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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甘棠《庶命冤家》(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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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0 13: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甘棠《庶命冤家》(卷二)

{出版日期}2019/12/20

{内容简介}

孟云娴从小可以说是被母亲「放养」长大,
早已学会要活下去就得自立自强,态度得端出来才不会被人欺负,
所以侯府中的人讨厌她,耍心机陷害她、使个苦肉计栽赃她,
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她可是周哥哥训练出来的高徒,不会随便被人欺负着玩,
但是她现在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她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就很难考进族学,考不进族学就不能给侯爷爹爹、嫡母长脸,
她已经不得生母喜爱,不想连他们也对她失望……
没想到,堂堂五皇子、她的周哥哥什麽都会,
手把手带着她,用速成的特训法勉强让她学成了,
她提心吊胆的在皇上亲自监考时,完美不出错的跳完整支舞,
可还来不及高兴,竟有人跳出来说她的考试不算数?


  第二十二章 出府又遇罗刹

  「噗——?」崇宣帝的一口血燕全都喷了出来,陈公公慌忙递上帕子,惶恐的看着一边文风不动、稳如泰山的贵妃——?您倒是殷勤些呀。

  「咳咳……谁?赐婚谁?」

  贵妃神情淡定,语气也淡定,「昇阳。隽儿在穆阳侯府的宴席上对昇阳一见锺情,请皇上您赐婚。」

  「胡闹!」崇宣帝一拍桌子,装血燕的盅子颤了一颤。

  「皇上您消消气儿——?」陈公公一叠声的哄,已对贵妃死心了。

  崇宣帝抹了一把嘴巴,喉咙口还有点呛,「这是隽儿亲口说的?」

  贵妃轻描淡写的说:「孩子嘛,总是羞涩了些,虽不是原话,但意思差不离了。」

  崇宣帝抓住了关键点,「隽儿怕是并未说出赐婚二字,是你自己添的。」

  贵妃一脸委屈,「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到头来也是一纸赐婚,臣妾帮皇上省了不必要的思虑,皇上还责备臣妾。」

  「胡说!这能一样吗!昇阳是他的妹妹!」崇宣帝气极了。

  按照大禹律法,同宗不婚,隽儿若真有这样的想法,传出去是要被当做笑柄的。

  贵妃一针见血,「或许是父子一脉相承,天下的女人看上谁就要谁,哪里顾的上那麽多了。」

  陈公公险些吓得腿软。这贵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年曲夫人的事情闹得本就大,皇上是顶了多少的压力才将那夫人纳入後宫的,没几年人就去了,连唯一的儿子都送出了宫。

  现在好不容易把儿子接了回来,儿子竟然要娶同宗的妹妹?难不成真的都是色令智昏的主?

  作孽哟。

  果然,崇宣帝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今日是魔怔了?」

  整个後宫,也只有贵妃有这个胆子肆无忌惮的提起那位夫人刺痛皇上。

  贵妃轻轻叹了一声,施舍了几分柔情,轻轻地拍抚皇上的背,「皇上把隽儿交给臣妾的时候,不就是希望臣妾能将隽儿的一切如实告诉皇上吗?臣妾只是个小妇人,隽儿入臣妾名下不过短短时日,臣妾还能真的为他做什麽主吗?臣妾当然知道此事荒唐,他身为皇家血脉,更是不可这样胡来,可是臣妾……也没办法啊。」

  贵妃收了手,竟捏着帕子揩起了泪水。

  崇宣帝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

  无处安放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美人的手腕,语气放低的说:「朕也没说你什麽嘛……」

  贵妃拧着劲扭过身子去。

  崇宣帝冷眼扫了一眼陈公公,陈公公立刻会意,遣退了奴婢,还体贴的为皇上贵妃关上了门。

  崇宣帝立马堆起了笑脸,「爱妃,你知道朕的,朕一向……不怎麽懂女子的心思,可是朕对隽儿的父子之情你是知道的,朕放任他在外面受了那麽多年的苦,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如今朕只想他好好的。

  「他想现在娶亲也不是什麽难事,可是……昇阳真的不行。不、不然你跟他说说,不是昇阳,不违背纲常伦理……谁都行!」

  贵妃瞥了他一眼。

  「爱妃,朕既然将隽儿交给了你,那就是对你没有猜忌和疑虑,你且放手来教教隽儿,也算帮帮朕。」

  想了想,这个说法好像不怎麽威严,崇宣帝清清喉咙郑重道:「只要你能让隽儿明白一个皇子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朕便能保证无一人敢对你指手画脚,皇后也不行!」

  贵妃眉眼一转,歪歪脑袋,「真的?」

  崇宣帝点点头,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茶。

  「那好,让隽儿搬去淳王府住一段时间。」

  「噗——?」

  於是在贵妃的全盘操作下,周明隽当日便被打包送往了淳王府。

  贵妃亲自送到宫门口,那母慈子孝的场面叫人感动。

  年纪轻轻的贵妃笑容里竟然都染上了慈祥的味道,她握着周明隽的手,慈爱道:「你父皇说了,虽然希望你尽早习惯京城的一切,但你多年来无拘无束,现将你拘在宫中,唯恐前後差别太大拘出什麽毛病来。

  「你父皇又说,与其让你跟着那些古板的老奴学规矩,不如与自己的手足姊妹学一学。放眼整个燕京城,论仪态仪容规矩礼数,当数昇阳最懂,昇阳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做出逾矩之事的人。你且在淳王府小住一段时间,让昇阳好好教教你,什麽是该做的,什麽是不该做的,你一定要跟着妹妹好好学才是。

  「话说回来,住在王府里,虽然是比住在深宫里头要舒坦自由的多,但也不能一直住着,宫中年节那几日,你得回来,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周明隽恭敬有加,「儿子多谢母妃。」

  贵妃似笑非笑的拍拍他,「母妃看好你。」

  周明隽总算明白了贵妃为何是贵妃,懂人心思,七窍玲珑,不谙国事,不争於室,靠着镇国公府,只做一个宠妃。

  他想起昨日的情景——?

  「你的这个恩典,我可未必求的来啊,不过,身为你的母妃,不说点什麽好似不大尽心。」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模样,「所以,与其去求一个不一定求得来的恩典,为何不反其道而行呢?」

  他疑惑不解。

  她缓缓起身,行至他面前,「若是——?掐了其他所有女人嫁给你的可能,你不就可以随意挑拣,只娶自己喜欢的了?」

  他缄默片刻,镇定道:「儿子想要求娶昇阳县主。」

  时逢族学大考,孟云娴忽然发现府里安静了很多,不仅云茵和远儿开始日日读书写文章,就连孟云芝都不出门了。绿琪说,兴许是和曹氏有关,毕竟那日曹氏把她教训得很厉害,另一方面是族学里的大考严格,堪比科举,毕竟能入族学的都是京城中有地位的,他日择优出仕,看得都是平日里的表现和成绩。

  若是平日随意轻慢,那就是对朝廷不负责任,欺君犯上。

  所以这种年度大考谁都不敢怠慢。

  可是孟云娴就坐不住了。

  绿琪觉得很奇怪,之前二小姐读书的时候特别认真,雷打不动,侯爷来了都不知道,怎麽现在反而没那麽认真了?

  孟云娴吃着汤冻子,也是很无奈。

  之前她来者不拒,只想着多学一些,免得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经过宴席一事,她就不敢看那麽多东西了,尤其是别人的文章。

  看得多,人也会胡言乱语。学问嘛,够用就好了,至少现在来考流辉苑,她并非一点把握都没有,但要说拔得头筹这样有志气的想法……还是算了吧。

  她在府里晃悠,察觉到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忙碌。

  正好碰到楚绫抱着一落东西过来,她笑问:「这是什麽呀?」

  楚绫冷着脸,看也没看她,「下人正忙着呢,二小姐还是回屋待着吧,免得奴才们有什麽冲撞。」

  「那,你们忙吧。」孟云娴背着手站到一边,楚绫脚下生风的走了。

  绿琪不满的嘟囔,「这位楚小姐脾气可真大呀。」

  孟云娴摆摆手,「忙嘛,忙的时候心情总会烦躁一些,我们走吧。」

  她今天想出府走一走,所以特地去跟母亲请示。

  在穆阳侯府宴席上她惹了母亲生气,万幸的是罚跪之後母亲就消气了,之後也未再提过,只是让她谨言慎行,再不可这样强行出头。

  她现在没有入族学,刚刚回京城年纪还小,尚且能用不懂规矩来搪塞一番,若入了族学还敢这样,就要被人拿捏了。

  孟云娴也深刻体会到自己的错误,连连保证绝不再犯,同时也觉得族学这个东西,更像一个禁锢。只是为了挣一个好名声,那麽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你想出府?」田氏翻了一上午的帐本,此刻头晕眼花,听到她的请求,想了一下,「用完饭出去还是出去用饭?」

  「可、可以出去用饭吗?」

  田氏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京城也有不少味道好的小食点心,你都用实力证明你之前的苦读不是在装样子了,出去走走也好。」她顿了一下,特别强调,「可是绿琪陪着你,你们两个都是小姑娘,我不太放心,让宋嬷嬷陪着你出去。」

  绿琪偷偷看了一眼主母,结果反被主母意味深长的盯了一眼。

  她的心头一跳。难道……

  孟云娴轻易就得到了嫡母允许可以出府散心玩耍,不禁心情大好,蹦蹦跳跳的回去换衣服。

  绿琪正准备跟上,田氏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应该是孟云娴第一次真正放松出去游玩。

  回到京城後,第一次出府就遇到意外,而第二次出府又被周恪哥哥和毒誓的恐惧支配了全程。

  今日,她终於能自己畅游一番了,重要的是,她又有钱了!

