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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资讯] 亦夏《王爷养妻千百日》/亦夏《晓晓的摄政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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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31 15:38: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亦夏《王爷养妻千百日》/亦夏《晓晓的摄政夫》
{内容简介}

堂堂摄政王,此生最大难题竟是不知如何追求小姑娘!
他表面淡定内心紧张:等哥哥三十岁还没有想娶的人,咱俩就搭夥过日子。
她心跳加速嘴角弯起:我答应哥哥!

冷面冷心的摄政王裴修寒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攻陷!

外出办事时遭遇追杀,坠崖摔断腿,幸得农村孤女晓晓搭救。
这小丫头虽然细胳膊细腿,但面对刺客追逐时,她却毫不畏惧,
坚决站在他身前,誓死保护他。
晓晓孤苦无依,唯一的哥哥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还有宵小贪图她貌美。
他便带她回京,不惜花费心思,
送她上学堂,学习各种才艺。
然而,她的出色却引起了他人的忌妒,
他一一为她报复,绝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当做兄长看待,
却不知不觉间,一颗心被她牵动。
他决心将她娶进门,严防情敌的追求,
千方百计地保护她,却忽略了一个人──
当他问她是否有心上人时,她却把手指指向了他的皇帝侄子……
(晓晓:……我这就是给吓得指错了……)…


第一章 捡到一个俊美男

张家村坐落在昆山的西南方,连绵起伏的高山像一座保护神,养育着这里的百姓。

因背靠大山,张家村算不上贫穷,年轻力壮的男人总能去山里猎到点猎物,就连孩子也可以在山上摘到一些果子和野菜。

小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七八日,天气依然没有放晴,晓晓在茅草屋里闷了好久,心中只觉沉甸甸的。

她讨厌下雨,就是这样的下雨天害奶奶摔了一跤,奶奶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她想奶奶了,也好想哥哥,哥哥去了战场,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也不知何时归来。

晓晓趴在窗前怔怔坐了许久,直到肚子再次咕噜噜叫起来她才回神。

为了节省粮食,她最近都是一天一顿饭,天还没黑竟然又饿了。

雨变小时,晓晓戴上了斗笠,拎着小桶去了溪边,想试试看能不能抓到鱼。

因为还在下雨,外面没有人,灰沉沉的天空下,晓晓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今天运气不好,依然一无所获,天逐渐黑下来时,她气馁地收起了网兜和鱼竿,正打算离开,却瞧见一个人被冲到了岸上,离她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晓晓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她胆子算不得大,以前连一个人睡觉都不敢,张老太太走後的这半年她才逐渐适应。

晓晓壮着胆子朝那人走了过去,走近了,男人俊美的脸才映入眼帘。

他的眉斜飞入鬓,眼眸紧闭着,肌肤冷凝如玉,唇色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鲜血染成的颜色。

晓晓从未见过这麽俊美的男人,有那麽一瞬间还以为遇到了深山里的狐妖,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愣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身上有伤,鼓起勇气「喂」了一声。

男人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华贵的衣袍染着鲜血和水渍,瞧着有几分落魄。

晓晓试探着蹲了下来,触碰了一下他的鼻尖,很怕他像奶奶一样没了呼吸。

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时,她才松口气,大着胆子晃了晃男人的肩膀,见他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不由犯了难。

雨又大了些,劈里啪啦的雨滴一颗颗砸在男人身上,他昏迷不醒,腰腹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伤口瞧着十分骇人,若是不管不顾,说不准他就要因失血过多丢掉性命。

晓晓踟蹰了片刻,试图将他架起来却失败了,他的腿软得不像话,她根本没办法将他扶起来,急得鼻尖都出了汗,斗笠也掉在地上,豆大的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将斗笠遮在了他受伤的地方,拎着小桶跑回家,将板车推出来,这辆板车是她哥哥张立三年前亲手做的,平时能拉点东西。

晓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板车上,这时一个瓷瓶从他怀里滚了出来,掉在潮湿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将瓷瓶捡了起来。

村子里没有大夫,想请郎中得跑十里地去镇上才行,晓晓根本没银子请郎中,她拉起板车将他带回家。

家里一共三间茅草屋,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拿来住人,张立一间,晓晓和张老太太一间。

因张立的房子漏水,如今又在下雨,晓晓直接将男人推到了自己和奶奶的房间。

这麽一番折腾,天已经彻底黑了,雨越下越大,闪电劈下来时,村子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声。

晓晓摸黑点了蜡烛,将他搬到了床上。

男人的衣袍湿漉漉的,身上又有伤,这样躺着根本不行,晓晓扒掉了他的外袍,将他的里衣也一并脱掉,仅留下亵裤。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如玉的肌肤彻底显露出来,他瞧着瘦削,身体却很结实,腹部的刀伤显得十分狰狞。

刀伤很深,依然在出血,晓晓不敢多瞧,拿起乾净的帕子将周围的血小心擦了擦。

张立去打猎时也经常受伤,家里穷,买不起昂贵的药材,晓晓记得哪些药草有止血的功效,家里恰好还剩些,便取来了药草。

等给男人上完药,包紮好伤口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後了,晓晓饿得前胸贴後背,她咕嘟嘟地喝了两碗水才觉得胃部稍微好受些。

晓晓喝完水,又去床前看了看他。

男人面色如玉,依然紧闭着双眼,哪怕身负重伤也可以窥出几分凌厉之势。

晓晓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趴在床头默默守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才去睡觉。

房内只有一张床,她乾脆将麦秆抱进来铺在地上,又铺上了褥子,直接睡在地上。

外面依然在下雨,没完没了的雨水让晓晓有些喘不过气,她抱紧了张老太太的衣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半年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每次睡觉时她都很怕,突然捡到的人虽然来历不明,可她还是觉得安心,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

到後半夜,雨总算彻底停了,晓晓心中惦记着事,睡得并不踏实,醒来後去床前看了看。

男人依然昏迷着,晓晓睡前只脱了他的里衣,没动他的裤子,见他面色潮红,有些担忧,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很烫,竟真起了热,真是怕什麽来什麽。

晓晓的目光扫过他潮湿的长裤,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

迟疑了片刻,她扒掉了他的裤子,纵使什麽都没瞧见,十二岁的她也已经有了性别意识,小脸有些热。

她瞎摸着拿布巾将他潮湿的腿仔细擦了擦,擦乾後又倒了些张立的白酒擦了擦他的身体。

也不知道擦了多久,察觉到他的温度降下去後,她才悄悄松口气。

天亮後,晓晓轻手轻脚地将麦秆和褥子收了起来,背上竹篓出门,打算上山一趟。

雨後的道路并不好走,这个时候家长是不许孩子上山的,如果家里有食物,晓晓也不会上山,张老太太留给她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她只能尽快找点吃的。

她按了按空瘪的肚子,小心翼翼往山上走着。

因为接连下了几日的小雨,山上的蘑菇和木耳比平日要多许多,晓晓今日收获颇丰,几个时辰下来,她几乎装满了整个竹篓,比较遗憾的是这次没寻到太珍贵的药材,只找到几株地丁草和半枝莲。

尽管如此,她依然觉得满足,下山时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由於道路湿滑,下山很是困难,晓晓又背着一竹篓的东西,走得格外慢,等她终於来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要下山了,火红色的余晖染满整个天际,山林间也披上了一层橙黄之色。

晓晓擦了擦鼻尖泌出的汗水,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孩子们的打闹声,心中紧了紧,整个人下意识戒备了起来。

她踟蹰了片刻,背着竹篓躲在林间,直到孩子们的打闹声逐渐远去後她才出来。

她家在张家村最西北角,离小溪稍微有一段距离,快要看到那三间茅草屋时,她却瞧见那群孩子又呼啦朝这边跑了过来,想快步躲开时已经被人瞧见了。

瞧见她,一群人顿时收起了笑,领头的小姑娘跟晓晓差不多高,名叫张瑛,旁的孩子都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唯独她身着浅绿色暗花对襟窄袖褂子,头上还插着一支银簪。

她是里正的小孙女,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在家很受宠,兜里时常装着糖果,是村子里最耀眼的存在,许多孩子都喜欢跟她玩。

她向来不喜欢晓晓,这会儿瞧见晓晓也没什麽好脸色,当即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真晦气!」

