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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祝卿卿《娶妻金满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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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ucy 于 2020-1-7 20:35 编辑


祝卿卿《娶妻金满堂》(上)

出版日期:2020/01/07

内容简介

带着信物上门求人娶,李如意也是一千万个不愿意,
因此面对霍家私自调换说好的未婚夫,她也只能认下,
可成了亲之後,她真感谢公爹把二儿子霍子武换给她啊,
虽然他纨裤名声在外,但新婚当晚就开诚布公说了换亲之事,
婚後也收敛了性子,跟着公爹在自家陶坊学习经营,
这样一个有诚心、上进心,还很听她话的丈夫,她不懂得把握就是傻子,
谁知他和公爹外出送货却惹上人命官司,被判流放五年,
不仅如此,闹出这桩官司的罪魁祸首、她亲亲相公的大哥霍子文,
竟还怂恿她婆婆闹分家,誓要和他们一家切割……

 第一章 要求履约的女人

  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本该早早就寝的霍家主屋却是烛火幽幽。

  霍振兴手里拿着菸杆子正在吞云吐雾,他的妻子孙氏则是坐在床榻上抹泪哭泣。

  要说他们家遇到什麽天大的祸事那倒没有,不过眼下却有一件颇为为难的事情。

  早年的时候霍振兴外出行商遇见了一夥歹人,幸得一友人相助侥幸逃脱,霍振兴十分感恩,遂赠与半块玉佩,为这友人的女儿与自己的长子定下了一门婚事,可後来那友人家业渐败,人也失去了踪迹,霍振兴便把这件事渐渐忘到脑後,可谁想得到,就在昨日,居然有人登门,手上拿着那半块玉佩,希冀霍家履行曾经的婚约。

  「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孙氏哭得好像死了亲爹一样,「咱们家子文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这方圆几十里谁不夸一声神童,连学堂里的夫子都说了,咱们子文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这样的前程,怎麽能娶一个破落户的女人?不成,绝对不成!」

  霍振兴为人虽然也算厚道,但说实话,孙氏的意思未尝不是他心里所想,长子霍子文生性聪慧,现於府学中读书,不日便要下场,若是得中,那便是正经八百的举人老爷,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寻一位官家小姐做妻子,哪能现在就娶了旁人?

  孙氏一边哭一边嚷嚷着,霍振兴被她吵得耳朵疼,不禁提高嗓门,怒吼了一声,「就算我昧着良心拒了这门婚事,一旦消息传出去,咱们家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你别忘了,咱们义举之家的名头已经给报了上去,若在这当口出了什麽差池,县令第一个饶不得咱们。」

  一年前,他们平江府这边起了场大洪水,连天的水灾淹没了无数良田,各家各户都损失惨重,灾民也随之而来,霍家在当地是大户,家里也算殷实,这个时候霍振兴就做主积极回应朝廷的赈灾号召,又出银子又出粮食的,後来洪灾过去,县里为了表彰霍振兴在洪灾时的表现,上奏朝廷,要给其嘉奖,这便是那义举之家的由来。

  「那你说怎麽办?」孙氏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地叫骂,「作死的小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一个破落户还想打我们子文的主意,真是黑心肝的厚脸皮,甩不掉的臭鼻涕。」这样骂着的孙氏似乎忘了,定下婚约的人是她丈夫,定的时候不也没问人家小姑娘愿意不愿意?

  霍振兴在商场上混了这麽多年,到底还是很有城府,半晌後,他突然咬了咬牙,开口道:「这门亲事咱们家应下,不过不是子文而是子武。」

  孙氏嚎哭的声音顿时止住,吃惊到连嘴巴都忘了闭。

  霍子武是她与丈夫的次子,不过相较於样样争气的长子,这个次子几乎就是完全往反面长的,打懂事起就开始「飞天遁地」、大祸小祸不断,虽然也是自个儿的儿子,但因为霍子武总是不成器,再加上他打小是在婆婆身边长大的,与她这个生母总隔了一层似的,自然无法与霍子文相提并论。

  「这、这能行吗?」孙氏犹豫道。

  霍振兴却露出一脸不行也得行的表情,「我当初与李兄说,两家儿女定下鸳盟,可没说定的是哪个儿子。」

  孙氏一听,沉默了。

  在霍家,霍振兴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於是这件事情就在这个深夜被决定下来,而此时此刻,远在客栈寄宿的李如意还不知道自个儿未来的夫君已经换了个人,而霍子武也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娶媳妇,霍振兴与孙氏更不知道,这个深夜里的决定,对自家两个儿子以及整个霍家来说究竟意味着什麽……

  三月初三,春浴日,吉庆,宜嫁娶。

  霍家二郎娶妻的消息早几日前就传得沸沸扬扬,是以这场婚礼虽称不上隆重却也算热闹,然而霍家二郎看起来对这场婚事却不甚满意,全程脸色黑得跟锅底,不像娶妻倒像是送丧,可事以至此,就算他心里面再不乐意,一连串仪式下来,这场婚事仍旧成了。

  他那些全程围观的狐朋狗友们忙不迭地发出各种哄笑声,甚至有人起哄道:「二郎,掀开你娘子的红盖头,让咱们瞧瞧新娘子的模样俊不俊?」

  这是混小子故意闹他,但霍子武本就胸有闷火,闻言居然露出一抹讽笑,当下想都不想,手一挥,一把就掀开了身边新娘子的红盖头,下一瞬,一张极其白皙俏丽的面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对弯眉、小而俊的琼鼻、樱桃似的小嘴巴,因羞涩而微微垂颅从而露出的那一截藕粉色的颈子……多麽水灵灵的一朵娇花啊!这哪里是个破落户,就算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正院里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闯祸的那个,就见捏在霍子武手中的红盖头,不知怎地又给盖了回去,他脸不但不黑了,隐隐地还有转红的趋势,只见他伸着脖子,冲着周围嚷了一句,「都看过了吧,走走走。」说着还推了新娘子两下,意思是你快点进屋去。

  周围人见状,轰地一下又是一片嬉笑,气氛霎时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红枣、桂圆、花生、松子,坐在喜床上,李如意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就怕被人发现什麽不妥给一把火烧了,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父亲身死後,那些虎狼亲戚便开始露出丑恶的嘴脸,不仅瓜分了他们家的田产,还越发地欺辱他们母子三个,而後又过几年,母亲也病死了,那些亲戚们见她美貌非常,竟又打起她的主意,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孤身带着幼弟一路投奔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夫,所幸一切比想像得要顺利,她居然就这麽嫁了。

  刚刚红盖头掀起的时候,她看了眼自个儿的未来老公,其实就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论起来,他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

  李如意心里清楚,当年父亲与她许婚的应该是霍家大郎,因为从岁数上来看他们两个明显更般配,不过很显然的,霍家只愿意出一个老二,不过这也不打紧,对李如意来说,只要能有一个让她和弟弟遮风避雨的地方便足够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酒席的吵嚷声一直响个不停,没有人记得给她送些吃的,李如意只能把床上那些喜果扒着吃下一些。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累了一天的李如意开始昏昏欲睡,忽然间,一声嘎吱声响起,大门被推了开来,李如意连忙坐直身子,一道人影来到了她面前。