  她换了一件粉嫩嫩的裙子,披同色的棉披风,披风缀了一圈兔毛,活像一只小兔子。

  绿琪给她缝的小挎包戴在身前藏进披风里,里面装着爹爹给她的大红包,银票的面额足足有五十两呢!

  嘻嘻。

  宋嬷嬷原本已经不能在内院服侍,眼下竟然能陪着二小姐出门,这可是一个重回内院的大好机会啊!

  因此宋嬷嬷格外的殷勤,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这段时间二小姐明显对绿琪那个丫头更器重,她可不能让那个丫头抓到什麽把柄,尤其是夫人……

  今日的城内好像格外的热闹,绿琪笑说:「小姐您闻到腊八粥的香味没?马上就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过年,大家都忙着准备年节的东西,往年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等到这个时候过了,街上会冷清许多,好多店铺都关了。」

  那她出来的时候岂不是正好!「那我们去吃腊八粥!还有什麽好吃的吗?」

  多着呢。绿琪一一报来,孟云娴听了,眸子闪着精光,「吃吃吃!都吃!」

  宋嬷嬷默不作声的陪在一边,见绿琪说得差不多了,才笑道:「不然……去珍味楼吃怎麽样?那个地方卖的最好吃,人也不杂。」

  绿琪看了宋嬷嬷一眼,宋嬷嬷避开了她的眼神。

  绿琪一笑,「小姐,奴婢在宫中待的时间较多,城中景象多是听人描绘,若真说到熟悉,还得看宋嬷嬷呢。」

  宋嬷嬷欣然一笑,「是是是,老奴熟悉。」

  没了绿琪从中作梗,事情就简单得多,一行仆人为孟云娴打点好了一切,她兴高采烈地登楼入雅间,解了披风,围着小炉桌等着吃美食。

  「店家,要五份腊八粥,再来——?」

  沈家小厮进了珍味楼就要点菜,沈复原本是在马车上等,却意外地看到了侯府的马车。

  荣安侯府的马车一向比较朴素,上次穆阳侯府宴席的时候他认过。

  「等等。」沈复忽然进来,对小厮道,「我……先在这里用一些,其他人的再包回去。」

  「公子不是说要回去和老爷夫人一起用吗?」

  沈复正色道,「我先吃一份,回去再吃一份行不行?」

  小厮:……

  就这样,沈复也要了一个雅间。

  一路走过去,雅间的门都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行至一间门口时,门忽然开了,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然後一个年轻的绿衣婢女也出来了。

  是她的丫鬟!

  「沈公子。」绿琪认得沈复,立刻行礼。

  沈复抬手,明知故问,「是……荣安侯府二小姐在这里?」

  绿琪点点头,「是。」

  沈复很想进去,但是他们孤男寡女,并不合适,想了想,还是按下心思,「既然如此,代我问孟妹妹安好。」

  绿琪觉得这个沈公子太客气了,但是里头只有小姐一个人,沈公子肯定是进不得的,若是让主母知道二小姐与外男私会也不好,遂道:「是,沈公子有心了。」

  沈复正准备带着心中的遗憾去隔壁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楼梯那边由远及近,「原以为只有我才有闲情逸致在这个时候外出吃吃喝喝,没想沈公子也是一样的气定神闲,可见功在平时,今日才不似其他人那样紧闭家门临时抱佛脚。」

  来人竟是昇阳县主。

  绿琪不敢怠慢,赶紧去请了孟云娴出来。

  孟云娴原本心情很好晃着小脚在等吃的,一听到昇阳县主来了,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昇、昇昇……昇阳县主?她怎麽会在这里!」

  绿琪苦笑,一边帮她穿鞋子一边飞快道:「王府就在地段最好的清辉街,来这里还不是片刻功夫吗,小姐您别说了,在昇阳县主面前千万要慎言!」

  这是第几个人提醒她小心昇阳县主了?

  孟云娴想到自己上次盗用昇阳县主的文章救命,心里都颤了一下。

  她出来时,沈复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可不知道为什麽,自从心动的那一刻起,好像每多看一眼,就多发现一分美。

  「见过昇阳县主!」孟云娴浑身紧绷,小心翼翼的同她见礼。

  昇阳县主一看到她,眸子都亮了起来,是那个颇有眼光的小姑娘啊!可真是有意思了。

  「若我们各自来,定要占三个雅间,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如一同用一个雅间如何?」

  孟云娴咽了咽口水,期待的看着沈复。

  沈复却犹豫了。与孟云娴共处一室要避嫌,与两个女子同桌吃饭把酒言欢更要谨慎,更何况这人是昇阳县主,背了一身的是非,实在不便招惹。

  可是……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孟云娴,把她一个人留下来与昇阳县主相处,更危险吧……

  他沉下心来,对孟云娴道:「孟妹妹,你不是说要给国公府几位表兄送腊八粥吗?正好我顺路,可以送你去,腊八粥……要趁热吃。」

  孟云娴顿时涌出了对沈复的感激之情——?你是个好人!

  可惜昇阳县主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瞥了一眼孟云娴身後的雅间,似笑非笑意有所指,「既然着急去送,怎麽还专程开了个雅间啊?在车上等不是更好吗?开了雅间,还设了炉火,可见是要在这里用饭,也不是很急嘛,那——?现在急着走,是为什麽呀?」

  最後几个字,昇阳县主咬得格外意味深长,目光也望向孟云娴。

  沈复无言以对,他想带孟云娴离开是非之地的计画看来失败了。

  昇阳县主一转头,「沈公子不是急着走吗?我不是很顺路,就不送你了,还是……你忽然也不急了,要留下来一起?」

  沈复的小厮急了,这万万不可啊。

  沈复内心无奈,只能抱拳告辞。

  孟云娴就这样巴巴的目送沈复离开,眼神里满是求带走的期待。

  忽的,视线被挡住,昇阳县主笑容明媚的看着她,「看什麽呢?」

  孟云娴暗道不好,可是现在既然碰上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

  昇阳县主和她用了一个雅间,绿琪和宋嬷嬷却被赶到了外面。

  刚好孟云娴点的菜都上来了,昇阳县主看着菜色,轻笑一声,「哟,还挺会吃的。」

  孟云娴背脊挺拔的跪坐在她的对面,一动不动。

  昇阳县主倒是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吃,「不介意我尝一尝吧?」

  孟云娴很小心的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您请便。」

  昇阳县主当真吃了起来,味道和她想像的一样好,正吃着,又冷不丁的一句,「你很怕我?」

  孟云娴小鸡啄米般点头,「嗯。」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又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

  昇阳县主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揩嘴角,「上次……」

  死就死吧!

  孟云娴忽然双手撑着身子往後缩了一下,整个人匍匐一拜,小身板搧起一阵冷风直吹昇阳县主——?

  「云娴上次真的是无心之失,真的不知道那是县主大作,更无意利用县主大作来揽什麽风头,不对,现在想来……是县主的大作对我有救命之恩,云娴至死不敢忘记县主的大恩!」

  昇阳县主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脑袋往边上一转,捂嘴轻笑。

  少顷,她又冷着脸转回来,重新捏起筷子拨弄着盘中食物,继续自己刚才的话,「上次你做的那个生肖吊坠样式新颖,可是用材就次了些,既有救命之恩,替本县主做一个,没什麽大碍吧?」

  咦?这个走向……是不是略温馨了些?

  孟云娴的反应算快的,昇阳县主摆明了是不想旧事重提,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可见这人并没有外界传的那样刻薄又心狠啊。

  她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好感。

  谁料就在这时,县主的婢女急匆匆过来对着她耳语几句,昇阳县主整个人脸色大变,「他跟来了?」

  「是啊县主,奴婢看到马车停在外头,还看到同样的衣裳!」

  昇阳县主的脸色瞬间变了,目光游移间,忽然盯上了孟云娴。

  那一瞬间,孟云娴彷佛看到了天仙变成罗刹。

  「你!」昇阳县主也是慌了,越过桌子一把拉住孟云娴的衣裳,「现在出去,若有男人往这个雅间来,不管用什麽法子都给我拦住!」

  孟云娴一脸愕然,「我?」

  「还不快去!」

  「可……可我怎麽能拦男子,若我母亲知道……」

  昇阳县主凶相毕露,「你不是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吗!就算我此刻让你去以身相许你也得照办,还不快去!」

  「可是我的婢女……」

  「拘在我这里!做的好,我帮你瞒着,做的不好,我让你明日就在京城待不下去!」

  孟云娴真的被吓到了,果、果然是可怕的昇阳县主!