觉得晦气的自然不只她,另一个女孩也有样学样地捏住了鼻子,没好气道:「一股子衰味儿,还有脸出门。」

晓晓紧绷着小脸,没有理,快步绕开了他们,想尽快回家。

有个小男孩却一把勾住了她的竹篓,恶声恶气道:「想走?好东西还没孝敬呢!」说着就去扯她的竹篓。

晓晓死死护住竹篓,水润的大眼中染上一丝愤怒。

见她还敢反抗,小男孩使劲推了她一把。

竹篓很重,晓晓没能及时躲开,直接摔在地上,蘑菇和木耳洒了一地,几株药草也掉了出来。

见没有果子,男孩们失望地撇了撇嘴。

张小山拿脚碾了碾地上的药草,「真没用,果子都摘不到。」

晓晓的哥哥张立出生时就六根手指,由於村庄封闭落後,村民也很愚昧,不少人认为这类孩子是不祥的存在。

晓晓身为他的妹妹,多少受了牵连,有几个孩子总喜欢找她麻烦。

张小山是最嚣张的一个,他踩完药草又去踩蘑菇。

晓晓握紧了双拳,忍了又忍,没有吭声,因为她越给反应,这群人越来劲,她已经学会了隐忍。

果然,见她跟个木头人似的,张小山撇了撇唇,颇觉无趣。

张瑛哼了一声,路过晓晓时紧紧捏住了鼻子,「晦气,理她作啥,走了。」

她一向有号召力,她一走,其他孩子也跟着走了。

张小山还想再说点什麽,见状也赶忙追了上去,只冲晓晓比了个等着瞧的手势。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静静笼罩着整个村庄,各家各户都在做饭。

炊烟袅袅升起时,晓晓望了一眼自家的小厨房。平时这个时候奶奶也该做饭了,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晓晓蹲下身,将蘑菇和被踩坏的药草一一捡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

她刚刚摔倒时扭了一下脚,走路时稍微有些疼,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她不仅想奶奶,也想哥哥了,也不知他在战场上会不会受到排挤……

直到将蘑菇和木耳放到灶房,她才收拾好情绪。

瞧见院中晾晒的衣服时,晓晓方想起家里多了个人,她洗了洗脸,勉强打起精神。

室内光线很暗,她点了蜡烛,朝男人走近了些,怕他发热,她伸手过去,带着薄茧的小手刚触碰到他的额头,她就被他捏住了脖颈。

男人的动作快如闪电,晓晓都没瞧见他是怎麽出手的就被他控制住了,身体朝床上跌去,怀里的衣服也掉在地上。

扭到的脚踝恰好撞到床柱上,晓晓疼得眼底腾起一层水雾,连忙伸手去掰男人的手。

裴修寒才刚刚恢复意识,他本能地制住了这人的命脉,抓住後才察觉到掌下的脖颈有些过於细小,蹙了下眉,缓慢睁开眼睛後,对上的却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乌黑的眼眸中荡漾着水气,瞧着弱小又可怜。

裴修寒拧了下眉,下意识松了手。

晓晓抚着脖颈咳嗽了几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

室内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仅有一个矮小的木箱,简陋得不像是住处。

等晓晓缓过来时,对上的便是男人冷厉中带着审视的目光。

他眼眸如刀,明明俊美得过分,冷眼看人时却令人脊背发寒,只是被他这样不轻不重地审视着,她头皮都有些发紧,心中也一阵後怕,总算意识到自己救的并非善茬。

晓晓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被这般对待,心底有些窝火,捡起男人落在地上的衣物,直接朝他身上丢了去,「恩将仇报。」

小姑娘气呼呼的,因为疼痛和恐惧,声音还带着哭腔。

裴修寒怔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服,他已经瞧出她根本不会武,自然不可能是杀手。

猜到是她救了他,他低咳一声,哑声道:「抱歉。」他误以为是刺客,并非有意伤她。

晓晓脖颈很疼,濒死的感觉让她心中充满了警惕,可见他道了歉,她又微微怔了怔。

村里好几个孩子都欺负过她,根本没人跟她道过歉,这声道歉让她觉得他好像没那麽恐怖了。

她吸了吸鼻子,闷闷说了句,「没关系。」

裴修寒坐了起来,腿上竟没有知觉,拧了下眉,没去关注,比起他的腿,更令他介意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他坐起来时薄被滑落到腰间,一阵凉风袭来,手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他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没穿里衣,裤子竟也一并被扒掉了,浑身上下仅留亵裤。

小姑娘刚刚丢来的衣服赫然是他的,他飞快拎起了衣袍,披在身上的同时眸色也沉了下来,俊美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几经变化,目光落在了晓晓身上,语气不轻不重的,「胆子挺大啊。」

晓晓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坐起来,不小心瞄到他的身体时,她心中一慌,连忙捂住了眼睛。

哪怕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男人带刺的目光,她慌忙解释道:「你、你发热了,衣服是湿的,我才帮你脱掉的!」

裴修寒长这麽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扒掉裤子,哪怕身上盖着薄被,对方还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却依然觉得糟心。

见她拿小手捂着眼睛,连看一眼都不敢,他才轻哂了一声,恹恹道:「先出去。」

晓晓脸颊涨得通红,乖乖哦了一声,飞快跑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一直跑到小厨房,她怦怦乱跳的心才逐渐恢复了些。

因为刚刚的跑动,晓晓的脚有些疼,缓了一会儿才开始做晚饭。

她自己一个人时,晚上饿了都是忍忍就过去,但她清楚男人肯定饿了,这才决定做饭。

家里没有油,她没有炒菜,只是煮了一锅咸汤,里面不仅放了木耳和香菇,还放了一些自己种的青菜。

想到男人才刚刚醒来,脾胃肯定虚弱,晓晓又把窝窝头蒸了蒸,等硬邦邦的窝窝头变软後,她才扑灭柴火。

等她端着饭菜走进房间时,男人已经穿好了衣服。

裴修寒刚检查完自己的身体,确认他的双腿都没了知觉。

敌国的刺客和亲兵的背叛让他腹背受敌,他们厮杀了近一个时辰,单他一个人就斩杀了几十个人,两个暗卫受的伤比他还多,最後因体力不支,相继死在他跟前。

和最後一个刺客厮杀时,他们从悬崖上滚落,期间他捏断了刺客的脖颈,自己则摔断了两条腿。

将思绪整理了一遍,原本想尽快离开的裴修寒,此刻只能靠在床头。

活了二十多年,他一向遇神杀神,还是头一次落到如此境地。

他的目光望向了京城的方向,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吓人的戾气,瞧见小丫头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

他斜倚在床头,绦紫色的衣袍衬得他异常尊贵,那张脸更是俊美得有些过分,似乎只看一眼就能令人沉沦。

晓晓无端有些紧张,慌忙垂下了眼睫,没敢多瞧,她小心捧着碗,将碗筷放在桌子上。

碗里盛着热汤,很烫很烫,将碗搁下後,她连忙吹了吹手指,软声道:「我做好饭啦,你下来吃点吧。」

裴修寒扫了眼桌上的饭菜,一大碗汤,里面什麽乱七八糟的菜都有,馒头也黑乎乎的。

他向来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等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家里的马儿吃得都比这好。

见他满脸嫌弃地望着桌上的饭菜,晓晓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什麽,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小手无意识绞在了一起,「家里没什麽好东西,你若没胃口,我、我……」

她一连说了两个我字也没想出什麽好法子,她没有银子,根本没办法给他弄到好吃的。

裴修寒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窘迫极了,水汪汪的明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不仅小脸通红,白皙精致的耳朵也蔓上一层潮红,好似一只刚煮熟的小龙虾。

他向来随心所欲,就算寄人篱下也不是会勉强自己的性子,可对上小姑娘难堪的目光时,他啧了一声,敲了下床板,「端来。」

他向来言简意赅,见小姑娘愣愣看着他,才淡淡补了一句,「腿断了,动不了。」

晓晓惊讶地哦了一声,见他并非是在嫌弃饭菜,她才松口气,将碗筷递给他时忍不住瞄了一眼他的双腿。

一顿饭吃得着实沉闷,裴修寒勉强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抬头时目光恰好扫到小姑娘的菜碗。

为了节省蜡烛,晓晓没去张立的住处,是直接趴在桌子前吃的,她的碗里都是稀汤寡水,仅飘着几颗蘑菇,窝窝头也仅仅一小半。

尽管如此,她却吃得很香,连窝窝头掉下来的碎渣都会伸手接住。

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裴修寒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青菜,莫名多了点食慾,勉强扒完,因两天没有进食,吃着吃着也真的饿了,就着黑乎乎的窝窝头不知不觉把汤汁也喝完。

晓晓收拾完碗筷才踟蹰着开了口,「我、我没有银子,请不起大夫,你的腿要怎麽办呀?」

裴修寒没什麽精神,「请什麽大夫,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就别向任何人透漏我的行踪。」

晓晓怔怔点头,想到他腹部的刀伤,心中慌了片刻,隐约意识到了什麽,小脸有些白。

裴修寒淡淡扫了她一眼,靠在床头,「连累你之前,我会走。」

他声音清冷,因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靠在床头的模样多了丝病气,莫名透着一股虚弱,神情也有些恹恹的。

