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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长琴《冲喜得良缘》(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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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6 22: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琴《冲喜得良缘》(卷二)

出版日期:2020年1月14日

内容简介

看她是冲喜新娘,丈夫没回来没靠山就扣她分例也就罢了,
现在硬要指控她跟丈夫的二哥有私情,可就太过分了!
看破了唐府舒适生活底下的恶意,萧如初决定逃离,
不过为了日後生活无虞,她打算先开家香料铺,
一手调香本领为她引来富家千金追捧,
连经由丈夫弟弟认识,经商一把罩的秦公子也主动提出要合夥,
她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自然得常常出门照料铺子,
谁知她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竟是去偷情,闯进铺子要抓奸……



第二十三章 分例被克扣

  萧如初回到侧殿的菩提树下时,玉缀两人果然已经急得团团转,围着那小沙弥一直询问。

  小沙弥一看萧如初回来了,立刻跟见到了救星似的,连忙道:「女施主回来了!」

  玉缀与玉露两人回身,果然见到萧如初过来,面上的焦急之色一扫而空,换上了欣喜,齐声道:「小姐!」

  萧如初对两人笑了笑,谢过了小沙弥。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一行三人便准备回府,下山要比上山轻松,途中玉露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寺庙的见闻,十分兴奋。

  萧如初皆是含笑听着,偶尔问上几句。

  待上了马车,玉露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又问道:「小姐今儿与秦公子一道去看了什麽?」

  玉缀嘲笑她道:「你还记得问小姐?一路上光听你在那儿说个没完了。」

  玉露嘻嘻一笑,又摇了摇萧如初的手臂,道:「小姐看到了什麽好玩的?」

  萧如初仔细回想了一下,唇边不由得带上些笑来,道:「好玩的倒是没见到,听到了一个小故事,说与你们听吧。」

  玉露拍手笑道:「好好,奴婢最爱听故事了,小姐快说。」

  萧如初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把秦流说的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从前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山上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中突然传出一阵笑声,惹得驾车的小厮很是好奇。

  车里三人笑做了一团,玉露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喘着气道:「奴婢还以为有什麽呢?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谁想的?」

  玉缀也笑她,「我倒是没几句便听出来了,就你还在不停地问小姐然後呢,怎麽这样笨?」

  玉露噘嘴道:「我如何知道?只以为小姐多说了几遍而已,小姐这故事哪儿听来的?」

  萧如初忍俊不禁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博你们一笑罢了。」

  三人在马车中说着话,但没多久,玉缀便收了声,朝玉露使了一个眼色,玉露住了嘴,这才发现萧如初不知何时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待回了唐府,已快到正午时候了,萧如初回了明清苑,因为病未全好就卯时起床,还又是爬山又是拜佛的,折腾了好半日,只觉身子有些困乏,便回了正房午睡一番,午膳就推迟了。

  玉缀伺候着她睡下之後,出了正房,原本在院门口说话的吹绿与疏桐两人见她出来,疏桐立刻招了招手,唤道:「玉缀姊姊,能否过来一下?」

  玉缀见了,走了过去,问道:「有什麽事情?」

  疏桐踌躇道:「今儿是初一,五月的头一天。」

  玉缀微微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道:「该去领例银了吧?」

  疏桐连忙道:「正是呢,从前都是李嬷嬷去领的,一共五两银子,拿回来便放在耳房中备用。」

  吹绿冷笑一声,「那老虔婆,只怕都装自个儿兜里了。」

  玉缀摆摆手道:「那倒不必管她了,人已经交给了正院,该如何处置,我们再插不了手了。」见吹绿闭了嘴,玉缀又道:「此事我知道了,每月除了例银,还有旁的事情吗?」

  疏桐回道:「除了例银,每季的第一个月第一日,库房那边都是有分派东西的,各个季节的布匹,还有茶叶这些物品,冬日分炭,夏日分冰,不过眼下还不热,等到了六月才有冰来。」

  玉缀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你提醒。」

  疏桐忙不迭道:「玉缀姊姊客气了,这是咱们应当做的。」

  玉缀笑道:「方才我们回府路过东市,见着有人在卖盐水嫩豌豆,小姐让我们买了些放在灶房呢,你们可以去吃一吃,待冷了便不好吃了。」

  疏桐两人道过谢,便都往灶房去了,玉缀又唤来玉露,让她伺候着萧如初,自己便往正院那边去了。

  玉缀到了正院,从侧门进去,便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人来人往,靠墙壁堆着一排酒瓮,几个小厮正在卖力往库房那边搬。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叮嘱道:「都当心点儿,倘若摔坏了,仔细你们的皮。」

  那几个小厮听见了,连忙放轻了手脚,但是酒瓮又太重,便有些承受不住,皆是弯腰驼背,好似一只虾米一般。

  玉缀上前对那妇人见礼,道:「阮管事好。」

  那人正是正院的管事娘子,见了玉缀,哼道:「原来是你,我还道你们明清苑今日不派人来了呢。」

  玉缀赔笑道:「今儿随三少夫人一早便去大悲寺拜佛上香了,来得确实晚了些,还请阮管事不要见怪。」

  阮管事想想确实有这麽回事,便道:「行吧,你随我来。」

  玉缀跟着她进了屋,里面正有几个丫鬟们在清点物资,她去了里间一趟,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阮管事看着册子念道:「五月一日,明清苑取,例银三两,水波绫两匹,素雪绢两匹,龙井一罐。」

  她念毕,便有小丫鬟捧了布匹过来,放在桌上,又添了一个小罐子,里头装的约莫就是龙井茶叶了。

  玉缀愣了一下才问道:「敢问管事,每月的例银不是五两吗?」

  阮管事眼皮子掀了一下,语气冷淡地道:「那是别的院儿。」

  玉缀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这有什麽不同?」

  阮管事爱理不理地道:「你摁个手印儿,拿走吧。」

  玉缀低头看了看那几匹布,品质看上去都是不大好的,手一摸,做工粗糙便算了,甚至有些地方还起了线头,两端边角都染了些许污垢,不知是哪一年压库房的布,这回扔给她们明清苑了。

  玉缀心中不免有些气,皱着眉道:「恐怕别的院儿分例也不是这样的吧?」

  闻言,阮管事笑了一声,并不搭理她,兀自指挥着那些丫鬟们,「手脚都麻利些,拖拖拉拉的做什麽?盘点东西,怕是天黑了都盘不完,没吃饭吗?」

  她催完,见玉缀仍旧站在那儿,便有些不耐地道:「你若是不拿,便让开些,别碍事儿。」

  就在这时,帘子又被掀开了,门外进来一个丫鬟,眉清目秀的,瓜子脸儿,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见到这个丫鬟,阮管事原本一脸的不耐立刻就缓和了,道:「紫乔姑娘来了,可是来领分例的?」