  可是她现在去拦一个男人,被母亲知道就完了,但是不去……她也完了。

  鼻子一酸,好想哭啊。

  她手忙脚乱的穿鞋子出去,却未见到绿琪和宋嬷嬷的人影。

  她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顺着雅间往楼下走,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一身银袍的周明隽看到她一点都不惊讶,熟稔的彷佛两人是出门碰上的邻居。「在这里干什麽,谁惹哭你了?」

  孟云娴像看到亲人一样,恨不得扑过去,她带着哭腔急切道:「周恪哥哥,你帮帮我呀,昇阳县主要我拦着男人不许进雅间,怎麽办呀,我怎麽能随便去拦男人呢……」

  周明隽险些笑出来。他绷紧了脸,淡淡道:「喔……她可能在拦我吧。」

  「啊?」她一愣,都忘了问为什麽,下意识就道:「那、那你能别进去吗?」

  周明隽看着她红红的鼻子,终於没忍住抿出一个笑来,温声道:「好啊。」


  第二十三章 你过得好吗

  临着护城河的酒楼,孟云娴和周明隽并肩坐在榻上。

  边上点了火炉,因为位置好,窗户敞着也刮不进寒风,还能看到河面上荡着的小舟。

  喷香的油酥送了过来,周明隽用筷子夹起一块,她迫不及待的想用手拿下,周明隽挡了一下,「会弄脏手。」

  她点点头,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这油酥炸得太香,她一口咬下去碎屑直往下掉,碎末没来得及掉到她的衣裙上,就已经被周明隽悉数接入掌中。

  「吃慢点。」

  她吃得不满足,又咬了一口,直到把整块油酥吃完,才想起来一个早该问的问题。「真的不会再有人去打扰昇阳县主了吗?」

  周明隽又夹了一块芙蓉糕给她,「不会。」

  她并未糊涂到一个极点,忽然明白了什麽,「难道昇阳县主就是不想见到你?」

  周明隽坦然的点头,「我猜也是。」

  「为什麽呀?」

  他把芙蓉糕塞进她的嘴里,她就乖觉的嚼起来。

  「我回京没多久,与其他的皇室兄弟相处多少有些尴尬,昇阳是淳王之女,也算是我的妹妹,或许我父皇觉得兄弟相处尴尬,就先从姊妹开始相处。昇阳在京城颇有名气,虽然性子硬了些,但也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命我住到淳王府,自然是希望我向她多学习些。」

  孟云娴的眼神忽然古怪起来。

  周明隽笑看着她,「为什麽这麽看我?」

  她别别扭扭的不肯开口。

  周明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勾了勾,她本就瘦小,轻易被勾了过来。「如今回府做了侯府小姐,又出风头又享福,现在心里还会藏心事了啊?」

  孟云娴被他这麽一勾一带,完全没有害羞的表情,反而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周明隽这个举止摆明了是带着几分占便宜的意思,那麽她平静无波的反应就算的上是个极大的反扑了。

  他忽的松开她,像一个老父亲般感叹,「大了大了,能自己做主拿主意了,也罢,不想说就不说吧。」

  一双暖和白皙的小手忽然将他的右手捧起来,猝不及防的就握住了。

  周明隽心头猛震,飞快回过头来看着她。

  然而少女的脸上并没有情窦初开的羞涩,而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她面对着他盘膝而坐,双手握着他的手,语气轻得像是在哄孩子,「周恪哥哥,当日你不辞而别,我也被侯府安排着回到了京城,冬至宫宴见面的仓促,同游时我被心思所困,侯府宴席我也闹出了那样的麻烦,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都没有问过你——?」

  她小心翼翼的说:「周恪哥哥,回家之後,你过得好吗?」

  回家之後,你过得好吗?

  周明隽的戏谑深情慢慢的淡了下去,和她一样认真的看着她。

  「为什麽这麽问我?」

  她捧着他的手,像是握着什麽珍宝,一字一顿道:「回府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面对很多可怕糟糕的事情,可是真正回来了,才发现好像没有我想的那麽可怕,至少……没有随时随地就要去死的场面。

  「经历了一些事情後,我觉得自己那样想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地过下去,可是过着过着,就察觉到并非事事一帆风顺。」

  说到了重点,她连手劲都大了,「你从前从未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情,现在想来,其实我们俩很相似,你千万不要觉得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惨就想不开什麽的。

  「就拿我来说,虽然云茵和远儿很好,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喜欢我,我回府之前,还有一个姊姊在府里待了很多年,听说是要给嫡母记名做女儿的,祖母好像也不喜欢我,可是这没什麽,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的呀。但凡还有一个人真心栽培你对你好,就该好好活着。好比皇上,不就像我嫡母一样在努力地照顾你吗?

  「若是你的兄弟对你有什麽芥蒂,你不要觉得难过也不要觉得生气,更不要觉得委屈,昇阳县主或许霸道,你的那些兄弟们或许对你冷漠,但那都是因为一些我们无能为力的原因所致,好比我三妹妹,我瞧见她娘生气的时候,她也会很生气,那时候我就想,若二婶婶不是那样,三妹妹也不会是那样,但说不定有一天二婶婶真的会改变,那三妹妹也会改变呀。」

  孟云娴很少这样老气横秋的说道理,因为她都是听道理的那个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明白了没有,也不知道周恪哥哥懂不懂她的意思,偷偷去看他,发现他竟然红着眼睛,她一下子就慌了,扯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你看……你果然还是受委屈了吧?我明白这种感觉,受委屈又不愿意表现出来的人,都是强撑着,可是一旦被人戳到心事,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举着帕子想帮他擦眼泪,可是等了半天,周恪哥哥仅仅只是红着眼眶,并未有眼泪落下来。

  「云娴,抱抱我好吗?」

  孟云娴放下帕子,跪着行到他身边,护崽似的抱住他。

  周明隽的身体起先是僵硬的,可是慢慢的,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享受着她身上舒服的香气,并没有回抱住她,而刚才心中生出的那一点旖旎心思,也早已在羞愧之中消失殆尽。

  他的小妹妹,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跟她讲过很多的道理,倒是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给他讲道理。

  无论男女,都有委屈和难过的时候,可是他的身分与地位,好似令他生来就该冷静又自持,处在那样的位置,优柔寡断,满心情愁,都是致命的要害,也没有人关心过他冷然的外表下会不会也曾被冷言冷语刺伤,被那些假意的关怀和愧疚灼痛。

  他不屑於在人前表现出软弱来博得什麽,但此刻起,她除外。

  油酥已经凉了,孟云娴留恋的看着它,衡量一番还是觉得此刻周恪哥哥敏感又脆弱的情绪比较重要,油酥嘛……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周明隽抬头看她,一腔的柔情还未说出来,就被她痴恋於油酥的眼神给浇灭了。

  他伸手将她推开,神色恢复如常的同时,还多了几分冷然。

  孟云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还有点不理解,又怎麽了嘛……

  「孟云娴。」他喊她。

  「嗯?」

  「你可知道,一个男人的面子有多重要?身为男子,绝不可轻易在旁人面前示弱,更不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伤心流泪的样子,你在老秀才的书里有没有读到过皇室贵胄因为哭哭啼啼被贬为庶民的?」

  她倏地张大嘴巴,很是吃惊,「你、你们皇室……对子女的要求竟然这麽高吗?」

  他点头,「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皇室里谁也不敢瞎说的,你不仅肆无忌惮的说了,还将我惹哭了,你自己说怎麽办吧。」

  她连忙辩解,「我、我没有要将你惹哭,我也不知道你会哭嘛!」

  「我就不能哭了吗?」反问得振振有词。

  孟云娴想辩解,但对上他的眼神又觉得这个辩解很无力,整个人一垮,「那你想要怎麽办嘛?」

  周明隽眼神悠悠的望向窗外,「我这样出去,仪态上肯定是不行的,我要在这里先缓一缓,你陪着。」

  「哦,好啊,那你缓一缓吧。」

  周明隽看着两人的坐榻,忽然伸手把她拉到边上,自己身子一横躺了下来,直接枕上了她的腿。「我要眯一会儿,你给我枕一枕。」

  「枕一枕……不是,眯一会儿你就好了吗?」

  「自然。」

  「那……那要眯多久啊,我不能在外面待很久的,还有婢女跟着我一起出来,若是我回去晚了的话一定会被母亲给责备的。」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被骂的。」

  孟云娴拿他没办法,心里也的确想要安慰安慰他,便让他枕了。

  可是这一坐,就有点枯燥无聊了。

  她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指,玩了手指又去玩周恪哥哥的头发。

  周明隽完全睡不着,有点无奈,「你还想不想让我睡了。」

  孟云娴发现他没睡着,决定鼓起勇气,「周恪哥哥……」

  他的话音拖得长长的,「嗯——?」

  「我可不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让你枕着呀?」

  他睁开眼睛,无奈的盯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她,多了几分憨态。

  孟云娴咧嘴一笑,「我吃了东西,就有力气给你当枕头了呀!」

  他坐起来,无奈的抹了一把额头。

  孟云娴知道这是允许了,兴高采烈地去拿油酥,结果被他拉住。

  「都凉了,再换一份新的。」

  於是,孟云娴得到了一盘新的热呼呼的油酥。

  可是,周明隽并没有能好好地小憩。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他皱眉。

  「咕——?」这是吞咽。

  「好好吃啊!」这是小声感慨。

  「吧唧吧唧——?」

  她明明不是咂着嘴吃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好像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所有的声音都无限放大了一样,他躺在她的腿上,挨着她的身子,清楚地听到了她的所有动静。