  这一天,她第二次被掀开了红盖头。

  十六岁的少年,在二十一世纪不过还是个高中生,在这里却已经娶了老婆,看着自家相公那犹带青稚的脸庞,李如意总有一种残害国家幼苗的负罪感。

  「喝了多少酒?」李如意从床上站起身,扶着已经东倒西歪的「小相公」坐下。

  霍子武的鼻尖清楚嗅到了那一阵阵从身边女子身上传来的幽香,不知怎麽地,一颗心怦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哎!霍子武平日里虽呼朋唤友、打架斗殴的,却不是个好色的,起码县里的青楼,他就从来都没有光顾过,所以从这一方面来看,他的内心也是挺纯情的。

  李如意相貌极美,身材玲珑有致,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此时霍子武靠在她纤细柔软的身子上,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跳快得要让他不能呼吸,这个时候,什麽被逼娶妻的愤怒、什麽捡大哥不要的剩货啊之类的憋屈,全都没有了,毕竟这老婆实在漂亮得过分,他就是发春梦的时候也没梦到过这麽漂亮的!

  是以此时听到李如意发问,他傻笑了两声,连声道:「他们故意灌我,不过一个个全都被我喝到了桌子底下。」言语间充满了几丝显摆。

  事实证明,小娇妻不但漂亮还十分温柔体贴,又是扶他坐下,又是更衣擦脸的,一番折腾下来,弄得他这毛头新郎骨头都快轻了三斤。

  「天、天晚了……」霍子武面红耳赤地一把抓住那嫩得跟豆腐似的小手,在对方望过来的眼神下,狠狠地咽了咽唾沫,开口道:「咱、咱们歇息吧!」

  李如意闻言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下一瞬就被人狠狠按倒在了床上。

  窗台上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着,芙蓉帐中的一对小夫妇却是巫山云雨,热情不休。

  鸡啼不过三声,霍子武的新婚小娇妻就揉着快要断掉的腰肢从床上坐起身来。

  似是察觉到了动静,霍子武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这麽早?」

  「你再睡会,我到时候叫你。」李如意把压在自个儿身上的大腿扒拉下去,三两下就穿好衣裳,洗脸梳头之後,便推开门直径朝着外面走去。

  霍家是个四进的院子,霍父霍母住在正院,两位少爷则分别住在东西两院,霍老太太自己住一处。霍家的人口也简单,除了上述这几个,听说还有一个年龄不太大的女儿,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且生母已经没了。

  丰陶县这边,新娘进门後的第二天要亲自给公婆做一顿早饭,以示孝敬和恭顺,这是一种习俗,李如意自然也要遵循,穿过曲廊,她顺利地就摸到了厨房门口,此时霍家的厨娘一个姓钱的婆子已经在里面等着她。

  见李如意进来後,钱婆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上下看了好一会,半晌後方才慢条斯理地叫了一声,「二奶奶。」

  李如意像是感觉不到她的轻慢一样,对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钱婆子看着她那美丽的笑颜倒是恍惚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想着,这破落户倒是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蛋。

  李如意两世为人,做饭什麽的根本难不住她,眼睛一扫,大约知道各项东西的位置後,便挽起袖子动起手来,笼子里捆了脚的母鸡被毫不留情地开膛破肚,鲜血哗啦啦地淌下来时,美丽的二奶奶连眼睛都没眨,不出一刻钟被收拾利索的母鸡就进了加了各种香料的陶瓮,弄好了鸡,她又挖了两碗白面。

  钱婆子见状,嘟囔道:「家里的白面也不多,二奶奶可别浪费了好东西。」

  「这是要给长辈们做的吃食,就是都用了又有什麽关系?」

  钱婆子碰了个软钉子,用力的撇了撇嘴巴,可到底不敢再继续说什麽。

  揉面、醒面、拉面,李如意做的是驾轻就熟。

  霍子武是被人推醒的,本来不耐烦,想要张口就骂,但眼睛一睁开,发现床边站着的不是自个儿的小厮,而是美丽的小娇妻,於是那已经到了嘴边的唾骂又让他给生生咽了回去。

  「相公……」小娇妻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柔得都能出水了,「快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爹娘呢。」

  於是素爱赖床的霍子武麻溜地自个儿爬了起来,李如意则是趁着他穿衣的空档开始收拾床铺。霍子武的眼角余光瞄到她把一方染了些血迹的白帕单独放在了一边,脸上顿时就是一热,心里也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无端狂蹦起来。

  现下的百姓们一日只吃两顿,叫朝食和夕食,朝食一般是在巳时左右,夕食则是酉时,当然有的人家也吃夜宵,不过终归还是少数。

  霍振兴、孙氏以及霍老太太,还有庶出的霍秀儿此时已经坐在饭桌旁。

  巳时整,昨日那对刚刚成亲的小夫妻便携手而来。

  但见年轻的霍子武面带笑容,一脸的神清气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而跟在他後边的新婚妻子李如意,则是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簇新裙子,那裙子的下摆处还绣了几朵盛开的小白花,纤细的腰肢上则缠了一条丝绦於垂下处松松垮垮地打了结,显得既别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飘逸之感,此时,这新媳妇羞答答地跟在自家丈夫身後,一脸乖巧可人。

  「爹和娘你都见过了,这是我奶奶,这是我妹子。」霍子武体贴地给介绍了一回。

  李如意随後挨个问了好。

  「这是哪家的雪娃娃啊,长得忒好看。」霍老太太一看就是个特别热情的老太太,就见她一把抓住李如意的手,把人拉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边看还边表扬,好像前些日子,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委屈了她二孙子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霍老太太汹涌澎拜的热情止於早膳,李如意亲手把一只只陶碟和陶碗摆在了圆桌上,毫无疑问地,这是一顿卖相相当不错的早膳,清亮却泛着浓香的汤汁里裹着白白的面条,也不知那面是怎麽拉的,竟然一根根地都如同头发丝般纤细。

  这是用熬了两个时辰的母鸡做引,名字就叫做上汤鸡丝面,为了妆点得好看些,上面还撒了几叶翠绿的香菜叶,而除了汤面以外,李如意还做了四样小菜,分别是醋拌菘菜、山木耳炒蛋、呛蕨菜以及一道香爆鸡杂。

  「都是一些家常小菜,手艺不精,还请大家不要见怪。」新婚的小娇妻羞羞答答地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人们吃得多数都是蒸煮之菜,李如意做的这些,先不说别的,单从外表上看就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

  这不,连本来想要让儿媳妇立一立规矩,伺候自个儿吃饭的孙氏在吃下第一口面条後,也飞速地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後,饭桌上的大家都在埋头苦吃。