  那名叫紫乔的丫鬟应了一声,问道:「前儿就跟你说过了的,可备好了没有?院子里还有事儿,忙得脱不开身,我可是好不容易挤出了时间来一趟。」

  阮管事又翻了翻手上的册子,笑道:「早就备好了,怎麽又忙起来了?」

  紫乔笑了一声,无奈地道:「还不是少爷折腾的,非要给院儿改个名字,那些匠人们只说这个改不了,需得去重新订做匾额,做就做吧,实在是麻烦得很。」

  阮管事道:「原来的名儿不好吗?又改成什麽样的了?」

  紫乔掩唇笑道:「不知他哪来的奇思妙想,改成了『待月斋』,那是个院儿来着,又不是书斋,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听劝,今儿匾额都扛来了,一会子就换上去。」

  阮管事应和道:「这名儿也好听嘛,四少爷是个风雅人。」

  「这话咱们俩说说就算,叫他知道了,只怕又要得意了。」

  紫乔说着,又半掩着唇咯咯一阵笑,阮管事也赔着笑。

  玉缀心里讶异,想不到四少爷院子里的下人丫鬟们竟然这样随意议论主子。

  这时紫乔一转眼瞧见了桌上的那几匹布,哎哟一声,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地道:「阮管事,这些莫不就是给咱们备好的?」她说着,两根手指伸出来,捏起那匹素雪绢的边缘扯了扯,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道:「你这都搁库房压了几年了?」

  阮管事一看连忙道:「不是不是,紫乔姑娘弄错了,这些不是四少爷院儿的。」

  紫乔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我说呢,想来你也没那胆子敢扣下我们院儿的东西。」

  阮管事赔笑道:「哪能有这种事情?紫乔姑娘多心了。」

  紫乔笑容甜美,彷佛意有所指地道:「正是呢,咱们都是为主子做活儿的人,不该自己拿的,那是半点儿也不能动,阮管事想来也是清楚的。」

  阮管事不动声色地瞥了玉缀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乾巴巴地道:「是是,紫乔姑娘说得有道理。」她说着,连忙把册子摊开来,念道:「例银五两,素雪绢三匹,水波绫三匹,冰丝绸三匹,龙井一罐,姑娘给点点?」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只素白的手按在了册子上,然後往後一拖,那册子就被拖走了,她顿时大惊失色,对着玉缀叫道:「你做什麽!」

  玉缀不搭理她,把那册子翻开了一瞧,便对紫乔道:「她哄你呢,还有一匹织锦缎子,一罐保和香。」

  紫乔脸一沉,接过册子下意识看了眼。

  阮管事脸色大变,伸手欲从紫乔手中抢册子,紫乔手脚伶俐,往後一撤,挑起眉来,冷笑道:「我就说这个月的怎麽倒还不如前几个月了,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克扣四少爷院里的东西?怕不是从前的崔管事没给你做好榜样?」

  阮管事还要辩解道:「紫乔姑娘听她瞎说什麽?她如何认得册子上的字儿?」

  玉缀在一旁凉凉道:「咱们明清苑的丫鬟,各个都识字儿的,又或者不识字儿的那个人是你?」她说着,又从紫乔手里把册子取了过来,翻了几页,找到了明清苑,念道:「明清苑,五月一日,例银五两,水波绫三匹,素雪绢三匹,冰丝绸三匹,织锦缎一匹,龙井一罐。」

  玉缀快速念完,简直要被气笑了,「除了没有保和香以外,与四少爷院儿里的分例是一模一样的,你克扣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种陈年旧布都能拿出来,你这是瞧不上我们明清苑吗?」

  阮管事扑过来就要抢那册子,玉缀眼疾手快,把那册子又塞回给了紫乔,她扑了一个空,登时急得一头汗,怒道:「你们做什麽?还有没有规矩了!」

  紫乔讥嘲道:「规矩?我们不过是要拿五月的分例罢了,你倒说说,克扣我们院的东西是个什麽规矩?谁给你的胆子?」

  阮管事见硬的不行,连忙软下声来安抚道:「紫乔姑娘,你把册子先给我,许是我年纪大了眼睛花,看错了也未可知,待我重新看过,倘若有缺的漏的,定然一并补给你。」

  紫乔犹豫了一下,玉缀见她只字不提明清苑,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冷声道:「可千万别给她,给了她,她把册子一改,我们可没地儿说理去!」

  紫乔一听也觉是这个理,便道:「阮管事先忙你的,虽说我是个白丁,大字不识几个,却不偏听偏信,这位明清苑的小姊姊说了不算,但是咱们主子近来闲得慌,我拿回去请他帮忙瞧一瞧,倘若你没短缺四少爷的,我自然拿回来还你。」

  听了这话,阮管事顿时心急如焚,这要是给她拿回去还得了,四少爷那个性子,要知道是真短缺了,恐怕整个唐府都会被闹个鸡犬不宁。

  阮管事立刻软语求道:「别,紫乔姑娘,紫乔姑奶奶,你先把册子还来,咱们再慢慢说道。」

  玉缀冷笑一声,「这有什麽可说道的,克扣了就是克扣了,之前咱们跟你说人话你听不进,如今来硬手段了,你就没法子了?但凡换了别的院子,你敢这样做?不过是瞧着我们好欺负罢了,都是给主子做事儿的,你非要偷鸡摸狗,把东西往自己怀里放,不让我们好过,就别怪我们不给脸了。」

  紫乔这时道:「跟她罗嗦什麽,咱们先回,她不是要说道吗?待我们回去一趟,再来好好与她说道。」

  说罢,两人转身便走。

  阮管事看着只觉得脑门上出了一把汗,急红了眼,对着小丫头们喊道:「还站着做什麽,那是咱们正院的库房册子,能随便给她们带走吗?快抢回来啊!」

  屋子里的俱是些没经历过事情的小丫头,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迟疑地放下手中的东西。

  阮管事却是没有耐心等她们了,眼见着玉缀两人都出了门,立刻奔去院子里,叫道:「把她们俩给我拦住!」

  院里的小厮们正在搬酒瓮呢,听了这话,连忙放下酒瓮,要来抓玉缀两人。

  紫乔机灵得很,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手里的册子必然有问题,她有些兴奋地一脚踹飞了一个瓮,酒瓮咕噜噜冲着那几个小厮滚过去,吓得他们连忙伸手把酒瓮稳住,生怕打碎了,再一抬头,那两人早跑出了院子。


 第二十四章 有人赠花

  紫乔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拖着玉缀飞快地往庶子们所居院落的方向奔去,不时往後看看有没有人追出来,同时格格的笑着,宛若洒落了一串银铃。

  玉缀没料到这麽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丫头撒起疯来简直让人瞠目,比玉露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也只有混世魔王一般的四少爷院儿才能养出这种丫头了。

  两人跑了老远,眼见着明清苑就在前面了,紫乔这才停下来,喘着大气儿笑道:「这老货,前头好好与她说不听,偏仗着自己识得几个字儿欺负我们,回头我必定要跟少爷告状一声,不揭下她一层皮来,她怕是不知道我们院儿的厉害!」