  终於,周明隽忍不住的睁开了眼睛,「吃得香吗?」

  这声音惊到了孟云娴,一口油酥没接住,碎末全都掉到了周明隽的脸上。

  周明隽飞快地弹起来,闭着眼睛扫清脸上的残渣,语气里带上了愤怒,「孟云娴!」

  「我不是故意的!」她吓了一跳,抱着油酥缩到角落。

  「你是母猪吗!吃东西的声音吵死了!」

  她有点委屈……

  周明隽觉得这样还不够泄火,慢慢的撸起袖子要去整治她,「你过来,我来教教你东西该怎麽吃。」

  孟云娴觉得大事不好,赶紧去躲,周明隽直逼上来,两人又是一番闹腾。

  这一头,昇阳县主打发了孟云娴的婢女与嬷嬷,略有些心烦的坐在那里喝茶。

  「县主,五殿下没有进来,应该是被那个小姑娘带走了。」

  听到周明隽的名字,昇阳县主就恼火。

  「这个周明隽到底在搞什麽?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伺候的婢女也深以为然,「或许是因为五殿下刚刚回朝,还不熟悉……」

  「不熟悉?」昇阳县主拔高了一个调子,「不熟悉规矩可以学,可他现在是连伦理纲常都不要了吗?我把他当做正经的哥哥,他竟然要娶我,可真是丧心病狂!」

  婢女觉得这个事情还是有商量余地的。「县主,虽然五殿下不懂得这些,但是……足以证明县主您风姿绰约呀。您想想,五殿下刚刚回来,对所有人都不熟悉,当然是就着合眼缘的来亲近呀。纵然知道您是他的妹妹,但是正经上来说,您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呀。」

  昇阳县主冷笑一声,「这麽说我还要高兴是吗?」

  这语气听着就不像是高兴的。

  婢女赶紧赔罪,「那……县主准备怎麽做?」

  「皇上将他交给我,不是为了让我跟他朝夕相处互生情谊,这是在暗示我——?若是周明隽真的生了什麽不该有的心思,那也是要我来掐断!若是我没办好这件事情,反而叫他做出了更荒唐的事情,我就是千年道行一朝散!」

  婢女吓了一跳,「真、真的这麽凶险?」

  昇阳县主没说话。

  她出生时是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婢女之女,这一路摸爬滚打,学会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才得到今天的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麽,也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她不犯人,可是若有人主动找碴,那就是两码事了。

  「眼下,我须得让我这个哥哥好好明白道理才是。」

  婢女灵光一闪,「奴婢倒是觉得,县主不宜与五殿下闹僵,或许有别的法子可以解决……」

  「怎麽说?」

  婢女认真道:「五殿下多年坎坷,想必也是内心一片荒芜,见到一个女子就容易倾心相许,但若是县主能为他把关,寻一个真正合适的皇子妃,县主您的麻烦不就全都解决了吗?」

  昇阳县主竟一脸恍然——?

  「我真是被气糊涂吓傻了,对啊,我给他说一桩更好的媒,非但解决了麻烦,於圣上那里,说不定还能讨要一个功劳呢!」

  「混帐!」

  田氏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绿琪和宋嬷嬷纷纷跪下。

  「让你们陪着二小姐出去,就是要尽到奴才的本分!之前遇到了意外,你们找不到人,这一次竟然眼看着二小姐被昇阳县主的人带走,你们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田氏很少发火,这府里也没有人能惹得主母生这样一场大气,纵然是四小姐和五少爷,每回犯错还没等主母生气,侯爷就已经先发作,反倒是主母和和气气的劝说。

  这回又是因为这个二小姐。

  自从二小姐回来之後,主母的精力好像都旺盛了呢。

  张嬷嬷一边低声劝着田氏,一边代为斥问,「你们两个还不说,昇阳县主到底有没有说带二小姐去了哪里?」

  宋嬷嬷慌乱道:「奴才冤枉啊!之前奴才犯了错,夫人不许奴才再近身伺候,这次奴才根本不敢过多干涉二小姐的事情,只是在外头伺候着,是……是绿琪姑娘张罗小姐的所有事情。绿琪姑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又身手了得,老奴若是一早知道绿琪姑娘轻易舍主,便是拚了这条命也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绿琪皱眉。这个死婆子,若非她当时行踪诡异,而她又担着夫人的吩咐一心留意她,又怎会注意到小姐被人带走了?

  绿琪对着田氏一拜,「夫人,当务之急是先将小姐找回来,虽然带走小姐的是昇阳县主,可是昇阳县主向来不好相处,万一小姐有什麽冲撞,惹出什麽误会就不好了,无论主母要怎麽责罚奴婢都认了,还请主母先做主将二小姐寻回来。」

  张嬷嬷听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在一旁帮着说话,「是啊夫人,奴才们要罚什麽时候都能罚,二小姐这边更要紧一些。」

  田氏叹了一口气,正要差人去寻孟云娴,外面的奴才来报,二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

  田氏飞快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回身冷冷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跪着,好好思过,稍候我再问话。」

  孟云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仅人回来,手里还提着几份腊八粥。

  田氏匆匆出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母亲。」她小跑着迎上去,讨好似的提了提手里的腊八粥,「母亲你看,最近正是准备腊八粥的时候,京城有不少做得好的馆子,我特地给你们带了些回来。」

  田氏看着她的笑脸,差点没伸手去戳她的脑袋,她知不知道家里都急疯了!

  「你跟我过来!」田氏拂袖,往自己的院子走。

  张嬷嬷上前接过二小姐手里的东西,低声解释,「二小姐,您到底去哪里了?您知道不知道夫人多担心你。」

  孟云娴准备好了说辞的,「我今日出去本是想逛一逛,散散心尝尝鲜,没想竟然在珍味楼遇上了昇阳县主……」

  果然是昇阳县主。

  张嬷嬷忍不住责备,「没人跟小姐说过吗?那昇阳县主不是好惹的主,若您这边有什麽冲撞,连夫人都难保您,您知道吗?」

  孟云娴点点头,「知道……」

  「总算是有惊无险,您跟夫人说几句软和话,莫要再冲撞了。」

  「是。」

  孟云娴一路跟着田氏去了院子,进了房间。左右无人,她撩起裙子就准备跪下认错。

  「给我站那。」田氏抢先喝斥住她。

  孟云娴便站直了。

  她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今日是偶遇昇阳县主?」

  「嗯。」

  「为何县主要带你一个人离开?」

  「侯府宴席上,我出了个风头,叫县主记得我了,女儿原本也是害怕县主会苛责什麽,可是县主并未说什麽,而是提起了上次做的吊坠,又嫌我用的料子太次,所以……所以带我出去一起挑料子了。」

  怕田氏不信似的,她从自己身上的小包包里掏出一袋子崭新的翡翠珠子,「母亲您看,这就是昇阳县主给我的,她让我做个样式更新颖些的,再送到她府里。」

  有条不紊,有理有据。

  这翡翠打磨得精细圆润,果然都是上品。

  田氏叹了一口气,人是自己放出去的,也不是孟云娴主动要招惹昇阳县主的,她又能苛责什麽呢。

  但想了想,她还是叮嘱一番,「不管你去哪里,绿琪和宋嬷嬷是贴身照顾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将她们撇下,纵然你不得不只身离开,也得让她们知道你的下落,知道你要去哪里,而不是跪在我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来!」

  田氏语重心长的教导,让孟云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她的确是偶遇昇阳县主,回来的时候拿了县主留下的材料和腊八粥,但将周恪哥哥的那一段给省了。

  现在想来,她跟着周恪哥哥吃点心玩闹的时候,母亲却在家里担心她,实在是不该。现在还要将实话压下来,掩藏她和周恪哥哥的关系,也是无奈。

  「母亲,我再也不敢了。」

  「我看你是勇於认错,死不悔改!不用再辩解什麽,现在就回房,抄写十遍静心咒,不抄完不许出门!」

  「那……昇阳县主要的东西……」

  「那就先将这个做了,再罚抄!」

  孟云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就这样因为昇阳县主的出现给掐断了,她耷拉着脑袋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田氏等了一会儿,才让张嬷嬷把绿琪给带来。

  绿琪等的就是这一刻,事无巨细的把先前的事情说了。

  之前在她道出了宋嬷嬷形迹可疑之後,田氏便怀疑上了,结合上次宴席上的事情,如果宋嬷嬷背後有什麽人,而这个人不知道为什麽原因盯着云娴,那麽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什麽联系。

  在侯府中有人盯着或许会有什麽阻碍,但是出了侯府就会有很多种可能了。

  「夫人,宋嬷嬷几次三番想要离开珍味楼,奴婢看着觉得可疑,但碍於县主出现,不得不守在小姐身边,没想到县主为人霸道,竟然将我们全都赶出来了,当时门关着,奴婢进不去,眼看着宋嬷嬷又想往外溜,这才追了出去。

  「奴婢想小姐和县主待在一起,总不至於会像之前那样出意外,所以奴婢才斗胆离开。奴婢轻易抛下主子罪该万死,万幸的是奴婢多少查到了些端倪,那老婆子……是出去送口信的。」

  「送口信?」田氏越发的狐疑。

  「是。宋嬷嬷自己也知道不能走得太远,她是给了珍味楼一个夥计银钱,让他去送口信。奴婢一路追着那送信的小厮,大约可以确定宋嬷嬷联系的那个人是谁了。」

  「何人?」

  「平城伯府的伯爷准备扶为续弦的妾室,贾氏。」

  第二十四章 突访平城伯府

  孟云娴这次被昇阳县主吓到了,对於县主的吩咐不敢怠慢,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做生肖吊坠,再加上那十遍罚抄,所以她也和云茵远儿他们一样安静下来。