  李如意也坐了下来,她的左边是霍子武,右边则是霍秀儿,她有注意到,这个小丫头吃饭的样子很规矩……不!更准确的说是拘束,她甚至连自己面前的小菜都不敢伸筷子去夹。

  李如意看了,夹了些鸡杂放在了她的碗碟中,道:「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霍秀儿头都没敢抬,不过李如意倒是在半晌後,听见了一声极小声的「谢谢」。

  一顿美味可口的早膳下来,大家看起来都满意的样子,便是连霍振兴都和颜悦色地对李如意说了几句话,霍老太太更是连连对霍子武表示,你媳妇的手艺真不错,咱们家算是捡到宝了,那今天的晚膳让你媳妇也一并给做了呗。

  後者虽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不过他看着小娇妻的样子却越发的欣喜着迷,活像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般。

  早膳过後,李如意与霍子武回了自家的西院,这对新婚夫妻总算有时间可以正经八百的说说话了。

  「听说你的家乡是在青石村?」这就是典型的努力聊天了。

  「是!」李如意声音轻柔而又简单的做了下自我介绍。

  父母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个弟弟,这一次跟着自个儿一起来到了这边,现在於县里的学堂就读,昨天送亲的时候,那个一身蓝衣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少年就是他。

  「你弟弟也喜欢读书啊?」霍子武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嘟囔道:「那些掉书袋子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有什麽卵用。」

  李如意闻言也不说话,只冲着霍二郎轻轻一笑,带着点调皮和对学渣的理解,看着那雪白面颊上隐隐露出的两个梨涡。

  被这麽瞧着,霍子武的脸蛋有开始充血的架势,然而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事,他生性便是个直肠子,咬了咬牙开口道:「你应当知道我有个大哥,他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现在在府学念书,我不知道爹是怎麽跟你说的,不过真实的情况是,当初与你定下娃娃亲的是我大哥,我爹娘怕别人说他们是嫌贫爱富才让我娶了你。」

  她看起来似乎喜欢那种文化人,结果嫁给了自己这样的浪荡子,她一定很失望吧?

  虽是个愣头青,但是个坦诚的愣头青。李如意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昨天已经与你拜过天地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丈夫,唯一的丈夫。」

  这一番话彻底让霍子武功放下心中最後一点芥蒂,他没忍住心中的热情,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道:「娘子,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不要怀疑霍子武的态度转变得怎麽这样快,毕竟对於男人来说,颜值这种东西的确是核导一般的大杀器。

  夫妻两个就这样说了好久的话,对彼此也都有了一个比较初步的了解。

  通过交谈,李如意知道霍家是一个典型的商户之家,家里主要经营的是陶器的买卖,附带一些田产土地。丰陶县这边盛产陶土,县里半数以上的人家都在做着跟陶器有关系的营生,霍家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一个。

  霍家的家主霍振兴性格沉稳,做事颇有手腕,霍家就是在他的经营下日益发达,而他的妻子孙氏出身虽然不显,却有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哥哥在南方做县令,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哥哥的影响,又或者是她怀着长子时,曾有算命之人对她言:你家必出状元。导致孙氏对长子极其偏爱,这一点从霍子武提起哥哥时又是撇嘴又是皱眉头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家里还有一些亲近的亲戚,你明日便能见到了。」霍子武说完,不知为何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嘟囔道:「都是些无聊之徒,烦死人了。」

 第二章 抓住相公的胃

  亲戚们虽然无聊,但该拜见的还是要拜见。

  李如意成婚後的第二日,霍二郎的两个叔叔婶婶,外加一连串的半大孩子们,就吵吵嚷嚷地登上了家门。

  「如意拜见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李如意落落大方地给几位长辈行了个礼。

  霍振兴是霍家老大,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虽多年前就已经分家,但老母还在,所以亲戚走动也很频繁,霍二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现在管理着霍家的庄头,他的妻子鲁氏是个脸庞红润、身体健硕的妇人,言语间虽乡话连连,却不会叫人觉得粗俗。

  霍三叔与霍三婶则是在县里做客栈生意,霍三叔沉默寡言,妻子乔氏说话行事却透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抛头露面所以养成了一副市侩的面孔,反正霍子武提起他这个三婶时,神情是充满厌烦的。

  「这就是二郎媳妇吧,好俊俏的女子,二郎真是有福气。」这是鲁氏说的话。

  「听说你家里没人了,连嫁妆都出不起?」这是乔氏说的话。

  李如意闻言,先是对着鲁氏笑了笑,而後才对着一脸挑毛拣刺般的乔氏道:「如意的父母确实已经亡故,不过如意还有一个幼弟,正在县里的学堂读书,父母慈爱,虽已过身,但生前已为如意置办好了一份陪嫁,虽称不上厚重,却也是一番心意。」

  站在一旁,眉头死皱的霍子武闻言立刻扯动了下嘴角,冷嘲热讽道:「别的不说,我娘子的嫁妆里可是带了全套的花梨木家俱,不知道将来三婶嫁女儿时,能不能也出得起这样的嫁妆。哦,看我,差点忘了,您可是连半个蛋都没生出来,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乔氏最大的痛处就是人到中年膝下却无一子半女,霍子武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给捅出来,她哪里受得住,一张脸顿时黑了个通透。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霍老太太素来不喜欢乔氏,闻言没替乔氏说什麽,她对着李如意道:「如意啊,你去置弄饭菜吧,昨晚做的那条蒸鱼不错,我很喜欢吃。」

  李如意一听,立刻就道:「好的奶奶,那我一会再蒸一条,厨房里还有一些河鲜,我再做道虾仁蒸蛋。」

  霍老太太当即呵呵一笑,看起来极为满意的样子。

  说罢,李如意也拉了拉自己相公的衣角,他大概觉得自己的妻子还是贴身保护得好,对着乔氏哼了一声後,倒是很顺从地跟着李如意离开了。

  「到底是没读过书的,连尊敬长辈的道理都不懂,比不得大郎一根头发丝。」乔氏铁青着脸,冲着小俩口的背影恶狠狠地道。

  霍家在这丰陶县算是家境殷实的,不过也没达到事事皆有奴婢服侍的境地,准确的说,在霍家後院里头,只有霍老太太与孙氏身边有个常年服侍的婆子,除此之外,便是灶上的钱婆子和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

  李如意带着霍子武进了厨房,她笑咪咪地对着自家相公咬起了耳朵,「谢谢你刚刚维护我。」

  霍子武闻言脸色顿时一红,十六七岁的少年,最听不得别人表扬,立时便挥了挥手,粗声粗气道:「你是我娘子,我自然是要维护,不、不用谢。」

  看着连耳後根都红起来的霍子武,李如意发出轻柔的嬉笑声,於是他的脸蛋看起来更红了!