  玉缀也是笑道:「可不是。」

  紫乔又笑着道:「原来你是明清苑的,方才我进屋便瞧见你了,还以为你是其他院子里的去正院串门呢,这才没有搭理你,还请姊姊不要往心里去。」

  玉缀自然连声道不会。

  紫乔拍手笑道:「既然这样,咱们可是一边儿的人了,从前四少爷便叮嘱我们,倘若碰见明清苑有事,要过来搭把手呢,若有咱们帮得上的忙,还请姊姊和三少夫人千万不要客气,否则叫少爷知道,又要说咱们躲懒了。」

  说着,两人便到了明清苑门口,紫乔亲亲热热地道:「姊姊先回去,这册子我带回院里去向少爷禀明,咱们这样被欺负,便是抛开脸面,也要叫她们正院的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说完,也不等玉缀多说什麽,紫乔就拿着东西走了。

  看紫乔的言行,就知道她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与她的外表全不符合,玉缀想起从前萧如初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觉得约莫便是这样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回了正房,就见萧如初正在翻找什麽东西。

  玉缀连忙道:「小姐在找什麽?」

  萧如初微微皱着眉,「今日在山上买的那个扇坠儿,你见着了吗?」

  「不见了吗?奴婢帮您找找。」

  两人遂又找了半天,但正房和东厢,各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着。

  萧如初无奈道:「罢了,实在不见了也没法子。」

  这时候,玉露哼着小调儿进院里来,手里抱着一捆什麽,见了萧如初,便笑道:「小姐您瞧。」

  萧如初走过去一看,她怀里抱着一捆艾草,香气扑鼻。

  玉缀道:「这是哪儿来的?」

  玉露嘻嘻笑着回答,「方才想起来咱们打络子的线没了,出府买了些,正巧见着有人在卖艾草,也买了点回来,都是新鲜的,你瞧瞧。」

  细长的叶子颜色苍翠,即便是在午後,也半点没有枯萎的样子,萧如初拨弄了一下,便挑了些不错的叶子摘下来,一边道:「剩下的便拿去熏屋子吧。」

  玉露脆生生地应了,把艾草拿去放,萧如初拿着手中的那一捧新鲜艾叶,面上若有所思。

  玉缀见了便道:「小姐拿这些有什麽用?」

  「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萧如初说着又回身进了东厢,把艾叶一一分开来,摊放在窗台上阴乾,见玉缀跟了进来,欲言又止,便道:「有什麽事要说?」

  玉缀想了,还是把今天在正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那册子叫四少爷院里的丫鬟拿回去了,」她说着,面有不安,「奴婢是不是给小姐惹麻烦了?」

  萧如初先是讶异,後来便明了她的意思,笑道:「你做的没有错,理在咱们这边,怎麽能算是惹麻烦?倘若你今天没有指出她们的错,忍气吞声地拿了那些东西回来,她们日後只会越发放肆了。」

  萧如初说着顿了顿,才语重心长地道:「虽然说与人为善,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守本分,知足常乐的,有许多人要的便是便宜占尽,别人过得不好,她们心里才舒坦,倘若别人过得好了,那些人就跟浑身长了刺儿似的难受。」

  似乎确实是这样……玉缀听罢,若有所思地点头应道:「奴婢明白了。」

  等到了晚间,萧如初正在东厢看书,却听外头闹哄哄的,忧心发生了什麽事情,便搁下书出门一看,正好见着玉露过来。

  玉露几步上前,赶紧向她道:「是四少爷那边来人了。」

  玉露话音才落,来人就已经被带过来了,领头的正是紫乔,她笑嘻嘻地向萧如初矮身见礼,道:「三少夫人好,奴婢来给您送分例了。」

  她说着,又让了开来,身後站着几名丫鬟,手中俱捧着锦缎布匹物事。

  萧如初先是道谢,而後略有些好奇地道:「怎麽是你们来送?」

  紫乔笑道:「下午正院派人自个儿送来的,顺路就把明清苑的一并也送过来了,少爷便命奴婢们把东西送来明清苑。」

  萧如初心中了然,今日听玉缀所言,正院压根没把明清苑放在眼里,哪怕被当场揪出了克扣的事实,恐怕也想不起来送分例给明清苑,或许是唐怀瑜又去了一趟正院,如今她才能够收到这些。

  萧如初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帮忙向四弟转告一声谢。」

  紫乔笑道:「三少夫人客气,这是奴婢们应当做的,话自然会为三少夫人带到,请三少夫人放心便是。」

  她说完,便与萧如初告辞离去了。

  玉缀几人一齐把那些布匹绸缎搬进库房,清点之後,玉缀咦了一声。

  萧如初道:「怎麽了?」

  玉缀道:「她们莫不是弄错了?多了三匹布呢。」

  玉缀又从头点了一遍,发现每种布料都多出了一匹。

  萧如初在一旁看着便道:「把多出来的都挑出来给她们送过去,或许是弄错了。」

  玉缀应下,收拾好了之後,便出门去了,过了许久才回院子来。

  进了正房,玉缀对萧如初道:「她们说这就是给咱们院儿的,多了便多了,死活都不肯收回去。」

  闻言,萧如初想了想,从妆台下的匣子里取出几盒制好的香来。

  玉缀见了有些惊讶地道:「这不是……」

  萧如初自顾自把香盒整理好,放到一个新的雕花匣子里,口中淡淡道:「香就是用来熏的,倘若收着,气味和效用也就不如从前了,这香不大适合我,还是送给能用的人才不算浪费了它。」

  她说完把那匣子轻轻合上,交给玉缀,道:「无功不受禄,我们总不好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香你就给她们院子送过去,别的不必提起。」

  玉缀欲言又止,可见萧如初神色如常,终究把话又咽下去了。

  「奴婢省的。」她说着就带着匣子出去了。

  屋子里的烛火颤颤跳跃着,过了一会儿,萧如初才恍惚回过神来,那香并不是她调制的,而是林氏留下来的,名为「旧局」,品相上乘,香气清冽,却又如春风拂面。

  那几盒香与萧如初平常制出来的香大不相同,并不适合给女子熏用,萧如初制出来的香,大多都是甘甜温和,闻起来缠缠绵绵,在鼻尖挥之不去,即便是她最喜欢的青山贯雪,也有这样的弊端。

  萧如初从很久之前就想着要调出与旧局一样的香来,但是这麽多年,她不知试过多少次了,从未成功过,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调香手法差了林氏一大截。

  萧如初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竟然把仅有的三盒旧局全数送给了唐怀瑜,她想了想,或许也算是念着他的好,她长到如今十几年,除了玉露与玉缀以外,从未有人为她出过头,也从未有人想到过她。

  她得到的东西少,便越发珍惜,有人待自己好,可以不说谢,但是心里要记得,即便唐怀瑜只是举手之劳,顺便关照自己同胞哥哥的妻子,但是受了恩惠的人终究是自己,她不能欠别人的。

  随着端阳节越近,唐府到处都挂上了艾草,以驱百虫,每个院儿都分派了一坛子雄黄酒和粽子,萧如初向来不爱饮酒,只浅浅尝了一口,便被那酒气呛得脸颊飞红,索性都赏给了玉露几个人吃。

  明日便是端阳节了,之前搁在东厢窗台上的艾草都阴乾了些,蔫溜溜的,萧如初取来一些放进陶杵中捣成了汁,属於艾草特有的香气便充盈在整间屋子,艾草的香气过於浓烈了,萧如初想了半天,又加了一些丁香进去,试图压一压艾草的气味。

