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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童之《花间荣华》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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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4 16:3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童之《花间荣华》全4册

出版日期:2020/10/16

内容简介

封凌︰小生诚心诚意求娶姑娘为妻。
傅辛夷︰你寿命太短,请提高额度再来。

蓝海E95101 《花间荣华》卷一
穿越成古代贵女,傅辛夷还是那个爱莳花弄草的姑娘,
她从没放弃前世花艺事业的野心,努力争取父亲同意开花铺,
谁知道事业版图还没影呢,桃花先开了,
在公主举办的花卉品鉴会上,新科解元封凌频频往她这边瞧,
不久後,她就收到一封夹着辛夷花的不具名书信,
接着又有花铺掌柜找上门,按日期陆续送花到府给她,
这出手浪漫的神秘人是谁,她隐约能猜到,
毕竟对方为了她还暗中搞垮作恶多端的名门纨裤一家,
但她不敢随便动心,这位未来名相最後可是得罪新君成了短命鬼,
就算他把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心机用来撩她,她也不嫁……

蓝海E95102 《花间荣华》卷二
她一直认定和封凌成亲会早死,突然惊觉不和他成亲自己也不一定活得久,
因为,置身在这个时代,尤其医术有限,疾病常见,
加上她这个身子还曾经中过毒……
反倒他一点都不在意,还一再向她示好,
即使中了会元,男的争相模仿、巴结他,未婚女子天天堵在他家大门前,
他仍不改初衷,甚至为了见她一面,讨好她家管事、讨好姨娘、讨好她爹,
甚至当刺客当街趁乱执匕首要她的命时,
他竟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用右手紧抓住匕首护她周全,
糟!殿试即将到来,他伤了右手,这下状元之位、三元及第不会飞了吧……

蓝海E95103 《花间荣华》卷三
除了那隐藏在幕後,不知为何要杀她的凶手,
她生活还是很开心,事业得意,情场也得意,
花铺开门红,且还接下了用花画布置酒楼的大单子;
封凌被点名为百官和皇帝主讲经筵,还抽空带她出去踏青,
原来竟是要送她一片向日葵花田,这份礼真是送到她心坎里!
只是啊,未婚夫太出色也实在是让人忧心,
封凌才当官几个月,就被点名随着三皇子去遭水患的徐州救灾,
她虽然相信封凌的本领,可终究还是不舍,还有浓浓相思,
想来想去,要一解相思苦,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她找出灾後田地复耕的方法,女扮男装到徐州帮忙种田去!

蓝海E95104 《花间荣华》卷四(完)
封凌很开心傅辛夷愿意相信他这个准夫君,告诉他许多惊人秘密,
既然因此知晓当年是谁对她和她娘下毒,他肯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请好友举办辩论会,把对方的风流事捅得人尽皆知(黑化第一步),
再依着对方精通书画,从颜料如何掺毒找线索(他果然很聪明),
并请十二皇子借人头作文投邸报,趁机试探皇帝的态度(似乎有希望),
且十二皇子妃和对方有渊源,十二皇子再把失去孩子的事一提,
这下子皇帝不下令抓人判刑都不行,而他南下徐州把正事处理好,
傅辛夷只要做做花画、顾顾花铺,等着嫁给他就行,好开心啊!
偏偏乐极生悲,为什麽在他要启程回京的时候出差错?
大喜日子都定好了,要是他赶不回来……他俩的夫妻关系还作数不?



第一章 穿越後的惊喜

「青丝转眼入暮年,老皇帝年岁实在是大了,他谋划好一切,准备将位置让给皇太子。朝堂之上,他垂帘在後,左边是年少丞相,右边就是即将登基的皇太子……」

说书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慷慨激昂地讲着千年前盛世中让人极为惊艳的一段皇权更迭。

「这历史上最後一位丞相被捧到了天上,连即将登基的皇太子都不得不受他管辖!这是何等的权势,何等的恩宠!」说书人说得越是亢奋,却越显得无人说话的屋子里寂静。

阳台外,阳光洒落在房间内,惹来尘埃嬉戏翻滚,最後扭扭捏捏地落到了椅子上盖着薄毯的女子身上,薄毯是淡粉格纹的,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又不熏人的花香,房间内所有的陈设,桌角、床脚都有软垫,任何坚硬有棱角的地方都被柔软的海绵包裹起来,还都有着相当鲜嫩的颜色,桌、柜子、鞋架……每一处似乎都摆着绿色的盆栽,而最为夸张的还是那墙面,墙面上都铺满了绿色的植株,整整一面,没有一丝砖墙的痕迹。

整个屋子恍若空中花园,全然看不出仅仅只是一间单人居住的普通套房。

靠近阳台那儿的桌上还摆着一幅做了一半的多肉画,那一株株多肉丰满得好似唐朝仕女,其中有几个太过娇艳,硬生生从绿里憋出了几抹红晕。

可惜悠然坐在那儿的傅辛夷是个瞎子,她出生就看不见,不知道蓝是什麽颜色,不知道红是什麽颜色,不知道月亮的阴晴圆缺,不知道星空的璀璨浪漫,不知道太阳的耀眼炫目。

世人都说,眼睛瞎了,其他感官会更敏锐一些,她能够分辨出更细致的味道,听到更细微的声音,触碰时也更能体会冷热和痛楚,可大多数时候,这点敏锐不算是一个好处。

上天关上她视觉的这扇窗户,也没见另为她打开多少其他窗户,人生必然有的磨难她都经历了,人生不一定有的磨难,她也要经历。

「盛宠之下,覆灭不过一夕之间……」说书人还没有停下,忽而长吁短叹,「当年眉间一点红,胜过天下绝色无数,可岁月和生死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过客。」

傅辛夷听着这内容稍微有点走神。人活着都不容易,这功名利禄占了个齐全的丞相大人,原本日子过得让人羡慕,转头不也就「覆灭」了。

而她日子过得很普通,至少没英年早逝。

身为一个盲人,她去不了普通学校,只能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老师上课讲的内容浅显得很,到最後多是让他们学习点求生的技能,比如盲人推拿。

成绩最好的那些人会被推荐去更好的学校,力求今後在什麽社福机构里讨个文职,给同伴谋求更好的社会福利。

她不想去做推拿,除了盲文之外,还学了普通文字和电脑,纵然字写得和小学生一样,电脑也用得勉勉强强,不过好歹还算凑和,靠着这点基础不过的技能,她成功有了一份好工作。

一个盲人能活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优秀,可她总觉得不甘心,她想要活出点样子来。