  昇阳县主给的材料远远超过一条生肖坠子所需的,孟云娴看着那些多出来的材料,一时兴起又做出了一整套发簪耳环,连项链都穿了几条。

  想着是要送给县主,便找了一个漂亮的锦盒装起来,左右材料都是县主的,她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拆了重新做个别的,若是喜欢……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第三日,她去请示田氏关於送东西的事情。

  田氏不仅同意了,还要与她同行。

  孟云娴大惊,「此事不敢麻烦母亲,我去送即可。」

  田氏因为昇阳县主的事还有点不高兴,「你去?你是有多大的面子?昇阳县主最不喜欢别人瞧不上她,若是你自己做好了随手送去,难免她会觉得被你怠慢了,既然要送,就差库房再挑几件好礼,我与你一并登门拜访,亲自送上才是。至於之前你做了什麽让昇阳县主不喜欢的事情,才叫她注意到了你,若是能在这次将事情说清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这一趟也算走得值得。」

  孟云娴觉得母亲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从未表达过自己和昇阳县主有过节的意思,但是母亲的意思却往这个上头跑,真可怕。

  「那……有劳母亲了。」

  「嗯。」

  这一趟王府之行走的很顺利,因为孟云娴去的时候昇阳和昇平两位县主根本不在府里,倒是淳王和五殿下正在下棋。

  田氏见到五殿下在淳王府很是意外,还是淳王笑着解释——?五殿下如今是小住,圣上恩准的。

  既然是圣上恩准,田氏就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了。

  送上礼物的时候,淳王竟还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的女儿胡闹惯了,只是姑娘家之间爱美的小约定,田氏这样正正经经送过来就太客气了。

  田氏简单的寒暄几句,与五殿下见了礼,领着孟云娴离开了。

  孟云娴期间不敢多看周明隽,淳王和母亲都是有身分的人,周恪哥哥也说他们相识的事情不宜让旁人知道,所以她得低调一些,这一次见面就只是简单的见了礼,道了别。

  从王府出来,孟云娴有点一身轻松的感觉,对田氏感激也愧疚,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母亲,真的麻烦你了。」

  田氏微微笑着,「若你真的觉得这一趟麻烦我了,那也陪我去个地方吧。」

  孟云娴反应很快,当即应下。

  然後,她跟着田氏到了平城伯府。

  田氏是鲁国公府的嫡女,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入荣安侯府之後诰命加身,更深得宠爱,是一个名副其实有身分有地位的夫人,行事作风都有自己的规矩。

  但是登门造访却不提前送帖子,有些违背了她的作风。

  得知是侯府夫人来访,贾氏急忙忙出来迎接,在看到田氏和孟云娴的时候,她像是吓傻了一样待在原地,竟然忘了行礼。

  田氏假装没有看到贾氏的失礼,也打量着神态自然的孟云娴。

  贾氏总算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行礼,田氏笑着与她打招呼,只道今日本是去了一趟淳王府,出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之前各府走礼时,平城伯府曾送去几坛子颇有年分的上品美酒,荣安侯十分喜欢,几日坛子就见了底。

  田氏羞於启齿自家侯爷的好酒贪杯,又拗不过家主的日日念叨,没有事先递帖子实在失礼,所以今日也不好叫贾氏正经招待,想与她站在门口说几句话,问问那酒的来历,她好亲自去采买。

  贾氏哪里会真的和田氏站在门口说话?这才是於礼不合,赶紧将人请了进去,看座上茶。

  「那哪里是值得夫人亲自登门的东西,夫人喜欢,只管差人来吩咐一声,小妇人自会去帮夫人张罗妥当,送到荣安侯府,叫侯爷吃个尽兴。」

  田氏在这个圈子里一贯是被人羡慕的主,她自己的性子也温顺,很少参与那些是是非非,只可惜摊上了一个不好惹的夫君,不少妇人即便有心结交,碰上那个唯恐谁打他夫人主意的荣安侯,也要退避三舍。

  所以田氏主动上门,甚至於是主动地亲近,让贾氏十分的无所适从,也受宠若惊。

  然而让贾氏更惊讶的是荣安侯夫人接下来的话。

  「我听闻夫人当年入伯府为妾,多年来不争不抢,将伯爷与主母的话奉为圭臬,这一生勤勤恳恳帮助体弱的主母操劳家事,这样的品性,放在整个燕京城都未必找得出几个。

  「夫人贤良淑德,如今伯府主母殁,能扶为正室是天大的好事,虽说眼下还等着官家的几道印章方能板上钉钉,但我想无人能再撼动夫人的位置,夫人也该好好想想如何才是一个正室该有的姿态,小妇人这样的称呼,也该改改了。」

  一贯不喜欢参与那些夫人间猜忌争斗、钻营拉拢的田氏,能对贾氏说出这样的话,如何能不令人震惊。

  别说是贾氏,就连孟云娴也觉得今日的母亲很不正常,但是她不太懂母亲的意思,便乖乖的坐在一边不插话。

  贾氏唇瓣微微颤抖,眸子不由自主的往孟云娴那头瞄,眼睛竟然红了。

  「侯、侯爷夫人说这话,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妇人,能得到伯爷的青睐已经是大幸,夫人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一生都这样过来,如今又哪里在意这些呢。」

  田氏淡淡道:「夫人不在意,难道也不为伯爷和子女们着想了吗?」

  子女……贾氏竟转过头去抹眼泪,「侯爷夫人见谅……我只是……只是没料到夫人会说这些。这些日子我太乏了,失礼了。」

  每当贾氏有反应的时候,田氏都会不着痕迹的看看孟云娴。

  但她仅仅只是绷直了小身板坐得端端正正,完全不似贾氏那样动容,或者说……丝毫没有反应。

  田氏收了目光,歉然一笑,「失礼的是我,平白无故上门,又说了这样奇怪的话,既然夫人忙於府中事务,我就不打扰了,对了,那个酒……」

  贾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再不敢失礼半分,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酒水,不顾田氏的婉拒,坚持命人妥当送到荣安侯府。

  只是……她的眼神依然会忍不住望向孟云娴。

  上了马车,田氏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孟云娴听,「平城伯府的这位夫人苦熬一辈子,终於被抬了位分,这一辈子总算是没白熬。」

  孟云娴这阵子对母亲愧疚又心虚,见她屡屡提到贾氏,便打起精神来多问了几句,「府里的嬷嬷们都说,母亲您喜欢清静,从来不管别人家的闲事,怎得今日对伯爷夫人说了那样的话呀?」

  田氏含笑,「我说了什麽话?」

  「就是……让她注意自己的身分,似是提醒一般。」

  田氏道:「我让她注意自己的身分,是好意的提醒,怎麽就是异常了?或许……是因为贾夫人先管了我们家的事情吧。」

  孟云娴听着这话,忽然想到什麽,「那个夫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叫做袁蓉?」

  田氏挑眉,多了几分观察,「是啊,你怎麽知道?」

  孟云娴不答反问,小脸上的惊讶像是在看一个神明,「母亲……你、你不会是连那件事情都知道了吧?」

  田氏来了兴趣,「哪件事情?你且说一说,看看和我知道的事情是不是一个事情。」

  孟云娴有什麽说什麽,「之前我在宫宴上见过那个袁小姐,後来的侯府宴席也见过,那个袁小姐性子有些孤僻,想事情也与这个贾夫人很像,总将自己想得渺小,她之前也提醒过我小心昇阳县主。」

  「她提醒你?」

  「是啊。」孟云娴满心都是昇阳县主的事情,只以为母亲是对这件事情做了彻查,偶然知道之前哪些人提醒过她小心昇阳县主,结果她还是去招惹了,所以生气。

  田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诚然她不喜欢参与是非,但绝非是从不听是非,不懂这个圈子。平城伯府的贾氏母女多年来一贯低调,早些年也是被那喜好装柔弱的主母打压过,这样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怎麽会在那样的场合主动提醒谁小心谁?

  这太奇怪了。

  还有贾氏,方才那番动容来得奇怪,眼神也往云娴身上瞟。到底是为什麽?

  田氏不是个傻子,贾氏是什麽表现,孟云娴是什麽表现都了然於心,可是这让她更加疑惑。

  回府之後,田氏叫住孟云娴,「这一次昇阳县主的事情就算是揭过了,若下一次再遇上与昇阳县主有关的事情你又做不得主的,也该先问问我。」

  这一路上孟云娴就觉得母亲的态度有些晦暗不明,她如芒在背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回府之後母亲竟然先将话挑明,令她如释重负。

  「我发誓,若是再遇到自己不能拿捏的事情,一定不乱捏,凡事先告诉母亲,让母亲第一个知道,绝不再给侯府丢半分脸面!」

  田氏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不防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一弹!