  结果艾草的气味没压住,和丁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更是怪异,说不上难闻,但闻起来就是有些刺鼻,这是失败了,萧如初实在没忍住,直接倒在窗台下做花肥了。

  就在这时,玉露进了院子,见萧如初在窗前,便笑嘻嘻地唤道:「小姐,有人送东西来。」

  萧如初一愣,定睛看去,果然见她手中捧着一个布包,疑惑道:「哪儿送来的?」

  「是门房方才送过来的,也没说是谁送的。」她说着便进屋来,将那布包放在案几上,道:「小姐先看看?」

  萧如初实在想不到谁会给自己送东西,唐府外的人她认识不多,总不能是萧府里头送过来的吧?那就太意外了,她这麽想着,便把那布包打开来。

  布包严严实实的,包了一层又一层,可见包裹之人的慎重和用心,随着包裹打开,萧如初忽然闻到了一阵清淡的花香,特别熟悉,彷佛在哪里闻见过,但是细细一想,又说不上来。

  萧如初手中的动作加快,将最後一层布揭开,其中的物事便露了出来,玉露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便是萧如初也有些愣住了。

  那布包中其实也并不是什麽珍贵的东西,而是一捧花儿,雪白的花朵朵完整,被靛青色的棉布映衬着,显得极其好看,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花朵俱是将开未开的状态,花苞半合,如同含羞的少女。

  这是……大悲寺的山梅花?

  玉露伸手拿起一朵来,凑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然後又仔细地端详着,讶异道:「小姐,这是什麽花儿?好香。」

  萧如初愣了一下才答道:「是山梅花。」

  玉露嘻嘻笑道:「这名字好生奇怪,与梅花是一家的吗?」

  萧如初摇摇头,「梅花冬天开,怎麽能一样。」

  玉露将手中那朵花放下来,神色好奇道:「是谁送来这麽一大包花?」

  萧如初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是……一个朋友。」

  这麽说着,她便想起那个男子来,说话做事总是斯文有礼,和和气气的,虽然偶尔有促狭之时,却反倒令人感到亲近,书上说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约莫就是这样的了。

  想到这里,萧如初让玉露去打来清水,将那些山梅花的花瓣都轻轻冲洗一遍,然後放到窗台的风口处吹乾,又将之前阴得半乾的艾草取来,放进陶臼中捣成汁液,倒出来,搁在一旁。

  待那些山梅花的水珠都乾了之後,萧如初拿了一部分照例捣成泥,清淡的香气顿时蔓延开来,往其中加入几片薄荷叶和二两白芷,继续捣汁,分三次把艾草汁加了进去,直至其完全混合为一体。

  她心里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便有些漫不经心,也没有仔细嗅闻,反而是玉露趴在案几上盯着看,深深嗅了一下顿时惊喜道:「小姐,这个香气好闻,是您自己想出来的方子吗?」

  萧如初回过神来,没有答话,只是取来晒乾的桃花和老山檀香片碾成粉末,一起倒入花泥中,搅拌均匀,然後再封起来,放在後窗下的小几上,这里风大,需要阴乾十二个时辰。

  到了晚间,萧如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夜幕四临,便叮嘱玉露道:「我出去一趟,稍後便回。」

  玉露连忙道:「小姐要去哪儿?奴婢随您一道去。」

  萧如初拒绝道:「天色暗,我一个人去便可,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她说着,便出门去了,特意绕去灶房拿了两个火摺子,这才顺着游廊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阖府上下熏了艾草,寂静的草丛中也听不见虫鸣了,倒是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兀自蹦跳着,啾啾鸣叫。

  萧如初拎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穿行在游廊中,灯光映照着廊柱,四周物品投影在地上,颇有几分诡谲的意味,就在这时,往後院去的岔道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同时萧如初又嗅到了幽幽的香气,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

  然而此时再躲开也来不及了,那人明显看见了她,立刻加快脚步过来,笑着道:「弟妹这麽晚了,要去哪儿?」

  那人正是唐怀瑛。

  此时见他,萧如初便想起当时和玉露路过花园时撞见的事情来,这回又见着他从後院过来,心中总觉得十分不自在,不大愿意与他说话,遂抿唇答道:「下午去佛堂送经书,落下了东西,这会儿正要过去寻,二哥怎麽在这?」

  唐怀瑛笑了一声,走近道:「这合该我与弟妹有缘,我方才从後院过来,这就遇见了弟妹……」他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萧如初,笑容中带着几分令人不适的意味。

  萧如初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见他这副神色,如何猜不透他的意思。

  唐怀瑛又走近几步,低声含笑道:「三弟如今不在府中,弟妹夜里可寂寞得紧?」

  萧如初猛地退後一步,提高声音道:「二哥自重!」

  唐怀瑛原本正欲再说几句,被这一声高喝吓了一跳,连忙左右四顾,口中道:「弟妹这是怎麽了?一惊一乍的……」

  萧如初冷声道:「二哥,我方才从明清苑过来,正碰着二嫂在寻你呢,许是有什麽急事,你不回院子看看吗?」

  唐怀瑛原本起的几分心思被她方才那一声高喝吓得没了影,再加之他才从後院回来,想想来日方长,那份慾念又暂且淡了一些,只是假笑道:「这麽晚的天儿,弟妹走夜路可要留神点儿,万一碰着点什麽,那就不好了。」

  萧如初语气生硬道:「多谢二哥关心。」

  见她有了防备,唐怀瑛便只得讪讪离去,萧如初心中松了一口气,确定他真的走了之後,这才提着灯笼继续往花园去。

  待到了花园中,萧如初仔细地观察着两侧的花木,直到看见一丛茂盛的迎春花。那迎春花的枝条密密麻麻地紧挨在一起,此时花已经开败了,唯有翠绿的枝叶葱葱郁郁地生长着。

  萧如初左右看了看,便吹熄了灯笼,拨开枝条,一条隐蔽的小径露了出来,这便是当初唐怀瑜带着她们出来的那一条路了。

  顺着小径往深处去,当两侧的花木枝叶渐渐稀疏起来,萧如初便知地方到了,紧走几步,果然见着前方出现了一片围墙,同时,一阵清淡幽静的花香顺着微风送来,那是琼花,也是萧如初此行的目的。


第二十五章 深夜闹事

  琼花又称昙花,只在夜里盛开,一个多时辰便会枯萎,香气清淡而素净,有月下美人之称,花朵大,色泽多呈现出温润的白,如同一块美玉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极其漂亮。

  萧如初调制的香,需要一味香气来醒香,倘若用得不好,这香便会失败,她思索了半天才想起当初在这院子外惊鸿一瞥的琼花。

  如今那香气传来,显然是琼花恰恰已经盛开了,萧如初循着香气往前走去,果然在园子门侧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丛琼花,上面簇拥着几朵莹白的花,彷佛在夜色中能散发出光晕来。

  萧如初紧走几步,又将灯笼点起,昏黄的烛光照在那半开的琼花上,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美轮美奂,令人不由得为之惊叹。

  她在旁边守了一会,直到有几朵花已经完全盛开,可以看得见其中淡黄的花蕊,香气渐渐浓郁起来,这才伸手摘了几朵下来,迅速将花瓣往中间拢起,再取出带来的红绳将花瓣密密缠住、打结,放入袖袋中,这样是为了防止香气散去。

  就在这时,忽然院墙内传来吱呀一声,是门轴转动的声音,萧如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那声音距离她太近了,彷佛就在身後一般,即便是她,心中也不禁一惊。

  萧如初迅速抓起一旁的灯笼,往後看去,只见那园门居然开了!门後走出来一名白发苍苍的妇人,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萧如初是没有想到,这儿居然真的住了人!之前唐怀瑜不是说,秋声园中没有人住的吗?