这满屋子的植物就是她想活出的样子。

辛夷,是紫红色玉兰花,因为自己的名字和花有关,让她有了点兴趣去折腾花草。由於外出不方便,她专门弄些室内植物盆栽和花艺作品。

她刚开始学习这些时相当懵懂狼狈,到後来逐渐有所悟,渐渐就折腾上了瘾,到後来甚至出了名。

这个拥有漫长历史的国家,每个人祖上都是从田地里出来的,即便现在高楼大厦建造起来了,小小的一个房间内,他们也会希望能够折腾一点好养活的植株,有的只求好看,有的盼着对空气好,有的要求能种出蔬菜来,有的企图充分利用空间。

当她折腾出自己家这麽一个范例後,杂志约稿、网路约稿、专人设计,各式各样的需求都迎面而来,一个又一个成品从自己手中出去,带给了她无穷的喜悦。

傅辛夷将盖着的毯子挪了挪,探出脑袋到桌边,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作品。

她现在光是靠着手摸就可以大概摸出这些个多肉的品种,基土是用了草炭土和珍珠岩,草炭土黑黝黝的,珍珠岩则是像米粒般洒在上头,她听过更诗意一些的说法,那就是看着会像深邃夜空中的星星。

木头横亘在上头,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每一区域放一种颜色的多肉,靠近树枝处可以用会泛红的多肉,尾处可以加上长度高一些、一个不慎会垂下来的多肉。

随着时间流逝,这幅活着的画还会变幻色彩和样貌。

要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厨房方向的那面墙。

那边有一幅植物画是用了一株活的绿萝和一朵玉兰标本制成,原本只是一个小幅,後来由於这株绿萝实在是太过嚣张,布满了整幅画,随後朝着画外头延展。

野心勃勃,像她一样。

傅辛夷笑了笑。

耳边依旧是手机里那不停歇的说书声——

「皇太子登基成了皇帝,看着权倾朝野的丞相实在是又敬又恨。敬,是敬佩丞相的才能,太上皇恩宠尚在,朝臣支持者颇多,他不敢不敬;恨,是恨丞相权势掌控太多,这都快成另一个皇帝,山中不该有两只老虎。」

说书人总喜欢用夸张的语气讲那些是是非非,时常还加点野史和自我观点,听着实在有趣。

「正月,太上皇走了!新皇二话不说就寻了个由头,於二月将丞相给下狱了。朝臣的本子和雪花一样飞进宫殿,新皇一看,更加火冒三丈,这天下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是皇帝了?」

傅辛夷将手擦了擦,伸手将音量开大了一点。

「他大笔一挥,列出丞相的罪状,细数一下,哎哟,四十八条罪状,小到自己不开心,丞相谈笑如常,大到丞相提早知道继承大统的是谁,越权太过,全给写上去了,心眼那是比针尖还小。

「写完,他让人送去狱里给丞相!」

傅辛夷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和罪状一同到狱里的还有一杯毒酒,新皇这叫一个狠心啊,让人听完就上路,真是毫不留一点旧情。但丞相看着那杯毒酒,听完自己的罪状,笑了。」说书人大喘气了一下,这才继续说︰「带着笑,他说了一句话——」

说书人又是大喘气。

傅辛夷手上动作停下,一脸认真地听起来。

「秋叶染回廊之日,碧水截断,大旱三州,我归来之日也。这是什麽意思呢?就是到秋天,三个州府大旱,那时候我就会回来的,你给我等着。」说书人声音陡然拔高,「说完,丞相将毒酒一饮而尽。」

傅辛夷略带失神。

「死了!」

死了。

她知道他要死,可听到这里,依然觉得万分怅惘。

後头说书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串,竟是一句话都没入她的耳朵。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句——

「皇帝心中到底还是惋惜他的才能的,最终在他的墓前,派人送了一株花。」说书人长吁短叹,「这丞相的容貌确实如花般貌美,只是伴君如伴虎,可悲可叹,自此往後,这丞相之位就此悬空,再无一人可与之媲美。」

傅辛夷没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

要是这等人才放到现在,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将其宠上天去。

不知道是听着难过,还是太阳太好,让人觉得困倦了,傅辛夷揉了揉额头,觉得眼皮子有些沉,喉咙还有些发紧。她皱起眉头,寻思着要不要睡个午觉,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革丞相,提六部,丞相之死远没有那麽简单,这是一个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不得不说,他这一死,是皇权更迭最好的解决方法。」

她更困了,有些扛不住,呼吸略有点急促。

傅辛夷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干的事情,猛然间意识到——她是不是瓦斯没关好?才刚这麽想,脑内却反而更加乱成一团浆糊。

不行……

太累了……

「砰!」傅辛夷上半身摔到了桌上,彻底昏了过去。

她的呼吸逐渐平息,整个屋子里静谧得好似什麽事都没发生。

眼睛,好烫。

傅辛夷的意识一点点回笼,手指头动弹了一下,随後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嗯——」

好难受。怎麽了这是?

「小姐您醒了呀?可再睡会儿吧,昨晚兴奋了一晚上,今早您才刚睡下,等您睡醒,这眼睛上的药就能拆了。」

傅辛夷还没意识到这脆生生的嗓音在说什麽,就又昏睡了过去。

她作了一个漫长的梦,可这个梦太过真实,每一天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在偌大的户部尚书府内,她是才学会走路的小嫡女,最喜欢往院子里跑,还爱说一些别人听不太明白的话。父亲和娘亲都极为爱她,常常恨不得将一切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

直到五岁那年,她和娘亲一起用膳,饭菜里有毒,她娘亲就此走了。

她被毒瞎了双眼,也影响了神智,在双目失明和失去娘亲的打击下,整日浑浑噩噩。

川州有医者,擅辨毒、用毒,以毒攻毒,一般而言,这等身分引人忌讳,但她父亲却请了来专门替她解毒。由於那毒很罕见,该医者也不得不每月提取她的鲜血来试验。

毒素彻底清除之日,就是她重见光明之日。

父亲除了为她找来医者之外,还特意向圣上恳请,求来了皇家阴阳籍天文生为她祈福,每月初一十五,不曾有过间断。

她是经历过现代的傅辛夷,也是当朝户部尚书府内唯一的小姐,傅辛夷。

白驹过隙,转眼八年。

眼睛好烫,傅辛夷一哆嗦,再度从梦中醒来。

她呆愣愣地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是穿越了?那是早就穿越了,只是记忆被毒乱了一部分,现在才恢复清明吗?

她多了十三年的记忆,前世那些没忘记多少,今生这些也全都记得。

反正,就是多了一条命。

说来也奇怪,这朝代隐隐似乎是自己先前听说书时所听到的华朝,至於年分,她倒是有点分不太清楚,没人会对一个小女孩说那麽多,自从她中毒後,吃药、锻炼、听戏,基本上就是她的全部日常。

由於脑子混沌,听戏也听不明白,以至於她对这朝代基本上认知为零。

她上辈子听过说书,可那说书内容除了大事是真的,其他全靠说书人揣测加胡诌,可信度也顶多只有百分之五十,除了几个大人物名字她记得,其他是谁都分不清。

「唉……」穿越了却对历史不算太熟悉,这也太惨了。

略熟悉的脆声在耳边响起,「小姐,您怎麽一醒来就叹气?」那声音渐渐靠近。「小姐可要起来了?再过一个时辰,李大夫就要来给您揭掉这纱布了。」

傅辛夷在脑中记忆里搜寻,这是她的贴身婢女,名叫良珠。五岁之後开始跟在她身边伺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床帘被拉开的声音,傅辛夷隐隐发现自己眼前有一层颜色。

是颜色?是光!