  孟云娴猝不及防地嗷呜一声,捂着脑袋看着母亲,「疼……」

  田氏心里畅快极了,早就想这样教训她了!「你以为我眼睛不好就真的是瞎了吗?平日里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心里早有一万个主意了吧?说什麽让我第一个知道,但愿真的发生什麽,你还记得要找母亲!」

  孟云娴下意识的问:「母亲眼睛也不好吗?」

  田氏一愣,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赶紧转移话题,「胡扯什麽,现在在说你的事情,记住教训了吗?」

  孟云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用了一个「也」字。周恪哥哥说了,京城的姑娘绝对绝对不能带病,否则是没有人家愿意求娶的,这种事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还好母亲没有抓住她话中的纰漏,追问一句「还有谁眼睛不好」,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记住了。」她简单的答覆。

  「回房吧,这一阵子你也少走动,流辉苑的考试虽然不是顶天的难,但是多用用心也没有坏处,再过一阵子各府还有更多的走礼和宴席,宫中又有宫宴,就算你有心读书温习也没有时间了,说不定旁人还会觉得你是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刻苦的模样。」

  孟云娴深深地记下每一个字,乖巧的回房。

  楚绫刚刚洗完衣服,手已经冻得通红,可她还是坚持将护手还有护膝做出来了。得知田氏从外面回来,便兴高采烈的来找她,结果见到了田氏站在庭院训人的模样。

  楚绫从未见过田氏的这种模样,虽说嘴里说着训人的话,但眼神却透着点亲昵。

  在云茵和远儿面前,她永远是一个慈祥温柔的母亲,在云芝和她面前,她又是一个恩威并施的主母。

  到底为什麽?为什麽孟云娴能有本事让主母这样对她,她到底用了什麽法子?

  田氏回到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思虑过多,夜深了也睡不好时时起夜,看多了一片黑暗,现在就连白日里也会眼睛痛。

  张嬷嬷赶紧拿来药油给她按摩放松筋络。「夫人,到底是发生什麽事情了?是不是二小姐做了什麽让您不高兴的事情啊?」

  田氏摇摇头。

  「要奴婢说,二小姐如果真的哪里做得不好,夫人您还不便於过多干预,若二小姐实在是太难教,也应该让侯爷出面。」

  田氏让张嬷嬷按摩着,整个人都舒坦起来,闭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这番话没有。

  张嬷嬷又道:「哎,老奴倒是觉得,夫人与其让二小姐去流辉苑,倒不如寻思一下怎麽给二小姐寻一门好的姻缘。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二小姐是庶出,就算学成也添不了什麽美誉,倒不如好好地练一练女红,读一读女诫,确保他日嫁人後能安分守己的操持後宅,不生什麽乱子。」

  田氏还没来及说什麽,外面有人来了。

  楚绫捧着新做好的护手和护膝,笑盈盈的进来。「给主母请安。」

  张嬷嬷笑逐颜开,「哟,楚姑娘这是做的什麽呀?」

  楚绫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声音温婉动人,「楚绫想着近日天气严寒,主母素来身子不好,特地为主母做了一副护手和护膝,还请主母一定记得穿戴,若有抱恙,侯爷和几位小姐公子又要为主母担心了。」

  张嬷嬷很喜欢楚绫,早些年她也不喜欢孟家老太太擅自做主接人回来,毕竟又不是主母亲生的,彷佛是讽刺主母生不出孩子来似的,可楚绫实在是乖巧,只要换季,一定第一个想着给主母做新的衣裳配件,等做好主母的,府里其他人也一一去做,可以说是十分妥帖又知道好歹的孩子。

  长得不错,性子也温柔,入府至今从未犯过任何的错误,除了出身差一些,哪里不比那些千金小姐要差?

  兴许因为张嬷嬷自己也是下人出身,所以更懂得下人的不易,楚绫明明知道自己是为什麽被接进侯府的,却从来不提记名的事情,更没有跟任何人央求过什麽,实在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在张嬷嬷看来,这样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沧海遗珠,若是能有一副好的出身,那该多好。

  不像那些在府中犯下错误的女人,只因为爬了侯爷的床生了一个孽种,平白就让孽种得了一份尊贵,想想就来气!

  原本已经对孟云娴略略改观的张嬷嬷,在楚绫乖巧懂事的对比下,再一次站在了楚绫这边。

  「楚绫帮主母佩戴试试吧,若是有不合适的,这就去换了。」

  田氏并不着急,只是盯着她的手看,「你的手冻着了。」

  楚绫咬唇,藏起自己的手,「楚绫的手丑,让主母见笑了。」

  田氏思忖片刻,让张嬷嬷取来一罐香膏。「这香膏可以护手,若是沾了凉水,一定要搓揉活血,不要立刻烤火,用这个香膏搓手,会好一些。」

  楚绫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多谢主母。」

  田氏又道:「这护手和护膝,你就拿回去吧。」

  楚绫顿时有些无措,「主母……是我做错什麽了吗?」

  田氏微微一笑,「先时云娴回府的时候,我给她和远儿他们都做了新的,也顺带给我自己做了,往年你总是先做给我,再做给你母亲,今年就先给她吧。」

  楚绫心中一动,赶紧道:「主母见谅,其实……因为今年寒冬来得早,我娘也确实冻着了,楚绫不忍见到母亲受苦,早早地就给母亲做了一副,这……实实在在就是做给主母的。」

  张嬷嬷帮衬道:「既然是楚姑娘的一番心意,夫人何不收下呢?若是实在心疼孩子苦心,不如给些奖励。」

  田氏的眼神瞥了一眼张嬷嬷,张嬷嬷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逾矩了,愧笑着退下。

  但田氏也没有拂了张嬷嬷的面子,道:「将我盒子里的那只手镯取来。」

  张嬷嬷取来手镯,送给了楚绫。

  楚绫惶恐的摇头,「夫人,这礼太重了。」她咬咬嘴唇,带着自卑的笑,「楚绫只是一个奴婢,平日里还要做很多的活儿,这样金贵的东西若是碎了就太可惜了。」

  田氏不以为然,「你母亲在府中多年,如今也管着一些事情,总不至於事事操劳,若你不合适,就代为转赠给你的母亲,逢年过节,身上也总要有些体面才合适。」

  楚绫的心头一沉。不知道为什麽,田氏分明还是那个温柔又有威严的主母,一样的关心和照顾,可为什麽又给人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接下礼物,楚绫又关心了几句才离开。

  张嬷嬷把玩着她做的东西,忍不住感叹,「府里专程请的绣娘都未必有她这样的功底,这孩子,太下功夫了。」

  田氏接过来试戴了一下,和以前一样刚刚好,一丝不差。

  她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是啊,太下功夫了。」

  楚绫接下来就去了孟云娴的院子,也是送了一副护膝和护手。

  「二小姐,天气凉了,我给您准备了些配件,还请二小姐不要嫌弃。」

  孟云娴正趴在桌子前抄书,她一只手握笔,绿琪就给她按摩另一只手。

  那纤细白嫩的手指头青葱似的,刺痛了楚绫的眼睛。

  「啊,多谢你。」孟云娴放下笔走出来。

  绿琪跟在後头,代为接下了楚绫送来的东西,可她明明没碰到楚绫,楚绫却痛呼一声,缩回手小心翼翼的护着。

  绿琪的眼睛微微一眯,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她这一声让孟云娴注意到她的手,「呀,你的手冻了!」

  楚绫楚楚可怜的咬唇,「是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免要碰到冷水,常有的事了。」说完,她又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罐子,「好在主母见我冻手於心不忍,所以赠了我这个。」

  孟云娴道:「这是护手的香膏吗?」

  楚绫笑着打开,「是呀,夫人用的都是最好的,还赏赐给我,实在是叫我於心难安,用也不敢用了,小姐您要不要试试看?」

  说着就要往孟云娴面前送,孟云娴的手刚刚才让绿琪护养过,现在还擦着另外一层香膏呢,她连连摆手不要,哪知摆的时候精准打在了楚绫的手上,楚绫一声痛呼,收回手的同时,香膏整罐倒扣在地!

  「我的香膏!」楚绫当即跪在地上小心的去取,可是香膏是近乎液体的状态,已经全都泼了出来,楚绫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下来了,她仰起头来,「二小姐,你为什麽要打翻主母送给我的香膏呢?」

  孟云娴则是一脸的茫然与失措。

  绿琪已经完全摸清楚了楚绫的套路——?好你个心机鬼,居然敢诬陷我们小姐!

  她分明看到小姐是婉拒,她自己哼哼唧唧的就把罐子扔了,楚绫在府里的身分尴尬,因为小姐回府之後就更尴尬,眼下这一摔,她再一委屈,谁都会以为小姐嫉妒主母对她好,连主母给她养护冻疮的香膏都打翻!

  绿琪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却慢了一步,楚绫已经哭着跑掉了。

  多年来,楚绫在府里一直都有好名声,下人们也喜欢她,觉得她懂事又温柔,所以楚绫今天红着眼睛护着一罐脏兮兮的香膏从二小姐的园子里跑出来,立马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天的功夫,下人们之间已经传开了——?二小姐回府之後屡屡得到宠爱照顾,性子都变得骄纵,惹主母生气不说,还将楚姑娘视作了眼中钉,楚姑娘每日勤勤恳恳做那麽多事情冻了手,二小姐就连一罐主母送给她的香膏都容不下,硬生生打翻!

  张嬷嬷得知这件事情之後,气愤非常,状似无意的提起,让田氏知道了这件事情。

  「瞿氏发现楚绫连饭都没有用,觉得奇怪,进房一看,见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香膏融了脏污,根本不能用,她却在房中一点点的摘除脏污部分,满手都是香膏。

  「瞿氏也不敢声张,抱着楚绫母女两人痛哭一场,还是去禀事的婢女瞧见了才探得这些事情。」

  田氏闻言微微皱眉,「那孩子真的这样?」

  张嬷嬷随即道:「是啊,二小姐平日里看着乖巧可人,没想……脾气竟然这麽大。」

  田氏摆摆手,「我问的是楚绫。」

  张嬷嬷一愣,脸一红,「是、是啊,看着可怜极了,这孩子命苦,什麽事都藏在心里。」

  可这事田氏还没追究,便听得孟光朝回府了。

  田氏按下这些事情去迎他,孟光朝见到她心情就好,也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对付心机鬼

  绿琪气得快爆炸了。

  这个楚绫真是个……

  竟然这样污蔑小姐,装什麽可怜!