晓晓被他说得脸有些红,他腿都断了,哪里走得了?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赶你走,你随便住。」

他还这麽年轻,若是一直不治疗,就这麽断了腿,也太可惜了……她想了想,认真道:「等我赚到点钱,就去找大夫学接骨,你且等等。」

晓晓是张老太太捡回来的孩子,若是没有张老太太,她早就死了。她被张老太太教导着长大的,有一颗很柔软的心,这会儿俨然将他的腿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见小姑娘目光中竟带着担忧,裴修寒颇感意外,随意回了一句,「我会接骨,你明日帮我寻来合适的夹板就行。」

晓晓惊喜地点了点头,她嘴上说着赚钱,其实银钱哪里是那麽好赚的,奶奶走後,她仅拿药草和蔬菜换了几十个铜板,她还真怕耽误了他的腿。

见他会接骨,她大大松口气,没敢打扰他休息,将他的瓷瓶搁在床上後,就道:「你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就离开了,徒留裴修寒有些僵硬地坐在床上。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啧了一声,有些後悔喝汤了。

晓晓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因喝了不少水,半夜起了一次夜,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时,想到断腿的裴修寒,一下就清醒了起来。

他行动不便,需要方便时该怎麽办?

晓晓一时有些懊恼,竟才想起这事,连忙下床找出个小桶,原本想等天亮时再给他,谁料他屋内竟还燃着蜡烛,她乾脆敲了敲门。

裴修寒还未歇下,听到敲门声,狭长的眉微微挑了一下,「进来。」

晓晓拎着小桶走了进去,只见男人斜靠在床头,正把玩着小瓷瓶,神色淡淡的,烛火下那张俊美的脸毫无瑕疵,似乎多看一眼就是对他的冒犯。

想到此行的目的,她脸颊有些热,什麽也没说,放下小桶就想逃走。

裴修寒瞧见小桶时就隐约猜到了什麽,他本有些尴尬,见小姑娘比他还要尴尬,他倒是自在了些,出声喊住了晓晓,「小丫头,家里有木板和车轮吗?」

他们非亲非故,就算她心善,不嫌弃这些,他也没法心安理得地让她伺候,因此打算自己做个轮椅。

多余的木板自然是没有,晓晓想了想,将板车推了进来,「这个可以吗?」

裴修寒瞧见板车,便支撑着身体要下床,怕他摔倒,晓晓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不喜旁人靠近,身体僵硬了一下,对上小姑娘澄清剔透的眼眸时,紧蹙的眉才舒展开来,「我自己来。」

晓晓没松手,扶着他坐在了凳子上。

夜已经很深了,见他现在就想改造,她乾脆帮着他打杂。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好看得不得了,晓晓莫名有些移不开目光,只觉得这双手漂亮极了,不像她的掌心都是茧子。

若非不会改造,晓晓都想直接帮他做好,总觉得他这双手不该做粗活。

然而他干起活来却很利索,一块块木板很快就被他拆了下来。

晓晓弄懂怎麽拆之後,也帮着去拆。

裴修寒赶了她一次,小姑娘却没听,她看着乖巧,有时却很固执,他遂没再管她。

拿锤子卸最後一块木板时,晓晓不小心被木板上面的钉子扎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裴修寒拧眉扫了一眼她的手指,这才发现她白嫩的掌心布满了薄茧,一看就是做惯了农活,指腹因被扎伤了,冒出颗血珠。

他再次开口赶人,「回去睡觉。」

晓晓本想说没事,对上男人不容拒绝的目光时,下意识咽回了嘴里的话。

她乖乖回了屋,翻来覆去都没能睡着,总觉得他半夜赶工是想方便,也不知他能不能成功。

她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前,细白的小手抓住了窗棂,往里偷偷瞄了瞄,想看看他做好没。

男人耳力好,早在她下床时就听到了声音,见小丫头趴在窗前探头探脑的,他挑了下眉。

他刚掐过她,本以为她会怕他,谁料她竟又不怕死地凑了过来。以为她是好奇轮椅怎麽做的,他便没再管她。

裴修寒手脚麻利,没过多久就做好了轮椅,手臂一撑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轮椅上。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直到男人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才意识到被抓包了,紧接着室内传来了他清冷悦耳的声音——

「还没看够?」

晓晓有些心虚,唔了一声就跑掉了。

因夜色太黑,她跑得又太快,一下子绊倒,整个人趴在地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裴修寒推着轮椅出了房屋。

晓晓慌忙爬起来,只觉得糗大了,小脸涨得通红,她额头很疼,轻轻嘶了一声,脸颊也有些痒痒的,伸手抓了一下,指尖一片黏腻感,竟是血。

外面光线很暗,离近了裴修寒才发现小丫头磕破了脑袋,她呆呆坐在地上的模样莫名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见她这样小,家里连个成年人都没有,耐着性子丢下一句,「进屋。」随後就推着轮椅回了室内。

晓晓迟疑了一下,乖乖跟上去,布巾在他屋里,她需要擦擦脸。

进屋後,她一手按着受伤的额头,一手去拧水盆里的帕子,拧乾帕子後胡乱擦了擦,布巾很大,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裴修寒将人喊到了跟前,「过来。」

晓晓偷偷瞄了他一眼,踟蹰着没有动,因为觉得丢人,脸颊烧得厉害,小巧的耳朵都泛着淡淡的粉。

他首次发善心,这小丫头竟一点也不乖,裴修寒不悦地蹙眉,没耐心跟她耗,直接推着轮椅到了她跟前,伸手拿走她手里的布巾。

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泥,小姑娘白嫩的小脸上也蹭上了泥土。

裴修寒避开伤口胡乱给她擦了一下脸,将她脸上的血液擦掉後,他才掏出怀里的小瓷瓶给她上了点药。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晓晓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她无端有些紧张,僵着身体站在原地,眼神也有些怔怔的。

记忆中,奶奶就曾这样给她上过药,不知为何,她心中酸涩得厉害,眼眶都红了,明亮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水雾。

以为她是疼的,裴修寒轻哂了一声,觉得这小丫头真娇气,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等他上完药,晓晓才憋回眼泪,她觉得丢脸,闷闷丢下一句谢谢就飞快跑回屋。

上床後,她将张老太太的衣服抱到怀里,只觉得丢人丢大了,自己都能绊倒,他肯定觉得她很蠢很蠢吧。

她叹口气,半晌才睡着。

晓晓习惯早起,哪怕没睡好,第二日依然早早就醒来,趁着肚子还不太饿,去了一趟木工的家里,拿一兜蘑菇换了几块崭新的木板,又在山脚下采了一些白首乌和川续断。

晓晓时常跟张立一起采药,认识这两种药材,前者能够强筋骨、益精血,後者可以活血止痛,她没钱买药,就多采摘了一些,晾乾後就可以用了。

回去後,晓晓将木板交给裴修寒才去做饭。

等她端着饭过去时,发现他正在接骨,其中一条腿已经被木板固定住了。

裴修寒从头到尾都没哼一声,唯有额前的汗和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显示着他确实是在接骨。

晓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要固定夹板时,她才连忙走过去,「我来吧。」

「不必。」他几下就固定好了夹板,抬头时,扫了一眼小姑娘的额头,伤口不算太大,因上了药,早就止住血,只是瞧着有些青紫。

他受过不少伤,这点伤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麽,但想到小姑娘昨晚疼得冒了泪花,他将瓷瓶丢给她,「再擦擦。」

晓晓慌忙接住药瓶,搁在床头,昨晚她擦完药额头就不疼了,这药膏一定很珍贵,「你伤得更重,自己用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懒得再管。

一起用餐时,裴修寒再次发现小丫头碗里只有清汤,仅有的一些稻米皆在他碗中,窝窝头也给了他两个,她只吃了半个不到。

他微微挑了下眉,因不爱管闲事,便也没问,以为她就是吃得少。

谁料晚上她乾脆不吃了,只端给他一碗菜、两个窝窝头,第二日依然如此。

小孩子都爱挑食,时常不好好吃饭,他的侄子便是如此,裴修寒扫了一眼晓晓瘦小的模样,有些不赞同。

晚上,晓晓将饭菜放下,打算离开时,裴修寒懒洋洋问道:「你的呢?」

晓晓被他盯得有些紧张,结巴道:「我、我在厨房吃过啦,你快吃吧,不用管我。」

她嘴上说着吃过了,闻着饭香,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晓晓小脸不由一红,一瞬间尴尬得想钻到地缝里去,「我、我是吃多了,胃不舒服,肚子才叫的。」