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光了!

傅辛夷心脏快速跳动,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气拖起来,刺激、酥麻到失语。这个身体是能见光的,只要毒去了,她就可以看到东西!

她有些哆嗦,缩在被子里,眼眶不由湿润。

「小姐!您纱布怎麽湿了呀?可千万不能哭啊!」良珠拉开床帘一看到纱布湿润,慌忙在边上劝,「这会影响药性,回头又延迟一服药,您这不是更糟心吗?」

傅辛夷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颤着唇开口,「是,我不哭、我不哭。」

良珠见她果真不再哭泣,这才放心下来,扶着她起床,「小姐,今天是上朝日,老爷很快就回来的,咱们一切都很稳妥,不会有一丁点的差错。」

傅辛夷点头应下,「嗯。」

「姨娘大清早就在府内挂起了红灯笼,也盼着您能早点看见东西。」良珠伺候傅辛夷换衣服,半点没觉得自己话多,也半点没觉得小姐话少。

姨娘是指顾姨娘,是傅辛夷生母的陪嫁丫鬟。

良珠用马毛刷沾了盐给傅辛夷刷牙,「姨娘也是真心,跟着老爷那麽多年,就一句话,只要您这眼睛不好,她绝不会为府里添一丁半子,老爷也是,不看好您的眼睛,他愧对夫人,绝不会续弦。」

傅辛夷应了一声。

良珠送上漱口用的茶,再打湿手帕给傅辛夷擦拭脸颊,「宫里头的补品今早又送来了一批,皇后娘娘也记挂着您。自从夫人去後,皇后娘娘就将您当成自己亲女儿了,恨不得将分例里头的东西都给您。」

皇后娘娘是傅辛夷生母的挚友。

一个个全那麽关心她,她可真是受宠。

傅辛夷漱洗乾净,安安静静听着良珠说这些闲话,她浑浑噩噩这些年,要不是良珠总在边上有条不紊地告诉她这些事,恐怕她的神智恢复起来会慢很多。

良珠用柔软的布沾染了东西在傅辛夷脸上轻按,「小姐这些年眼睛上总是敷药,眼皮那儿颜色泛黄,到时候可还要好好涂点好东西滋养。」

傅辛夷又乖乖应了声,她感受着脸上的微凉,也感受着眼皮滚烫,还感受着那一点朦朦胧胧、不确定什麽颜色的世界。是红吗?好像是的。小时候有人教过她何为红色,不过举的例子更加艳丽一些。

就快能看到了,今後她就能知道周遭每一样事物的颜色。

真是,好极了。

一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她吃过了早饭,在良珠的牵引下前往另一个房间。

这会儿李大夫已在那房间里候着了,李大夫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如同在砂纸上摩擦过一般。他性子颇不耐烦,见着了傅辛夷就开口,「成了,快点过来坐下。」

良珠牵着傅辛夷过去,「李大夫,老爷和姨娘还未到呢。」

李大夫哼了一声,不乐意了,「迟早都能见的,非等这第一眼?」

良珠巧笑着劝,「李大夫,小姐这麽多年第一眼看到人,总归要先见最亲近的两位,八年都熬下来了,您看……」

傅辛夷听着这两人说话,耳朵里又听到了一串较快速且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了门口陡然放慢,传来一个略有点威严的女声——

「老爷就快到了,李大夫再等等。」

李大夫不吭声,手上不知道在弄些什麽,发出瓶瓶罐罐的撞击声。

「辛夷,你马上就能看见了,李大夫都说过了,到时候你可万万不能哭,哭了会损伤眼睛,回头我再去给你炖一点好吃的补一补,咱们把这身子给彻底养好了。」顾姨娘和傅辛夷说着话,语气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带着一点哄小孩的味道,就好似傅辛夷现在不是十三岁,而是三岁。

傅辛夷应了声,「嗯。」

顾姨娘连连说着,「好,好,乖。」

不知道怎麽,傅辛夷就是知道顾姨娘脸上绽开了笑,笑得极为开心。

良珠将傅辛夷引到位置上坐好,安静地守在傅辛夷的斜後方。

顾姨娘也落了坐,拿着茶水稍作润口,一群人坐在屋子里等着最後一个人到场。

过了片刻,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些的脚步声相当有力,带头的那人稍微慌乱一些,脚步很快,且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几乎直冲到傅辛夷面前。

傅辛夷下意识抬头,她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面前这人的气势。带着些比姨娘更强烈的威严,还有一股檀木的冷香。

「老爷。」

齐刷刷的问候声响起,傅辛夷还是一动不动,没跟着问候。

这人第一时间没说话,静了片刻才开口,「李大夫,小女,拜托您了。」

衣袍摩擦的声音传来,她的父亲想来是朝着李大夫行了礼。堂堂官身朝着白丁行礼,完全体现了这位户部尚书的拳拳爱女之心。

李大夫应了一声,照旧是那般不耐,但好歹没说什麽让人糟心的话出来。

傅辛夷略有点紧张,手拽上了自己的衣服。

李大夫不再摆弄东西,将自己的椅子拉到了傅辛夷身旁,「我等下取下你眼上的布条,你别急着睁眼。我要给你扎两针活血,这眼睛之後能视物,但看不清楚,还需要休养。今後两年内,我每三天给你扎一回针。我要是没空,寻常会认穴的大夫来也一样。」

傅辛夷点头。

李大夫继续说︰「记得,等下不能哭,也不可睁眼。」

他话刚落就开始动作,傅辛夷能感觉自己眼皮前忽然暗了一些,该是屋子拉了帘子。

这会儿,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能看到了,她抖着手,颤着声,「劳烦大夫了。」

李大夫应了一声,伸手揭去傅辛夷脸上的布条,很快取了针,在她眼周缓缓扎入。

不过片刻,李大夫沙哑地开口,「行了,可以睁眼了。」

听着声音,是李大夫让开了位置,而自己面前来了另外两位,傅辛夷能感受到,这一位是她的爹,一位是她的姨娘。

睫毛轻颤,她缓缓睁开了双眼,世界一片模糊,眼前两个人也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脑中各种记忆如走马灯一样转着,她对着这两位恭恭敬敬行了礼,「辛夷能看见了。」

她,能看见了。

傅辛夷没哭,她心潮澎湃到恨不得出去跑两圈,但是真的半点没有想要落泪的想法。

倒是她面前的两位长辈,傅尚书抬手默默抹眼泪好几回,而顾姨娘则是直接嚎啕大哭。

「你的眼睛可算是好了!我跟着小姐那麽多年,唯一的错就是那天没先吃一口那顿饭!」

傅辛夷看不清楚顾姨娘的模样,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悲怆。

到後来,顾姨娘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看见了就好,看见了就好」。

李大夫在旁边倒是没半点反应,冷静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要不是傅辛夷听见他同一个瓶子放回去又拿出来了两遍,恐怕会真的以为李大夫没半点感慨。

旁边的下仆们都跟着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喜,傅辛夷努力睁大双眼,注视着一切。

能看见和能看清楚是两码事,傅辛夷现在仅仅能看到一堆模糊的色块。

她能看见了!

