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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雀归《鸿福小甜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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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 23:0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雀归《鸿福小甜婢》(上)

出版日期:2020/01/03

内容简介

高僧有言,「宁王世子身边有贵人,但此人是谁……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这贵人是她沉歌啦,她重生七世的最大目标,就是让世子萧翎羽活下去,

原因无他,两人乃同命人,他若活不了,那她离死也不远了,
不过服侍这混世小魔王可不容易,他除了性子难搞不说,
忌口忌碰的东西千千万,稍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好在她有累世经验,不但先後从恋童变态和刺客手中救下他,
还用魅力一一征服未来可能与他对立的人,化敌为友,
可一个小婢能做的实在有限,
皇帝为助太子对抗他父王,萧翎羽还是步上被囚禁在皇宫的命运……

第一章 第七回新生

  入冬後下完第一场雪,陈小歌的父亲因为还不起赌债,跳进了村後刚刚结冰的河中,再也没上来。

  追债的人堵在陈家门口要债,搬走了家中所有能搬动的东西,只给陈母和两个孩子留下了一张床、两条被子和三个破瓦罐子。

  陈母站在院子里哭天喊地骂了一个早上,可是赌债不会被她骂走,这宅子也早就被那赌鬼给卖了,过几日他们娘仨就得搬走。

  那湿淋淋的赌鬼还等着下葬,屋里两个孩子,大女儿染了风寒昏迷不醒,看起来凶多吉少,小儿子尿湿了一条被子,又冷又惊,哭得直打哆嗦。

  陈母骂累了,瘫坐在地上,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後拿了一个破瓦罐子去邻居那里借了些米和二十个铜板,熬了些米汤喂小儿子,然後背着他去镇上买些药材,熬好药给大女儿灌下去。

  陈母想着,若是大女儿也没了,她就找户好人家把小儿子卖了,用卖得的钱把父女俩安葬了,再还了邻居的钱和米,最後给自己买包老鼠药,了结一生。若是大女儿醒过来,她就把大女儿卖了,带着小儿子改嫁,给陈家留个根,算是积德了。

  可这样,又十分对不起大女儿。

  陈母望着还在昏迷的陈小歌,心中十分酸涩,既盼着她醒过来,又盼着她醒不过来。

  陈小歌命大,终究还是醒了。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空荡荡的房间,哇哇哭闹的弟弟、生无可恋的母亲,以及另一个房间中,被一张破草蓆卷着的、还未入土的父亲。

  她暗暗叫苦:又回来了……

  三天後,陈母见陈小歌病情痊癒,便偷偷去寻了个牙婆子,谈好了价钱,便回了家,打算将陈小歌骗出来。哪知她推开门,便看到大女儿衣着整齐、小脸素净地站在院子里,眼中透出不合年纪的沉静,彷佛能看穿人心。

  陈母很心虚,走到女儿面前,「歌儿,娘亲带你去镇上买好看的衣服可好?」

  「娘亲是要将我卖了吧?」陈小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陈母真实的想法。

  陈母一愣,脸上霎时通红,很是羞愧,「歌儿,你莫怪娘亲,你弟弟还小,你父亲还等着下葬,娘亲也是实在没办法才……」

  这些话陈小歌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实在不想再听一遍。

  「走吧。」陈小歌打断她的话,「我赶时间。」

  陈母懵了,赶时间去卖自己?

  关於卖女儿这件事,对陈母来说是十分沉重、不舍的,可是对於陈小歌来说,她已经麻木了。

  母女俩去谈价格的时候,牙婆子本只愿意出四两银子,这对陈母来说不少了,但是陈小歌不愿意。

  「十两,少了就不卖!」

  牙婆子第一次见被人卖了还帮忙讲价的丫头,开口要价还这麽高,当即表示不买了。

  陈母心中本就不舍女儿,见牙婆子不买,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我也不卖了。」说完,拉着陈小歌便要回去。

  陈小歌一愣,她不过随口开了个价,想给牙婆子砍价空间,没想到牙婆子作罢,娘亲就不卖自己了。

  以往那几次,都是痛痛快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她怨恨娘亲卖了自己,保全弟弟,被牙婆子拉着手走得头也不回,如今看来,娘亲是真的舍不得自己的。

  陈小歌心中滑过一丝感动,但又想到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被卖的命运,即便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或者後天。况且她的命运早就和宁王府绑在了一起,逃也逃不开。

  牙婆子见陈母真的要走,连忙喊住两人,抬高了价格,「七两,七两总可以了吧?」

  陈母身子一顿,显然是对这个价格动心了。她低头犹豫地看了一眼女儿,却见陈小歌转过身去,冷静而坚定地对牙婆子说道——?

  「十两,少一两都不行!」

  陈小歌深知道,之前牙婆子花四两银子买了她,瞧着她模样水灵,便托人将她以十五两银子卖进了宁王府,如此足足赚了十多两。

  陈小歌算了算,父亲左右不过欠了别人八九两银子,穷人被这点银子逼得没了活路,在世家大族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牙婆子从来没有花这麽多钱去买一个丫头,可是这丫头模样生得确实好,这麽多年经她手的丫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也是头一次见这般标致的小丫头。瞧这眉毛、眼睛、鼻子和小嘴巴,每一样都生得好,凑在一张娇憨的小脸上,既漂亮又乖巧,定然深得高门大户的喜欢。

  前几日她得了门路,知晓北宁的宁王府正缺丫鬟,若是能将这丫头卖进去,想来是能赚不少的。就算卖不进去,那秦楼楚馆的鸨母看到这丫头,想来也会出不低的价钱。

  想到此,牙婆子便咬了咬牙,「好,十两就十两!」

  陈母彻底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丫头居然这麽值钱,有了这十两,她不仅能还清丈夫的赌债,还能略有盈余,足够她接下来两年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陈小歌很是淡定,甚至还帮着数了数钱,确定是十两,才将银子递给陈母,「娘亲,旁人若是问起,你便说只卖了五两,赌债先还一半,剩下的慢慢还,这样你和弟弟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陈母得了银子虽然高兴,可失去女儿也是十分悲痛的,她揽住女儿本想哭一哭,却被女儿躲开。

  陈小歌朝她摆摆手,「你赶紧回去吧,我先走了,赶时间。」

  眼泪卡在眼眶中就要掉下来的陈母疑惑,「你到底赶啥时间?」

  陈小歌烦躁地叹了口气,我赶着去投胎你信吗?