  口头表扬完了自家相公,便该轮到物质上了,李如意手脚俐落,不出一刻钟便弄出了一种红糖蒸糕,糕里面因为加了打发的蛋液,所以整个糕点很是松软,吃一口满嘴生香,霍子武一个接一个,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便吃了四块。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小俩口一边说说笑笑,一边你杀鱼来我摘菜,气氛看起来简直和谐得不得了。

  清蒸草鱼、虾仁蒸蛋、四季芦笋、拌口蘑、鞭炮豆腐、蒜泥白肉、芹香猪肝、爆炒腰花、糯米排骨、蜜汁莲藕,主食则是白米饭与蒸得松软的发糕。

  饭菜送上桌以後,果然引起众人的交口称赞,特别是霍二叔家几个半大孩子,一个个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菜好饭好酒一上,桌上的气氛立刻便炒了起来,便是连一直不怎麽说话的霍三叔都小声地对霍振兴道:「你这儿媳妇手艺真是不错。」

  乔氏倒是一直虎着张脸,不过扒饭的速度可是不慢。

  热热闹闹地一顿饭吃了好久,直到夕阳西下众人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晚上夫妻二人回到房中。

  「今儿累了吧!」看着妻子脸上隐隐透着倦色,霍子武立刻小狗似的靠过来,嚷着要给她捶背,李如意便顺着他,趴在了床上。

  「有件事情想要求相公。」李如意柔柔撒娇道。

  霍子武闻言立即道:「什麽事情?」

  「按礼说,明儿是回门的日子,可我父母已逝,这家便回不去了。可你也知道,我有个弟弟,我想央相公明日与我一道去县学看看弟弟。」

  「这有何难。」霍子武答应得相当痛快。

  「二郎,你真好。」李如意甜甜蜜蜜地表扬道。

  霍子武嘴角一咧,然後揉着揉着,两人就滚到了一起……

  不知道霍子武是怎麽与孙氏说的,反正第二天下午,夫妻两个就出发了。

  丰陶县的县学在十里八乡中颇为有名,立学几十年,每一年都有人能考中秀才,所以他收学生的标准也较为严格,李如意带着弟弟初来丰陶县的时候,就让他登门报考了,所幸弟弟学问扎实,倒是一考就进,因为事先让小厮来打过招呼,所以李如意他们到的时候,她弟弟已经等在了县学门口。

  「这是长松。」李如意为两人做了介绍,「长松,快叫姊夫。」

  李长松今年才十三岁,长得与其姊一样,都是一副天生的好相貌,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学子衫,整个人有种超乎年龄的稳重之感。

  李长松淡淡一笑,拱手作揖,对着霍子武叫了一声,「姊夫。」

  霍子武也连忙回了声,「长松。」

  李长松现住在学舍,自是不方便请姊姊姊夫进去坐,所幸这附近有家食铺,三人便一路往着那边而去,到了地方後,三人落坐,霍子武热情地各种招呼,不多时桌上便有了四样小菜外加一壶果子茶。

  「劳烦姊夫了。」李长松笑的是三分礼貌,两分亲近。

  然後霍子武便发现了,他这小舅子虽是个读书人,但身上却没有那种酸臭的文人脾气,说话什麽的也让人如沐春风,一点都不像他那个一说话就恨不得咬文嚼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读过书似的大哥。

  「在县学里好好念,将来咱们也考个秀才出来!」霍子武不禁端起了姊夫的架子。

  「是,长松一定努力。」李长松声音温和,表情却透出些许郑重,道:「姊夫,我父母早亡,这些年来全都赖姊姊照顾,姊姊不易,为了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过得着实不易,如今她觅得良婿,终身有靠,小弟心中不知如何欢喜,日後还请姊夫对姊姊多加怜惜照料,长松感激不尽。」

  「她是我妻,这自是应当。」霍子武用力的点了点头,两人举起茶盏重重地磕了一下後,双双一饮而尽。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如意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心中有些酸酸涩涩。

  一顿饭菜吃下来,大家都熟识了,霍子武还积极主动的邀请李长松常去家中坐坐,李长松自是笑着应下。

  「接亲那日他面如锅底,今日却喜笑颜开,对我甚是热情,想来是知道了姊姊的好处,总也不算太过眼瞎。」趁着霍子武去结帐的功夫,李长松悄悄地对自家姊姊说道。

  「二郎对我确实不错。」李如意对着弟弟笑了笑,「如今你该放心了吧!」

  「茅坑还有三天热呼,好不好的,还得看他以後的表现。」相依为命的姊姊被夺走了,这种感觉谁能理解?

  小鬼头!李如意含笑着轻打了他一下。

  饭後,他夫妻两人先送了李长松回县学,而後方才相携归家。

  「回去後再给我做点吃的吧!」霍子武一脸唉声叹气地对着妻子道:「原先还觉得那家食铺不错呢,没想到越吃越难吃。」

  「那相公想吃什麽?」

  「面条吧,你上次弄得那个就很好吃。」

  「今儿灶上没留鸡汤,不过我看家里好像有风乾的火腿,我给相公做碗葱油火腿拌面吧。」

  听起来就不错的样子!霍子武笑着点点头。

  不知道什麽时候,这对新婚小夫妻的双手拉到了一起,五指穿插,平白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亲密和些微的幼稚。

  李如意是三月初成的亲,三月末时,霍家那期待已久的朝廷嘉奖终於颁布了下来,「义举之家」的牌匾几乎是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挂上了霍家的门庭。

  如此光耀之事,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於是霍振兴亲自定下日子,准备邀请各路亲朋好友,共同分享这一荣耀时刻,而这其中自然少不得霍家另一个荣耀,霍大郎的出场。

  霍大郎本名霍子文,用他母亲孙氏的说法是——?他儿子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必是要做大官的!

  所以在李如意的想像中,霍子文应该是一个有很精气神的读书人,可事实上,人家精气是精气,不过这精气中还带着十足的傲气,这从两人甫一见面,对方的神情迅速从惊艳到鄙夷就能看得出来。

  「既已经娶了妻子,以後就好好的走正路,不要再在外面惹是生非,平白辱没家门。」

  霍子武与这个大哥素来不对盘,此时听得他讽刺,哪肯忍耐,当下便连连冷笑道:「大哥管好自己便是,八月不就是乡试了,你可要好好准备,万一到时候不中,你岂不是要羞死。」

  「笑话。我潜心读书多年,连府学里中的老师都说我今朝必中。」霍子文头颅一扬,满满都是意气风发的自信。

  眼看兄弟两人又要争执起来,主位上的霍振兴脸色一撂,沉声道:「自家兄弟,有什麽可吵的?还不都给我闭嘴。」

  「子武,你兄长是为了你好才说你的,你老实听着就是,顶什麽嘴!」这是从来都向着大儿子的孙氏所说的话。

  作为新妇的李如意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自家夫君,果然见霍子武脸上漆黑如墨,着实难看,兄弟两个话说不到三句便不欢而散。

  三月二十八那日,霍家大摆宴席,後灶厨间早就请了酒楼的师傅代为掌勺,李如意便只管在外面招呼女眷,众人见她言语温和、行事有礼,兼之又长得极为俊俏,不由得都多瞄了几眼。