她不是瞎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将为了恢复视力而努力。

第二章 她还不认识我

傅辛夷能视物後,每天被允许看东西的时间从原本的一个时辰,逐渐拉长到五个时辰,到最後再无限制。她眼前的画面也从原本模糊的色块,逐渐变成了清楚的人和物。

不过到底还是伤过了眼睛,看东西久了总会觉得劳累。

李大夫用毒厉害,但调理的本事却真是菜,要让他调点药膳,他都会琢磨着喃喃道︰「我寻思着这毒草也不是不能吃。」

这话一出口,两位长辈是全然没打算让李大夫进厨房了。

宫里头另外派了一名太医,专门隔三差五来给傅辛夷调理眼睛和身子,这是皇后娘娘的要求,也是帝王对皇后的恩宠。

古代的日子比现代难受不少,舒适度直线下降,但由於能看见了,傅辛夷对如今的生活爱得深沉。

经过两年的调养,如今她能看见天、地、世间万物,还可以在院子里折腾起她擅长的花草。

「小姐呢?谁看见小姐了?」

傅辛夷撅着臀,拿着小铲子在刨土,遥遥听见良珠的呼喊声,手上一顿,禁不住「哎呀」了一声。

那一声「哎呀」刚落,这小丫鬟就冲到了院子角落里。

「小姐,您怎麽又在院子里刨土?」良珠气呼呼跑到傅辛夷身边,「老爷给您请的女先生马上就要来了,您这衣服弄脏了,得赶紧去换。」

傅辛夷手上、脸上都沾染了一点泥巴,抬头朝良珠绽开笑靥,「呀,良珠。」好一副装模作样又惊又喜的样子。

良珠见她这样更生气了,忍不住跺脚,「您就是叫我珠良都没用了。」

傅辛夷笑出了声,笑得良珠都晃了一下神。

这两年傅辛夷被养得极好,她常年养在宅子中,不被允许见强光,皮肤白得让人羡慕,且又是补身体,又是锻炼活血,脸颊上时常挂着粉粉红晕,不施粉黛,却胜过无数外头往脸上死命打白粉的。

最绝的还是那对黑眸,眼眸有秋水,莹莹如珠宝。

听老爷说,小姐那双眼睛就像进贡的黑珍珠。

尽管常年敷药,让小姐眼眶周边有些褪不去的暗沉,但偏是这点暗沉,让她的眼睛看着更大。

唇红齿白,如天上之曜日,总之就是……

「小姐,这天下就没有比您更漂亮的姑娘了。」良珠不由得发出真心的夸赞,随後皱着眉头,「您可先跟我去洗洗换了衣裳吧。」

傅辛夷不想让女先生久等,只能起身,「好。」

她小跳步到良珠身边,总算端起了一点小姐的样子,迈着碎步往自己房里走。走在半路上,她小声问了一句,「府内的粪便你让人收集了没有?」

良珠气笑了,「小姐,现在是在意粪便事情的时候吗?」

傅辛夷这两年礼仪学得还成,步伐没有一点凌乱,一本正经回着话,「是啊,我最在意的不就是这点粪便,院子里那点花就指望这点粪便养养肥了。」

良珠生闷气,咬了咬唇回答,「收集了,我回头就让人送到院子里来。」

傅辛夷心满意足地点头,「嗯。」

良珠见傅辛夷心情畅快,往前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咬牙问傅辛夷,「小姐的书背好了吗?」

傅辛夷脸上的雀跃神情顿时收敛了,「你话太多了……」

得,没背好。良珠对自家小姐很是绝望。

身为尚书府家的小姐,字写得和狗爬一样,两年练不出一点效果,背书更是艰难,短的文章还好,长得只要不理解意思,或者觉得不顺自己意思的,一概是背不出的。

女子该读的书,陪读的良珠都能背出了,可傅辛夷就是不行。

要是先生说她两句,她还挺自傲的道:「论读书,我不如先生,但论种花,先生可必然不及我。」

也不知道这有什麽好骄傲,真是气死人。

以後嫁了人,持家理财,哪一个不需要好好学?真是叫人头疼。

两人一前一後快速回了房间,飞快擦拭掉手上、脸上的泥巴,再换上了一套稍微郑重的裙子。

华朝京城里的小姐们裙子多是与脚齐平,腰间系带垂落到膝盖以下,走起路来露出一点鞋尖,那样最是好看。

由於这种裙子不适合去花圃,所以傅辛夷除了要见人,否则全部压箱底。

良珠给傅辛夷顺了顺头发,「小姐,您要是安分一点,那可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傅辛夷就惊叫一声,「哎哟,可别让先生等急了。」

良珠:「……」

刚才明明是小姐自己挖土挖到忘了时间啊!

主仆俩匆匆出了房间,赶往傅辛夷上课的书房。

这会儿书房的门敞开,傅府的下人们迈着小碎步,安静往屋内送茶水和果子,很快就都退下了。

屋里头,女先生正端坐着和顾姨娘说话。

顾姨娘长得极为普通,单眼皮、小眼睛、高鼻子、薄嘴唇,半点没让人惊艳的模样。

她用的粉和胭脂色彩都不重,头上也鲜少戴太多金银,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料颇为难得,寻常人都不敢相信她如今是傅府的女主人。

就连她对面的女先生,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比顾姨娘要重上了几分。

女先生态度谦和,品着茶,和顾姨娘说着傅辛夷的学习情况,「小姐她不是不聪明,也不是背不得书、写不得好字,她只是想法与众不同,比起那些纸上空谈,更喜欢落在实地上。」

顾姨娘面上神情淡淡,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先生真是抬举她了,她就是天性爱玩。唉,也怪我当年心思少用了些,害她这两年功课才逐渐上来,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肯学持家一事也可理解。」