  牙婆子也是一脸的惊愕,亲爹、亲娘卖孩子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大人孩子无一不是哭哭啼啼的,这个丫头实属例外,居然连眼睛都不红的。

  陈小歌就这样走了,临上马车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陈母捧着银子捂在胸口,哭得弯了腰。

  陈小歌一咬牙,钻进了马车。

  牙婆子带着她赶去了百里之外的北宁,给她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头发拧成两个发髻,打扮得十分精神俐落。

  「瞧这模样,真是不比那些大门大户的小姐差,可惜了,你这命不好。」牙婆子给她理了理衣服,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不过若是你机灵些,以後说不定能做个小妾,於你也算是不错了……」

  小妾?陈小歌心中暗暗笑了一声,莫说是小妾,便是宁王府的女主人她也是做过的,只不过後来死得非常惨罢了。

  唉……

  牙婆子见她不说话,面上却透出一股悲欢离合的神态来,心中一时奇怪,也不知这个六岁的小丫头哪里来这麽多心事。

  牙婆子带她去了宁王府,找到了管事的张嬷嬷。

  张嬷嬷看到陈小歌,眼睛也不由一亮,「这丫头长得倒是不错,眉眼看上去是个老实的,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狐媚子劲儿。」

  陈小歌暗自翻了个白眼,你指望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能有什麽狐媚子劲儿?

  「那可不。」牙婆子见张嬷嬷很满意,便又将陈小歌夸了夸,「我寻了许久才寻到这麽个丫头,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缝补浆洗她都会,可惜她爹是个好赌的,欠了一大笔赌债,扔下妻儿自己跳河死了,她娘没办法,这才将女儿卖了……」

  这样可怜的身世,在张嬷嬷看来却是寻常的,府里买进来的丫鬟比她可怜的多得是。

  而这个张嬷嬷,对陈小歌来说也算是熟人,前几世她同张嬷嬷打过不少交道,每次她都死在张嬷嬷的前头,直到上一世才活过张嬷嬷,深知这个人面冷心硬,却也心怀坦荡,独独宠坏了儿子,最後因为儿子犯了大错而连累了自己的性命。

  张嬷嬷问了陈小歌的名字,听完便皱了皱眉,「不好听,」沉思片刻又道:「以後便叫『沉歌』吧,『沉鱼落雁』的『沉』,也算对得起你这张脸了。」

  牙婆子一听,立即高兴坏了,「张嬷嬷,既然您看中了这个丫头,您看这价格……」

  「十五两。」张嬷嬷看了牙婆子一眼,摆明是一口价不让她还价,「不少了吧?」

  「不少,不少。」也不枉费这一路奔波,这丫头真是值钱。

  「去帐房拿银子去吧。」张嬷嬷让身边的一个丫鬟带着牙婆子去帐房,自己领着沉歌往蘅芜苑走去,准备先给她安排个住处。

  这一世进宁王府比之前几世早了一天,见到的人自然也不一样。

  先前沉歌进王府之後,过了三个月才见到萧翎羽,没想到这一世今天就见到了。

  此时萧翎羽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宁王妃带着出去赏梅,没想到他对梅花过敏,整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气哼哼地走在前面,宁王妃跟在後面一脸急色……

  沉歌使劲往下抿了抿嘴唇,按理说,这麽严肃的场合她本该忍住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了,掐大腿都不管用。

  「噗哧!」

  萧翎羽立即站定了身子,透过两只被挤成缝隙的眼睛,锁定了那个笑话他的女孩子。

  张嬷嬷忙拉着沉歌跪下,「世子恕罪,这小丫头是府里今天刚收的,还不懂规矩,老奴一定会好好惩罚她的!」

  宁王妃急着带萧翎羽去见府中的大夫,自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摆摆手便让她们退下了。

  谁料萧翎羽却像头发了威的小老虎,奶凶奶凶的冲了过去。

  他本就因为过敏,整张脸肿得又疼又痒,烦躁不已,如今又听到旁人笑话他,心中更是窜起了小火苗。

  彼时沉歌刚站起身来,转身准备跟着张嬷嬷走,冷不防後腰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身子一个不稳扑倒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新铺的青石板上……

  陈小歌卒,得年六岁。

  陈家,陈母将熬好的药给昏迷中的大女儿灌下去,她借来的钱只够买一服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女儿。

  她替女儿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忽然看见女儿的嘴巴蠕动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好像是「萧什麽我什麽你大爷」。

  「真是烧糊涂了……」陈母心疼地望着女儿,想着人约莫是救不回来了,心中想死的慾望就更强烈了。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女儿居然醒过来了。

  陈小歌睁开了眼睛,身子因为生病而十分沉重,她摸了摸额头,还没从磕破头的疼痛中缓过来。

  该死的萧翎羽,屁大点的死小孩力气怎麽这麽大?

  陈母看到她醒过来,抱着她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

  之前几次重生,陈小歌一直对母亲卖自己这件事耿耿於怀,即便後来明明有能力了,她也从没想过回头找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可这一世不一样,上一世她跟着牙婆子上马车时,回头看到母亲的那一眼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母亲当时哭得那样伤心,委实让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陈小歌知道这一世自己也逃不过被卖的命运,却不再对母亲冷冰冰,她知道母亲此时心里的苦涩,便主动安慰,「娘亲莫哭,如今家中困难,不若将女儿卖了,换咱们娘仨儿的活路……」

  虽然陈母心中本就有这个打算,可是如今这话从女儿嘴里说出来,叫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女儿,「好女儿,为娘、为娘实在舍不得你……」

  舍不得也没用,若是想活下去,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三日後,陈母找到了牙婆子,陈小歌帮着讲好了价格,仍旧将自己卖了十两的好价钱,然後随牙婆子离开。