她解释完就想逃走,却被男人的目光钉在原地,一时间紧张得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整个家只有她自己,一个大人也没有,想到她之前说没有银子,裴修寒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给她造成了负担。

他蹙了蹙眉,「坐下,一起吃。」

他身处高位惯了,随便一句话都像极了命令,晓晓莫名不敢忤逆他,乖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见裴修寒分给她一个窝窝头,晓晓埋头啃着,小脸都快埋到了碗里,她又羞又窘迫,对未来充满担忧,这麽吃下去,最多三日他们就没有主食了。

晓晓有些食不下咽,半天才啃了一小半,剩下的她想留到明天吃。

这般想着,她不由偷偷瞄了男人一眼。

裴修寒慢条斯理地吃着,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矜贵感,余光瞥到她的神情,他扫了她一眼,吩咐道:「吃完。」

晓晓眼中带了点幽怨,却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吃完了手里的窝窝头。

等她吃完,裴修寒才将拇指上的玉扳指丢给她。「拿去当掉。」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家里还有一些吃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让你收好就收好,罗嗦什麽?」

他一冷脸,晓晓就有些怂,不由住嘴了。

裴修寒这才淡淡道:「当完买点笔墨纸砚,再给我买身衣服,剩下的银子买点肉。」

就算她有银子,他也会让她当掉扳指,扳指背面有特殊的纹路,仅有暗卫认得,扳指流入市场後,暗卫用不了多久就能寻到他,他行动不便,目前只能靠扳指往外传递消息。

晓晓瞄了一眼他的神色,乖乖应了下来。

第二章 忍不住对她好

吴老太太每日都会去启源镇上卖菜,晓晓便随她一起去了镇上。

她按裴修寒说的去了当铺,捧着十两银子出来时,她心脏跳得很快,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她从来没摸过这麽多银子,出来时看每个人都像是抢匪,唯恐下一刻就冒出个人抢走她的银子。

她十分谨慎,从当铺出来後找了个地摊,开始卖起竹篓里的菜,卖了一半她就收摊了。

买完东西後,她将东西藏在竹篓的底部,剩下的一半菜则压在上面。

这一整日晓晓都胆战心惊的,直到安全到家时,她才献宝般将东西一一掏了出来,眼眸亮晶晶的,「你这扳指也太值钱了吧,竟然当了十两银子!」

她哪里知道这扳指一百两都买不来,店家不过是看她小,什麽都不懂,才只给了十两。

裴修寒怕她当多了会被坏人盯上,也没交代什麽,见十两银子都令她兴奋成这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平日里她总是乖乖的,话也不多,跟个小大人似的总是抢着干活,直到今日才总算露出一点孩童应有的模样。

将东西一一拿出来後,晓晓才将剩下的六两多银子递给裴修寒。

裴修寒又推了回去,「你收着,当伙食费。」

晓晓不敢收,脑袋摇得活像拨浪鼓,「拿这麽多银子,我肯定睡不着,你收着吧。」

出息!裴修寒斜睨了她一眼,没勉强。

晚上晓晓便把肉拿去红烧,她好久没吃到肉了,做饭时口水不由有些泛滥,硬是忍住了才没有偷偷尝一块。

她做好後将红烧肉端给了裴修寒,自己却怎麽都不肯吃,被他冷着脸凶了一句「坐下」,她才乖乖听话。

吃了一口,晓晓只觉得这碗红烧肉是她厨艺的巅峰,她吃得满足极了,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裴修寒也难得多吃了一些,两人将一碗肉全干掉了。

怕被有心人盯上,他没再让她买肉,只让她拿一些铜板换了些面粉。

家里多了个人对晓晓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裴修寒的话很少,冷得犹如山巅上的万丈寒冰,比自己还要寡言,她不太敢打扰他,没事时她都去山上寻找吃的。

虽然已经收养裴修寒七八日了,晓晓却连他叫什麽都不知道,她倒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不过她从未听他喊过。

将裴修寒捡回来的第九天,又开始下雨了,晓晓没有出门,用完朝食就回了张立的茅草屋。

张立走了一年多,因此茅草屋许久没修补过了,去年就有些漏水,现在越来越严重,漏水的地方多了好几处。

雨越下越大,屋内的盆子和小桶都接满了水,地上一片潮湿,晓晓再一盆盆往外倒水。

裴修寒原本在窗前写信,晓晓端着水盆往外倒水的这一幕恰好被他收入眼底,他写字的手停了一下。

暴雨下得很大,直到晚上才停。

雨停後,裴修寒推着轮椅去隔壁瞧了瞧,这才发现没有铺砖头的室内一片泥泞,这个房间比他的住处还要小,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木箱,连桌子都没有,他都无法想像她之前是怎麽生活的。

床全湿了,晓晓正在擦拭木板,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扭头瞧见他,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讶。

裴修寒眼眸微动,只觉得这小丫头惨到让他不忍直视,半晌他才道:「别擦了,晚上去隔壁睡。」

晓晓眨了眨眼,有片刻的迟疑,想到木板床确实很难擦乾,家里的褥子算不得厚,弄湿後还不如打地铺,她乖乖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睡觉时,晓晓先在地上铺了一层麦秆,才铺上褥子。

瞧见她的动作,裴修寒直接吩咐道:「去床上睡。」说完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追出去,果然见他去了隔壁。

面对屋内的一片泥泞,裴修寒蹙了下眉,边推着轮椅进屋,边对追出来的晓晓道:「睡你的去。」

晓晓没听,扶住了他的轮椅又将他推回隔壁,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时她才有些怂,很小声地解释了几句,「哥哥,你身上有伤,万一夜里再下雨,你又发热怎麽办?将你救回来的那晚,我就是打地铺,再打一次也不要紧,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还是头一次如此多话,哪怕她忤逆了他的意思,裴修寒竟也没觉得反感。

不过她的侧重点是不是有点偏了?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嗤笑一声,「不知道男女有别?」

晓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脸颊後知後觉红了起来,讷讷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毕竟村里没那麽多讲究。

裴修寒嗤笑一声,又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他之所以离开是为了避嫌,她年龄虽小,可终究是个小姑娘。

他本就不在意世俗的看法,难得为人考虑,见小丫头丝毫不介意,他也没再多说什麽。

见她想将他扶到床上,他才又轻飘飘丢下一句,「睡你的床。」

说完就推着轮椅走到了褥子前,撑着身体要坐到褥子上。

裴修寒的腿完全不能动,从轮椅往下时着实让人心惊,晓晓心中一紧,连忙去扶他,劝道:「哥哥睡床吧。」

她声音软乎乎的,明明瞧着很乖巧,却又很执拗,裴修寒还从未遇见过这麽傻的小姑娘。

对上她含着担忧的明眸时,他说不出讥讽的话,半晌才道:「睡你的。」

她拗不过他,只得乖乖上了床。

这一晚过後,晓晓一点都不怕裴修寒了,之前总觉得他冷着脸的模样有些吓人,如今却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若是让众人知晓她对裴修寒的评价,一准会惊掉眼珠子。

第二天上午依然在下雨,雨势虽比不上昨天,却也不算小,晓晓便没有出门。

她闲着无聊,寻了个棍子在地上胡乱写着什麽,裴修寒则在打坐。

他受了重伤,调整内息对他身体有益,平日晓晓不在时他都在静坐。

裴修寒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姑娘在地上安静地乱画着什麽。

小皇帝是他一手养大的,很不让人省心,为了偷懒,整日偷奸耍滑,没见到晓晓之前,他还以为天下的孩子都这麽不省心。

见晓晓抱个小木棍都能玩一两个时辰,裴修寒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并非在乱画,而是在写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极了。

「你识字?」

晓晓乖乖点头,有些羞赧,「认得不多,都是哥哥教我的。」

张立比晓晓年长三岁,张老太太不希望他当个睁眼瞎,就送他去学堂,晓晓跟着他学了不少,她很乖,他也愿意教她,除了一些生僻字,她基本都认识。

裴修寒道:「不是买了纸墨笔砚?去桌上写。」

晓晓连忙摆手,「不用的,我随便写写就好了,没必要浪费纸墨。」

裴修寒沉默,京城里不少小孩有夫子教导着都不愿学习,这小姑娘能耐得住性子练字,却怕浪费纸。

饶是他心肠一向冷硬,这一刻竟也觉得这小丫头懂事得令人心酸。

他耐心有限,拿手指叩了叩床板,「让你去就去。」

他一冷脸,小丫头果然怂了,乖乖拿出了笔墨纸砚。

晓晓爱不释手地将宣纸铺展开来,家里没钱买太多纸,哥哥练字时都是写在地上,她还是头一次用这麽好的纸。

她眼眶酸酸的,忍不住扭头看了裴修寒一眼,小声道:「哥哥,你怎麽这麽好啊?」

裴修寒哂笑了一声,没理她,只觉得这小丫头需要让人教教,让她用一张纸就是好?傻乎乎的。

他哪里知道,在她心中,这些纸张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晓晓写了几个字,又扭头问他,「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