  那老妇人见了生人,面上露出些惊惶之色来,立刻往後一缩,动作灵敏地简直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做得出来的举动,然後门匡地一声又猛地合上了,紧接着,门後传来上门栓的声音,彷佛是很怕萧如初一般。

  为什麽?

  萧如初将灯笼稍微举起来,烛光照的范围便稍微广了一些,她发现院子门口放着一个碗,那碗上面布满了陈年的污垢,缺了好几个口子,当中放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待凑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乾巴巴的高粱饼子,还烧糊了。

  这说明是有人定期来送食的,很显然,方才老妇人是要出来拿这高粱饼子,然後不巧撞见了过来摘琼花的自己。

  住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唐怀瑜上次来这里是做什麽?

  萧如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怀揣着满腹疑惑原路返回去,待到了明清苑时,一院子里的人都找疯了,玉缀几人见着萧如初回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玉缀道:「奴婢就出去一阵子,回来见少夫人不在,玉露也是一问三不知,叫奴婢好生担心。」

  玉露委屈道:「少夫人不让我跟着,我如何能知道少夫人去了哪里?」

  萧如初笑道:「今儿天闷得很,我去了花园散散心,你们不必紧张,再说,如今不是回来了吗?天色不早,你们都去歇下吧。」

  玉露与疏桐吹绿三人便去了,玉缀跟着萧如初进了正房,伺候她梳洗,小声道:「方才二少爷、二少夫人那边闹起来了,好大的阵仗。」

  说起二少爷,萧如初便想到了今天遇到唐怀瑛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阵不适,却也不好说出来,只是顺着问道:「闹什麽?」

  玉缀道:「彷佛是二少夫人同二少爷吵架了,一路闹去了正院,阖府都骚动起来了,也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儿。」

  萧如初想了想,心中略微猜到了七八分,遂岔开话题道:「明儿便是端阳节了,也是热闹。」

  「可不是呢。」玉缀笑着接话,忽然又嗅了一下,问道:「小姐身上好香,是什麽香?怎麽没闻过?」

  听了这话,萧如初才想起袖袋中的琼花,连忙取了一张乾净的绢帕,把琼花一一摆放在上面。

  玉缀见了讶异道:「这是……琼花?」

  萧如初仔细整理好那些花瓣才道:「正是琼花,拿来入香是很不错的。」

  她说着,又取来清水将外面轻轻冲洗一遍,再将绑缚的红绳解开,霎时间幽幽的花香传了出来,充盈在整间屋子里,沁人心脾。

  萧如初将之前盛放山梅花花泥的瓷盅拿过来,将一部分琼花的花瓣放进去,细细捣碎,最後放入花蕊,捣成花泥之後,再次封了起来。

  封上一整晚再取出来加入茱萸子研磨的细粉,混入蜂蜜,将花泥放入印模中,反覆捶打之後捏压成饼状,阴乾五日,最後以红泥小炉焙火烘乾,便可以取出来焚用了。

  做好这些之後,玉缀便伺候着萧如初梳洗完毕,正欲睡下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音,丝毫不顾及这麽大晚上的用力敲门,是否会影响到别人。

  玉缀与萧如初对视一眼,玉缀道:「奴婢去看看。」

  她出门後,萧如初站起身来,取了一件外裳披上,推开窗往外看去,只见玉缀快步穿过庭院,往院门走去,不出片刻,便听见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玉缀回来,她路过庭院时,一眼便望见站在窗边的萧如初,脚步微微一顿,尔後加快速度进得房来,脸色有些难看地道:「是正院那边,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萧如初眉头微蹙,「可有说是什麽事情?」

  玉缀摇摇头,「奴婢问过了,却不肯说,只是催促着说老太太正等着呢。」

  萧如初心中微微一沉,「先换衣裳,我们过去看看。」

  「哎。」玉缀应了,连忙伺候萧如初换衣裳。

  玉露几人也被这动静惊起来了,连忙过来帮忙,不出片刻,萧如初便收拾妥当,一行人往院门口去了。

  院门口正守着两名丫鬟,见她过来先行了礼,又催促道:「老太太正等着呢,烦请三少夫人立刻过去一趟。」

  萧如初点点头,吩咐了玉缀跟着,玉露等人即便心中担忧,却也只好在明清苑里等着。

  两名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笼,步子迈得大,行色匆匆,萧如初跟玉缀紧跟着,没走多久,斜前方传来一个声音道:「这麽晚了,是要去哪儿?」

  迎面正走来一个人,靛青色的衣袍,手里握着摺扇,後面带着小厮,看样子正是从外边回来的,不是唐怀瑜是谁?

  两名丫鬟连忙行礼,道:「老太太传三少夫人过去呢。」

  唐怀瑜往萧如初这边扫了一眼,笑道:「这麽晚过去正院唠嗑吗?问的是什麽事?」

  「这……」两名丫鬟迟疑着对视了一眼,最後埋头道:「奴婢不知呢,只是说要请三少夫人过去。」

  闻言,唐怀瑜含笑以摺扇敲了敲手心,往旁边让了让,道:「既然是祖母要见,那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事情。」

  两名丫鬟还以为碰着这位煞星,少说还要纠缠一会儿呢,万万没想到这麽轻易就被放行了,先是愣了愣,然後忙不迭告辞,继续打着灯笼往前头走去。

  萧如初看了看唐怀瑜,他正半靠着廊柱,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摺扇敲打着手心,面带沉思之色,见她转头望来,便挑起眉来,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来。

  萧如初并不多言,对他微微颔首,跟上了两个丫鬟。

  来到正院附近,萧如初就见正院灯火通明,几名丫鬟小厮在门前守着,见萧如初一行人过来,连忙有人进去通禀,不多时便回转,道:「老太太让三少夫人进去呢。」

  萧如初听罢,顺口问道:「可还有别人在?」

  那丫鬟支吾了一声,答道:「不少呢,您进去便知道了。」

  待萧如初进得小厅,当真如那丫鬟所说,人还真不少,也不知是如同她一样被半夜叫来的,还是自个儿赶来凑热闹的,除了老太太以外,主母柳氏,杨氏和唐怀瑢,谢氏,甚至还有几个萧如初没见过的面孔,瞧那模样,许是姬妾姨娘之流。