  陈母得了十两银子,按照陈小歌所说,对旁人只道是卖女儿得了五两银子,先还了一半的赌债,剩下的她做些活计,赚了银子慢慢还。追债的人左右得了些银子,便没追得那麽紧了。陈家宅子虽被抵押出去,但陈母每个月向抵押人交些租金,也算是把宅子保了下来。

  生活总算恢复了正常,可陈母却越发想念自己卖出去的女儿,常常对着小儿子念叨,「小俊,你有个姊姊,长大以後,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这一世,陈小歌掐算好了时间,没有再提前一天进宁王府,自然也没有再撞见因梅花过敏而肿成猪头的萧翎羽,也没有被他推倒而丧命,而是第二日才被牙婆子卖进府中,改了名字,住进了蘅芜苑,跟着几个与她同龄的小丫鬟一起学习王府的规矩和各类活计。

  沉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重生了。

  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因为仗着有前世的记忆,帮萧翎羽解决了许多麻烦,也由此吸引了他的注意,同他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可惜前世她只活到了三十岁,这一世她三十岁之後便也没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以至於萧翎羽很快被人害死,她亦是受尽了折磨而死……

  第二次重生,她吸取前世的教训,活得十分小心,不再奢望与萧翎羽在一起,但也因为太过小心而一直躲着他,以至於他还没活到三十岁便被人害死,而她自己睡了一觉,醒来便又重生了……

  第三次重生,她已经受够了,在被母亲卖掉之前跑掉了,结果遇到了另一个牙婆子,还是被卖入宁王府,看到萧翎羽便一肚子火,这一世他仍没能活得长久……

  第四次重生,她选择原地自尽,於是迎来了第五次重生。

  第五次重生的时候,她认命了,选择做萧翎羽背後的女人,面对他的求娶死活不肯答应,因为她要保持低调,因此这也成了她活得最久的一次。

  因着宁王妃帮萧翎羽选了一位他并不喜欢的世子妃,萧翎羽最终郁郁而终,而冰雪聪明的世子妃也察觉出萧翎羽并不爱自己,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出於嫉妒害死了她……

  第六次重生,她被萧翎羽推倒,死得十分乾净俐落。

  现在已经是第七次,这回她会活多久呢?

  沉歌所住的蘅芜苑是宁王府最北边、最小的一个院子,院子里住的除了几个与沉歌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剩下的便是没有分配到各房或专供使役的丫鬟。

  这四个小丫鬟中有两个是张嬷嬷前几日刚买进来的,还有两个是府中的家生子,模样都很是不错,可是沉歌一来便将她们都比下去,院子的其他人看到张嬷嬷领着沉歌进来,都纷纷夸赞她的好样貌,夸张嬷嬷会挑人。

  张嬷嬷将沉歌交予蘅芜苑的南芝姑姑便离开了。

  南芝年纪不大,却管着蘅芜苑二十多个人,顺便教导这几个小丫头,如今加上沉歌刚好五个丫头,最大的是青柳,今年刚好十岁。

  南芝让青柳带沉歌去领了新的衣服换上,吩咐她头发也要梳成同青柳等人一样的发髻。

  这几个小丫鬟是有大用处的,依着规矩,每个小主子身边都要有一个年龄相仿的贴身丫鬟,这些丫鬟同小主子一起长大,必然会建立深厚的感情,长大以後,若是小姐出嫁,丫鬟可以做陪嫁丫头帮衬自家小姐。若是小少爷长大,也可作为通房丫鬟或者扶为妾室,无论分给谁,都意味着将来她们会高於其他下人一等。

  如今府里共有三个少爷、两个小姐,除了大小姐身边已经有一个年龄相仿的丫鬟,其余四个小主子身边还未曾分配。

  沉歌的到来让其他四个小丫头感受到危机,原本她们还想着总共不过四位小主子,届时不管跟了谁,她们四个都不会落下,如今又来了一个样貌如此出众的小丫头,岂不是要挤掉她们一个人?

  沉歌何尝不知道这四个小丫头的所思所想?

  她们四人之中就数青柳最有心眼,青柳和九岁的素溪都是家生子,她们的母亲一心盼着她们成为小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在背地里给她们出了不少主意。

  因沉歌是最後来的,自然成为她们的排挤对象。

  沉歌还没重生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进府的第一天就成为四个小丫头的敌人,也不懂心机,被她们欺负得十分惨,好在掌事的南芝姑姑眼睛是雪亮的,明里暗里帮了她几次,最後还推荐她去了萧翎羽那边。

  如今经历了好几个回合的沉歌自然不会将青柳她们的这些小心思放在眼里,她只需安安静静地等着三个月之後去萧翎羽那边就行了。

  晚上沉歌领了新的被褥,走进房中。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张通铺,她们人小身子也纤细,五个人睡在通铺上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青柳四个在铺上嬉闹,并无人理会沉歌。

  沉歌问了一句,「姊姊们,我睡哪边?」

  可惜她的声音被她们嬉闹的声音掩盖过去,原本她们便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自然不会轻易理她。

  沉歌也不恼,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理会。

  第一世便是这样,她们四个人将她晾在一边不理睬,她尴尬地抱着被子站了许久,直到快熄灯了,她们才挪出一方窄窄的空间让她睡。

  到底是小孩子,这种排挤的手段实在太明显。

  沉歌见她们自顾自的玩闹,也不恼,转身就要走。

  青柳见状,立即停下嬉闹,警戒地问了一句,「你去哪?」

  沉歌转回身来,平静而无辜道:「我见姊姊们都不理我,许是我走错了房间,所以我去问问南芝姑姑我到底住哪里。」

  对付这群小屁孩,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告状。

  青柳哪里会让她去找南芝姑姑,立即笑道:「南芝姑姑说你住在这里,便一定是这里。只怪我们光顾着玩,没有看到你进来。这样吧,你睡在连翘那边吧。」

  青柳和素溪打小就认识,感情最好,连睡觉也要挨着。其次便是香蕊和连翘。她们两人和沉歌一样都是张嬷嬷买进来的,比不得青柳和素溪是家生子,总是被这两人压一头。

  连翘听青柳这麽说,不是很情愿地拽着自己的被褥往里面挪了挪,香蕊紧接着也拽了拽被褥,让连翘靠过来。

  可那边的素溪却没有动,她和青柳对视了一眼,立即钻进了自己的被窝,说:「我累了,我要睡了。」

  如此偌大一个通铺,青柳和素溪占了一半,香蕊和连翘以及沉歌只能占另一半,留给沉歌的空间,也只是刚好能容纳她的身子而已。

  沉歌见情况如此,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笑嘻嘻地对青柳说:「青柳姊姊,我想和你睡一侧。」

  「什麽?」青柳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她难道看不出自己很讨厌她吗?