  「那些下人竟然敢妄议小姐,瞧见奴婢就跟躲瘟神似的跑开,他们真的将楚绫当做主子了不成?索性全打发到楚绫的院子里算了!」

  孟云娴刚刚抄完十遍罚抄,活动着手腕,「绿琪,陪我去交罚抄稿给母亲。」

  她拿着自己抄写的成果去找田氏,孟光朝正在沐浴,田氏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孟云娴递上抄写的纸张,田氏颇为认真的翻看了一下。

  字迹工整,书写有条不紊,没有滴墨作假的痕迹。

  她看着看着,忽然道:「没有什麽要解释的吗?」

  孟云娴听懂了她问的是楚绫的事情,她认真的想了一下,道:「云娴白日里才发了誓言,此刻怎好违背誓言。」

  田氏挑眉,「什麽?」

  「若遇到拿捏得住的才自己做主,拿捏不好的,须得第一时间告诉您。」

  田氏笑了,「所以你知道如何拿捏啊,那你说说看吧。」

  绿琪紧张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千万别乱说啊。

  孟云娴正色道:「先时云娴听闻楚绫姊姊在府中多年,深得人心,是母亲很喜欢的孩子,说不准他日还要记到名下做女儿,可是到如今,母亲并未记名。」

  「所以呢?」

  「所以此时该怎麽办,本应当母亲拿主意才是。」孟云娴说得一本正经,一点甩锅的自觉都没有。

  田氏哼笑起来,「我?」

  孟云娴点头,「母亲是後宅之主,若楚姊姊今日真的是母亲的记名嫡女,那就是我的姊姊,是要尊重的,又或者母亲虽未记名,却早已不看重形式,将楚姊姊当做了女儿,那也与前者一样。既然冒犯了姊姊,就该认罚,认错。」

  田氏单手支颔,玩着一直发钗,「如若不然呢?」

  孟云娴低声道:「如若不然……可能这个说法不太客气……就是,楚姊姊也只是一个下人。既然身分摆在这里,我只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楚姊姊的香膏就要自责不已自罚自罪,是不是有些……太亲民了些?」

  最後几个字,成功的将田氏逗笑。

  「这些都是张嬷嬷从前教给我的,身分等级很重要,差一级都有不同对待,万万不可逾越。」

  田氏顺着她的话点头,「可是你的确打翻了,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是正经的做法。」

  孟云娴的眸子忽然晶亮起来,在田氏的梳妆台上扫来扫去。

  田氏伸手啪的一声把打开的盒子阖上,冷然拒绝,「想都别想。」

  孟云娴失落的低下脑袋。

  正好孟光朝沐浴完进来,看到这个阵仗笑了一下,「云娴呐,你这一副样子,又犯错了?」

  孟云娴和田氏对视一眼,不敢说。

  田氏摆摆手赶她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孟云娴默契的一笑,「母亲觉得这个法子可以?」

  田氏懒得理她,反正别用她的首饰就行,「随你。」

  「多谢母亲!」她欢快的跑走。

  孟光朝有点不懂她们的哑谜,「你们……靠眼神交流?」

  田氏剜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隔日,孟云娴去买了一些新的珠子回来,也不名贵,也是一天都没怎麽出去吃饭,埋头在房间里做坠子,又让绿琪准备多的香膏,到时候一起给楚绫送过去当做弥补。

  绿琪气呼呼的说:「小姐就是太容易被拿捏,那楚姑娘明明是故意的。」

  孟云娴认真道:「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总要有自己的姿态。充耳不闻,又或者是太卑躬屈膝,都不合适,做了我该做的,旁人怎麽看都无所谓了。」

  绿琪叹息摇头,小姐,你还是太单纯了。

  孟云娴整日关在院子里做手工的事情,不知道怎麽的也被传了出去,下人间各自看法不同。

  孟云娴做好之後,浑身酸痛倒头就睡,绿琪服侍着她睡下,悄悄的走到了装着吊坠的锦盒边……

  第二日用完早膳,下人奴婢们在一旁伺候,孩子们也准备上学,孟云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礼物拿了出来,找来楚绫。

  楚绫的眼睛是肿的,脸色也不好,显然仍没有释怀。

  孟云娴把东西递给她,「那日是我不小心,这是我赔给你的,莫要哭了。」

  当着田氏的面,楚绫不敢拿乔,可怜兮兮的接下。

  孟云娴见她接了,笑道:「香膏是我在用的,也是绿琪从母亲那里取的,和你的差不离,若还冻手你来找我,我赔你更好的。啊对了,那个坠子你也瞧一瞧,看看款式喜不喜欢,不喜欢我给你换别的。」

  碍於众人在场,楚绫不敢表现得太冷漠,只好陪着唱戏拿出来把玩。

  款式的确新颖,可是这料子也太次了,哪里拿得出手。

  她羸弱一拜,「多谢二小姐。」

  孟云娴尽到责任,便不和她多说了,田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说什麽。

  楚绫咬着牙,有点不甘心,这个孟云娴就是会挑时候,逼着她下台。

  她拿着坠子往回走,心思一分,竟将吊坠给扯断了!

  散乱的珠子劈里啪啦的掉了一地,楚绫慌乱的转过身望向田氏。

  田氏果然皱起眉头。

  绿琪瞅准了时机,忽然扑倒地上极力的将散乱的珠子拢到怀里,眼眶刷的红了,凄楚可怜更胜当日的楚绫,「楚姑娘,你这是做什麽呀?小姐为了做这个给你,昨日一整日都没出门,比对了好几个款式就怕不是你喜欢的!你就算心里还存着气,也不能拿小姐的心血出气啊!」

  楚绫呆了,她不是!她没有!怎麽断的?她什麽都不知道啊!

  宫廷高等学府教育出身的绿琪暗中冷笑,叫你欺负我们家小姐!叫你知道什麽叫以牙还牙!

  孟云娴:?

  楚绫再不敢做出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了。

  之前是她占上风,让孟云娴陷入舆论之中,可是孟云娴选了在主母面前还礼,把这件事情解决,而主母什麽都没说,这就等於在全府下人面前宣告——?随着孟云娴赔礼之後,事情就该揭过,连主母都未追究,谁还会不长眼的觉得自己比主母更有说话的资格?

  往日她在府里就是宽容大度的样子,这次为了给孟云娴一点教训,破天荒的一连几日精神恹恹,可现在孟云娴都当着那麽多人的面赔礼了,按照她以往的表现是应该接受,可那串珠子的断开,却彷佛是将她藏在心底的愤怒与怨恨顷刻间挖出来曝光於人前似的。

  她想辩解,却因为心虚而变得更加慌乱。

  更没想到的是,吊坠断了之後,主母竟然说稍後再给她补一份。

  这算是彻底绝了她再深究的可能,且她还不能刻意的去解释什麽,也不知道这一断,会断了多少人对她的好感。

  解决了问题,孟云娴一身舒爽,而美好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

  今日竟然有人登门来给孟云娴送礼,她高兴坏了。

  送礼的是上次在侯府宴席上收了她吊坠的姑娘,如今算是还礼。

  她让绿琪在院中的小桌上一样一样摊开,宝贝似的拆封赏玩。绿琪是见过世面的,这些礼物都算不得什麽珍宝,多数都是小玩意摆件和一些精致的糕点,最有新意或者说孟云娴最喜欢的,还数李家小姐送来的一套十八件的人偶头面。

  人偶做了角色的装扮,附带一整套的衣裳首饰,可以随意拆卸换装,精致得不得了!

  「李家小姐名朝桦,就是小姐上次在侯府救下的那位。」

  是那个圆脸小姑娘呀!

  孟云娴爱不释手,「绿琪你看它还能拿大刀!呔,本将军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绿琪觉得二小姐实在是太可爱了,见她拿了一个将军,她便挑了一个武者,两人擒着娃娃在小院子里过起了招式,笑声接连不断。

  「玩得还挺开心的。」

  田氏的声音传来,院子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到了田氏和……李护?

  绿琪赶紧将娃娃收起来,又把礼物都抱了回去,孟云娴这才请她进来。

  可是田氏并不准备过来,「今日庄子上送帐过来,我还要去忙。」她对李护道:「稍後来领发给庄子的钱。」

  李护恭敬的应下,等到田氏走後,又对着孟云娴行了礼。

  孟云娴一直在打量他。

  冬日的天气即便有日头也不烤人,但冷风却像刀子似的割脸。李护比以前看起来更瘦了些,原本将养很好的皮肤黑了不说,还微微透着冻红,手上也是冻疮,看起来没有了之前的儒雅,若是再壮一些,就与以前村子里见过的村汉无异了,不过他依然是长得最好的那个。

  「你回来了。」她客客气气的和他打招呼。

  李护的态度非常平和可亲,简单的说了一下今日的目的,主要是庄子上的事,她也不懂。

  孟云娴想请他进来,但他只肯站在门口,她觉得这样说话实在是怪怪的,便指了院中的石桌,「不然,这里坐着说话吧。」

  李护这才进来。

  两人大大方方的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孟云娴自己也没想到还会有和他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问起他在庄子上的事情,他侃侃而谈,彷佛有说不尽的故事。

  李护的变化真的很大,以前他的眼神总是意味深长又带着侵略,可是现在澄澈得犹如初雪融化的溪流一般,从前他总是温文尔雅,更像一个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坐在帐房中一笔一划勾勒帐册,而现在的他说话时中气十足,比从前更有力气,也更精神。

  这样的改变是因为经历了什麽,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原来庄子上也有那麽多麻烦啊。」其实她更感慨的是,一群大老爷儿们在一起竟然也有这麽多勾心斗角?