「裴修寒。」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把真名直接告诉了她。

晓晓会写这三个字,写着写着,她笑弯了眉眼,觉得这三个字跟他的气质很相称。

裴修寒出去时,路过书桌旁,这才发现小丫头的字歪歪扭扭的,看着别扭极了,他蹙眉,「笔拿来。」

晓晓眨了眨眼,乖乖将笔递给他,还不知道她的字被人嫌弃了。

裴修寒提笔将她写的这几十个字重新写了一遍,他的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有一种蓬勃大气之感,怎麽看怎麽好看。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先临摹。」裴修寒丢下这句话,便转动着轮椅出了房间。

晓晓趴在书桌上认真写了起来,看一眼,写一笔,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

下午雨才停,晓晓又拎着水桶出去了,想试试能不能捉到鱼。

她走後没多久,茅草屋就多了一个黑衣男人,是裴修寒的暗卫首领时羽,他是循着玉扳指找到这里的。

裴修寒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大周,时羽前两日就查到了他的消息,也察觉到内部出了叛徒,得到消息後没走漏风声,亲自来了山西。

瞧见裴修寒坐在轮椅上,时羽眼睛都红了,掀开衣袍就跪了下来,「是属下护卫不利,请主子责罚。」

裴修寒这次来启源镇是有事要办,过来时只带了两个暗卫,知道他行踪的人不超过十个,谁料却遇到了刺客。

两人密谈了小半个时辰,裴修寒并未随他离开。

除了暗卫,知道裴修寒行踪的亲兵一共有六个,这六人中有嫌疑的共有四个,他们平日皆忠心耿耿,他没法确定是谁背叛了他,打算引蛇出洞,如今他行动不便,是对方再次行动的最好时机。

对方派出的刺客虽然全军覆没了,他却是在山西境地出的事,见他迟迟不回京城,对方必然会在山西继续搜寻他。

只要沉得住气,鱼儿早晚会上钩。

晓晓此时还在溪边,她今天运气很好,真让她捉到一条鱼,鱼儿很长,足有两三斤重,将鱼放到桶里时,她笑弯了唇。

想到晚上可以喝到鲜美的鱼汤,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见天色尚早,继续在河边忙碌。

接下来一个时辰就没那麽好运了,她没能再捉到别的鱼儿,尽管如此,她也很满足,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往家里走。

晓晓有意避开村里的孩子,最近几日都没遇到他们,拎着小桶往回走时,她却遇到几个成年人。

瞧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来时,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村里欺负她的都是孩子,成年人倒是不曾抢过她的东西,她便没有避开。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四人只有一个是熟面孔,正是吴老太太的儿子吴兵,他一向不务正业,整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吴老太太为他操碎了一颗心。

不过晓晓并不怕他,她小的时候吴兵给过她一颗糖果,她至今还记得糖果在嘴里甜滋滋的滋味。

最近两年他们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他总往镇上跑,时常不回家,吴老太太每次去镇上卖菜时都会去赌坊寻找他,唯恐他也变成赌徒。

他身边的这三个年轻人跟他年龄差不多大,都吊儿郎当的,有一个还在抽旱烟。

察觉到其中一人盯着她不放後,晓晓心中紧了紧,连忙垂下脑袋,没敢抬头,也没跟吴兵打招呼,然而对方已经瞧见了她的相貌。

晓晓皮肤很白,饶是常年在外跑,也没晒黑多少,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小模样十分标致,哪怕年龄尚小也能瞧出倾城之姿来。

他色迷迷地看了晓晓几眼,走近时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叫什麽名字?」

晓晓心中咯噔了一下,没理他。

他偏头问吴兵,「这小丫头是你们村的?可以啊,你们村还真是卧虎藏龙,这麽小都如此漂亮,长大了还得了,这小丫头是谁家小孩?」

他的目光很是令人恶心,晓晓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紧张得连他的话都没听清,拔腿就往家里跑。

吴兵不耐烦地瞥了这男人一眼,这人是他刚认识的,叫彭武,他不仅爱赌还好色,时常逛窑子。

见彭武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他心中有些鄙夷,「你管谁家小孩?反正不是你家的。」

眼看他脸色难看,彭武没再追问,一双眼睛却可劲儿盯着晓晓的身影。

晓晓莫名觉得害怕,慌不择路的跑,跑到一半鱼儿还跳了出来,她停下来连忙去捉鱼,吓得小脸苍白,小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彭武没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笑嘻嘻喊道:「跑啥跑,老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走了!」吴兵不快地拉了拉他。

彭武却没动,一双三角眼依然盯着晓晓的背影。

晓晓被他盯得心中发紧,捡起鱼後继续往回跑。

彭武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再大些,跑动起来,这小腰、小屁股肯定扭得很好看。

直到跑到家门口,晓晓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下来。

她跟哥哥去镇上时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哥哥卖药草时,那人醉醺醺朝她走了过来,不仅摸她的脸,还想将她往怀里搂,她被吓坏了,最後是哥哥打跑了那人,并特意叮嘱她,遇见这种人,有多远跑多远。

从那次起,她就甚少往镇上跑了,奶奶走後,她每次想卖药草时都是低价卖给村里的人,直到上次为了给裴修寒买东西,她才又去了镇上一趟。

好在上次没碰到坏人,谁料今日竟在村子里遇到了这种人,他的目光与上次那个坏人的如出一辙。

回到家,瞧见裴修寒的身影後,晓晓才觉得安心了些。

裴修寒扫了她一眼,斜飞入鬓的眉微微挑起来,神情透着一丝慵懒,「裤腿怎麽湿了?」

晓晓跑回来时,小桶里的水全洒了出来,不仅右腿的裤腿湿掉了,她的鞋子也湿了。

刚刚没察觉出来,如今被他点出来後,她才觉得小脚湿答答的,很不舒服。

晓晓摸了摸鼻尖,没提坏人的事,只是不好意思道:「我跑太快啦。」她献宝般举起了小桶里的鱼儿给他看了看,语气又欢快起来,「哥哥,我抓到鱼了,今晚给你熬鱼汤。」

裴修寒扫了一眼她湿答答的裤腿,淡淡道:「先去换衣服。」

晓晓吐了吐舌,放下小桶,乖乖换衣服去了。

她刚进去没多久,室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随即是一声惊呼。

裴修寒握着轮椅的手微微一紧,下一刻就推着轮椅进了室内。

晓晓的鞋底湿了,室内又有些泥,她走到衣柜前,脚底打滑,一时没站稳,脑袋磕在了衣柜上,随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修寒进来时小丫头正呆呆坐在地上,白嫩的小脸带着一丝错愕,瞧着十分懵然,额头上淤青好不容易散去的地方又撞了一下。

见裴修寒进来了,她小脸一红,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我没事。」

晓晓小脸通红,都不敢看他了,神情也有些沮丧,只觉得自己真是笨手笨脚的,怪不得哥哥以前在时总喜欢敲着她的小脑袋,说她呆。

裴修寒啧了一声,也觉得这小丫头有些呆呆的,见她窘迫成这样,他也懒得再落井下石,推着轮椅出去了。

晓晓换完衣服就去做晚饭,自打家里有了面粉後,她每日都能填饱肚子,心中对裴修寒充满感激,如今好不容易抓一条鱼,她便想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原本还想吃两顿,想到他最近几日没用过荤腥,她乾脆把鱼全都拿去熬汤了。

为了去腥味,她特意加了一些白酒,又往锅里倒了葱姜蒜,没熬多久,鲜美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直到将鱼汤熬成奶白色,她才熄灭柴火。

晓晓陶醉地嗅了一下,已经将刚刚的恐慌彻底忘记,怕只吃鱼肉裴修寒会觉得腻,她还特意凉拌了一个黄瓜。

黄瓜是自己种的,个头很大,摘下直接吃就十分可口,她摘了两根就拌了一整盘。

晓晓将饭菜端上桌後,招呼着裴修寒过来用晚膳。

见她碗里全是清汤,自己碗里则盛满了鱼肉,裴修寒挑了下眉,有些不快,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往晓晓碗里丢。

他裴修寒就是再惨,也不至於抢一个小丫头的食物。

晓晓捂住了碗口,抱着自己的碗往後躲,「我嫌鱼肉腥,不吃鱼肉,哥哥快吃。」

裴修寒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冷声道:「那就倒掉,我也嫌腥。」说着直接将碗端了起来。

