜托他等开春自己走了之後用这笔钱盖个好点儿的院子,再多买两亩地。

「等我去了兵营,这几年怕是难得回来一趟。叔叔愿意把丁香嫁给我,我总不能让她吃苦受罪。」爷儿俩坐在牛车的车辕上,周铁柱看着宋志远赶车,手里还捏着一支包银刻花开富贵图样的簪子,那是要送给宋丁香的。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宋志远一边赶车一边道:「你走了她就住家里,谁还能委屈了她?你在外面,要处处小心在意,别受了伤,完好的回来最是重要。」

周铁柱闷闷的嗯了声,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宋志远同样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半晌只能听见车轮的声音。

宋志远觉得自己是长辈,总该打破这种过分安静的尴尬,又道:「聘礼的事儿交给你王大娘帮忙操持,她是村长媳妇儿,又是半个媒婆,绝对弄得妥妥善善,你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周铁柱搓了搓手,把手上混着血腥的泥巴搓了下去,然後又不知道要说什麽了。

宋志远左右的看了看,见路上也没别人,於是压低声音跟周铁柱道:「我家闺女岁数还小,才十四岁,就算你们成亲了也不能……不能那啥,知道吧。她身子骨还没长成,生孩子太危险了。你如今也不过十七岁,等个两三年回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不着急孩子的事儿,晓得吗?」

周铁柱黧黑的脸蓦地涨红了,他磕磕巴巴的道:「晓、晓得了,叔您放心,我不会……不会那啥的。」

宋志远哼了声,又道:「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咱们爷俩把话说白了,我就是怕你万一犯浑回不来,我闺女再拉拔个孩子,以後日子可就艰难了。这样吧,你多想想自个儿,也多替我闺女想想,叔晓得这样挺自私的,万一你出事儿没能给你留个一男半女,但是丁香也是叔从小宠着长大的……」

「叔,俺知道……」周铁柱窘迫得连俺字都冒出来。

宋志远哼笑起来,他斜眼看着死命低着头的周铁柱,道:「我闺女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丁香看着娇气,但是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周铁柱点头如捣蒜,道:「我懂,我娶了丁香也是我占了便宜,若是我回不来,那些东西就都留给丁香。」

「你这孩子,少说浑话!我家不图你那点儿破玩意儿,人好好的回来,以後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晓得吗?」宋志远沉了脸道。

「晓得了。」周铁柱挠了挠额头,总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牛车进了村子,就看见宋老三家门口人来人往,披红挂绿的,看上去极为热闹。

「哟,三伯家这是要办喜事儿?」宋志远有些纳闷,等牛车回了家,看见方氏一边在院子里拍打晾晒的棉被一边嘟囔着,忍不住问道:「孩子他娘,三伯家是有啥喜事啊?」

方氏一回头看见了周铁柱,笑咪咪道:「铁柱来了啊?去,去上房暖和暖和,你王大娘把聘礼都收拾好了,就撂在後面那院子里,回头你自己去看看。」

周铁柱嗯了声,从方氏手里拿过鸡毛掸子帮着拍棉被。

这是去年絮的棉被,今年还没重新整理,拍打松了盖着能舒服点儿。主要是最近实在太忙了,光靠金巧儿和宋李氏,实在是拆洗不过来这一大家子的棉被棉衣。

方氏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有趣。等宋志远第二遍问宋老三家的事,立刻沉下脸,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三伯家,哎哟……他家老二,你八哥家大闺女宋桃红,真是顶顶好样儿的。」

宋志远一脸懵了,他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草叶尘土,问道:「桃红?桃红怎麽样了?还有,你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了?铺子上不忙吗?」

方氏冷笑道:「桃红怎麽了?你还不知道吧,桃红要嫁人了,哎哟哟,你猜她要嫁的是谁?」

宋志远吃了一惊,道:「桃红要嫁人了?我怎麽不知道呢?」

「因为他们没脸说啊!」方氏瞪了一眼院子外面,声音又高了些许,「宋桃红嫁的可不是别人,是徐家的秀才。人家今天一大早去铺子里定了大半的猪肉,明天就要把桃红嫁到徐家。咱们今天铺子就杀了一头猪又被定了大半,我可不没啥事儿。」

宋志远眉头拧得死紧,脸也有些涨红。

这件事简直是在羞辱他们家丁香,那姓徐的这才退婚两个月不到,现在就要娶丁香的堂姊桃红,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三伯家怎麽想的?」宋志远顿时觉得头疼。