  来往应酬了一日,直至天色渐黑,吃饱喝足的宾客们方才散去。

  李如意特地让钱婆子煮了醒酒的汤水,分别送到几位长辈与霍子文处後,方才提着只食盒,踏着月光返回西院。

  推开房门,幽暗的烛火下,霍子武侧身躺在床上,那倔强而又僵硬的背影,实打实地说明了此时他心中的不爽。

  今日众宾客盈门,然而所有人几乎都围着霍子文转悠,同是霍家儿郎,一个众星捧月,一个爱理不理,又不是什麽圣人,心里哪能没有落差。

  「刚煮出来的羊肉饺子你吃不吃?」李如意站在床边,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背後戳啊戳的,特别调皮。

  「吃!」霍子武嗖地一下翻过身来,脸色虽然还不怎麽好看,但回答的很快。

  洁白无瑕的饺子皮,放了菘菜和羊肉的鲜美肉丸,配着热呼呼的饺子汤,吃一口不仅满嘴生香,就连整个身体也变得暖融融了起来,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夫君,李如意眼中不禁流露出淡淡的怜爱之色,瞧把孩儿给饿的,真真是可怜。

  「你都忙了一天,竟还惦记着我。」吃完了饺子,霍子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如意便笑着道:「你是我夫君,我不惦记你,还能惦记哪个?」

  她人美嘴甜,哄个毛头小子简直不在话下。

  果然,听了这话後,霍子武只觉得心中暖暖的,他没有告诉李如意,今日他在外间时,无意间听见了几位长舌妇人的谈话,她们嘻嘻笑笑、窃窃私语,言谈间竟还提起她,说这二奶奶如此美貌,与那大爷站在一起恍若一对璧人,真真是书里写的郎才女貌,可惜嫁给了霍子武那无用的云云……听了这话,他心里焉能不憋着火气。

  「你真觉我这个夫君好?」霍子武眼神有点游移,「比我大哥还好?」

  「自是如此。」李如意焉能不知道他是吃醋了,闻言居然轻轻一叹,露出一副十足後怕的表情,「不是我这个做弟妹的说大哥的坏话,实在是……大哥的性子太过骄矜,看人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似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实是不好相处,若嫁了这样刚愎的丈夫,每日里不知道要受多少闲气,那比得上夫君你体贴入微、知疼知热!」

  都说拉近两人共同情感的快捷方式就是——?共同说第三个人的坏话。

  李如意说的这些,可不就正是霍子武心中所想?只是往日里这些话头不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但与自己的妻子就不用这般客气了,於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吃饱喝足的霍子武开始振振有词地嫌弃起了自个儿大哥,反正在他嘴巴里,他大哥就是只翘着尾巴的孔雀、目中无人的大鹅。

  李如意看着自家相公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则是轻轻一笑,目光却越发柔和了。

  次日天明,李如意推了推自家相公,霍子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夫妻两个对视一瞬後甜甜蜜蜜地打了啵。

  今日的朝食也是李如意置弄的,一大锅煮得浓稠喷香的杂粮粥,黄金色的鸡蛋灌饼,五寸碟的素炒白菘、五寸碟的凉拌鸡丝、油爆肚,外加一大碗腌制好的豇豆萝卜。

  「大郎怎麽没有过来?」霍老太太巡视一圈,没见着自个儿的大孙子,不禁开口问道。

  孙氏闻言,立刻露出一脸疼爱的表情,开口道:「昨儿有人起哄,喝的多了些,现下大概还没有起来。」

  霍老太太闻言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早膳过後,众人各自散去,霍子武有事出门,李如意便拿了只笸箩去了霍老太太房中,一边做绣活一边伴着霍老太太说话。

  谁想刚过午时,孙氏便过来了,说是大郎醒了,让李如意去厨房做些吃食出来。

  「灶上不是有钱婆子在吗?你叫她去做不就好了?」霍老太太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老货哪有如意的手艺好,大郎的胃口在府城里被养刁了,一般的饭菜可是连尝都不会尝的。」孙氏一边说,一边拿着眼睛不停瞄着李如意。

  李如意微微一笑,什麽都没有说,相当乖觉地就进了厨房。

  为了她的大儿子,孙氏可是相当舍得,竟开了自个儿的小私库,拿了几只乾海参外加一条人参须子出来,说是要给她大儿好好进补进补。

  李如意见状什麽都没说,她先是吩咐钱婆子的闺女,叫小红的丫头去街面上买只乌骨鸡回来,而後便开始挽起袖子置弄起来,不出一刻钟便弄好了两荤两素,分别是梅菜扣肉、椒盐虾、肉末菘菜与一道葱烧海参。

  等小红买了乌骨鸡回来後,李如意又做了一道人参枸杞乌鸡汤,按照孙氏说的那样,相当的大补。

  霍子文应该是对这顿午饭挺满意的,因为等小红收拾了碗筷回来,还特地对李如意说了声,她大伯兄明儿想吃鱼,让她看着做一条。

  李如意闻言笑了一下,不过却是什麽都没说。

  霍子武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他的脚步有些急匆匆的,似是迫不及待一般,进了院门便直奔西院而去。

  李如意正坐在床头烫脚,见了他推门进来,不禁娇嗔一声,「去哪野啦,现在才回来?」

  霍子武摸着後脑杓嘿嘿一笑,而後像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打开来看,竟是一支凤颈爨花的银簪。

  李如意微微一愣,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惊喜,猫儿似的双眼都变得光亮了起来,「给我的?」

  「我看你没什麽首饰,便买了一件回来,卖簪子的老板说,这样式现在是府城里最流行的,怎麽样,你喜欢吗?」

  李如意给霍子武交过底,她的嫁妆大部分并不是父母准备的,而是来自一位道人师傅,双方因为一些纠葛,反倒成了类似亲人的存在,这一次来丰陶县替李如意登门,要求霍家履行这段婚约的便是这位师傅。

  而为了让霍家高看李如意一眼,道人师傅便为她准备了一份十分厚实的嫁妆,不过这些嫁妆多是家俱类的大件,女孩儿家的首饰还真没有多少。

  眼看霍子武露出一副很想得到表扬的闪亮眼神,她轻轻一笑,微微转过身去,「给我戴上吧!」

  霍子武兴致勃勃,用力地哎了一声。

  李如意揽镜自照,看起来颇为满意的样子。

  她欢喜了,霍子武便觉得自个儿没有白费一番功夫,同样也越发欢喜起来,於是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晕黄的烛火下,两张脸孔越来越近……

  於是可怜的洗脚盆被重重地踢开,霍子武心急火燎地扒起娇妻的衣裳,半晌春光自不用多说,在技术越发进步的霍子武的进攻下,很是舒爽了一番的李如意很快地便睡了过去。

 第三章 和县令夫人搭上线

  别看昨日晚上睡得香甜,今儿早上「祸事」便来了。

  孙氏瞅着李如意的样子充满了苛责,李如意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娘这是怎麽了,谁惹您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麽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不就是让你做顿夜宵,你拿什麽架子?若是不愿意,直说便是,还非撺掇着二郎大闹一顿,人家都说娶妻娶贤,我们霍家还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你这麽个搅家精。」