女先生只笑了笑。

「老爷心中对她有愧,总想多留她在府里两年,我听着老爷的意思,指不定以後会招个女婿回来。」顾姨娘又道︰「对了,她身边的良珠,您看着可行?」

女先生恍然,原来她是一教教两个,跟在傅辛夷身边的丫鬟良珠是以後要帮着持家的。

「可。」

顾姨娘和女先生相视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继续聊起来。

傅辛夷匆匆赶来,一进门就行礼、找藉口,「见过先生,我方才见院中花开,惊喜之余多看了两眼,後来发现衣服上多是泥泞,不得不回去换身衣服。」

顾姨娘轻轻咳嗽一声。

傅辛夷抬头,心头一惊,没想到顾姨娘也在这里,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风,「但迟了没有理由,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

顾姨娘笑了,「油嘴滑舌。」她站起身和女先生告辞,「我就不打扰先生给辛夷上课了,前些日子下人归乡回来,带了些有意思的糕点,我让人等下给先生送来。」

女先生起身行礼,「谢过顾姨娘。」

在傅府,「夫人」这个称呼只能给已过世的傅辛夷亲娘云诗诗,顾姨娘是不准别人奉承她为夫人的。

她听着女先生的这声谢,点了点头,朝傅辛夷一笑後,离去了。

傅辛夷见顾姨娘离开,终於松了口气,姨娘平时对她是真的好,但也颇为严厉。

女先生见顾姨娘走了,当下开口,「来,该背书了。」

傅辛夷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女先生像是没看见她一脸的绝望,正经八百地掏出书,「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抽考呢?」

傅辛夷看着这本不算厚的书,想着,从哪里抽考她都不行啊,纸张昂贵,大家为了节约全写文言文,可文言文真的好难……

良珠在边上伺候,让人收走顾姨娘的茶水,再给傅辛夷倒茶。

她也很绝望,自己都背好了,怎麽小姐还没背好啊,到底什麽时候才能背好呢?

秋日桂花香,京城气温转凉。

街道上,一个少年郎身上穿着相当质朴的粗布衣,抬眼望着一家酒楼,酒楼旗帜迎风招展,红布黑字的「喜客来」三字,相当招摇。

少年郎在看酒楼,路过的旁人却是在看少年郎。

他年岁不大,眉心一点红,脸上轮廓不太有棱角,看着还没有多少成年人的气质,不过这未满二十的少年郎长得极为俊俏,此外那一身气质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得出来的。

「封解元、封解元!」

封凌回头看向来人,唇角蓦然勾起,脸上绽开一抹笑,「别这麽叫了,直接叫我封凌就好。兄台何事?」

这位穿着相当普通的文生欢欢喜喜跑过来行了个礼,随後才继续说:「那我斗胆叫一声封弟,封弟叫我骆兄就好。封弟这回真的打算留在京城不走了?」

封凌含笑点头,「来年就是春闱,我一来一去实在浪费时间,再说家里就我和父亲相依为命,在京城这段时间我只需要养活我们两个就成。」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街头的馄饨铺子走去,没多少钱,酒楼两人都去不起,几文钱的馄饨最适合他们填肚子。

这位文生佩服封凌,「果然不愧是封解元,年纪轻轻天赋异禀,来年春闱你定能高中。」

封凌拱手,「借你吉言,你也必然高中。」

「哈哈哈!」文生当即大笑起来,「对对,我也高中,咱们一起中啊。」

两人一道坐下,点了两碗馄饨。

「封弟今年才十八吧?哎呀,真是厉害,年少有为。我今年都二十九了。」这文生话多,还自来熟,一口一个封弟叫得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

天知道,这辈子他们到目前为止总共才见了三面。

封凌笑笑,没多说什麽。

这位骆康,祖籍江南,应天书院出身,性子相当不着调,却是今後的礼部侍郎。人生这东西,谁能说得出个子丑寅卯呢。

骆康只觉得封凌话少,还以为这是他的性子,便决定自己多说点活跃一下气氛,「哎,功成名就娶妻时,封弟不如在京城娶了官家女子?」

前生封凌和骆康在出仕前没结交过,没想到骆康这麽不着调,提醒了一声,「慎言。」

「哎,咱们私下说说嘛。」骆康朝着封凌挤眉弄眼,「我已膝下有子,这不是关心一下同伴?」

寻常考生凑在一起,一是关心孔孟圣贤书,二是关心诗词歌赋,三是关心天下大事,全是为了应考,结果碰见骆康的这三回,第一面他聊为什麽封凌长什麽好看,第二面聊京城哪里最好吃,第三面也就是今天……聊婚事。

「客官,您两位的馄饨,小心烫口啊!」店家端来馄饨给两人送上。

这馄饨是店家自己做的,上辈子他初来京城时,心疼京城物价贵,又惊叹於这馄饨的好吃,记了好些年,得势後再吃却发现不再是那个味。

封凌不嫌烫口,舀了一勺用牙齿抵着,慢慢地尝了一个小的。

好吃。

这和前两回吃又不是一个味道了。

骆康见封凌就这麽尝起了馄饨,大剌剌也给自己舀了一个,谁想到刚入嘴里就被烫麻了舌尖,忙吐回到碗里,「我的舌头!哇,你怎麽能就这麽吃下去了?」

封凌没急着吃第二个,带着点戏谑语气调侃骆康,「毕竟我是在认真吃馄饨,而你在认真替我考虑婚事。」

骆康舌头麻了也不在意,用汤匙搅了一下馄饨,嘿嘿笑一声,「你这不是年纪到了嘛,迟早的事情,如今这京城里适婚的姑娘可不少,就连那位下头也有合适的。」

封凌真是服了骆康,竟敢大剌剌议论起当今天子的女儿,二十九岁了说话还这般不经大脑,到底後来是怎麽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

封凌摇头,「不用介绍了,我有心仪之人。」

骆康一拍桌子,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嘿,我就说,年纪这般了还没成亲,绝对心里头有人。」

他正要追问是谁,就听见旁边有奴仆驾马吆喝路上人群飞快避让,马车达达快速行驶过去。

京城里马车常见,但在这大街上快马加鞭的可不多。

骆康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朝着马车方向看去,「这谁家的马车?这麽赶路!」

封凌瞬间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标记,认出那是工部尚书府的马车。

旁边店家听见了骆康的疑问,笑着回了话,「这是工部尚书桂大人家的马车,车上的肯定是他三女儿。」

骆康咂舌,「这你都能看出来?」

店家解释,「这位小姐平日里就受宠,想法和寻常家姑娘不太一样,最喜欢混迹各大场所,嘴上老挂着说男子女子都一样。上回家里头办诗会,愣是让人将男子、女子混在一块儿坐,寻常人家马车不好认,她的,好认。」

骆康惊呆,崇敬地拱手,「了不得。」

店家摆手,「哎,成亲後肯定能收心的,婚事都定好了,小姑娘家都这样。」

封凌是知道这位桂三小姐的,确实是了不得,这位姑娘更了不得的是,成婚前夜逃婚去了蒙古,使得整个京城震惊,全然不是店家所谓的成亲後必然收心。

骆康却又开始对封凌挤眉弄眼,「你看,年纪正好,可惜有婚配了。」

封凌:「……」

他刚都说了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怎麽这家伙还这麽多事?