  「南芝姑姑说青柳姊姊自小在府中长大,对府中的规矩早已熟记於心,各种活计又做得漂亮,所以让我多跟姊姊学着点。」

  「这……」青柳从沉歌口中听到南芝姑姑夸自己,自然是开心的,既是姑姑嘱咐的,她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素溪,你往那边过去点……」

  素溪没想到青柳居然答应了沉歌,往日里她同青柳如同亲姊妹一般,如今青柳却让一个新来的丫头睡在身边,听那丫头的意思,以後还要经常黏着青柳,那岂不是要破坏她们的姊妹之情?

  素溪气鼓鼓地从被窝里出来,将自己的被褥往香蕊的方向拖了一大块,又气呼呼地钻了回去,只咕哝了一句,「真烦人!」

  熄灯之後,气不过的素溪忽然嘀咕道:「哪里来的酸臭味?怕不是谁许久没洗头了吧?果然是乡下人,一点都不知道乾净,也不晓得头上有没有蝨子?哎哟,这味道,熏得我都睡不着了……」

  除了沉歌,其余四个人的脸上都多少有些尴尬,她们自然知道素溪骂的是谁。

  其实在进府之前牙婆子就已经将沉歌收拾得乾乾净净,哪里有什麽味道,不过是素溪故意胡诌出来叫她难堪的。

  就在青柳她们以为沉歌会默默受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沉歌翻了个身,似是睡梦呢喃一般念出了一句话——?

  「不听不听,小狗念经;不理不理,当猪处理……」

  接下来这几日,素溪一直明里暗里的针对沉歌,大多都是言语上的挤对和嘲讽,青柳偶尔会装模作样地帮沉歌说两句,但大多时候也由着素溪的性子,毕竟她也不喜欢沉歌。

  至於香蕊和连翘,虽也看不惯素溪这样欺负沉歌,但因畏惧素溪,故而也不敢说什麽。

  沉歌活了这几世,重复的经历太多,对於素溪这种有脾气没脑子的小丫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实际上,三个月後被刷下去的那个人就是素溪,因为她欺负起沉歌来越发不知道收敛,最後被南芝姑姑分配去做粗使丫头了。

  而且後来沉歌也知道,素溪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受了青柳的挑拨。青柳比素溪要聪明许多,是她从一开始就在素溪耳边一直说沉歌的坏话,把素溪当枪使了。

  就比如现在,府里因为建学堂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南芝姑姑也带着许多人去帮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走前,南芝姑姑给她们五个小丫鬟放了半天的假,沉歌吃过了午饭,便想着去洗一下换下来的衣服。

  刚洗没一会儿,素溪抱来了一摞脏衣服丢给沉歌,理所当然道:「你帮我们把这些衣服一起洗了。」

  沉歌看了她一眼,低头道:「可是我自己的衣服还没有洗完呢。」

  「那便一起洗了,领口和袖子尤其要洗得仔细些!」说完,她也不给沉歌回话的机会,便扬着下巴走了。

  沉歌望着堆成一小堆的衣服,心中思忖片刻,拿过来全部浸了水,然後挨个洗了起来。

  她洗得极为仔细,一件衣服都要从头到尾搓一遍,袖口、领子更是要多放些皂粉搓洗。

  素溪躲在一旁偷看,见她如此老实好欺,心中不由窃喜起来,可是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这丫头洗得也太慢了吧,眼瞅着半个时辰过去了,怎麽还在那搓袖子呢?要按照这个洗法,那麽多衣服她今天晚上也别想洗完了。

  素溪倒不是担心衣服的问题,而是担心南芝姑姑回来以後,看到沉歌一个人洗那麽多衣服,定然会猜到是有人在为难她。

  素溪越想越害怕,反观沉歌,倒是不疾不徐的,搓完这只袖子,又慢腾腾的拾起了另一只袖子继续搓。

  天色渐暗,素溪远远瞧见南芝姑姑回来了,而沉歌也终於洗完一件衣服,当她正准备去拿另一件的时候,素溪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将沉歌推到一边——?

  「你别洗了,我自己洗。」

  沉歌假装推让道:「不用的,素溪姊姊,我能洗完的。」

  「就你这乌龟爬的速度,洗到明天也洗不完!」素溪瞪了她一眼,「走开啦!」

  「那姊姊你洗,我帮姊姊晾衣服。」说完,沉歌先把自己刚才洗乾净的那件取出来晾上。

  素溪扭头一看,这唯一一件洗乾净的衣服居然是沉歌自己的,登时气得她鼻子差点歪掉。

  她搜罗来的这些衣服都被沉歌浸了水,不洗也不行,只好简单地揉了几把,便让沉歌一起帮着拧乾晾上了。

  沉歌还故作惊讶道:「素溪姊姊,原来你是这样洗衣服的?」

  素溪黑着一张脸,「闭嘴!」

  待衣服挂晾好,素溪带着一肚子的闷火回到房中,却发现此时青柳正和香蕊、连翘学习针线活。

  香蕊的父亲生前是裁缝,故而她的针线活比其他人都出色许多,青柳闲暇时便时常向她讨教。

  素溪本就因为洗衣服的事情觉得憋屈,因为这个主意还是青柳帮她出的,可是自己在外面巴巴的盯了沉歌一下午,最後迫不得已把所有衣服都洗了,这些衣服明明是她们四个人的,可是她们谁都没有出去帮忙。

  青柳瞧见素溪不高兴地坐在一旁,便停下手中的针线,问她,「怎麽了?衣服都洗完了?」青柳还以为是沉歌洗的衣服。

  素溪气呼呼地答道:「自是都洗完了,你们明天等着穿便是了!」

  青柳见她语气不对,有些奇怪,「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沉歌吗?」

  这叫素溪怎麽回答?虽然她确实恼怒沉歌没有帮她们洗衣服,可是她更恼怒的是自己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而她们三个居然只顾着讨论针线活,谁都没有想起她来。

  「我不想说话!」素溪往床上一躺,背对着她们,不再回应了。

  青柳本想再问她几句,但沉歌推门走了进来,「各位姊姊,咱们该吃晚饭了。」

  用饭的地方在另一个房间,青柳想叫素溪一起去,但素溪拒绝了。

  「我不饿,不想吃!」

  素溪的语气不算好,让青柳也有些不高兴了,索性和香蕊、连翘一起出去。

  素溪更生气了,我说不吃就真的不吃吗?怎麽不多劝我几句呢?