方氏又冷笑一声,道:「谁知道怎麽想的?你们俩刚走,他们就上门请爹娘过去张罗,咱们爹装病没起身,娘说伺候爹去不了,让七哥去。七哥说今天柴火没砍,转身上山。七嫂也说伺候爹没空,还说让我去,我呸!」

宋老三这件事做得实在不地道,他家宋桃红比丁香大了两岁,因为长得确实漂亮,眼光高,可是家里有点儿穷,所以一直没说亲,高不成低不就的,谁知道这一转眼竟然嫁去徐家了。

宋桃红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听说那姓徐的小子还谋了个差事,边读书边挣银子,给的聘礼十足,可把宋老三家美坏了。而且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宋老三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却生出个桃红这种一肚子心眼的闺女。

方氏想起丁香跟她说当时是有人推她的那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想要说些什麽,宋丁香凑巧从上房出来,撩开门帘子道:「爹娘,外面冷,赶紧来屋里暖和暖和,那谁,你一起进来呗。」

方氏听见闺女开口,原本一肚子的气噗的一声全散了,忍笑道:「那谁是谁啊?」

宋丁香羞得转头就进屋了。

方氏对着宋志远打了个眼色,自己也笑咪咪的去了上房。

周铁柱面红耳赤的拍打棉被,拍没几下就被宋志远拽住了。

「走走,去屋里坐坐。洗洗脸洗洗手,一会儿该吃饭了。」

今天做饭的是孩子的七伯娘张氏,厨房里已经飘香阵阵。

宋志远一进屋,就把怀里的那一包银子掏了出来放在炕桌上,道:「卖老虎的银子,铁柱说了这些银子都给丁香,等开春选个离咱们家近的地方盖个大院子,剩下的钱再买两亩地。」

「爹!」宋丁香羞坏了。

原本装病的宋兴义听了呵呵的笑,道:「老二你少挤对我孙女儿,去去去,那边坐着去。铁柱呢?」

「外头洗脸,一身的泥。」宋志远笑着走到门口边的长凳上坐下,撩开帘子往外道:「铁柱洗好没?嗨,别搓了,再搓也这麽黑,成了成了,进来吧。」

屋里闻言一阵大笑。

周铁柱窘迫极了,恭恭敬敬的进了屋,也没有了当初拿着兔子的执拗劲,低眉顺目的挨着宋志远坐下。

方氏从炕上拿了个包袱塞到周铁柱怀里,道:「给你做了两身新衣服,这两天可别上山了知道吗?好好待在家里。」

「嗯。」周铁柱抱着那包袱,包袱软软的,里面应该有一身新棉花做的棉衣。他捏着那棉衣,突然眼圈红了起来。

「开饭了!」张氏走了进来,看见周铁柱先哟了声,满脸的笑,「铁柱来了啊?好好,坐着,伯娘给你炖了肉吃。」然後又对宋志远道:「你哥不知道带着几个孩子跑去哪里了,还得麻烦你去找一圈。」

「成,我这就去。」宋志远笑着站起身,被宋老三家闹出来的怨气快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八哥宋志扬,宋志扬要当秀才的老丈人了,一张老实巴交黧黑的脸上满是笑容,还难得穿了一身崭新的棉袍子。

他看见宋志远,连忙打了个招呼,「十一啊,今天请娘家人吃饭,你可得来。」

宋志远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今天真没空,我爹还病着,我怎麽能去喜事儿上大吃大喝?晚上还得去收猪,忙得很。」

宋志扬嗨了声,道:「那成,我先去请村长。」

宋志远见他一点儿羞愧都没有,忍不住怒火一把将他拽住,问道:「八哥,你知道那姓徐的秀才刚给我家里的丁香退了婚吧?」

宋志扬的脸有些涨红,道:「知道……这不是赶巧儿吗?我家桃红岁数也大了,难得有这麽合适的亲事。」

他也知道这件事自家不太地道,但架不住桃红自己喜欢。而且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等女婿再高中谋个官,那可就是官夫人了。这天大的好姻缘,他怎麽可能往外推?