这一打岔,馄饨正好温度恰当,搭配葱花、榨菜,入口口感极佳。

封凌舀了一勺馄饨,终还是跟骆康透底了,「我爹幼年玩伴是户部尚书傅大人的门生,傅家有一女,是我心上人。」

骆康挤眉弄眼的表情顿住,琢磨了一下,没想通,又琢磨了一下。

这关系稍微有点远啊。

封父和那门生是幼年玩伴,多年後一人贫苦,一人却是当朝正三品官员的门生,想来也是朝廷官员。这一看就觉得关系估摸实在浅薄。再说,这户部尚书的傅大人……

骆康小声道:「我听说啊,傅大人的闺女身体似乎不怎麽好?」

封凌点头,「嗯,这些年一直在调养。」

骆康声音压得更低,「要是将来没个孩子,傅大人恐怕不会乐意让你续弦的,他自个儿因为愧对妻女,这麽多年都没续弦,也没再要一个孩子。」

一件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子。

傅尚书对女儿之好,但凡京城里听说过的,心里头都有数。虽说傅尚书口头上一直说想多留自家闺女几年,但事实上,好人家的公子哥也不太乐意入赘或者娶傅家姑娘。

傅家姑娘身体不好,以後不一定能要得了孩子,这要不了孩子还不给娶妾,或者另外想办法抱一个的……唉,说得粗俗一点,娶傅家姑娘等同於断子绝孙了。

封凌垂着眼,继续拨自己的馄饨,「我知道。但我这一生若要娶妻,就娶她一人。」

骆康愣了愣,他是没想到封凌才十八却是个痴情人。

他将馄饨挪到了旁边,半个身子趴到桌上,凑到封凌身边,压着声音问:「你们以前见过?那姑娘有那麽好,值得你说这麽重的话?」

封凌抬了下眼皮,对上骆康的视线,唇角稍翘了翘,「天下第一好。」

骆康被封凌这麽一个笑震了一下,随後身子往後仰,瞠目结舌,「哇,真的……哇……」

少年郎容貌绝佳,这一笑,眼内恍若有星辰在闪烁,刺得人想要闭眼,目不忍视,目不忍视。

真是年少对情有期许。

骆康当年对自家妻子也是这样,也曾那麽许诺过。

时过境迁,考了多年科举,花费颇多,家里头怨声载道是必然,如今坎坎坷坷过了秋闱,才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好半天憋出了一句相当感慨的话,「我,老了。」

差了十一岁,四舍五入就差了一个辈分。

封凌馄饨都吃完了,骆康才吃了大半的馄饨,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两人都吃完,骆康见封凌神情自然,又不禁问他,「要是你今後碰上第二个喜欢的人呢?」

封凌注视着骆康,「一颗心就那麽小,没位置腾给第二个人,子嗣环绕也好,无子无女也好,身边陪着的是她就行。」

骆康再怎麽不正经,这会儿也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年少人的期许,过来人是怎麽都不忍心说出什麽「今後想法总会变的」这样杀风景的话。

骆康朝封凌竖起一根大拇指,「封弟啊,结婚时我必然要来讨杯酒喝的!」

封凌点头,「自然。」

骆康顺口一问,「对了,那位姑娘是什麽意思?几时你们要透露给傅大人啊?」

封凌笑了笑,「她还不认识我。」

骆康:「……」

啥?

第三章 新朋友桂三小姐

骆康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从这一日开始,封凌算一个。

封凌这人,看着似乎挺和善的,实际上心里头傲气得很,不仅傲,还嚣张……还有一串说不上来的形容词,反正就是很复杂。

骆康真不知道他怎麽会在「她不认识我」的状态下,秉持着「我觉得她天下第一好」,还非人家不娶这种心态,实在世间罕见。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真没想到今天直接见了两个——一个路过的工部尚书三女儿,一个一起吃馄饨的封凌。

骆康想问,又觉得还是不问好。

等回到居住的小院後,他还不住走神。

罗氏看见丈夫回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回来了?今天我去接儿子,先生说自从你中举之後,孩子学习积极了很多,还说只要他肯坚持,没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骆康胡乱地点了点头。

罗氏见骆康心不在焉,问了一句,「你这是怎麽了?这几天不是整日都开心得很?」她寻思了一下,脸马上绷了起来,「怎麽?刚得了个好名次,这心思就收不住了?是不是在外面看见了哪个狐媚子!」

骆康一脸懵然,「啊?」

罗氏以为骆康还装傻,一把拽起扫帚,将刚才的温情彻底丢了,骂骂咧咧朝他打过去,「让你老是去喝花酒,我禁了你一年,你终於考上了,这皮又开始痒!」

骆康脸色大变,四处狂逃,「不是,娘子你听我说,我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房钱藏在哪里!这些天花的比你考试还多,你当我们的铺子日进斗金是不是?老娘今天就抽你个炮仗加身,给你增加点喜庆!」罗氏大吼,「你还敢躲?懂不懂规矩?」

骆康哭丧着脸,「娘子啊,我的娘亲哦!我真没有喝!这大白天喝个什麽花酒?我今天就吃了个馄饨!」

哭归哭,逃还是要逃。

院子里一片闹腾,惹得角落里养着的小鸡崽们受惊,疯狂扑腾起来。

户部尚书府。

傅尚书正在整理书桌上的东西,翻找这回秋闱的名册。

他年纪不算大,但已有了白发,顾姨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植物汁给他染一次头发,可惜洗两回就又没了。他懒得折腾,可又知道顶着一头黑发在朝堂上才显得自己「年轻有为」,还可辅佐陛下,这才每回上朝前都弄一弄。

前些天刚上过朝,又私下里见过陛下,他这头发现在还乌黑着。

他的得意门生正坐在一旁喝茶。

梁大人年纪轻一些,三十来岁,气势颇足,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朝上正是逐渐得势的时候。

这茶叶好啊,梁大人多喝了两口,暗自有些叹息。老师家中人丁不旺盛,以前往书房这边走总觉得有些冷清,这两年傅小姐神智清楚了,老在外面闹腾,可到底只是个姑娘,要是有个儿子也不至於……

「我听说这回的封解元是你同乡的儿子?」傅尚书找出了册子,低头翻看着。

梁大人放下茶,「是,不熟。来京的时候,乡里托我照料几分,我给他们寻了一处价廉的小宅子住着,之前见过两面,品性颇好,且是个有才华的好苗子。」

傅尚书应了一声。

梁大人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来也巧,他出生时,眉心就有一点红痕,特别像夫人。」

傅尚书翻册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梁大人,「早前没听你提起。」

梁大人拱手,「之前不熟,老师忙,我实在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情来叨扰老师,现在朝上听说过封解元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解元文采斐然,才貌更是出众。这眉间一点红,胜过天下绝色无数。」