第二章 兵来将挡

  偏巧今天因为建学堂的事情,宁王妃体谅下人辛苦,给她们的饭菜里添了鸡腿。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荤腥,她们作为下人,偶尔能吃到几片零星的肉就很不错了,如今竟有这麽大一只鸡腿,只不过每人只能领一只,没有来的,自然是吃不到了。

  下人们得了肉吃,自然是高兴的,青柳她们平日里也甚少能吃到,望着鸡腿直咽口水,吃得差点没了形象。

  沉歌却是不馋这个的。

  前几世她跟着萧翎羽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一条小小的鸡腿自然是打动不了她的胃口。她只是喝了些粥,就着爽口的小菜吃了半个馒头,然後捧着鸡腿,悄悄走了出去。

  素溪还窝在被子里生闷气,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倔强地不肯起来。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也不晓得是谁先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阵诱人的肉香飘了过来。

  素溪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沉歌捧着一个碗,碗里是一只鸡腿和半个馒头。

  她笑咪咪地看着自己,本就娇憨可爱的小脸如今这样对着自己,实在叫人无法抗拒。

  「素溪姊姊,今天王妃给大家赏了鸡腿,我想着你还没吃饭,便给你带过来了。」

  素溪望着那鸡腿,口水立即涌了出来,却还是嘴硬道:「我不想吃!」

  「姊姊今天洗了那麽多衣服肯定累了,不吃饭怎麽行?」沉歌伸手拽去了她身上的被子,将她拉起来,而後把碗塞进她的手中,「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素溪本就饿得不行,方才全靠意念在撑着,如今鸡腿都送到嘴边,她自然抵抗不住鸡肉的香气。她看了沉歌一眼,见沉歌眼中满是真诚,想到这几天自己一直为难她,心中忽然觉得很愧疚。

  於是素溪一边愧疚着,一边啃完了整只鸡腿,就着馒头,吃得一脸满足。

  沉歌看着她吃完,然後收了碗筷去清洗,素溪尴尬地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一会儿,青柳她们也用完晚饭回来,说说笑笑地讨论着若是能天天吃到鸡腿就好了。

  「素溪你今天没去吃晚饭真的太可惜了,今天有鸡腿呢。」香蕊兴奋地说。

  连翘也附和着,「是啊是啊,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

  素溪见她们三人都两手空空,便问了一句,「那你们怎麽不帮我带一只回来?」

  青柳忙解释道:「我本是想给你带一只回来的,可南芝姑姑说每人只能领一只,不能代领,我也没有办法,素溪你不会怪我吧?」

  这话倒是真的,她确实想过给素溪带鸡腿回来,可是南芝姑姑不允许,担心旁人会借这个由头多领鸡腿,所以青柳也没有办法。

  听闻她的话,素溪愣了一下,所以刚才沉歌带给自己的鸡腿,是她舍不得吃,特意给自己留的?

  实则沉歌并非有意讨好素溪,只不过经历这麽多世,深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这个道理。对於心地不坏的,她自然乐得结交,比如素溪、香蕊和连翘。至於那些心肠冷的,她也不会想着去焐热,比如青柳。

  青柳心里明白,就算五个丫鬟会被挑走四个,她也绝对不会是剩下的那一个。可是她性子好强,就算是去伺候小主人,她也想去伺候地位最高的世子,而不是其他的小主人。

  在沉歌没有进府之前,青柳一直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伺候世子的人,可是沉歌进来之後,她便没那麽笃定了,毕竟沉歌长得实在是出挑。

  同样是丫鬟的命,她凭什麽长得这般好颜色?

  青柳的娘亲是在宁王妃身边伺候的,闲暇的时候会来这边看望青柳,有时还会给她捎些好东西。比如今天,青柳的娘亲给她带来了一支石榴花钗,说是宁王妃赏的,自己年老色衰戴不住,便给自己女儿送来了。

  既是宁王妃赏赐的,自然是极好的东西,夜里休息时,青柳将花钗拿出来给大家瞧,素溪她们都没见过这般漂亮的花钗,争着往自己头上戴了戴,纷纷夸赞青柳有个好娘亲。

  「沉歌,你要不要戴一下试试?」青柳主动问沉歌。

  沉歌正在整理床铺,准备要睡了,听见青柳唤她,便笑了笑,「我年纪小,撑不起这麽贵重的首饰,就不试了。」

  这几世加起来她也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种成色的钗子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青柳见她没兴趣的样子,便没有强求,转而继续和素溪她们炫耀。

  可没过几天,青柳忽然哭着说,花钗不见了。

  素溪她们也跟着着急,「这般贵重的东西,你怎麽不好好收着呢?」

  「我好好收着的,可是怎麽会突然不见了?」青柳哭得没了主意,忽然道:「会不会是被人偷走了?」

  此话一出,几个小丫鬟皆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都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沉歌身上。

  沉歌正低着头认真泡脚,因为泡脚有助於养生,养生有助於长寿。耳边倏忽没了声音,她抬起头,见大家都望着自己。

  方才的话她自然都听见了,对於青柳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她心里门清,她望了青柳一眼,平静的目光中带了些许鄙视,鄙视中又带了那麽点不屑,然後附和道:「就是啊,谁会这样不要脸,去偷青柳姊姊的花钗呢?」