宋志远冷笑两声,道:「知道还来我家找人去吃饭?八哥你怎麽想的?我三伯三伯娘怎麽想的?」

宋志扬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嗫嚅道:「这、这不是欢喜坏了吗?十一啊,你别怪八哥,我家这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没有你家有钱。你家丁香不管低嫁高嫁,腰板都直。可是我家不成,我家穷……」

「行了行了。」宋志远懒得听他叽叽歪歪。穷还不是他们自己整的?当初他还想拉着三伯家几个哥哥学杀猪,好歹也能养家活口,谁知道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回来就吐。而且他们脑子也直,去做货郎又算不清楚钱,嘴又笨,除了土里刨食儿真干不成别的。

最重要的是,每年一过年走亲戚,他们一大家子就开始哭穷,令人烦到不行。

「今儿是真去不了,明天正日子我们家也去不了。回头让我七嫂给你家添个礼,我这边是真的忙,对不住,八哥。」宋志远拱拱手,一甩袖子就走人。

宋志扬不高兴的撇撇嘴,最终也没说什麽,垂着头往村长家去。

张氏知道要自己出面去添礼也没说什麽,跟方氏略一合计,凑了六个荷包,一对儿枕头套,一对包袱皮儿,又带着一篮子鸡蛋便过去了。

这样的礼,在村子里算是一份大礼,不是最亲近还有点儿钱的亲戚是绝对拿不出这麽多的。

只是宋老三看着这份礼时,摇着头叹了口气,道:「还是把人得罪了。」

宋老三媳妇儿高氏道:「那也没办法,要怪都怪丁香那孩子,怎麽就掉河里呢?还被那破落户人家的周铁柱捞起来,合该她和徐家没缘分,咱们家有这个缘分。等徐强当了官儿,他们家就算再有钱也只是个杀猪的。」

她说完,翻了翻送来的礼,然後把枕头套收了起来,道:「这个给棠花做嫁妆,剩下的给桃红陪送过去。」然後又掂了掂那一篮子鸡蛋,满意的往厨房去了。

宋老三家宋桃红要成亲,村里不少人是抱着凑热闹看笑话的心态去的。只是这热闹的另一方主角没有出现,让现场稍微有点儿平淡。

宋丁香的小夥伴们吃完喜宴,一转身就进了宋老四家。

「丁香,丁香在家吗?」农村孩子没有城里孩子那样娇养矜贵,也不讲究什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个女孩子站在大门口脆生生的喊着宋丁香,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

宋丁香从上房里钻出来,应了声,抬手招呼闺蜜进屋。现在只有上房白天还会烧炕,两个屋子都十分暖和。

「奶奶,三丫、巧杏和丹红来了。」宋丁香和宋李氏说了声。

宋李氏推了推炕桌上的花生瓜子,道:「跟她们去玩吧,到那边後屋,带着这些吃的,再冲个糖水。」

宋丁香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来月,基本上摸透了周围人的性格,行事没有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且开始享受当个小少女的幸福。

她所知的大部分八卦其实都是从这些小姊妹口中得知的,毕竟有的事家里大人不太会和孩子们说。而小姊妹之间就没有这麽多顾忌,互通有无,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八卦网。

「哎哟,丁香,你休养了这些日子,气色真是不错。」这几个小姑娘里面,巧杏的岁数最大,已经十六岁,她早就定了亲,但是因为男方祖父今年年中最热的时候走了,要守孝一年,婚事只能拖到明年。

虽然她才十六,却已经有大姑娘的架势,尤其是很会说话这一点儿特别招人喜欢。

姑娘们进了屋,先去东屋跟宋李氏打了个招呼,又夸了金巧儿手巧,才嘻嘻哈哈的跟在宋丁香身後去了斜对面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在阴面,但并不阴冷潮湿,墙上还开了个小窗户,用厚厚的麻纸糊着。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儿,能看见後院。宋家的几个孩子没出去捡柴火,正在後院玩。

「你家这炕烧得真暖和。」三丫踢掉脚上的鞋子,两三下爬到炕上,坐在炕头就不想起来了,「我家就烧我爷那个屋,炕上都是人,也没我待的地儿。」

三丫家住在村头,家里人极能生孩子,每次大人出去干活,就让家里的老爷子帮忙看娃,一看就是十来个。

「那你就在我家多待一会儿呗。」宋丁香放下炕桌,把花生瓜子放在炕上,又张罗着冲了一大壶热糖水给她们一人倒了一碗,「今天你们不是去我三爷爷家吃席吗?怎麽现在就散了?」