晓晓怔了一下,连忙阻止,「我特意放了白酒,不腥的,哥哥不许倒掉。」

对上裴修寒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脸颊一热,这才意识到他是有意的。

裴修寒拿筷子敲了敲她的手,晓晓讪讪挪开手後,他将鱼肉夹给了她,冷声教训了一句,「别总这麽傻乎乎的。」

晓晓神情有些委屈,她哪里傻了?因为识字很快,哥哥时常说她聪明,她才不傻。

她闷闷垂下脑袋,吃了一口鲜美的鱼肉,又想起自家奶奶和哥哥。

哥哥比她厉害多了,时不时就能抓到鱼,他也像裴哥哥一样,会把自己碗里的鱼肉夹给她。

一顿饭晓晓吃得五味杂陈,心中涨得满满的,她偷偷瞄了一眼裴修寒的腿,想到等他腿好後就会离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也不知她哥哥什麽时候才能回来。

第三章 黑衣人的追杀

七月二十九是张立的生辰,晓晓用完朝食就背着竹篓上山了。

以前她和哥哥过生日时,奶奶都会给他们煮鸡蛋吃,如今哥哥虽然不在家,她也想给他庆祝一下。

家里没有鸡蛋,晓晓想上山碰碰运气,如果能摸到鸟蛋,给哥哥煮鸟蛋也是一样的,没有鸟蛋的话她就只能拿蘑菇换鸡蛋了。

今日她运气挺好的,虽然没摸到鸟蛋,却寻到好几株药草。

因为还要回去给裴修寒做饭,寻到药草後晓晓就下了山,拿着药草去了张彪家里。

张彪在镇上的药房里当学徒,愿意收她的药草,只不过价格不算高。

晓晓过来时,张彪已经去了镇上,是他母亲帮着收的药草,找出十个铜板递给了她。

她取出九个铜板,换了三颗鸡蛋,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晓晓原本只想煮两个,张立和裴修寒各一个,想到她要是不吃,裴修寒说不准也不会吃,她便将三个鸡蛋全煮了。

用餐时,裴修寒发现桌上多了一双碗筷,每个碗旁都有个鸡蛋,饭菜也难得丰盛,不仅炒了两个菜,还蒸了白米饭。

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晓晓弯了弯唇,笑道:「今天是我哥哥的生辰,我给他庆庆生,他最喜欢米饭啦。」

这米饭是张老太太在时买的,她一直舍不得吃,留到现在,没承想张立竟还是没有回来。

瞧到小丫头暗淡下来的双眸,裴修寒静默了片刻,他不会安慰人,乾脆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你哥哥多大了?」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询问她的事。

提起哥哥,晓晓这才又打起精神,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哥哥今年十五啦,他可厉害了,读书厉害,打猎也厉害。」

裴修寒记得她曾说过她哥去年就去了战场,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他十四岁就上了战场?」

按年龄根本用不着他去,他记得父皇特意下过命令,徵兵时男子的年龄必须在十八岁以上。

战场无疑是个很残酷的地方,许多少年冲动之下就想参战,却不知去了後,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前朝男子十六就可上战场,父皇特意改成十八岁,就是不希望少年郎太早面对生死。

裴修寒问完,才发现小姑娘情绪不太对。

晓晓垂下了脑袋,唇边的笑不自觉敛了起来,眼眶中含了一层水雾,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了一句,「都怪我。」

当时刚过完年,天气尚冷,晓晓被村里的孩子推到了小溪里,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寻常的降温方法根本没用。

为了给她治病,家里所有的银子都花光了,她依然没有好转,张立和张老太太只能一家家去借钱。

当时恰赶上徵兵,每家必须出一个成年男子,张明他们家舍不得让宝贝儿子去参军,就说如果张立愿意顶替张明参战,晓晓治病的钱他们愿意出。

张立就这麽瞒着晓晓去了战场,他个头挺高,因常年往山上跑,壮得跟小牛犊似的,还真没被上头的人发现,直到他走後的第三日,晓晓才得知这个消息。

她磕磕绊绊解释了一下,浓密卷翘的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裴修寒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这麽伤心,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他定会平安归来。」

晓晓重重点了点头。

她没有难过太久,想着哥哥最不喜欢她哭鼻子,今日又是哥哥的生辰,勉强扯出个笑,对裴修寒道:「哥哥快吃饭吧。」

他略微颔首,没再多说什麽。

当天晚上,裴修寒就从时羽那儿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镇北侯父子三人兵分三路袭击大晋,大周虽取得了短暂的胜利,镇北侯世子却战死沙场,他麾下一万士兵中死了八千多人,仅有一千多存活下来。

好在京城没出事端,裴修寒问了一下小皇帝裴景的近况,想到晓晓的哥哥,他道:「你让人查一下张家村的人什麽情况,死亡名单上可有村里的人。」

时羽虽然诧异他为何会在乎张家村的人,却没有过问,他一向忠心,对裴修寒的命令总能一丝不苟地完成,直接领命退了下去。

两日後,裴修寒就得到了张家村的消息,他们村的人竟全部被分到了镇北侯世子麾下,张立存活的机率仅有两成。

裴修寒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晓晓,想到小丫头满心盼着哥哥归来,他不由轻叹了一声。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又是几日,天气逐渐没那麽晒了,晓晓有时会出去捉鱼,有时会上山采摘蘑菇和药草,但大多时间都窝在裴修寒那儿练字。

小姑娘乖得不可思议,裴修寒并不排斥她的存在,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一抬眼就能瞧见她的生活。

晓晓有时会跟裴修寒说一些奶奶和哥哥的事,时羽隐在暗处听到过好几次,他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很不耐烦,谁料主子却出奇的平静,偶尔竟还会附和地问上一两句,每每听到主子开口询问时,他都能惊掉眼珠子。

他在自家主子身边跟了多年,还从未瞧见主子如此有耐心的模样。

裴修寒确实耐心有限,是想到晓晓唯一的亲人兴许已经不在了,他才对这小丫头多了点耐心。

他识人无数,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慾,就连自己手上都染满了鲜血,这小丫头却一片赤诚,一颗心柔软极了,他总觉得她不该这麽惨。

而裴修寒在张家村里潜伏的这数十天倒也没有白费,见他在山西境地失踪後,背叛他的亲兵果然没有沉住气。

时羽已经查到有人在悄摸寻人了,最近已经搜到了张家村所在的县城,等搜完镇上,最多三四日就能搜到张家村。

为免打草惊蛇,时羽没有现身,只是派人埋伏在张家村,打算等这些人对主子动手时抓个人赃俱获。

晓晓并不知道距离裴修寒离开的日子,在逐渐接近。

这一日,她跟往常一样上了山,将寻到的东西卸到灶房後,她又出了门。

今日天气并不好,一上午都是阴天,此刻乌云连成一大片,天气黑沉沉的,眼瞅着又要下雨,她打算趁大雨来临前,多捡点柴火。

晓晓捡到一半有些累了,坐在树下休息片刻。

这时恰好有两个人从山脚下经过,前往的方向正是张家村。

晓晓最近每次出门都会想起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坏人,因此格外小心,但凡听到脚步声,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躲起来。

她趴在树後偷偷瞄了一眼,来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她认得其中一个,是隔壁朱家村的朱堂,他的姊姊嫁到了张家村,因他在衙门当值,他姊姊在村里好不威风,许多人都喜欢巴结。

恰好这时旁边的年轻男子开了口,「真是作孽,竟打了场败仗,近一万士兵就这麽没了,你姊夫真够倒楣的,偏偏也在这支队伍里。」

「不只我姊夫,整个张家村的男子据说都在这个队伍里。罢了,一会儿我先去我姊家瞧瞧,你嘴巴严点,先别透漏消息。」

晓晓闻言只觉手脚冰凉,一时脑袋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後她已经从树後冲了出来,小手紧紧攥住了朱堂的衣袖,「你说的是真的?张家村的人真打了败仗?人真的没了?」

她像个小炮仗突然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朱堂吓了一跳,见小姑娘硬是忍着眼中的泪,他便猜到她的家人也上了战场。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一时竟不忍瞧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由别开了脑袋。

他这个模样便等於默认了,晓晓踉跄着後退几步,根本不敢相信。

不,都是假的,消息肯定是假的,哥哥不会有事!