  青柳的哭声终於把南芝招来了。

  南芝听了缘由,说道:「都是一个屋子里住的小姊妹,既然丢了东西,大家帮着一起找找,各自的衣服、被子也都抖一抖,许是不小心落在哪了,左右出不了这个屋子。」

  於是大家立即行动起来,沉歌也依依不舍地从木盆里伸出脚来,擦乾了,然後和她们一起找了起来。

  只是屋里的衣服也抖过了,被子也抖过了,桌上、凳下也都找过了,还是寻不见花钗。若是再找下去,便只有柜子里的包袱还没有翻过,可若是从包袱里找出来,便确然是被人偷走无疑了。

  「都找过了吗?还是没有找到吗?」南芝问。

  「姑姑,除了我们各自的包袱,其余的地方都找过了。」素溪她们小声地答道。

  青柳脸上泪痕未乾,小声道:「虽然我知道不该怀疑各位妹妹,可毕竟花钗是王妃赏赐的,南芝姑姑您看是不是?」

  南芝看着青柳,眼神有些复杂,然後叹了口气,「既然是王妃赏赐的东西,便找得仔细一些吧。你们把包袱都拿到我面前来,我来检查一下。」

  「是。」

  五个小丫鬟立即听话的把自己的包袱都拿了过来,南芝先检查了青柳的包袱,里面是些小丫头的亵衣亵裤,还有一些花样好看却不值钱的小首饰,并没有那支石榴花钗。

  然後南芝将目光放在了另外四个包袱上,那四个包袱就数沉歌的包袱最小,也最旧,上面还打着补丁,看着甚是寒酸。

  南芝想了想,便将沉歌的包袱拿了过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青柳,发现她眼中似乎有些期待,心中立即明白了几分。

  她打开了沉歌的包袱,随意翻了几下,便说没有,然後重新系好,继续检查下一个了。

  这时候青柳的脸色明显变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些着急。

  南芝装作没有看到,将素溪、香蕊和连翘的包袱一一检查一遍,然後同青柳说:「包袱里也确实没有那根花钗,许是你落在外面了。今日有些晚,明日你们早起一些,去外面找找看,好了,收拾收拾都早些睡吧。」

  南芝说完,便转身要走。

  「姑姑!」青柳着急地唤住了她,「我这几日都没有戴,不应该落在外面的。」

  南芝有些不耐烦,「你的意思是说,花钗就在这个屋里?」

  青柳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姑姑,我可以亲自去看一下几个妹妹的包袱吗?」

  「哦?」南芝眸光微冷,「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吗?」

  「青柳不敢,青柳绝对没有不相信姑姑。」青柳有些惶恐,但还是咬着牙坚持,「姑姑,那花钗毕竟是王妃赏赐下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扯了扯素溪的衣服,示意她帮自己说说话。

  素溪碍於情面,只好说:「姑姑,反正我们问心无愧,我愿意让青柳姊姊看一下包袱。」

  香蕊和连翘听见素溪这麽说,也只好跟着附和,「我们也愿意。」

  「那沉歌呢?」南芝看向沉歌。

  沉歌望了南芝一眼,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南芝见状,又问了一句,「沉歌,你不愿意是吗?」

  沉歌将小脑袋又低了几分,说:「回南芝姑姑,我、我不愿意……」

  「你既不愿意,那便算了。」南芝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了几分,可对上青柳,目光又严肃起来,「今天就到这儿了,你们把包袱收拾好,赶紧睡觉!」

  青柳见南芝真的不想管这件事,立即慌了,情急之下,竟直接走到桌前,拆开沉歌的包袱,胡乱扒拉几下,然後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举到南芝面前,「姑姑,我找到了!」

  那帕子虽然还未打开,但看形状,里面裹着的确实是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很像是发簪或珠钗。

  南芝眉头一皱,「青柳,你跟我出来一下!」

  眼下青柳的这番动作,正好印证了南芝心中的猜测,怕是她的花钗根本就没有丢,而是被她偷偷放在沉歌的包袱里。

  南芝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想着将青柳带出去同她说清楚。

  可这时,沉歌却忽然冲了过来,一把夺下青柳手中的东西,气鼓鼓地喊道:「这是我的!」

  沉歌自进府以来一直是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跟人急红眼的样子,她这样做正中青柳的下怀,青柳大声道:「这怎麽是你的?这就是我丢的那支石榴花钗!」

  沉歌红着眼睛往南芝身後躲,争执道:「这不是你的石榴花钗,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青柳怕南芝会继续护着沉歌,乾脆扑上前去抢。

  沉歌死死攥着不肯给,两人拉扯了几番,最终沉歌不敌青柳的力气大,还是被她抢了去,而沉歌则受不住力道,往後摔倒了。

  南芝一把捞住沉歌,此时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青柳得意洋洋地拿回了「花钗」,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准备好好羞辱一番沉歌。

  沉歌拉着南芝的袖子,低声啜泣。

  包着「花钗」的帕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什来,青柳的脸色刷的变了。

  那帕子里面包着的并不是石榴花钗,而是一根枯树枝,而且那树枝已经断掉,想来是方才争抢的时候弄断的。

  「怎麽会?」青柳难以置信地看着帕子里的东西,无暇看到躲在南芝身後,低着头一副我很委屈的沉歌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谁都没有看到,因为大家的目光,都在那根断掉的枯树枝上面。

  南芝看到这根枯树枝时,也是十分诧异的,她能够笃定青柳为了陷害沉歌,故意把花钗放在沉歌的包袱中,可是为什麽花钗会变成树枝呢?