丹红笑着抓了一把瓜子嗑,道:「还没散呢!我们吃完也没啥事儿就先过来这边待着。巧杏姊,你上炕坐,干麽坐炕沿儿上?」

巧杏拍了拍裙子,笑道:「我不上去了,我娘说了让我好好学学规矩,得有个大姑娘的样子。」

宋丁香嘻嘻的笑道:「大姑娘的样子就是不上炕啊?谁家大姑娘不上炕?」说完,还对着巧杏眨了眨眼。

巧杏一愣,抬手就去拍宋丁香,嘴里嗔道:「看看你这张嘴,哎呀,气死我了!」

宋丁香哈哈笑着躲,道:「你明年才成亲,我下个月就成亲了,我娘也没说不让我上炕啊。」

丹红喀嚓喀嚓的已经嗑完一小把瓜子,她拍拍手上的渣渣,道:「那不一样啊,丁香你上面没公婆,以後自己想干麽就干麽。巧杏姊上面不但有公婆还有个祖母,闹哄哄一大家子。我娘说了,嫁出去的媳妇儿就是别人家的,以後就得守别人家的规矩,不能跟在自己家似的。」

宋丁香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算是她曾经生活过的现代,女性也还没有完全摆脱限制,更别说古代这个时候了。一个女人想要在这种世代活得精彩,只靠自己真的很难。

巧杏也跟着道:「是呢,我娘都夸丁香有福气,以後自己当家,没那麽多规矩。」

三丫突然道:「欸,丁香,你跟周铁柱拉过手没?」

顿时,三个人都感兴趣的看着宋丁香。

宋丁香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脸颊有些微红,急忙摆手道:「怎麽可能,平日里都很少见面。现在他住在後面那个院子里,吃饭也很少过来。」

三丫觉得无趣,又转向巧杏,「巧杏姊,你和大云哥牵过手没?」

巧杏也红了脸,抬手拍了三丫一下,道:「小丫头家家的问这些做什麽?赶紧让婶子给你找个人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丫今年才十四岁,还没相看人家。

几个丫头又嘻嘻哈哈的闹了一圈儿,宋丁香装作不经意的把话题转到宋老三家,「今天你们去我三爷爷家吃的啥?」

三丫开口回道:「酸菜炖猪肉,炖豆腐,炖白菜,炖马铃薯,大葱炒鸡蛋,我看了,做得好的就两桌,一桌给村长他们吃,一桌给媒人那边。也没有白面馒头,那饼子烙的还不如我娘呢。说明天还要请一席,不过就不让我们去了。」

这边成亲有个规矩,成亲前一天娘家人这边先请人吃上一顿,第二天等闺女出了门,娘家这边还要留帮忙的再吃一顿。菜色一般都看这户人家家底如何,一般也就买点儿猪肉大锅炖了,好歹能吃个肉味,好点儿的还会有炸丸子炸鱼之类的菜。

不过村里成亲也就这样,宋老三家的席面一般般,再加上邻居亲戚带一些吃得过去捧场,也算可以。

姑娘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坐席的事。

三丫嘴快,道:「我瞅着徐家来的人,长得也就那个样,说是他家大堂哥,哎哟我的娘哟,那张马脸,可吓死我了。还有他家叫什麽的婶子的,看着比十一叔都像杀猪的。」

宋丁香嗤嗤的笑,「那桃红呢?你们看见了没?她原本长得就好看,现在应该更好看了吧?」

三丫道:「好看是好看,穿了一身水红色棉裙子,就是瞅着胖了不少。」

巧杏咳嗽了声,道:「吃得好呗,要不能长胖?」说完对宋丁香挤了挤眼。

宋丁香瞬间明白了什麽意思,吃惊的张大嘴巴。

巧杏捂着嘴直笑,压低声音凑过去道:「我娘说,看着最起码得有三个月了。」

丹红耳朵尖,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啥啊三个月?」

巧杏道:「我是说,想跟丁香去茅厕,什麽三个月不三个月的,你听错了。」

说完,她拽着宋丁香下了炕,等宋丁香穿好鞋子,便把人拽到了後院茅厕後头。

「真的假的?」宋丁香这一口大气才喘了上来。

「我娘眼睛可利了。」巧杏娘有一手接生的绝活,在这几个村子里都相当有名气。「我娘还说,怪不得你那天落了水,徐家就急着退婚,看来,那姓徐的秀才也不过如此,白白读了圣贤书,却不好好做个人。丁香你也别自己堵着心,我瞅着周铁柱人不错,真的!虽然以後去兵营,可是没准儿就能混出头来呢是吧?」

宋丁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巧杏又道:「以後你有福气的日子长着呢,上没公婆下没小叔子小姑子啥的,他一去兵营,你就可以回自个儿家里住,就跟没嫁出去一样,多舒服啊!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宋丁香回过神来,笑道:「瞧你说的,怎麽,大云哥不好?」