  李如意听了这话定然是不高兴的,可她素来能沉得住气,是以此时立刻就做出一副惶恐嘴脸,声音也是委委屈屈的,「娘说的话,媳妇怎麽听不懂?媳妇什麽时候撺掇二郎闹了?还请您说个明白。」

  原来昨儿夜里霍子文突然想吃夜宵,便让下人去准备。

  钱婆子倒是给他做了一碗面汤,可惜粗糙的口味符合不了霍子文那高贵精细的胃,钱婆子没有办法就去寻了李如意,可那个时候李如意早睡成了一只小猪,根本就没有听见。

  倒是霍子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鞋都没穿,冲到外面劈头盖脸地就把那钱婆子一顿狂骂,骂完还不解气,又跑到了东院,指着鼻子又把霍子文吼了一遍,言辞间尽是,「如意是你弟妹,不是你家下人,三更半夜的竟敢让我媳妇给你做夜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之类极度不好听的话。

  论骂街的级数,霍子文哪里比得上霍子武,当下就被骂得几乎厥过去,这不,一状就告到孙氏这里了。

  「你还给我揣着明白当糊涂,我问你,谁家媳妇不洗衣做饭、伺候公婆伯叔,偏你娇贵,让你煮碗夜宵罢了,还东推西推的,到底是破落户出来的女儿,真是不知规矩。」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李如意基本上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心中一定,猫儿似的大眼转瞬便红了起来,「儿媳昨晚休息的早,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像娘说的,不过是一碗夜宵罢了,若如意知道,焉能推拒?这本是无心之过,可从娘的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如意不贤,故意挑起二郎与兄长不和,如此大的罪过,如意实在当不得,若娘真觉得我是个搅家精,便让二郎休了我吧!」

  说完,也不管孙氏骤然呆滞的面孔,李如意捂着自个儿的嘴巴,呜呜两声便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传来她跑出门去的消息。

  「她她她……」孙氏气得面色漆黑,她这个做婆婆的不过说她几句,竟还被她怨了回来,这真是反了天了。

  「夫人,快把二奶奶找回来,否则二爷回来了,依他的脾气非得又闹翻天了。」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一个激灵,脸色也变得越发黑紫了。

  李如意出了门後不过十几步,脸上的泪水便一乾二净,难得出来一趟,她便决定去看看自己的小弟,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引芳阁是丰陶县最大的一座绣坊,有着县城里颜色和花样最多的布匹,顺带也出售各种成衣与绣品。

  李如意进来的时候,店里面有个三四个妇人正在看东西,而掌柜和小二却只围着其中一个热情洋溢地介绍着。

  那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面容白净、长相和气,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缎裙,两只腕子上各戴了一只翡翠镯子,引芳阁那个矮矮胖胖的掌柜在她面前各种迎奉巴结。

  李如意竖着耳朵听了一会便明白过来,这位妇人正是本县罗县令的夫人,今儿来引芳阁似是想要挑选份礼物送与什麽人,只可惜看了半晌,还没有挑出满意的。

  「这样平平无奇的绣品怎能入我家夫人的眼?」罗夫人身边的一位侍女毫不客气地对着那胖掌柜道:「你们引芳阁就这点东西吗?」

  「压箱底的东西都在这了。」胖掌柜也是一脸为难,罗夫人既要颜色喜庆吉祥,又要绣品别出心裁,手艺更不用说,差一点都不行,胖掌柜觉得这单生意怕是谈不成了。

  「夫人,看来咱们还是要去府城挑选了。」那丫鬟对着罗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如意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心中微微一动,只见她上前几步,突然笑着开口道:「民妇冒昧,给县尊夫人问安了。」

  罗夫人听见声响回头一望,但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相貌极美的女子,正盈盈地对她笑着。

  「你认得我?」罗夫人问道。

  「县尊大人爱民如子,深得县中百姓爱戴,夫人虽身处後宅,但贤慧之名却广为流传,民妇自是认得夫人。」这一套轻松自如的马屁拍下来,罗夫人对李如意立时有了好感,特别是在知道李如意是县中大户人家的媳妇时,态度更加和蔼了一些。

  「刚刚民妇在旁边看着,见夫人似有为难之处,便大着胆子开口了。」李如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刚刚的偷听行为,接着问:「夫人可是想要一件既能显示诚意,又能别出心裁的礼物?」

  「你有什麽见解?」罗夫人问道。

  李如意自信一笑,而後从袖口中拿出一条锦帕,「这是民妇素日里绣的帕子,夫人看着可好?」

  那是一条雪白的棉帕,质地平平,但偏偏帕下的一角绣着大簇盛开的牡丹花,那牡丹绣得是分毫毕现、栩栩如生,触手一碰,丝滑柔顺,一看便是出自绣功高深之人。

  罗夫人心里暗赞一声,而等她把那帕子翻了一面後,那暗地里的赞叹立刻脱口而出,她惊呼道:「双面绣?」只见牡丹背面的锦帕上有一只洁白的孤鹤在水中翩翩起舞。

  「夫人好见识。」李如意温温柔柔地笑道:「正是双面绣。」

  罗夫人这下子是彻底来了兴趣,她问李如意,「这是你自己绣的吗?」

  李如意点了点头,而後表示,她娘亲曾经做过苏州织造局的绣娘,她的一身绣艺便是传自於娘亲。

  「苏州绣娘的绣艺天下闻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罗夫人看着李如意心中微微一动。

  下个月便是陆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那陆大人可是巡抚,又是自家相公的顶头上司,陆老夫人过寿他们自是要送上厚礼,这才想挑选一件能出头,又不能显示出自家奉承巴结之意的礼物,罗夫人思虑良久便寻思着送一件上好的绣品,只是找了许久都没有特别满意的,而如今……

  「有件事情……」罗夫人看着李如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热切了三分:「怕是要拜托你了……」

  李如意回到霍家的时候恰巧在门口碰见了霍子武,他看着手上拎着些黄纸包裹的娇妻,笑着问道:「今儿出去了?」

  李如意点点头,道:「先去县学看了下长松,然後又去街上买了些核桃酥饼,相公,咱们回房後一块吃。」

  「是李记的吧?他家做的芝麻饼比核桃酥更加地道,你下回买那个吧!」小夫妻两个边说边往家里走去。

  用夕食时,李如意绝口不提被孙氏为难之事,霍子武也没说昨儿晚上他狂骂自家大哥之事,不过今日的晚饭不是李如意做的而是钱婆子做的,孙氏见状也没多说什麽。

  全家人除了出去会友的霍子文以外都在,吃了顿粗茶淡饭,饭毕,霍子武突然对着孙氏道:「我娘子进门了,身边也得有丫头伺候,我明日便找个牙婆过来,买个伶俐点的小丫头。」

  「家里不是还有小红,让她去伺候不就好了?」孙氏看起来不甚乐意的样子。

  「那怎麽行?小红那丫头粗手笨脚,蠢得要死,哪是伺候人的料子。」

  「怎麽就这样矜贵了,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行了!」霍振兴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对着孙氏斥了一句,而後同意了霍子武的要求。