  「那是我娘亲给我折的。」沉歌嗫嚅道:「我娘亲说,若非活不下去,她也不愿意卖了我。我家里种了一棵石榴树,临走前她折了一枝给我,想着给我留个念想……」

  实则这是她前几日随手折的一根树枝,为今日的事情做了准备。

  南芝和素溪她们听了,心头都有些发酸。而香蕊和连翘也是被卖进府里来的,同沉歌有些相似的遭遇,方才沉歌这番话亦是勾起了她们的回忆,叫她们一下子落了泪。

  青柳则是白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沉歌见大家的情绪被煽动起来,於是打铁趁热,继续说:「方才我不愿意让青柳姊姊翻我的包袱,就是怕大家看到这根树枝会笑话我。毕竟青柳姊姊得了一支上好的石榴花钗,而我的包袱里却有一根石榴树枝,大家肯定会多想……」

  这番话便是解释了她方才为何会同青柳争抢,同是女孩子,素溪她们自然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姑娘家的脸皮自然是薄的。

  沉歌表现得很是可怜,南芝和素溪她们都站在她这一边,对青柳方才的作为更加气愤,毕竟她不仅诬陷沉歌偷簪子,还弄断了沉歌的娘亲给她留下的唯一念想。

  南芝从青柳的手中拿回树枝,还给沉歌,然後对青柳严厉道:「还不给沉歌道歉?」

  青柳此时是真的懵了,她明明亲手将花钗放进沉歌的包袱里,为什麽会变成树枝?那她的花钗去哪里了?

  南芝见青柳没有反应,对她越发不满,「你既然不愿意道歉,便去院中跪着,反省一晚上,明日一早再来告诉我,这件事你做的对是不对?」

  青柳一听,忙跪了下来,「姑姑,我知道错了,是我误会沉歌妹妹了,我不该怀疑她偷了我的花钗!」

  「你错的恐怕不只这一件事,」南芝不再给她机会,「出去跪着!」

  南芝是整个蘅芜苑的掌事,平日里脾气随和,可一旦发起火来才更叫人害怕。

  南芝已然在发火的边缘,青柳不敢再求她,只好求助於站在一旁的沉歌。

  她拉着沉歌的手,一脸愧疚道:「沉歌妹妹,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青柳不想出去跪着,她以後是要去伺候小主子的,若是让人看到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晚上,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她原以为以沉歌懦弱的性格,自己这般恳求她,她定然会为自己说话的,没想到沉歌只顾着抽抽噎噎的哭,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南芝没了耐心,瞪了青柳一眼,青柳没办法,只好悻悻地松开了沉歌的手,在南芝的注视下,僵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南芝安抚了一下沉歌,便让她们几个小丫头赶紧睡觉。

  南芝走後,素溪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望着外面跪着的青柳,心情一时十分不安。

  而香蕊和连翘则忙着收拾方才被拆开的包袱,见素溪没心思收拾包袱,便帮着她一起收拾了。

  等沉歌哭得差不多了,也一起过来帮忙。

  突然,香蕊轻声惊叫了一声,「素溪,你看!」

  素溪转过脸来,看到香蕊手中的东西,登时瞪大了眼睛。

  香蕊手里拿的,赫然是青柳的那支石榴花钗。

  「从哪里找到的?」素溪惊愕地问。

  香蕊结结巴巴道:「从、从你的包袱里……」

  「怎麽会?」素溪从香蕊手中拿过花钗,死死地盯着,「我没有偷它,它怎麽会突然跑到我的包袱里?」

  方才南芝检查包袱的时候并不仔细,这花钗又被一支金步摇缠住,所以她没有发现这花钗也在情理之中。

  素溪生怕大家误会,急得脸颊通红。她想拿着花钗去找南芝,可是又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此时沉歌第一个开口,说道:「方才素溪姊姊是第一个站出来说愿意让青柳姊姊检查包袱的,所以我相信素溪姊姊是不会偷这支花钗的。」

  香蕊和连翘一听,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素溪正想说这句话,此时沉歌替她说出来,要比她自己说更加让人信服,她立即感激地望着沉歌。

  「可是花钗为什麽会出现在素溪姊姊的包袱里呢?」香蕊和连翘互相对视了一眼,满是疑惑,「会不会是青柳姊姊放错了?」

  「我也觉得是青柳姊姊放错了。」沉歌看了一眼门口,幽幽道:「毕竟我们的包袱都是挨着放的,青柳姊姊的包袱和素溪姊姊的又很相像,定然是青柳姊姊自己放错,这才引起了误会。」

  此时素溪已经没了主意,只觉得手里这支花钗是个烫手的东西,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她求助地望向沉歌,「那我现在该怎麽办,我要去同南芝姑姑和青柳姊姊说一声吗?」

  素溪没有察觉,这种时候她选择相信的人,居然是沉歌。

  沉歌思索了片刻,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是青柳姊姊放错了地方,那我们给她放回去便是。待回头青柳姊姊发现了,我们便说是她自己一时情急迷了眼,才没有发现花钗就在自己的包袱里。」说完,她扫视了一下大家,叮嘱道:「我们一定要统一口径,否则会给我们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

  素溪三人觉得这个办法算是最妥当的,便按照沉歌的话将花钗塞回青柳的包袱里,然後大家各怀心事,回到通铺上睡去了。

  香蕊和连翘心思浅,只当真以为是青柳自己放错了地方,可素溪却不这样想,她本来也没有多少心眼,只不过那花钗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包袱里,回想起整件事情,她总觉得怪异。

  直至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沉歌的那句话「毕竟我们的包袱都是挨着放的」。既然是挨着放的,那有没有可能,是青柳原本想将花钗放在沉歌的包袱里,却不小心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呢?

  素溪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转念一想,自从沉歌来到蘅芜苑之後,青柳没少怂恿自己给沉歌使绊子。只是自从沉歌给自己送过一只鸡腿後,自己便不好意思再为难沉歌。今晚这件事,会不会是青柳故意诬陷沉歌的?