巧杏道:「好是好,但是他们家人太多了。我娘说,到时候跟他们家商量一下,给我和大云再盖两间房出来,要不哪里住得了啊。」说完,她自己也有些犯愁。

古代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一个个的拚着生娃,也不管养不养得起,到时候一大家子人全挤在一起住,一张炕上能睡祖孙三代人,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丁香安慰了巧杏一下,两人又手挽着手回到屋里。

几个小姑娘又嘻嘻哈哈了一顿,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跟宋丁香道别。

第四章 周老三媳妇儿的怀疑

送走巧杏她们後,宋丁香有些恍惚。

她之前只觉得桃红这件事做得不地道,徐家也不地道,却没想到原来其中还有这麽一出。

算算日子,看来自己当初落水就是因为桃红没法子再等下去了,才会在周铁柱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想了这麽一步棋。

徐家也应该知道桃红的事,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前来退婚。

只是纸包不住火,桃红大着肚子嫁去徐家,不足月就把孩子生下来,到时要被人怎麽指指点点呢。若这件事是在思想开放的现代,估计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但在现在可就……

桃红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到了晚上,方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坐在炕上对着丈夫连连冷笑,道:「真是个火坑,三伯家教出来的好孩子,你八哥的好闺女。啧啧啧,怪不得这麽不顾规矩,原来还有这麽一出戏呢。」

宋志远觉得丢脸极了,只能埋着头听方氏数落。

方氏也是气狠了,破口大骂道:「平时看桃红那小姑娘嘴甜会说话,谁知道竟然是这麽个不检点的。到时,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宋家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你三伯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假的不知道?连你八哥也不知道?我不信,他闺女肚子都大了,他能装作没看见?」

宋志远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上哪儿晓得去?谁知道那孩子不声不响的就……唉!」

「幸亏咱们丁香没嫁进徐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东西,这头还定着亲呢,那头就坏了别的闺女的身子,还是个举人,我呸!说出来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宋志远,我跟你说,等丁香成亲的时候你可别请你三伯那一家子,我怕我到时候会忍不住拆穿一切。」方氏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手里的针线簸箩扣到那一家子脸上。

宋志远只觉得为难,好歹是他三伯,又不是旁人,怎麽能说不请就不请?

方氏想了想估计也想明白了,又道:「算了,请吧请吧,不请又说咱们家人小心眼。反正你以後离你三伯家那群人远着点,别沾惹一身骚,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晓得。」宋志远闷闷的应了声,不禁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桃红嫁到徐家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千万别再整出什麽么蛾子。以後毕竟是两个村子的人,互相也不怎麽走动,他就当没有这麽个侄女吧。

真的太丢人了!

宋丁香的婚事并没有因为宋桃红那件事就弄得低调,虽然周铁柱没有什麽亲人,但村子里张罗了一群小夥子给周铁柱撑腰,倒是也办得热热闹闹。

主要是周铁柱给的聘礼实在是很足,十两银子的聘礼,里面还有一对大雁,甚至把那五亩地都算在里面,硬是凑了将近十抬。再加上宋丁香的嫁妆,加起来竟然有了二十多抬,绕着村子里转了两圈,最後才喜气洋洋的抬进那处临时让周铁柱住着的院子。

那院子原本就敞亮,前院一半都用来摆放紮了红绸带的扁担,另一半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瓜子花生,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趴在桌边把身上的兜都塞得满满的,然後嗷嗷的跑去看新娘子。

这边毕竟只有两间房,宋丁香蒙着红盖头坐在东屋的炕上,周围坐着一圈大娘婶子,还有她几个小姊妹。

外面那间堂屋则是周铁柱用来待客,等客人喝了茶水吃了喜糖,一抬腿就能进宋兴义家的後院。那後院也被布置了起来,到处紮了红花。因为天气冷,宴席不能摆在外面,所以那几间屋子都被徵用,里里外外坐满了人。

做饭的大师傅在院子里垒了灶台,因为宋志远原本就是杀猪的,家里不缺肉,这次更是豁出去,一头猪让大师傅自己发挥。不过这不是偏心宋丁香,主要是他觉得委屈了自家二妮儿。当初大妮儿成亲的时候坐席,家里请客也用了半头猪。

这次因为周铁柱家没人,宋志远找人商量了下,乾脆两天合并成一天,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