  「谢谢爹,谢谢娘。」李如意放下饭碗,先做了感谢,而後眼波流转,突然轻声道:「说来也巧,今日儿媳本想去绣坊买些针线回来,不想竟碰上了罗县令的夫人……」

  随着李如意的话音,桌上众人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孙氏是不相信,霍振兴则是惊讶中带着些微的兴奋。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罗夫人真的要你为她做幅绣品?」

  「说是要送给一位老夫人过寿的,我见她在引芳阁中百般挑选都没有合心意的,便忍不住开口了,爹,您不会怪儿媳多事吧?」

  怎麽能说多事呢,人家可是县令夫人,能搭上这关系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怪,不怪。」霍振兴乐呵呵地道:「那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做绣活吧,家里的事情先都不用管了,子武,你明儿买丫头的时候,顺带问问还有没有不错的厨娘,若是有的话,便一道雇个回来吧!」

  正所谓有对比才有伤害,原先钱婆子做的饭菜大家也能将就,可等李如意进了霍家後,家里的伙食也跟着直线上升,钱婆子那几十年都不曾增长过的手艺自然就遭了厌弃。

  李如意穿到这世界十几年,如今才算是尝了一回「地主阶级」的滋味,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头发乾枯、脸色蜡黄,一看便是那贫苦人家出身的女孩,不过胆子还算可以。

  李如意问了她一些话,她能答的也都答了,家里孩子多,爹死了,娘为了养活几个弟弟,便把她给卖了。这世道,爹娘卖儿卖女算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除了叹息一声可怜外也没什麽别的办法。

  「如今正是杏花开放的时节,以後便唤你为春杏可好?」

  那小丫头听见李如意这般说,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春杏以後一定好好伺候二奶奶。」

  李如意笑了笑,给她准备了一套乾净的衣裳,让她先下去洗漱了。

  「我看她还满机灵的,你以後多调教调教,必能得用。」

  「是,多谢相公替如意费心。」说着,李如意对着霍子武抛了个含情脉脉的眼波,顿时就让对方一身骨头软了大半,眼看相公被自己撩得面红耳赤,双眼也逐渐危险的眯起,她连忙表示,昨儿那位罗夫人说了,今日要来给她送些东西,不知道这个点到了没有。

  正说着,小红就站在院子门口,扯着嗓子喊叫道:「二奶奶,夫人让您去趟正屋。」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如意与霍子武对视一眼,不由得轻笑出声。

  今日送东西过来的乃是罗夫人身边的伺婢,就是那个言语挺傲气、嫌引芳阁没什麽好东西的丫鬟,据说是叫莺儿。

  「这是夫人按照你的要求置备下来的东西,你且看看还少了什麽,我会尽快再给你送过来的。」

  那是一雕漆盒子的精美绣线,各种颜色都相当全乎,除此之外还有几匹布缎以及一些极其细小的金银铂片、玉珠琉璃等物。

  「这些东西应当是足够了。」李如意温柔地对着她笑说:「烦请莺儿姑娘回去後转告夫人,一个月之後来取成品。」

  莺儿见李如意说得如此痛快,心下不禁满意,「这可是我家夫人的大事,你定要用心仔细的绣!」

  「这是自然。」

  莺儿点点头,又略坐了坐後,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自那日起,果真就像是李如意自己说的那样,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绣品的赶工中,霍子武也很懂事,除了嘟囔几句让她注意眼睛,别熬夜之类的话外,很支持她工作。

  时间一晃便是十日过去,这一日,李如意正在房中做绣活,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她愣了一愣,便叫春杏出去看看。

  片刻後,春杏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告诉她,有人上门讨债,说是大爷在外面赊了帐单没付,卖家不干,直接找上门来。

  「是大爷不是二爷?」李如意确定似的问了一声。

  春杏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於是李如意便放心了。

  但想到今儿一早,霍子武就跟公爹出门了,现在家里只有她们几个妇人,若出了什麽差错……思及此,李如意放下手中的绣活,决定出去看看。

  「一百两银子?你们敲诈啊!」李如意刚走到正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响起孙氏堪称凄厉的尖叫声。

  民间物价普遍偏低,贫困的百姓们以物易物都是常事,便是县里的商家做生意,也是贯钱居多,这般开口就是一百两的,也不知道霍子文在外买了什麽。

  「少说废话,这借据上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三日前,你家大儿子在我店里买了一只前朝的玉石青铜环,价白银一百两,他东西已经拿走了,你现在还要赖帐不成?」开口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有些阴沉的乾瘦男子,他是县里一家古董斋的老板。

  「呵呵,谁不知道你许有才最爱干那作假的黑心买卖,什麽价银一百两,我看连五文钱都没有!」

  「你少在那里信口开河,我就问你一句,今日的帐你付是不付?」

  「就算要付也得等正主回来,当面对质之後才能给你啊。」李如意面带笑容地从人群後面走出来,「我们霍家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难道还能赖帐不成?许老板,你就这样带着人上们讨债,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礼了?」

  「你是何人?」许有才眉头一皱,可气焰到底下去了不少。

  「这是我二儿媳妇。」孙氏气哼哼地剜了他一眼。

  「原来是二奶奶。」许有才上下打量她一遍,拱拱手,嘴上道:「好!就按你说的,叫你家大郎出来,咱们当面对质。」

  「已派人去寻了,请许老板稍坐片刻。」

  一刻钟後,先回来的却是霍振兴与霍子武,他们两个本是在陶坊那边,最近家里要出一批货,父子两个一大早就过去了,可刚刚小红跑过来却告诉他们家里出事了,父子两个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就跑了回来。

  一进正院看见坐在那里的许有才,霍振兴暗自眉头一皱,这姓许的心狠手辣,可是个难缠的人物,怎麽偏生扯上他呢?

  「今日是什麽风把许兄给吹来的?」霍振兴哈哈大笑,拱手为礼。

  许有才也愿意给他个面子,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後,苦笑道:「霍老弟说笑了,非是为兄要当这恶客,实在是最近店里周转有些吃力,眼下还有一笔货款等着要付清,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上门讨回嫌了。」

  事情的情况,回来的时候小红已经给他们说过了,一百两银子对霍家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那东西值不值那个钱还是两说呢!