  不知为何,唯独缺了一个唐怀瑛。

  萧如初暗暗皱眉,抬起头来又是神色如常地上前给老太太和柳氏几人见礼,谢氏冷笑一声,不说话。

  而老太太面沉如水,一双眼睛虽然浑浊,但是眼神十分犀利,她紧紧抿着嘴,便显得她面上的法令纹越发深刻起来,看上去严厉至极。

  老太太盯着萧如初道:「你今晚去哪了?」

  一时间四五道目光一齐看了过来,意味不明的、揣度的、看好戏的都有,萧如初微微垂眸从容回道:「回祖母的话,我酉时去佛堂送经书,落下了一个桃核雕的扇坠儿,晚间想起来,便顺着花园的路寻了一遍。」

  老太太语气沉沉,「可寻到了?」

  「不曾。」

  老太太盯着萧如初慢慢道:「老身这里拾得了一个香包,有人说,闻着这香气,倒似乎是你的,你看看是不是?」

  她说着,旁边立刻有一个丫鬟将手里的香包递了过来。

  萧如初迅速瞟了一眼便知道那香包不是自己的,桃色的缎子上绣着蔷薇戏蝶图,里面散发出幽幽的熟悉香气。

  萧如初淡淡回道:「这不是我的香包。」

  一旁的谢氏笑一声道:「这香气我闻着便觉得熟,阖府上下,也就你一个会调香弄粉的,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丢了东西就要认,也没什麽不好开口的,亏得是我拾到了,倘若换了别人,闻着这香气好闻,只怕要昧下了呢。」

  上头坐着的老太太耷拉着的眼皮子下,眼神锐利如刀子,屋内气氛沉闷,令人十分不自在,倘若换了别人,听谢氏把话说得十分缓和,又着意给自己递台阶下,只怕为图脱身,就会接了这话头。

  只可惜在此的是萧如初,她揣度着今天这阵仗,又想起晚间碰到的唐怀瑛,似乎是从後院过来的,心中便明白无论如何这话都接不得。

  於是萧如初越发谨慎地答道:「二嫂心善,但是这香包确实不是我的,我除了今天丢了一个扇坠之外,并没有丢过香包。」

  谢氏皱了一下眉,眼神不善,语气也有些刻薄起来,「那可就奇怪了,我闻着这香气,跟你平日里熏的香是一样的。」

  萧如初抿了抿唇道:「许是二嫂记错了,二嫂有所不知,这香包中加了一味龙脑香,我向来是不大喜欢这个味道的,所以从来不用加了龙脑香的香料。」

  谢氏闻言一把夺过那香包,将信将疑地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子甜腻的香气顿时涌进鼻腔,但是她既不会调香,也不懂龙脑香是个什麽味儿,自然闻不出来。

  谢氏将那香包狠狠攥在手中,语气有些不快道:「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了?空口说白话谁不会?」

  这分明是无理取闹,萧如初侧过头去,声音有些冷了,「二嫂既然不信,又何必特意来问我,只怕我有八张嘴说话,你也是不认的,既然二嫂要说这香包是我的,就请二嫂拿出些证据来才是。」

  听了这话,一向与谢氏不对盘的杨氏也开了腔,「三弟妹说得也有道理,她说不是她的你不相信,那你请她来到底是为什麽?你兴师动众地把大伙儿叫到老太太这儿来,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倘若只是你拾了一个香包,也并不是什麽大事,大半夜的何必这样折腾?」

  谢氏听罢,突然神色一变,扑簌簌落下泪来,向老太太哭诉道:「老祖宗,今儿我是没脸了,但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得的,事情到这种地步,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只求来日那事情闹开了,老祖宗发个善心,让我去佛堂里头念经打坐,也不至於使您蒙羞啊!」

  眼见事情急转直下,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谢氏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好不可怜,於是众人的目光便又转向了萧如初,各自思量起来。

  老太太顿时沉了脸,盯着谢氏看了一眼,道:「哭哭啼啼做什麽?老身自会为你做主!」

  一听这话,谢氏便收了声,哭声渐弱。

  老太太又将目光投向萧如初,嘴角微微下撇,满脸怒容,她拿过香包掷在地下,问萧如初道:「这是不是你的?」她说完,又挨个指了一屋子的人,语气阴沉沉道:「这阖府上下的女眷,个个都在这里,没人识得这香包,老二家的说在你那儿见过这样式的,你承不承认?」

  听到这里,萧如初忽然便有些明白了,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老太太,旁边是正以袖拭泪的谢氏,又扫了周围众人一眼,心中涌现怒意。

  她们不知道这香包是谁的,只知道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甚至关乎到了唐府的脸面,所以今天这事情必然要有人来背锅,至於背锅的是谁,那并不重要,而自己根基浅,又不为老太太所喜,自然是绝佳的好人选了。

  萧如初抿了抿唇,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来,铿锵有力地道:「祖母这话却错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又怎麽能认?这香包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能承认。」

  她话音一落,只听上头「当啷」一声轻响,有什麽东西急速朝这边飞来,萧如初反应迅速地退後一步,紧接着「砰」的一声,一只瓷杯在脚旁边摔了个粉碎,热茶泼溅开来,染上了萧如初的裙摆。


 第二十六章 险些背了偷情黑锅

  在老太太拿杯子砸萧如初的瞬间,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凝住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但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过去,只见唐怀瑜正收回脚,掸了掸袍子下摆,笑嘻嘻地进屋来。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上一扫而过,尔後看着众人笑道:「哟,这麽热闹?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

  唐怀瑜说着,旁若无人地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懒洋洋地半靠着椅背,见萧如初还站着,便拍了拍右边空着的一张椅子,道:「三嫂嫂,坐啊!站着做什麽?」

  谁也没想到这煞星突然间就过来了,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上头老太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老太太语气不悦地道:「你来做什麽?」

  唐怀瑜挑了挑眉道:「大家都来得,偏我来不得?祖母偏心眼儿啊。」

  三两句就给人扣了个大帽子,老太太差点被他气着,索性闭了眼,不搭理他,沉下声音对萧如初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你不承认?」

  萧如初微微抿了抿唇,还是同一句话,「没做过的事情,自然是承认不得的,孙媳自进唐府以来,若无必要,轻易不出院子,不记得自己做过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祖母和二嫂这样生气,我是个愚笨之人,还请祖母和二嫂明示才好。」

  明示?那种事情怎麽能摆在明面上说!