大妮儿宋玉兰带着夫家人也来了,里里外外的帮忙着。她男人是隔壁村的,也姓徐,只是跟徐秀才家出了五服,平日里也不怎麽走动。这次他也听说了徐家做的事不地道,再看看人家宋家这一院子的喜庆,只觉得自己娶对了人。

徐秀才退了丁香娶了宋老三家的桃红也不知道图什麽,图那张脸长得好看吗?问题是,在庄户人家而言,大夥看的都是女子能不能干活、能不能生,好看不好看都是虚的。再好看,在地里晒上个两天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次周家人来了几个,不过周老三家一个人都没来。毕竟分家时已经撕破脸,之後又被不少人戳了脊梁骨,要不是怕影响到他大儿子读书,估计连那十两和五亩地都不愿意吐出来,他们自然看不得周铁柱能过上好日子。

此时周老三媳妇儿靠在门口张望着那边的热闹,嘴里忍不住呸了一声,「什麽东西,一个短命鬼也值得这麽折腾。」

「快别说了,进屋吧。」周老三听了连忙上前关门。他心里虚得慌,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但无论如何还是自家孩子重要,以後周铁柱去了兵营打仗,说不定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面了,他也不想生事。

周老三媳妇儿冷笑一声,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进了院子,「好歹把他养这麽大,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一转眼就不认人。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掐死,还省得浪费这麽多年的粮食。」

「哎哟,孩儿他娘,你就少说两句,别被人听了去镇上找咱们儿子麻烦。」周老三头皮发麻。当初周铁柱闹着分家的时候,他们原本也不同意,周铁柱直接说要去书院找老大,让他们读书明事理的人来分辨是非。

这要是传出去,能数落周铁柱的有几个?还不得都骂他们周家是白眼狼。

「怕什麽事啊!」周老三媳妇儿瞪了他一眼,道:「我就觉得,那白眼狼被人挑拨了,要不,好端端的怎麽就要闹分家?是因为让他前去打仗?可是当时说的时候他也没闹腾啊。」

「谁挑拨这个?」周老三进了屋把鞋脱了上了炕,露出带着破洞的黑袜子,「谁挑拨他啊?犯不着。」

「怎麽就不能挑拨了?」周老三媳妇儿把他的脚丫子拨到一旁,肥胖的身子也扭上了炕,「当初他可是带了大笔银子,说不定有人贪图银子呢?你可要知道,他从咱们家咬出去了十两,还外加五亩地呢!」

「你可得小声点!」周老三连忙按住媳妇儿的嘴,左右看了看。他们当初把周铁柱抱回来的时候,因为有一大笔的银子,媳妇儿闹腾着分家,最终单独分了出来,随後就起了青砖房,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地里骂呢。这麽多年他跟兄弟基本上也没有什麽走动,花销除了地里的收益外,全是当年周铁柱带来的。

那个玉佩,周老三留了个心眼儿没让媳妇儿拿走,最後留给了周铁柱。其他的什麽金锁银锁镯子之类加上那一摞银票,可都被媳妇儿拿走了,花了这麽多年,基本上也没剩下多少。

所以当初周铁柱要分家,他们死咬着说没钱,最终也只能掏出十两来。

周老三媳妇儿其实是个会过日子的,不会过日子的,拿到大笔银子早就都败光了。她把这笔银子换了青砖房,还买了二十多亩地,剩下的还在镇上买了间店,每个月都能收到租子,如今日子过得也算是村里的头一份。

只是老大读书确实花钱,老二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只知道吃喝拿要,他们现在兜里的现银的确没剩多少。

周老三媳妇儿还在嘀咕,「你捂啥啊?这屋里除了咱俩还有别人吗?」

她两个儿子都在镇上,一个读书一个学手艺,大闺女早早嫁出去,小闺女去了姥姥家里还没回来,整个院子如今就剩下他们夫妻俩。

「我就寻思着,周铁柱闹腾的不对劲,你说是不是宋家捣鼓的?为了让他家二闺女好好的嫁出去,就算计小白眼狼……」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挺强的。

周老三眉头拧得死紧,道:「谁家也不能是宋四叔家,那老十一想给自己闺女找个靠谱的人家还需愁吗?丁香今年才十四,就算拖上两年也不怕。」

「那你说,她不怕,怎麽还嫁给周铁柱?」周老三媳妇儿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周老三道:「你没见铁柱那孩子,从山上打了只老虎下来,卖了一百多两银子呢。这要是去打仗没回来也就罢了,要是回来跟宋十一一起杀猪,估计也是一把好手。」