  「瞧许兄说的,咱们都是一个县里做买卖的,什麽恶客不客的,许兄是在玩笑了。」

  两个心有城府的人来回客气了两句,霍振兴也看了许有才带来的借条,白纸黑字,的确是大儿子的手笔。

  「霍老弟,你是不知道啊,那玉石铜环可是我店里压箱底的宝贝,是从先朝流传下来的宝贝,距今都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我本也舍不得将它卖出,实在是你家大少爷眼光高绝,其他俗品一个都看不上,就看上了这环,虽然当时他没有带足银钱,但我知道他是你府上的少爷,又是咱们县出了名的神童,将来可是要为官做宰的大人物,便叫他当场拿走了。」

  许有才的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威胁,在这个极其注重名声的时代,一个想要当官的人是绝对不能背上一丁点污名的。

  「哈哈哈。」霍振兴闻言大笑一声,对他道:「他们这些文人就爱弄这些古玩啊玉石之类的东西,我这样的大俗人是理解不了……这字据的确是吾儿立下的,娘子,还不快快取银子出来予许兄付清。」

  孙氏听见丈夫所言,脸色黑沉如水,一百两银子啊,能买一个大宅院的钱啊!孙氏本来就是个十分抠门的,这般骤然出血顿时心疼得她浑身哆嗦,可霍振兴却神色坚定地非要她去拿钱,万般无奈之下,她回屋取钱了。

  白花花的银子到手,许有才不禁喜笑颜开,当即也不多留,相当爽快地带人走了。

  孙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着胸口,气得嗷嗷直哭,一边哭还一边埋怨霍振兴无用,竟让那姓许的给敲诈那样多的银钱。

  霍振兴被这话气得也迅速黑了脸色,李如意见情势不好,忙拉了拉自家相公的袖口,小夫妻俩迅速从正院中溜走了。

  「上次我在赌场输了十两银子,爹就差点打折我的腿,娘也哭天抢地的说我是败家子,如今倒好,他们的大儿子在外面过起了一掷千金的生活,我倒要看看爹娘要怎麽教育他。」

  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李如意微微摇头,「今晚我来做饭吧,你有什麽想吃的吗?」

  霍子武闻言,眼睛骤然一亮,一下子便爆出了好多个菜名,清炒菜心、韭香豆干、红烧茄子、糖醋排骨外加一大碗鲜蘑竹荪汤。

  说来也巧,李如意这边饭菜刚刚做好,那边的霍子文就施施然地回来了,而後不出一刻钟,正院那便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东西是我买的……不就是些银钱,家里又不是出不起?」霍子文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以为意,「东西在哪?随手送人了……送给了哪个……那日酒吃的有些醉,不记得了,张口闭口就是钱,怎地如此市侩?哼……我明日就回府城去!」

  李如意站在厨房门口,听着正院里面不时传出的声音,不禁摇了摇头,这霍子文丝毫不知家里挣钱的不易,反而还如此地理直气壮,也实在是人品有限。

  「看见了吧,我这大哥就是这样。」霍子武的脸上满满都是嘲讽之色,他拉了拉妻子的手,「走,把饭菜都端到奶奶屋里去,咱们去那边吃。」

  霍子文果然是个守信的,第二天晌午不过就乾脆俐落地坐车离开,反倒是孙氏站在门口哭哭啼啼了好长时间,一脸的心疼不舍。

  後来的後来,李如意听自家相公说起,那个什麽劳什子的玉石环被霍子文送给了醉花楼的飘飘姑娘。

  一百银子的东西说送就送,由此而见霍子文的「豪爽」程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月便匆匆而过,罗夫人身边的侍女莺儿如期而至。

  「东西可完成了?」她问道。

  「不负所托。」李如意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是一座三尺高,由上好的红杉木所制,外方内圆可全幅旋转的绣屏,它的正面是一幅孔雀睥睨图,蓝绿色的孔雀尾羽层层叠叠,如瀑布般蜿蜒而下,一双由红宝石点缀的眼睛充满了灵性。

  临枝而立的孔雀既有一种鸟中王者的傲然,也有一种天地灵物的秀美,许许多多的鸟儿围绕着牠,或是引吭高歌、或是追逐打闹,如此色彩浓艳的画面便是在纸张上都难以描绘,更遑论一针一线的绣在屏风上。

  「真美啊!」莺儿情不自禁地喃喃了两句,一双眼睛也因为赞叹而闪闪发光起来。

  「孔雀是祥瑞之鸟,用来拜寿是个极好的兆头。」李如意笑着抬起手,轻轻转动了下屏风的框架,很快地,它的背面也显露了出来。

  「这是……」莺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如果说正面的孔雀傲然图是浓墨重彩的油画,那麽背面这幅万松长青图便是云淡风轻的水墨,但看那烟云飘渺间一株遒劲苍松长在孤峰之上,松下还有两只丹鹤在交颈而依,画面气质高远,观之便有种不俗之意。

  「娘子当真是好本事。」莺儿尽情欣赏完了这双面绣屏後,发出连连赞叹,「这样好的绣活简直都能入宫去给给皇帝缝龙袍啦!」

  听得如此赞美,李如意脸上立刻露出谦虚的笑容,反倒是一旁从头听到尾的霍子武露出极其得意洋洋的表情,对着莺儿道:「这下知道我家娘子的本事了吧。」

  把这双面绣屏小心翼翼地抬上马车,莺儿带着十足的满意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出两日,罗夫人的谢礼便到了,一匹织罗纱、一匹妆花缎、一篮子当地少见的荔枝,还有作为谢礼的二十两纹银。

  「娘子辛辛苦苦的缝了一个月,眼睛都快累坏了就给这些东西,这县令夫人也是个抠门的!」霍子武心疼老婆,言语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抱怨。

  「你知道什麽!」还不待李如意开口,那边的霍振兴便眼睛一瞪,对着小儿子道:「若是重金相酬那不就成了工钱?就是要这样留有余地才好呢。」

  要不说,霍家能在霍振兴手上兴盛起来呢,他看事情的眼光还是满准确的,自那以後,李如意算是与罗夫人搭上了线,後者偶尔举办个茶会什麽的,也会给李如意送个帖子,渐渐地,李如意的名声便在县里的高门大户中流传起来,人人都知道霍家的二儿媳妇有一手极其出色的绣工。

  有些爱好此道的妇人还会来霍家向她请教,李如意对此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不出几个月的时间,她便交了几个性情不错的朋友,平时串个门什麽的也有地方去了。

  「咱们这二儿媳妇倒真有几分本事。」霍振兴曾经悄悄地与自己的妻子道:「你看她,这才多长时间,不但把二小子的心给拢住了,在外面也交了朋友,连县令夫人也愿意与她往来,里里外外都要夸她一声哩!」

  对於这个儿媳妇,霍振兴是越来越满意,不说别的,单说自她嫁进来後,小儿子就开始变得懂事起来,最近更是跟着自个儿跑起了陶坊的生意,不再每日到外面瞎胡闹,能够督促丈夫上进的妻子,作为公公,霍振兴觉得她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不就是会点绣活嘛,有什麽了不起,等将来咱们子文娶个高门大户的娘子,那才是真正的风光呢!」说到底,孙氏还是看不上李如意的家世,总觉得自家吃亏了。

  「说起来今年秋月大郎就要下场了,也不知今科得中不得中?」霍振兴轻轻地叹了口气。

  相比於忧心忡忡的丈夫,孙氏可就显得自信多了,「老爷,你放心好了,咱们子文那般出色,此次定然能够考得举人,光耀咱们霍家门楣。」提及此事,她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起来。

  霍振兴虽然也察觉出大儿子性格上的不妥之处,但心里总觉得儿子的功课文章写得还是极好的,所以对此事也抱了好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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