她跑开时,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颗砸了下来。

暮色四合,酝酿了一日的雨总算下了起来,雨下得很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劈里啪啦往下砸,没一会儿地面就湿了。

天也逐渐黑了,闪电划过天际时,照映出树影婆娑的模样,雷雨、雨声、树叶的哗哗作响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声狗吠,附近的深山老林显得异常恐怖。

大雨下起来时,裴修寒就蹙了一下眉,放在平时小丫头早回来做饭了,今日她却迟迟没有归来。

他又等了片刻,见晓晓还没有归来,他神情严肃了起来,转动轮椅,戴上斗笠後就出了门。

他出来没多久,时羽就现身,让手下去寻人,又道:「主子,您行动不便,回屋等吧。」

裴修寒没有回去,小丫头一向乖巧,若非出了什麽事,她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家。

等裴修寒寻到晓晓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後。

她怔怔地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抱着双膝呆呆望着地面,瓢泼似的大雨不仅打湿了她的衣服,她紮成两个小鬏鬏的头发也彻底乱了。

她眼睛通红,平日里总是明亮有神的大眼彻底失去了神采,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像是失去了灵魂。

「晓晓。」裴修寒推着轮椅朝她走近了些。

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小丫头却没有回应。

这棵歪脖子枣树是张立发现的,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因为离村子有些远,又地处偏僻,旁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是晓晓和张立的秘密宝地,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不跟他们玩,他都是带她来这玩耍,这里承载了两人许多欢乐的记忆。

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晓晓眼前,哥哥会给她摘枣子,会带她去旁边的小溪里捉鱼,还在这里给她做了一个秋千。

她高烧不退时,哥哥红着眼睛告诉她,等他赚到银子就带她和奶奶离开这里,去镇上过好日子。

他分明答应了的,她每一天都在盼着哥哥归来,如今奶奶走了,难道哥哥也要丢下她吗?

晓晓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她固执地坐在歪脖子树下要等哥哥回来,裴修寒喊她,她也没反应,他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时,她依然没有反应。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睫,她的眼泪几乎已经流乾了,整个人呆呆的,像极了京城店铺里卖的瓷娃娃,精致、脆弱、没有灵魂。

小丫头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泡在水里,裴修寒没时间跟她耗,也怕她生病,他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搁在他腿上。

晓晓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剧烈挣扎起来,恍若一头被捕的小兽,固执地要逃到歪脖子树下。

裴修寒忍了又忍才没砍晕她。「你冷静些。」

由於两人靠得很近,他冰冷的声音直接响在耳旁,晓晓被震了一下,怔怔看过来,这才发现裴修寒竟然冒雨出来。

看到他,她的泪水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哥哥,我哥哥他、他……」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伤心欲绝的模样令裴修寒有些动容,他失去过双亲,也失去了兄长,很能理解小丫头的心情,笨拙地摸了一下她湿漉漉的脑袋,低声道:「想哭就哭。」

这句话让晓晓竭力压制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扑到他怀里,哭得难以自控。

雨声劈里啪啦往下坠,遮住了她的狼狈,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喉咙深处时不时发出一阵声音,像极了小兽的嘶吼。

裴修寒笨拙地将小丫头瘦小的身体揽到怀里,拿斗笠遮住她的脑袋。

时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直接推起轮椅往晓晓家走去。

晓晓哭得晕厥过去,後半夜便起了热,好在时羽备了各种药丸,裴修寒喂她吃了一颗。

纵使如此,她还是病了两日,期间一直在昏睡,尽管意识不清醒,她也一直在流泪。

小丫头似有掉不完的眼泪,有时会喊哥哥,有时则喊奶奶,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瞧着可怜极了。

一直到第三天,晓晓才恢复意识,醒来後也不说话,眼泪顺着白嫩的脸颊一直往下淌,不一会儿枕头又被打湿了,裴修寒让她起来吃饭,她也不听,一副拒绝与外界交流的模样。

他拿起一块湿布巾,拧了拧水,这才开口道:「一万大军,共战死八千一百三十九人,还剩一千八百多人,你哥哥未必没有生还的机会。」

晓晓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望向他,眼中终於多了一抹神采。

裴修寒将布巾递给了她,「士兵战死後会出来战死名单,如今名单还没到,怎麽能断定出事的人里就有你哥哥?别你哥哥还没回来,你先倒下,起来吃点东西。」

之前听那两人说完,晓晓以为村里的人全死了,听到裴修寒的话,心中才升起一丝希望,她本就不信哥哥会轻易出事。

晓晓总算从床上爬起来,她没敢问他怎麽知道这些消息,唯恐问了,他说是骗她的。

她太过伤心,之前根本没留意到一身黑衣的时羽,只记得自己在裴修寒怀里哭了好久,怎麽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桌子上的饭菜是时羽做的,他不擅长厨艺,两个菜一个炒得有些糊,一个则很咸,晓晓没有胃口,只勉强吃了几口,见裴修寒也有些食不下咽,她才有些愧疚。

她以为这些饭是裴修寒做的,雨那麽大,他行动不便,还去找她,如今又做起饭,不禁有些自责,勉强打起精神,去灶房刷完锅子才去里正家,想去打听一下里正有没有收到有关战争的消息。

里正家坐落在村子的东头,从晓晓家过来时势必要穿过十几户人家。

这时正值饭点,村里的人吃饭时都喜欢端着碗筷出来吃,离得近的人家还喜欢坐在一起唠嗑,大家正说着八卦时就瞧见了晓晓的身影。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都下意识看向晓晓,小丫头眼睛红通通的,还有些肿,显然哭过,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张老太太死後,不少人都有些同情晓晓,她打小就乖巧,七八岁大时就帮着张老太太割猪草、捡柴火,再懂事不过,生得也漂亮,瞧着文文静静的,跟家里的泥猴子完全不一样。

村里不少老人都挺喜欢她的,甚至有人暗暗可惜不是自个儿捡到了她。她吃得少,还会帮着干农活,当个童养媳养着,一点都不吃亏。

张老太太出事後,张小山的奶奶就生出过让大儿媳收养晓晓的念头,还让她去找过晓晓,当然收养是有条件的,晓晓必须跟张立划清界线,等他打仗归来,晓晓不许再认他,等她十五岁时就得嫁给张小山。

晓晓拒绝了。

此时张小山的奶奶瞧见晓晓後,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只觉得这丫头不识好歹。

晓晓低垂着眼睫快步走着自己的路,没理她,也权当没瞧见大家好奇的目光,余光扫到吴老太太也在时,才打了声招呼。

对方心善,不止帮过她一次,她很感激对方。

吴老太太笑呵呵应了一声。

晓晓的背影消失後,张小山的娘亲才道:「这小丫头生得还真漂亮,可惜了。」

她後面的话没有细说,大家却也都明白,她们一直以为张老太太之所以养了晓晓这麽多年,是为了让晓晓给张立当童养媳,哪里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这个意思。

与此同时,启源镇中有一个人也正跟人念叨着晓晓,说小丫头这相貌完全不像村里人,若是卖到青楼,长大了一准能当花魁。

这人正是彭武,自打在张家村见过晓晓一面後,他就惦记上这小丫头,一想到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心中就痒痒的,也不知这小丫头长大後该多迷人。

这几日他一直在镇上,没功夫去张家村,特意先让人打听一下晓晓的事,得知她家里仅有她一个人後,他就生了坏心思。

晓晓到了里正家,他家门口有一湖泊,地理位置很好,夏季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捉鱼,她只远远望见过,当时还很羡慕许多孩子可以一起玩。

里正恰好不在家,晓晓便没有问到有关战争的事,不过她隐约猜到了里正并不知道这事,他若知道些什麽,村里的氛围肯定不会这麽祥和,之前那两人估计什麽都没说。

张瑛见是晓晓来找她爷爷,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没好气道:「我家是你能来的吗?赶紧给我滚!」

她不喜欢晓晓,其实跟张立有关,她只比他小一岁,虽然也怕他的六根手指,却依然对他有好感,他生得高大,浓眉大眼的,还会打猎,若非左手生就六指,只怕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他。

张瑛对他有意,曾向他示过好,他却理都不理,只警告她,让她少欺负晓晓,她自然不高兴。

她爱欺负晓晓,其实是信了村里的传言,以为晓晓是张立的童养媳,她不敢将她的小心思告诉旁人,只敢说晓晓晦气,每次瞧见晓晓都没好脸色。

晓晓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离开,刚从里正家走出来就瞧见湖泊对面多了二十几个黑衣人。

对面仅有五户人家,门口都有黑衣人,他们手持弯刀,刀刃在日光的照耀下十分骇人。

他们闯进这些人家後就一通搜查,像是在找什麽人。

想到裴修寒不让她透漏他的行踪,晓晓心跳猛地加快,飞快跑回家。

黑衣人尚未来到湖泊这边,晓晓年龄又小,没人关注她,他们搜完这五户人家,就绕过湖泊来到了里正这儿。

张瑛也注意到了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另一边,晓晓从未跑过这麽快,其实她身体还有些虚弱,跑动起来时只觉得身体酸软得厉害,可她顾不得这些。