  李护眉毛一挑,笑容爽朗,「可不是,二小姐还不知道吧,男人若是计较算计起来,哪里还有女人的事儿。」

  他又低声说了个什麽,孟云娴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两人相视一笑,笑声越发爽朗。

  最後,李护拿出了两壶酒。「庄子上的姑娘都喜欢喝这种酒,不上头不呛喉,是时令的果子酿的,味道极好,姑娘冬日里若要外出,大可先喝上几口,便能通体舒畅活血热身,再不怕冻了。」

  「哇。」她就着打开的盖子嗅了嗅,果然香味扑鼻,「真的不会醉吗?我没有喝醉过。」

  李护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不会醉的,暖身子。」

  今日她已经收到好些礼物,现在还收到这个,高兴地要给李护回礼,可是李护说什麽都不要,且起身告辞。

  他端直站在那里,对着孟云娴一拜,「此行虽不易,却收获颇多。犹记当日离府前,二小姐曾祝奴才求仁得仁,万事迎难而解,奴才有二小姐福荫照拂,终於能走到今日。说起来,二小姐已经馈赠奴才太多。年後,主母会提奴才正式升任庄头,那个庄子远一些,回来的次数也会更少,从此往後,愿二小姐依然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孟云娴笑道:「多谢你。」

  远处有丫头往这边走,似乎是又有给孟云娴送礼的小姑娘,李护轻声一笑,背脊挺拔大步离开。

  日子晃眼而过,年节近在眼前,府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各种应酬接二连三。

  这段日子里,族学大考结束,云茵他们几个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只是孟云芝不似往常那样活泼,听说是这次大考的时候出了太多纰漏,可能考不到好的名次,会被曹氏狠狠的惩罚,在名次公布之前,会一直被曹氏念念叨叨。

  相比之下,孟云娴反而闲不下来了,毕竟他们的大考过了,就是她的入学考。

  圣上开办的族学,流辉苑只是其中一个,是贵族女子以好成绩考入的一个学堂,而公主所在的女学叫清辉苑;同理,皇子们上的是圣德堂,而贵族男子去的则是明心堂。除此四个大学堂之外,剩下的就是大班教学,属於京官子女入学考之後成绩中偏下进的大学堂,与头四个没办法比,但若是入学後成绩出挑认真刻苦者,也可以破格录用。

  原本孟云娴自认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书已经温习百遍,毽球更是十拿九稳,听说穆阳侯府宴席之後,族学里的毽球先生已经在打听她的名字,或许他日入学了就能成为先生的关门弟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入学的考试竟然出了意外!

  有朝臣上奏,圣上开设的族学出现了贿赂丑事,源头就是从这一次大考之後抓出来的几个作弊的,不学无术却能稳坐学堂,占用这宝贵的资源,实乃大罪。

  崇宣帝对这事极为愤怒,在处置了作弊者及相关官员之後,对之後族学的种种考试格外严格,就连孟云娴一早选定的体考专案,也改为了当场抽签考试。

  这个消息,令孟云娴如遭雷击。

  她的体考项目选的就是毽球,所以完全没有练过京鼓舞和云仙舞,现在变成抽签考试,那就代表她有极大的可能抽到云仙舞或者京鼓舞!

  每一门都考,出来的成绩都尚未能保证顺利进入流辉苑,若是又抽到了云仙舞或者京鼓舞,那就和弃考没什麽两样。

  孟云娴已经不是慌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得知消息的孟云芝当天就跑到楚绫那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活该!叫她这麽嚣张,现在连老天爷都看她不顺眼要惩罚她了!听说她完全没有练舞,根本不会跳,这不就等於已经两只脚走出了流辉苑吗,哈哈哈哈……」

  楚绫绣着花,不小心多走了两针,她不动声色的拆掉,淡淡道:「那真是可惜了,二小姐那麽用功,连侯爷都心疼。」

  孟云芝冷哼,「她就喜欢做做样子骗人,你看她捣鼓的那些小玩意,指不定关在房间里就在玩那些,骗谁呢!」

  楚绫这段日子对孟云娴的事情几乎是绝口不提,更别说议论什麽,彷佛是要撇清关系似的。

  面对孟云芝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她也只是淡淡的回应。

  考试模式的改变,田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稍作询问後,得知孟云娴根本不会跳舞,这个结果让田氏很意外。

  舞者,多以媚色示人,但习舞能塑身姿曼妙,提女儿情态,所以贵族女子习舞与舞娘的区别在於,舞娘是以舞取悦宾客,贵族女子习舞并不为表演,真要跳也只是跳给自己的夫君看,且更偏向於捎带力量的舞,京鼓舞和云仙舞就是两个例子,京鼓舞是刚劲,舞者显飒爽英姿,云仙舞是柔劲,显高洁脱俗之气。

  可惜孟云娴毽子踢得好,跳舞这方面却是无刚也无柔。

  孟光朝这几日休沐於府,难得的清闲,但饭桌上没有看到孟云娴的影子,便问了一句。

  绿琪前来回话——?二小姐胃口不佳,此刻已经歇下了。

  孟光朝看了一眼田氏,这是几个意思啊?这丫头从来不来这一套的,每逢吃饭胖三斤,胃口好得很,怎麽忽然就没胃口了?

  孟光朝觉得事有蹊跷,叫来绿琪问话。

  绿琪为难道:「侯爷难道没有听说大考改革一事吗?小姐对毽球十拿九稳,体考时就准备勾选毽球,这段时间以来多数时候都在看书,根本没有练过舞,若是一定要如此,体考可能就过不了了,流辉苑考试一门不过满盘皆输,可能这一阵子下的功夫都白费了。」

  孟光朝摸摸下巴,「啊,这是个难题。」

  孟云芝趁机道:「其实这云仙舞和京鼓舞也没什麽难的呀,身为姑娘家谁不会舞?莫不是二姊姊这几日怠慢了,没把握了,所以藉着这个台阶下来不考了吧?」她捂唇一笑,「便是个傻女,鼓乐一起都懂得比手画脚呢。」

  孟云芝刚说完,孟光朝忽然沉下脸来,「看来,二弟和弟妹对云芝这次大考的成绩很满意啊?」

  孟光朝在家里从来不会对晚辈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尤其是对二弟一家,除开云茵和远儿犯错,孟光朝不想让田氏生气动怒亲自出马,他一直是个乐呵又体面的家主。

  孟光辉愣了一下,曹氏则是先反应过来,她当即伸手在桌子下面拧了孟云芝一把,孟云芝吃痛,委屈巴巴的又不敢喊出声来,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田氏放下筷子,「侯爷,何必对孩子这般苛责。」

  孟光朝小心翼翼的看她,见她神色无异才稍微缓和了语气,「啊,云芝,我也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只是人活於世,总有不擅长的,跳舞也不是谁生来就会的,往後那种话你不可再说了。」

  饭後,曹氏果然将孟云芝斥责了一顿,孟光辉本来还在认真的修补新的物件,也看不下去了,「你这样责备她做什麽?」

  曹氏一看到他就觉得委屈,「我责备她?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在侯爷心里孟云娴已经是亲女儿了,可我们云芝只是个侄女,他又怎麽能容忍侄女议论他的女儿呢。」

  孟光辉笑了一下,「你是真的误会了。」

  曹氏气道:「我误会什麽?难道侯爷刚才并非是苛责?那摆明是在指着你我的鼻子骂我们教女无方。」

  「你啊……」孟光辉放下手里的工具,揉了揉眉心。

  没等曹氏再问,孟光辉已然道:「听闻大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年名满京城的才女,鲁国公府精雕玉琢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却……独独不擅舞蹈。」

  曹氏一个趔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麽?」

  孟光辉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大哥你还不知道吗?他是个冷情的人,但若是谁被他认作了家人,心上人,那就是一辈子的呵护照顾,所以这半辈子,他都照拂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兄弟,更将大嫂视若珍宝。」

  曹氏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头,「可是我听说云茵那丫头跳得就不错,但凡学中有舞曲助兴,她都是领舞的其中一个。」

  孟光辉苦笑,「所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你又怎知大嫂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擅舞蹈,又害怕云茵袭了自己的短处,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教导?」

  曹氏一经提点,确实发现当初云茵开蒙最早,练舞的年纪也很小。

  可是她万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京城的人就是这样复杂,自己不擅长什麽,那一定是谁也不告诉的秘密。

  曹氏一恼火,又捏了孟云芝一把,「谁让你胡说八道了?那是你能插嘴的地方吗?」

  孟云芝一万个委屈。她做什麽了?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孟云娴要是学不会舞蹈,跳得不好,那就是体考不过关,一样进不了流辉苑啊。

  「你们就都偏心孟云娴吧!她就是考不上,考不上!一辈子也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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