  老太太额上青筋跳了跳,正欲说话,却听萧如初话锋一转,对一旁的谢氏道:「不过我这里却是知道一桩事情,藏着没敢说出来,怕二嫂听了伤心。」

  乍听这一句,谢氏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强自镇定道:「什麽、什麽事情?」

  萧如初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道:「二哥怎麽不在?」

  谢氏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哆嗦着嘴唇,红着眼睛转向老太太声音颤颤道:「老祖宗,夫君他在外面招惹了那些个花花草草,我向来都是通情理的,也从未有阻拦过他半点,眼看着院子都要挤不下了,但是如今……如今他招惹的……可不是外边的,我不敢有半点隐瞒,这才来求了您,我人微言轻,当不得事,可是唐府还要脸面呐!」

  听到这里,老太太的脸又沉了下来,一双眼睛如刀锋一般,一一扫过屋子里的人,众人只觉得那目光如刀子似的,好似要刮下一层皮肉来。

  就在众人噤声不语的时候,一旁的唐怀瑜忽然嗤笑出声,「我道是什麽事这麽大晚上的兴师动众,聚了一屋子的人在这。二哥惹出来的事情,直接问他不就得了,再说了……」他的笑容促狭道:「二哥这光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不知道他那点事情?祖母不如问一问这屋子里的下人们,十个怕是有九个知道,偏你们跟聋了似的,一点风声都没听着。」

  老太太看向他,语气隐隐含怒,「这麽说,你是知道了?」

  唐怀瑜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道:「我自然是知道啊,您问问大哥大嫂,他们知道不知道?」

  这话一出,唐怀瑢顿时一缩脖子,把脸埋在了茶盏後面,杨氏没料到看热闹也能惹来这无妄之灾,只得乾笑一声,道:「四弟这话怎麽说的,我们知道什麽?」

  唐怀瑜笑着摇了摇摺扇,「恐怕整个府里上下,只有两个人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谢氏的脸色乍青乍白,好似开了个染坊似的。

  老太太的脸也铁青着,又摔了杯子,「是谁?」

  唐怀瑜懒洋洋跷着腿,道:「问我做什麽?这事问二哥啊,谁惹出来的事情,脾气朝谁发去,他又不是我生养的。」

  唐怀瑜几句话就把老太太气得差点厥过去,一群人连忙上前去抚背带捶肩的,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杨氏责怪道:「四弟你可少说几句吧,把祖母气着了可如何是好?」

  唐怀瑜弯起一个笑来,二郎腿摇摇摆摆,那模样十分恶劣,就差在脸上写着「高兴」两个字了。

  他目光一转,见萧如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侧过头去,正欲与她说什麽,上头的老太太终於喘过气来,发话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丫鬟们连忙应了,去了两个人,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唯余更漏声声。

  谢氏哭得久了,只觉眼睛乾涩无比,疼得很,拿帕子擦了擦,又瞥见杨氏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如同讥嘲一般,心中不由得无比郁结。

  谢氏想说点什麽,却见唐怀瑜笑嘻嘻地盯着她看,眼神却冰冷无比,心中霎时生出几分退却之意,她实在是怕了这个煞星,软硬不吃,闹起来那可是真本事,只是见上头的老太太正在闭目养神,有话也只能咽下了。

  在这安静之中,等待便显得漫长,谢氏正坐立不安之际,外面终於有了动静,一名丫鬟推门进来,後面便是神色困倦的唐怀瑛。

  唐怀瑛像是才刚刚睡醒一般,乍一见小厅里灯火通明,使劲揉搓了一下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与老太太见礼。

  接着他瞥见一旁的谢氏,面上便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来,「你又来闹什麽?成日里闲得慌吗?」

  谢氏垂头不语,老太太搁下茶盏,道:「是老身叫你来的。」

  唐怀瑛听了,又见祖母面色似乎不太好,瞌睡顿时一扫而光,再一次环顾屋子,彷佛现在才注意到满屋子的人似的,口中立刻赔笑道:「是是,祖母有话传我来,我半点没敢耽搁,这不是立刻就来了吗?」

  老太太慢腾腾道:「老身这里有一桩事情要问你,你须得如实作答。」

  唐怀瑛先是一愣,登时忐忑起来,有点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但话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是万万也不能改口了,他只能苦着脸道:「是是,祖母要问什麽事情?」

  众人立刻精神奕奕起来,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唯恐错过一个字儿,不料老太太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这话如同一瓢冷水,把杨氏等人看热闹的心思浇了个冰凉,然而即便是心中不愿,众人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都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萧如初走在最後头,待出了正院,忽听前面的杨氏不知跟谁说话,笑着道:「今儿真是委屈三弟妹了,白的说成黑的,二弟妹也真是没掂量过後果。」

  一旁有个女子声音娇柔道:「怕是掂量了之後,才这样说的。」

  这女子说完,黑暗中传来几声窃笑,有人接口说:「可不是吗?」

  萧如初听了,心里头感到荒唐之余,又觉得无趣至极。

  她皱着眉,听那些低声的谈笑只觉心烦,顺手从丫鬟手中抄起灯笼,往旁边一照,凑近了,正照着那几名说话的姬妾姨娘,她们没有防备,惊叫着以手掩面,退後一步,叫道:「你这是做什麽?」

  萧如初轻笑一声,语气平静道:「你们在这指点江山,当真是辛苦了,我可不是得来给你们打个灯笼吗?」

  一旁的唐怀瑜嗤笑道:「三嫂嫂说得有理,这黑灯瞎火的,没个灯笼照着,谁来看你们一群人唱大戏?」

  那几人脸上顿时乍青乍白,唐怀瑜遂愉悦一笑,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来给姨娘们打起灯笼,夜路走得多,待会可别撞着鬼了。」

  这几句话噎得那几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旁边的丫鬟们听了唐怀瑜的话,果真连忙过来打灯笼,生怕慢了一步,这位煞星的火就要烧过来了。

  大半夜的这麽折腾,即便是萧如初心中也不免有些郁气,她带着玉缀走在唐怀瑜後头,众人沿途各自散去,回院子的游廊上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忽然,前面的唐怀瑜停下脚步来,道:「三嫂嫂不必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在唐府待久了,你便知道有些人总是没风也要起三尺浪的,犯不着与她们计较,平白惹得自己心烦。」

  在唐府待得久了?萧如初有些发怔。

  「三嫂嫂?」

  萧如初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今天多谢四弟解围了。」

  唐怀瑜不甚在意地一笑,道:「夜深了,三嫂嫂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儿是端阳节呢。」

  萧如初抬头一看,发现明清苑已经近在眼前了,便与他别过,带着玉缀回院子。

  进院子後,两人就见玉露正在门廊下坐着,一手拄头,靠在门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似的。

  萧如初看了好笑之余,又觉得心中暖意更甚,连忙上前推了推她。

  玉露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揉了揉眼睛,迷糊唤道:「小姐回来了。」

  萧如初道:「怎麽在这里睡?」

  玉露打了一个呵欠,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嘟囔道:「这不是看小姐没回来吗?小姐去一趟,没什麽事吧?」

  萧如初笑了笑,「没事,过去喝茶罢了,你快去睡下吧。」

  听罢这话,玉露这才放下心来,一路踉跄着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玉缀把院门关紧,又上了栓,小声道:「小姐也去睡吧,都快子时了。」

  萧如初经过这麽一遭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但是听了这话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今晚不必守夜,也去睡吧。」

  玉缀还要再说,却被萧如初推进屋子里了。

  萧如初含笑道:「你睡吧,我自己一个人难道就睡不了了吗?」

  玉缀见她如此无奈地道:「那小姐若有什麽事情,只管大声唤奴婢便是。」

  萧如初替她合上门,门轴的吱嘎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最後归於平静,萧如初拢了拢衣裳,往正房走去,寒凉的夜风吹拂而过,她抬起头来,院子角落的那一棵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碰见过,但是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拉去背黑锅,她即便是再从容淡定,深夜独处时,也觉得心中到底是意难平。

  没有人愿意听她说什麽,所有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瞧热闹的姿态,这里和萧府有什麽不同?