才刚跑到家门口,她就瞧见了裴修寒,见他竟推着轮椅出来,她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裴修寒已经听时羽汇报的消息,得知黑衣人到来後他才出来。虽然派了人保护晓晓,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那些人误伤到这小丫头。

晓晓推起裴修寒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停下脚步,风一般地跑进房内。

裴修寒拧了下眉,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又跑了出来,她将他放在床头的银子全拿上了,连解释都来不及,再次推着他往西边跑。

他隐约猜到了什麽,「停下。」

晓晓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得脑袋嗡嗡作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裴哥哥被坏人抓到。

他腹部的伤至今没有痊癒,若是被那些黑衣人抓到,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晓晓跑得飞快,听到裴修寒的话,才气喘吁吁地解释了一句,「哥哥,我们必须先离开。」

隐在暗处的时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推着自家主子离开了村庄……

晓晓跑得很快,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唯恐黑衣人已经追上他们。

她越来越累,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却始终不曾放缓过步伐。

小路颠簸,哪怕在轮椅里坐着也没那麽舒坦,裴修寒再次开口道:「别跑了,不会有事,哥哥有帮手。」

晓晓没信,他行动不便,这些天始终窝在家里,根本没法联系外界,就算以前有很多帮手,现在身边也仅剩下一个她,她以为他是不想拖累她。

这种时候,她又怎能抛下他!

晓晓没敢走大道,怕万一还有旁的黑衣人,专门捡小路走,直到跑不动了,她才弯腰喘息了一下。

裴修寒这才转动一下轮椅,望向面前的小丫头。

晓晓额前满是汗,眼睛还有些肿,因运动量过大,小脸涨得红通通的。

这个模样本该令人觉得狼狈,裴修寒瞧在眼中,却只觉得这小丫头傻得可爱。

与此同时,黑衣人已经将村里的人全部抓了起来,一一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生面孔。

大家都害怕极了,连忙摇头否认。

黑衣人已经搜到了晓晓的住处,在书案上寻到了裴修寒的字迹。

领头的黑衣人名为程冥,他认得裴修寒的字迹,瞧见时精神不由一震。

他的人一直在秘密搜寻裴修寒的下落,由於忻州面积不算小,怕惊动官府的人,他只派了二十几人搜查,直到前些时日,一个村民偶然发现了他手下的屍体,他才确定裴修寒在启源镇附近。

启源镇有不少村庄,一村村搜查又费了好几日时间,怕走漏风声,他们始终绷紧神经,每一个村子甚至只派三个人。

张家村地处偏避,是最後一个村庄,他这才将所有人都聚集过来,瞧见裴修寒的字迹後,他便清楚肯定找对了。

他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轮椅留下的痕迹,他一直怀疑裴修寒受了重伤,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躲起来,若是伤了腿行动不便,一切就说得通了。

村庄里都是土路,车轮留下的痕迹一路向西行去,程冥带人循着痕迹追了上去。

晓晓仅仅多喘了几口气,呼吸没那麽困难後,就想推着裴修寒继续往前跑。

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别跑了,你需要休息。」

晓晓都快急死了,都这个关头,还休息什麽,尤其这个时候,她竟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程冥等人皆是练家子,脚程自然非晓晓能比的,她辛苦跑了这麽久,依然被他们轻松追上了。

晓晓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根本不明白他们怎麽知道要往这个方向追。

电闪雷鸣间,她扫见了轮椅留下的车痕,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裴修寒本以为听到脚步声,小丫头会怕得躲到他身後,下一刻,他就被晓晓的举动镇住了——她竟然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扶了下来。

小丫头绷着小脸,一边用瘦小的身体支撑着他,一边伸脚踹开轮椅,轮椅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动作太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裴修寒眸色微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隐藏在暗处的时羽等人也快要惊掉了下巴。

下一刻,就见晓晓小心圈住裴修寒的身体,一下将人背了起来。

她不打算往西跑了,准备改道钻进一旁的树林里。

她的个头只到裴修寒胸口,比他足足矮了快两颗头,背起他时其实没那麽轻松,她却顾不了那麽多,咬牙往树林里跑。

裴修寒反应过来後,眼眸幽深了许多,伸手揪了一下晓晓脑袋上的小鬏鬏,扶住了她的肩膀,双脚落了地。

他的腿虽接好了骨头,却没有养好,双脚着地时,疼痛感伴随而来,可他仅是拧了一下眉。

见他擅自下来,晓晓急得眼睛都红了,连忙用身体撑住他,小手圈住他的腰。

以为他自尊心太强,不肯让她背,她急得跺了跺脚。

不等她说什麽,那群黑衣人就追了上来。

晓晓急得眼睛都红了,甚至想将裴修寒扛起来,可惜她没能扛动。

程冥足尖一点就挡在了他们身前。

瞧见他手中的弯刀後,晓晓腿软得厉害,牙齿不受控制地直打颤。

她竭力保持着冷静,小手紧紧搂住裴修寒,身体往前动了动,挡在他跟前,睁大眼睛用水润的眼眸扫了一圈黑衣人,颤声道:「你、你们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一个负伤之人算什麽英雄!」

黑衣人们根本没有理她。

唯有裴修寒垂眸扫了一眼这小丫头,父皇和母后走得早,为了帮兄长稳固皇位,他手上染满了鲜血,多的是怕他惧他的人,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不怕死的护着他。

他们明明才认识一个多月,她明明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依然死死护着他。

裴修寒眼眸深沉,一向冷硬的心有了融化的趋势。

程冥冷笑道:「裴修寒,真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竟沦落到让一个小姑娘保护。」

裴修寒眼皮都没掀一下,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底,依然垂眸盯着晓晓,不明白这世上怎麽有这麽傻的小丫头。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不紧不慢地扯开了晓晓头上的小鬏鬏,少女一头乌发顺着他的动作如瀑布般垂落下来,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

晓晓有些懵。

裴修寒拿她捆头发的发带绑住了她的眼睛。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什麽都瞧不清,晓晓有些心慌。她还想寻个缝隙,试试能不能带着他逃出去呢。

见裴修寒遮住她的眼睛,她急得咬了咬唇,「哥哥!」

「乖一些,别偷看。」他说完便扫向了程冥等人,眼中的温情退了下去,眸底逐渐染上一丝暴戾。

裴修寒似笑非笑地扬起唇,望着程冥等人的目光犹如死物,「是穆青派你来的?」

他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穆青身上,穆青是武将出身,曾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前几年进了兵部,如今任兵部侍郎一职。

被二十多个人包围着,本该穷途末路才对,这个时候裴修寒依然很冷静,冷静到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众人都有些戒备,显然还记得裴修寒的身手有多厉害,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想当年五六十人围攻他时,他都能全身而退,哪怕此刻他双腿断了,众人也不敢小瞧他。

黑衣人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不由捏紧手中的弯刀。

程冥压下心底泛起的恐慌,冷笑一声,「少废话,受死吧。」

他已经瞧出了晓晓与裴修寒关系不一样,手中的弯刀率先朝她砍去,打算趁裴修寒救人时一口气干掉他。

裴修寒眼眸微眯,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周身的气息更加恐怖,下一刻,就见他手中多了两枚飞刀。

他随手一掷,飞刀并排飞了出去,一枚与程冥的弯刀撞在一起,一枚朝程冥飞了过去。

那小小的飞刀远不如弯刀笨重,却是弯刀发出「铿」的一声,直接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另一枚飞刀好似长了眼睛,直接插在了程冥的胸口上,他惊恐地睁大眼,没能躲开,加上裴修寒内力深厚,被刺中後,他直接吐出一口血。

下一刻,林子中竟是跳出数十个人,这些人轻功了得,落地时身轻如燕,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竟是玄冰十八子。

玄冰十八子是裴修寒亲手训练出来的一支队伍,这十几人个个是顶尖高手,随便一个都能杀人於无形,平日里遇见一个都令人闻风丧胆,如今竟足足出来十几人。

瞧见他们,程冥眸色猛地一变,这才意识到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裴修寒扔出飞刀後就伸手捂住了晓晓的耳朵,见小姑娘抖个不停,他望向程冥的目光又多了一丝冷意。

时羽已经将轮椅寻了回来,放在他身後,裴修寒坐上轮椅後,伸手点了晓晓的睡穴,她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他伸手接住她,将她搁在腿上。

地上染满了血液,程冥手下的人有一半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鬼魅的身影从他们跟前闪过时,好几人脖颈上多了一条红线,下一刻鲜血就喷涌了出来。

「多留几个活口。」

裴修寒丢下这句话後,时羽就推着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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