傅尚书轻笑一声,把手里的册子往桌上一丢,「当年我夫人在京城,他们也是那麽说。」

梁大人没多说话。

傅尚书叹了口气,「陛下这几天找我聊了聊春闱的事,对这位封解元有点兴趣,多问了两句。」

梁大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他一路考上来,考运亨通,来年春闱难度很高,陛下问我,这人能不能一举入个殿试。」傅尚书望向自己门生,「你怎麽看?」

梁大人翻来覆去想了想,又考虑了一下朝堂上如今的局势,还真有点猜不透老皇帝的想法,最後拱手道:「学生愚钝。」

「你说说看,这儿就我们两个。」傅尚书随兴笑了声,「传不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梁大人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态度认真,「明年春闱考官是翰林院卢大人主考,以封凌功底、文笔和性子,入殿试并无问题,但他年纪尚轻,名次上该不会高。」

年纪轻,见识是有限的,殿试题目常常与当朝需要解决的问题相关,若没有自小耳濡目染,自然难以答出一份切题且让陛下满意的答卷。不过一甲虽拿不到,二甲也不错了。

傅尚书点头,「嗯,我看了他卷子,中规中矩又能看出点傲气与亮眼的点,矮子里挑高个,正好拿了个第一。」

梁大人脑子活跃,「如今丞相大人年岁渐高,几位尚书大人最适合接任的有四位,您就是其一,但您没有子嗣,今後提携无非是我等学生。」

傅尚书略撇嘴,脸上表情微妙。

梁大人考虑了半天朝堂形势,猛然一下子想到了关键点,「啊,陛下是替娘娘问的!」

傅尚书没说话,看着梁大人,微微挑眉。

「这封凌年纪轻轻便中了解元,外头早传遍了,他既没有婚娶又像夫人,娘娘必然是想到了……」梁大人见傅尚书看着自己,哑然。

傅府的婚事让皇帝和娘娘都关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傅尚书又叹了口气,「差不多。他家境贫寒,又在家乡没有婚约,家世清白,长得又像她。要是能入殿试拿个名次,与小女确实相配。朝中适婚的男子不少,适合小女的却不多。」

傅尚书眼界高,在位置上看尽人心,知道婚姻到头来十个里面八个是利益关系,可他不希望自己女儿也是这样,娘娘宠辛夷,也是一样的心思。

「你是我门生,接我的位子最好,但你最适合的,就是我这个位置。」傅尚书看人很清楚。

梁大人听到这话,从椅子上起身,恭敬躬身,「老师谬赞。」

「丞相位置,我不适合,我就在这儿再帮你熟悉几年。以後要是小女有了夫婿,你再替我照料照料他。」傅尚书朝着梁大人按了按手,「行了,那麽客气干什麽?都说了是自家人说自家话。

「这个封凌也就是提上一嘴,要是辛夷喜欢,那就这麽办了。要是辛夷不喜欢,我替她去回绝了就行,左右没见过人,事情都只是嘴上随意一说。」

傅尚书又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册子看了起来。

梁大人回到自己位置上,心头狂跳。

这是老师第一回直言说会扶持他走上尚书之位。正三品,那是绝对的高位。而只有到达了这个位置,他才能有机会再朝前一探。

过了片刻,梁大人轻咳嗽一声,「那,老师,您说我要不要和封解元叙叙旧,领他去哪里走一走?小姐这些日子总在屋里,想来也是有些无趣的。」

傅尚书听着学生拐弯抹角的话,笑了一声,「也成。这日子风大,杏林叶子落一地,正好看,放放风筝什麽的,适合……」他话说到这里拐了个弯,「适合孩子,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她就喜欢花花草草,还最喜欢挖来种在院子里,花草的品诗会她也没参与过,回头你看着找人办一个。」

梁大人笑着答应,「好。」

两个成年人随口一说,就将一次初见敲定。

而全然不知道这事情的傅辛夷,此刻正在自己房间里,拿着毛笔浪费纸张。

她以前没用过毛笔,被压迫着学了两年,效果就是让人涕泗横流,恨不得没收她的纸笔。而纸上的内容刚开始还挺正常,是一句不知道来源哪里的文言文,写到後头就成了……

「桂花四大品系……不适合养在……桂花味道……桂花养殖方法……桂花疾病处理方式……」

她写着写着还要回忆一下。

植物品种到了现代很多都是经过改良的,与这古代大有不同,以前她只知道用现有的植物去布置,了解那些植物的性质就足够了。可如今,她需要了解的内容有了变化,还琢磨起了改良这一回事。

女子闺中日子本就无聊,女红之类会伤眼睛,家里是绝对不会让她学的,琴棋书画的课程如今按部就班被塞进来,光书一项就让她绝望,别提另外三项了。

除了跷课,还是想跷课。

「哎,找个藉口离家出走吧。」也不知道外面别人家里流行什麽品种的植物。

「叩叩——」

房间外传来了良珠的声音,「小姐,刚才先生传话过来,明天她会带她另外一个学生——工部尚书家的三小姐一道过来。」

傅辛夷:「……」

完蛋,还要和一个大家闺秀一起上课。

还是离家出走吧。

傅辛夷晚上刚收到通知,秉持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依旧没有背出自己的课文,安稳洗漱睡下,脸上一片祥和。

「人生,快乐就好。」

良珠在边上给她盖好被子,失笑,「小姐,明天您要是样样都被比下去,哪还能开心得起来啊!」

傅辛夷看向良珠,「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良珠嗔怪,「小姐念了书,歪理一套接着一套,怎麽就没见您先将先生要求背的那些给背好?」

傅辛夷能说什麽呢?观念是上辈子那麽多年薰陶积淀下来的,背书是这辈子需要後天努力的,更别提这书里头让她看不过眼的字眼实在多了些,多年生长在平等社会中的人,对封建阶级总是不习惯的。

她乖乖闭了眼,决定安安分分睡觉。

一闭眼,一睁眼,新的一天到来。

朦胧的清早,安静的府中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

傅辛夷起床洗漱,在良珠的帮助下梳妆打扮,并前去和爹以及姨娘一块用早膳。

早膳的菜色简单,白净的大馒头、鸡蛋、今早刚从城外送来的蔬菜、腌制过的腊肉,还有几块糕点。

顾姨娘问傅辛夷,「听说今天桂三小姐会来?」

傅辛夷应声,「是。」

傅尚书拿着馒头吃,听到这话叮嘱了一声,「桂三小姐书念得不错,你可以和她多聊聊。」

傅辛夷继续应声。

顾姨娘悄悄瞥了眼傅尚书,见他没有再多说什麽,便提点了两句,「桂三小姐书念得不错,有些想法自然是与常人不同,你听着就是,别和她起了争执。」

傅辛夷对这位桂三小姐提起了一点的兴趣,「好。」

简单吃完了这顿饭,傅辛夷告退,先回屋中。

良珠则是去书房帮忙操持准备一些待客的东西。

学习是要赶早的事情,傅辛夷习惯了早起,平日里吃完早膳,还会在院子里捣鼓一下那些花花草草。今天有客人要来,她不方便捣鼓了,就站在院子里欣赏一下桂花树。

院子里的桂花树正是香味浓郁的时候。

傅辛夷自从能看见後,最喜欢观察周边的东西。她和个孩童一样,对大部分东西都充满了兴趣,看什麽都仔细,对着人的时候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桂花历史久远,不过少有专门种植栽培的,前朝时官宦人家中有人栽种,後来逐渐转到了民间,到了本朝,由於太祖是农民出身,重农重工,又在大概十年前正巧遭遇了三州大旱,当今圣上多叹「田地乃百姓根基」,诸般因素加成之下,研究各种植物的书籍逐渐增多。