  倘若今天唐怀瑜没有来搅局,又会变成什麽样的情况?她即便是死不承认,不愿意认下这件事情,那又如何?这可是唐府,她算什麽?

  嫁进唐府,虽然乍看之下吃穿不愁,但从要马车归宁到正院下人对她的态度,还有今晚的冲突,都让她不得不思考起自己在唐府该怎麽活。

  一个连丈夫的面都没见过的新妇,能有什麽地位?又有何傍身的资本?

  萧如初满腹思绪地走着,忽觉得眼前一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东厢门口。

  她有些踌躇地推开屋门,目光首先便落在对面的窗扇上,窗子关得好好的,她心中稍定,便转向隔间。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萧如初摸索着点亮了烛台,书案上仍旧摆着那半阕小令,字迹遒劲自然,笔势飘若浮云,颇具风骨,如行云流水一般。

  写这字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彷佛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灯花渐渐地长了,倾倒在一旁,烛火缓慢地暗淡下去,恍惚中,她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推开窗扇,外面白雪簌簌,凌乱地飘下,顺着窗户落在书案上,片刻便化为点点晶莹的水珠,那只手轻巧地从笔架上取下一枝小狼毫,蘸上浓墨,开始在泛黄的宣纸上书写起来,她抬起头,极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只是模糊一片,彷佛蒙上了一层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寒意渐渐侵袭而来,萧如初猛然惊醒,手中的宣纸悠悠飘落,环顾四周,满室漆黑,那蜡烛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了。

  今日便是端阳节,原本天气还算晴朗,没多久太阳被稀薄的云层遮住了,竟然又开始下起小雨来,萧如初站在正房屋檐下,看小雨细细润润地落在瓦片上,发出如丝般绵软的声音。

  玉缀撑着伞从倒座房过来,见萧如初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赶紧加快脚步上前,嗔怪道:「小姐怎麽出来了?」

  她说着放下雨伞,将萧如初领进正房,玉露刚好打了热水进门,两人伺候她梳洗完毕,便又要去东跨院给柳氏请安。

  才一进院子,便见着谢氏在前面,她回头来看了一眼,招呼也没打一个,便扭头进了小厅。

  萧如初没什麽反应,待後脚进了屋子,却发现只有谢氏和柳氏两个人,平日里十分勤快的杨氏不知为何没来,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萧如初神色如常地过去给柳氏请了安,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满室的尴尬,柳氏和气问道:「前阵儿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萧如初笑着答道:「多谢母亲惦记,已经好了。」

  柳氏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她说着又转头吩咐旁边的丫鬟,「前几日我与绿梅她们一起打了几个五色络子,端阳节戴着可以祛病辟邪的,到时候拿一个给三少夫人送过去。」

  那丫鬟应了,萧如初则连忙道谢,又问道:「怎麽大嫂今日没在?从前她来得最早的。」

  柳氏笑道:「她今儿一早就来过了,後来因要回娘家去,这才早早离府。今儿是端阳节,你可也要回去?」

  萧如初摇头道:「我才回娘家归宁没多久,总是回去,恐引人说道,还是下次再回为好。」

  柳氏想了想,点点头,「说的也是,可就委屈你了。」

  萧如初抿唇一笑,就在这时,前院突然闹哄哄的,柳氏微微皱眉,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瞧瞧发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没点规矩了。」

  小丫鬟连忙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面上似有惊色。

  柳氏见状心中起疑,道:「怎麽了?」

  小丫鬟小声道:「是後院那边出事儿了,着人来通禀夫人。」

  柳氏皱眉道:「什麽事情?」

  小丫鬟答道:「是……是苏姨娘……她、她死在井里头了……」

  「什麽?」柳氏手上一个不稳,上好白瓷茶盏登时当啷摔了个粉碎,热茶泼了一地,她神色震惊道:「你说她怎麽了?」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回答,「方才後院来传,说是在井里头……」

  柳氏面色不大好看,问道:「正院那边知道吗?」

  小丫鬟低声道:「奴婢不、不晓得……」

  柳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萧如初虽然没有凑热闹的心思,可她和谢氏在场,婆婆又发话了,也只能一起去。

  待三人到正院门口时,便有人出来将三人迎了进去,落坐看茶,一切都井然有序,满室丫鬟下人,捧茶端水,没人发出半点声音,连咳嗽声都不曾听见。

  萧如初与柳氏三人一同坐了半天,始终不见老太太,且也不见人出来,柳氏不由得有些坐不住,问道:「老太太还没起身吗?」

  四周安静了片刻,一个丫鬟答道:「是呢,老太太近日来身体不大舒适,昨日又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

  听了这话,柳氏也只得按捺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的谢氏一眼,谢氏眼神一颤,便转开头去,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情。

  这一切落在萧如初眼中,便又另外生出一番深意来。

  就在这时,帘子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叫流萤的,她对柳氏道:「老太太今儿身体不适,起不来身,就不见人了,还请夫人与两位少夫人回去罢。」

  谢氏转身欲走,柳氏却试探着问道:「後院的事情,可告诉老太太了?」

  流萤回道:「已经报给老太太了,夫人不必担心。」

  柳氏微微皱眉道:「今儿是端阳节,出了这档子事情,老太太没说什麽?」

  流萤道:「老太太已经发下话了,方才也派了人去询问,想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回信。」

  几句话,不软不硬地把柳氏的话头都堵住了,柳氏只得道:「既然如此,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我便也不必伸手了,只是怀琛和老爷那边……」

  她说着,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流萤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便道:「前阵儿五少爷才递信回来,说端阳节只有一日的假,路远得很,便不回来了,苏姨娘的事情,老太太已经着人去送信,想是下午就会回了。」

  萧如初微微一愣,这才想起那死了的苏姨娘正是唐怀琛的亲生母亲。

  恰在这时,流萤又重复了一句,「一切都会安排妥帖的,请夫人不必担心。」

  萧如初抬眼望去,流萤察觉到她的目光,先是一怔,尔後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来,道:「夫人和两位少夫人若是没旁的事情,奴婢这就去伺候老太太了。」

  柳氏摆摆手,「你去吧。」

  柳氏一行三人出了小厅,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乍然从昏暗的小厅中出来,见着那亮晃晃的太阳,萧如初只觉得眼睛都被刺痛了,目光随意一瞥,就见谢氏走得飞快,不多时便见不着人影了。

  柳氏与萧如初走了几步,便道:「今儿是端阳节,外面热闹的很,你若是在府中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这话显然是不想自己打听苏姨娘的事情,萧如初应了声,望着柳氏也匆匆而去的背影,并不多言。

  过了一会儿,玉缀低声道:「小姐,我们现在回吗?」

  萧如初想了想,道:「回吧。」

  暖风送过,夹杂着不知哪儿带来的花香,暖融融的,只是萧如初却觉得心底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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