  素溪越想越觉得後怕,她扭过头去看沉歌,窗纸透进来的月光太过微弱,她只瞧见被子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轮廓。思及今晚这个小丫头受了这麽大的委屈,还认真地帮自己出主意,素溪心里想,以後她就把沉歌当成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让青柳欺负她了。

  青柳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天亮时才回到屋中。而素溪她们只是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便出去了。

  今日南芝姑姑教她们烹茶,这可是以後她们伺候小主子一项重要的工作,所以大家都很重视。

  青柳也想硬撑着身子跟着她们一起去学,可是她实在提不起力气,又困又乏,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叫她十分难受,只能眼睁睁瞧着她们结伴离去。

  她隐隐感觉大家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了,昨晚她在院中跪了一宿,也不见她们其中一人出去给她披一件厚衣服。今早南芝姑姑放自己回来时,她们竟然还在睡。

  若是以往,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莫说是素溪,就是香蕊和连翘也要好生关心她一番的,可如今只是轻飘飘地叮嘱她多喝热水,再没有其他了。

  最後还是快晌午时分,娘亲听闻她被罚跪这件事,饭都没吃便匆匆赶过来看她,这才发现她额头滚烫,竟是生病了。

  「我的乖女儿,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慧娘是青柳的娘亲,她一直在宁王妃身边做事,故而在下人中有一定的地位。她瞧着女儿病成这个样子,自己居然这麽晚才知道,再瞧瞧这屋里,连药都没有,顿时气愤,素溪那几个丫头都去哪了,居然也不给自己的女儿拿药?

  青柳看到娘亲,昨晚和今日受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扑进慧娘的怀中大哭了起来,然後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受到的冷待都说出来。

  当然,她只说了自己丢了花钗,怀疑被人偷了的事情,并没有说是她想要陷害沉歌,却发现簪子不翼而飞了。

  慧娘以为是自己女儿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勃然大怒,「这南芝刚进府的时候,我也算照顾过她,如今她做了蘅芜苑的掌事,竟如此待你,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她拍拍青柳的手,「女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慧娘将青柳接到自己的住处照料,同宁王妃告了假,然後去拿药,煎了给女儿服用。

  青柳喝了药之後昏昏沉沉地睡去,慧娘这才轻轻关了房门,气冲冲地往蘅芜苑走去。

  彼时,沉歌和素溪她们正在温习上午南芝教她们的烹茶技巧,四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对着一副茶具轮流学习,南芝则去忙别的事情了。

  烹茶这种小事,对於沉歌来说自然是驾轻就熟的。故而她只是练习了一遍,余下的时间都由素溪她们三个练习,见她们出错时,也会指导她们几句。

  如此,素溪她们对沉歌更加喜欢了。

  慧娘过来时,看到这副和乐融融的景象,想到自己女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误了学习的功夫,她更加生气,上前便要将那桌子掀了。

  沉歌眼疾手快,在慧娘刚掀起桌子的一角时,使劲摁住了那桌子。

  她虽不及慧娘力气大,但使足了劲还是能压住的。

  慧娘没想到她会有这个动作,桌子没掀成便罢了,还险些闪了自己的腰。

  素溪、香蕊和连翘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回头望见是青柳的娘,也不敢说什麽。

  慧娘扶着腰,恨恨的看她们一眼,然後目光落在压着桌子的沉歌身上。她冷笑一声,「你这小丫头,反应倒是很快。」

  沉歌给她行了礼,不疾不徐地说道:「慧姑姑怎麽有空过来?正好,我们刚同南芝姑姑学了烹茶的技艺,慧姑姑帮我们尝一尝,看看我们烹的茶味道怎麽样?」

  素溪她们惊讶地看着沉歌,这丫头居然一点都不怕慧姑姑。要知道在这府中,慧姑姑仗着资历深,又在王妃身边伺候,所以不把她们这些小婢子放在眼里。便是打了骂了,她们这些小婢子也是不敢告状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她们平日里对青柳多是捧着哄着,就算昨天晚上青柳做得实在过分,她们也都不敢对青柳说一句重话,只是疏远她而已。

  眼下慧姑姑这般神色,想来是为了昨天晚上青柳的事情来的。

  「我可不是来喝茶的。」果然,慧娘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那架势分明是要问罪,「我问你们,青柳今天病得这样厉害,为何你们一个人都没有在她身边照顾她?」

  毕竟在慧娘看来,虽然青柳和她们几个同为小丫鬟,但是自己的女儿总归比她们地位高一些,青柳病了,她们几个就该好好伺候一番,而不是去干别的。

  「青柳姊姊病了?」素溪和香蕊、连翘面面相觑,今日早晨她们出门的时候,青柳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可是她们没有多想,没想到她居然生病了,难怪她们吃完午饭回来,青柳就不见了。

  「对不起慧姑姑,我们并不知道青柳姊姊生病了。」素溪道歉道:「青柳姊姊现在怎麽样了?吃药了吗?」

  慧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莫再装了,我看你们巴不得青柳病死才好。」

  素溪被这样难听的话闹得很是郁闷,「慧姑姑您怎麽能这麽说……」

  「你们合夥起来欺负青柳,真当她是个没娘生的?」慧娘拍着桌子道:「昨天到底是谁偷了青柳的花钗,自个儿站出来,否则休怪我一会儿动手把她揪出来。」

  她一提花钗,素溪心里一个激灵,便不敢说话了。

  香蕊和连翘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还是得沉歌来,「我们没有偷青柳姊姊的花钗,昨天晚上南芝姑姑已经帮我们证明清白了。」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声音不大不小,目光镇定,毫不露怯。

  这在慧娘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这麽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跟自己顶嘴?

  关於沉歌,青柳没少在慧娘面前提过,实则自从沉歌一进府,慧娘就叮嘱过青柳,叫她好生敲打敲打沉歌,莫叫沉歌抢了她的风头。

  如今青柳丢了花钗,以素溪她们三个丫头的性子,是定然不敢偷的,所以慧娘理所当然的怀疑花钗是沉歌偷的。

  慧娘打量了沉歌两眼,「你倒是个胆子大的,想来那花钗便是你偷的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乡下泥腿子学来偷鸡摸狗的本事也敢在王府放肆?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胆敢欺负到我家闺女头上,今日我便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眼看着慧娘捋起袖子便要打沉歌,香蕊和连翘已然吓得动都不敢动,素溪虽也是吓得腿打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沉歌拽到自己身後护着。

  「慧姑姑,沉歌真的没有偷青柳姊姊的花钗,你不能打人……」

  「你让开!」慧娘瞪着素溪,「我这不是打她,我这是教她做人,免得她以後做出更不要脸的事情来!」

  素溪身後忽然传来一声沉歌的嗤笑,「你这麽大一个人欺负小孩,整个屋子就你最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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