傅辛夷凭着傅尚书的关系,算是有幸翻看了一些,虽然背孔孟诗书和写字她不行,但认字她还是学得很快的,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了关於桂花的说明。

桂花又叫木樨,香气馥郁异常,被这位学者夸赞是天香。

傅辛夷闻着,觉得这香气就和辛夷花一样,香气张扬,肆无忌惮。

「你喜欢桂花?」

傅辛夷瞪大双眼,愕然地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

这姑娘眼睛长得像杏子一样溜圆,身型不胖,脸蛋却有些圆鼓鼓的,看着相当可爱。她的眉毛带着一点英气,眼眸里透着好奇,看着性子挺爽朗的。

她身上的衣服是艳丽的橘色,袖口收拢,腰身收紧,款式新颖,上面多有刺绣,看着可不便宜,想来就是桂三小姐。

傅辛夷行礼,「桂三小姐。」

桂三小姐草草地回了个礼,「傅小姐叫我晓晓就是。」

傅辛夷客气道:「那晓晓叫我辛夷就好。」

桂晓晓收回了行礼的手,朝着傅辛夷笑了笑,「朝中喜欢桂花的人很多,十个里面,一个是真喜欢,五个是随波逐流地喜欢,四个是因为我爹喜欢。」

傅辛夷失笑。这姑娘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话,犀利得有些让人难以招架,难怪顾姨娘要专门提点她一声。

桂晓晓又问了一句傅辛夷,「你喜欢桂花吗?我觉得太香了。」

「辛夷花也很香。」傅辛夷朝桂晓晓绽开了笑靥,暖得人心生恍惚,「辛夷和桂花相像。即使是桂花也有香味不重的,有一种桂花叶子光滑,花极白,这品种的桂花香气淡一些,有些甚至闻不出多少香味。只是人们喜香,多爱金桂,金桂飘香嘛。」

说起花草,傅辛夷的话匣子很自然地打开了。她摸着旁边桂树的树干,态度相当认真,「我和你说,这桂花一定要用猪粪做肥料,人粪不行的,要是枝叶有虫,那就用鱼腥水浇水。」

桂晓晓眼睛一点点瞪大,她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原来花草还要用粪来养的吗?

傅辛夷继续说道︰「对了,要想看红色的桂花,可以嫁接石榴,开出来的花必然会是红色的。」

桂晓晓拍起手来,一下接着一下,眼神钦佩,「我原本以为接下去要面对一个体弱多病,出口就是诗词歌赋的小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傅辛夷讪笑收声,这话怎麽听着不太像是夸奖。

「你既透露了你擅长花草,我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桂晓晓往傅辛夷靠近,说了一句,「我喜欢天文。」

天文在傅辛夷心中可是高级学问,古人夜观星象,有本事的能看出天气的变化,对秋收、春种都有着影响,到现代还关系到登月上宇宙,那可是举国关注的大事情。

傅辛夷也敬佩,「好厉害!」

桂晓晓皱起婴儿肥的小脸蛋,回味一下傅辛夷这话,「你这是在夸我吗?」

傅辛夷很肯定地点头,「当然是啊。要赞别人学识渊博,不都是夸奖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知天文,我知地理,我们两个出门简直横扫千军。」

纵然桂晓晓喜欢的天文和傅辛夷的认知有差别,傅辛夷了解的地理,也与这句话中的地理有所不同,但好话谁都爱听。

桂晓晓笑得真心实意,「你说得对,出门横扫千军,这天下学子不过如此。」她的态度非常嚣张。

两个姑娘结伴到书房时,感情已经相当融洽,再无一点生疏了。

等候着的女先生正翻着书,她本来还烦恼要如何让两个姑娘交流一下,促成一段友谊,没想到一抬头就见两人说说笑笑地结伴走进门。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将上头的褶子都抚平了,才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很投缘。」

女先生向来讲究规矩,又较为严肃,她这一句投缘蕴含的意思可不少。

一是诧异,惊讶於眼高於顶的桂晓晓竟然会乐意去和傅辛夷结交;二是欣慰,两个学生相处融洽,她在两家长辈那儿都好交代;三就有点调侃意味,两个姑娘一见如故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桂晓晓对女先生很客气,拱手行礼,态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全因先生带我过来,我才能见着辛夷这样天下罕见的奇女子。」

女先生冷哼了一声,「我看是臭味相投,她跟你一样不着调。」

傅辛夷在边上跟着行礼,悄悄偷看桂晓晓,想知道桂晓晓怎麽就不着调了。

桂晓晓余光瞟见,心中暗笑,面上还要长叹一口气,「先生怎麽能这样说我呢?我到底哪里不着调了?您说出来,我能改的话就改。」

女先生轻描淡写说:「是要改一改,毕竟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傅辛夷和桂晓晓同时震惊地看向女先生,「什麽?」

女先生没想到两个学生会那麽震惊,也愣怔了一下,「你们不知道?」

傅辛夷是在震惊桂晓晓年纪轻轻就要结婚,毕竟桂晓晓看着不过十来岁,应该还没有成年,「她还这麽小!」

桂晓晓则是震惊於另一点,「没人告诉我我要成亲了啊。聘礼下了吗?婚礼是什麽时候?」

傅辛夷更加震惊了,扭头看向桂晓晓,「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要成亲了?」那岂不是也不知道男方是谁?

女先生皱眉,「十五可不算小,毕竟亲事定下,等一切筹备好也要花上些许时间。他们怎麽连这事都没告诉你?街头巷尾可都知道了。」

桂晓晓咬牙切齿地问︰「是哪家的公子?」

女先生听这口吻,心里咯噔,转移了话题,「今儿个你是来……」

桂晓晓朝着女先生和傅辛夷一拱手,怒气冲冲扭头就往屋子外走,「我回家去问!」

女先生立刻站起来,「等等,桂晓晓!」

桂晓晓转眼没了人影,就留下傅辛夷和女先生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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