周老三媳妇儿一想起那只老虎,就觉得心疼。「我就说那崽子是白眼狼,明明能抓老虎,之前成天套个什麽兔子野鸡回来,活像咱们家都不给他吃饭呢。什麽东西,去打仗还想回来?这十里八村的,去打仗能回来的有几个?算了算了,我去看看整点儿啥吃的,哎哟,真是气死我了。」

周老三家怎麽着没人关心,今天可是周铁柱的好日子。

他这些日子也吃胖一些,脸蛋儿更加出色,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再加上穿了新衣,衬得脸儿都红嘟嘟的。

农村成亲没太多讲究什麽穿红挂绿的,基本上能穿一身新衣服就不错了。

新娘子宋丁香倒是穿了一身胭脂红的裙袄,这还是方氏用自己当年成亲的裙袄改的。这红色的衣服平日里也不好穿,基本上就成亲开头这三天才会穿,三天过後就换上平日里的衣服,所以那裙袄的颜色仍旧鲜艳。

不过石榴红的盖头则是周铁柱张罗买的,鲜艳的布料价格都比较贵,买回来交给宋丁香,上面绣了并蒂莲的花样,算是很不错的了。要知道,桃红成亲的时候都没有红盖头,就用一把小团扇遮了面,骑着小驴子就进了徐秀才家的门。

宋丁香没有骑驴,因为她家有牛车,好好的洗涮乾净铺上红垫子,盖着盖头绕了村子一圈,让不少的小娘子大姑娘看了都有些眼红。

席面做好了,就有人给宋丁香这边送了一桌。

宋丁香的盖头早就掀了,盘腿儿坐在炕上,和人闲聊。

她今天起了大早,方氏从娘家找了全福人给她净了脸梳了头,盖头一盖,此後就从自家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要是旁的人家怕是得大哭一场,可是方氏哭不出来,她高兴得很,不过,宋丁香被她大哥背出门的时候好歹假哭了两声,回过身时嘴都笑得合不拢。

怎麽能不高兴呢?闺女说是嫁出去,可是这跟入赘有啥区别?再过几个月,还不是得住回来。

至於周铁柱……

算了,那孩子就随缘吧。

闺女嫁出去,娘家人不太好过去,就都待在前院。不过席面一个不差的送了来,摆了满满的一炕桌,什麽四喜丸子、猪肉炖豆腐、烧血肠、烧猪肉都有,而且每张桌上还都有一条鱼!

俗话说,无鸡不成宴,无鱼不成席。这一桌席面既有鸡又有鱼,丰盛得不得了,每个来做客的人都吃得喜笑颜开。

因为都是自家人,方氏说话也放得开,她把自己嫁出去的大闺女招呼进来,问道:「你三爷爷家来人送的啥?」

宋玉兰回道:「送了一对包袱皮儿。」

方氏问:「还有呢?」

宋玉兰笑道:「哪里还有什麽?就一对包袱皮儿。他们家除了我八伯那一家子,其他人都来了,拉家带口的。三爷爷三奶奶倒是没来,不过我瞅着他家老闺女用衣服兜着什麽回去了两三趟。」

「啧!」方氏没再说话,抬眼瞅了瞅她的公婆。

宋李氏瞋了她一眼,道:「大喜的日子,我瞅你这个儿媳妇就是来给我夫妻俩上眼药儿来的,你三伯家就算啥也不送,你还能把人赶出去吗?」

方氏撇撇嘴道:「我可没这麽说,就是替二妮儿不值。」

宋李氏骂道:「你那点儿心眼,谁还看不见?今天要不是我拘着你,怕是你早就跑後面去瞅你三伯家送啥来吧?行了行了,咱们家虽然跟你三伯家离得近,可是平日里也没啥走动,你说你,看着挺精明的,其实傻得很。」

「娘……」被婆婆数落了,方氏也不好说什麽,只得夹了丸子吃。

宋李氏又道:「树大分叉,宋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话真是不错,如今既然都分开过,那就各过各的,又没有撕破脸,平日里见面三分情也就足够了。老头子,你想啥呢?」

宋兴义哼了声,道:「你老婆子就知道和稀泥,我三哥家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

方氏听了公公的话想笑。

宋李氏又道:「那还能怎样?那是你三哥,你能出去揍他一顿吗?行了行了,大鱼大肉也堵不上你们的嘴,吃饭!」

宋李氏是这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好婆婆,家里这两个儿媳妇,出去总是直夸自己婆婆有多好。她不但跟儿媳妇处得来,跟孙媳妇儿也处得来,甚至自己的小孙子孙女跟她的关系都特别的好,有事没事儿一定要跟奶奶一起,比跟自己每天忙得见不到人影的爹娘要亲得多。

方氏是个直性子,向来有话就说,从来不愿意跟人勾心斗角。这儿媳妇很让宋李氏满意,当初挑儿媳妇的时候,也是看上了方氏的这个性格,心里容得下事和人,不闹腾,更不会各种挑拨离间。

当然张氏也很好,只是张氏有些闷,不太爱说话。

方氏这会不过是当着自家人的面才抱怨两句,等出了这个门,就算心里不高兴,脸上也不会摆出来,顶多背过身去翻个白眼。

她心里虽然不满三伯那边,不过也不会跟宋李氏说的那样出去折腾。

宋丁香那边自然也得了信儿,只微微一笑。

她十分庆幸老天爷把她送进了这户人家,也替一时想不开的原主感到惋惜。

不过或许这是她的机缘,老天爷看她上辈子过得艰难,一生没有疼爱自己的人,而这偷来的一世,父母健在,兄弟姊妹齐全,爷爷奶奶慈爱,还有什麽比这更好的呢?

至於什麽三爷爷八伯父什麽的,不关她的事!

宋丁香吃饱喝足,又在小姊妹的陪伴下去了茅厕,回来重新换了件外衣。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听着不远处那院子里吆喝的差不多了,就在婶子大娘的催促下,她重新盖上红盖头。

盖头用的面料织得细密,一盖上,她就看不到眼前的东西,只能低头瞅着自己的双手,和手里的一个大荷包。荷包里装满了枣子花生,还有南方来的桂圆乾与莲子,荷包上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这是金巧儿的手艺。

闹哄哄的声音由远及近,房间里的炕桌已经撤下,小闺蜜们也偷笑着跑了出去。

有个身板壮实的大娘拦在门口吆喝着要让新郎官给红包,不给红包也可以,只要能说得动她,才能进洞房。

这可把闷声闷气的周铁柱折腾得够呛,不停的给大娘拱手行礼,笨拙的嘴巴半天才吐出一句行行好,把大夥逗得哈哈直笑。

宋丁香也忍不住笑了,心想,还真的是个小少年,才十七岁,这要是在现代,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孩子,只是如今却要成了一个家,担任起大人的责任。

不过再想想,自己这个身子也才十四岁而已,所以绝对不能让才十七岁的小少年不小心做出违法的事!

周铁柱终於进了屋,同手同脚,不知所措,黧黑的脸蛋涨成酱色,眼底一片湿润,若是让宋丁香看了,怕是会说一句「简直像被折腾了一顿的奶狗子,十足可怜」。

「掀盖头啊!」大夥开始起哄。

周铁柱哆嗦着手去撩红盖头,第一下硬是没撩开,如水的布料从他指间滑落,又引起一群人的哄笑。第二次总算掀开了,露出宋丁香有些尴尬又有些憋笑的脸。

她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染了胭脂的红唇也水润润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荷包,盯着比她更加无措的周铁柱。

周铁柱看着这张小脸,咽了口口水,突然转身把身後那些起哄的人都轰了出去。

门重重地关上,他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把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挠得乱糟糟的。

「你还小……我答应了咱们爹娘……」周铁柱支支吾吾的说。

大门不隔音,他的声音传了出去,外面噗噗的笑开了。

宋丁香用力捏了一把荷包,才不至於让自己也笑出来,她含羞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真的太老实也太懂事了。

周铁柱不理外面那些起哄的人,也不敢看炕上坐着的姑娘,他垂着头四下里瞅着,然後低着头用脚把满地的花生壳一点一点的拢成一堆,收去门口。

做完这些事,他又呆了,不知道该做什麽。

宋丁香做着深呼吸,微笑道:「那什麽……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外面应该烧了热水。」

「哦,对。」周铁柱撩起袖子闻了闻,上面都是酒臭味。他没怎麽喝酒,但架不住别人喝,酒水油脂蹭了他一身,狼狈的不行。

门一开,趴在门上偷听的哗啦啦栽进来一摞。

「去去去,都给我出去!」周铁柱怒了,一手拎起一个,全部丢了出去,并且把堂屋的人赶去院子,「都回去,听什麽听,有什麽好听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群人都笑疯了。

宋丁香暗自揉了揉额角,心想,这真是个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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