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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寒露《夫人食艺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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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0 17: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寒露《夫人食艺不凡》

出版日期:2020/07/10

内容简介

夫人门前香传万里,饕客们都是裙下臣!
锅铲即武器,厨房即战场,她的料理让人生不GG~

蓝海E90101 《夫人食艺不凡》卷一
穿越了,最可怕的不是发现自己成了寡妇,而是房外有色狼小叔想闯入!
她力争和离逃出狼窝,结果娘家也不是好去处,
娘亲懦弱护不住她,祖母恶意欺压,甚至古板的曾祖父还嫌她晦气,
她索性出走自立门户,没想到唯一能安身的破烂旧宅有、妖、怪!
奇的是,妖怪懂得报恩,偷吃她做的饭,就回赠山间野味、替她修房子,
且这大妖怪带着可爱得不得了的小妖怪──好吧,他们其实是人,
这对父子俩不知怎麽回事,成天躲在山上,神神秘秘的,
但多亏有他们帮忙,她才能得到许多新食材烹饪美味料理,
同时她独门的卤肉方子卖给富商赚了点小钱,还取得合作开作坊的机会,
岂知事业刚有起色,就引起贪婪的娘家人觊觎,想吞下她的产业……

蓝海E90102 《夫人食艺不凡》卷二
作为一个炮灰配角,顾巧珍重生命的最高原则就是远离剧情和主角,
可是她不想惹事,不代表那些破烂事不会主动找上门让她烦,
前小叔带着聘礼来提亲,逼她去做某个贵人的妾室,
幸好程牧野及时赶回,霸气掏出户籍册证明她是他的妻;
六皇子为了跟三皇子争斗,将脑筋动到她这小厨娘身上,
吓得她赶紧将替太后祝寿的功劳拱手让人,这才逃过一劫;
本以为避开了危险,从此她就能左拥丈夫右抱儿子,过起安稳日子,
谁料老天爷又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小鱼竟是先太子遗孤!
知道他势必要回京保护小主子,向往自由生活的她只能跟他分道扬镳……

蓝海E90103 《夫人食艺不凡》卷三(完)
怀孕的女人最大,怀双胞胎的女人更伟大,
所以这段时间顾巧决定要「躺着赚」,
重磅回归的夫君程牧野出力,合作夥伴出人脉权势,
她则动动嘴提提意见,轻轻松松就把南陵的餐饮事业推向新高峰,
孩子生下来後,她本打算和程牧野回到大炎,
哪晓得出使南陵的三皇子竟将他们夫妻列入祝寿的使臣名单中,
还在宴席上拱她大出风头,硬是破坏她低调赚银子的人生哲学,
且期间她发现原书女主重生,
正打着有「预知能力」的旗号招摇撞骗,贵人们傻傻被骗她懒得管,
但那人居然到处乱放话,说她应该是六皇子的侍妾,
连程牧野都受到影响心生怀疑,这让她如何能忍!


第一章 婆家就像狼窝

「什麽垃圾小说,竟然用我的名字做恶毒女配,我要给差评!」

凌晨三点半,窗外电闪雷鸣,顾巧忍不住给一本看了大半的小说连刷了两个差评,就在她正要刷第三个的时候,一道白光从天边直接穿过窗户,打在了屋内。

「我……」顾巧只觉得一股麻意从手掌往上传,她眼前一暗,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意识渐渐回笼,她听到了敲门声和一个压低的男声—— 

「巧儿,我给你买了盒胭脂,开门吧,我拿给你。」

胭脂……啥东西?顾巧一点都不稀罕,而且从小她就知道陌生人敲门绝对不能开,孤身住了这麽多年,她的警惕心十分强,「你最好赶紧滚,我已经报警了。」

「巧儿,你快开门放我进来,待会儿被爹娘听到就不好了,你不是喜欢红叶成亲时戴的簪子吗?只要你给我开门,我明儿就给你买一根真金的,比鎏金的还好。我的好巧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佟二秋发誓,从始至终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你也知道,要不是我大哥病得起不来身,红叶会是我大嫂,我怎麽会喜欢她呢?」

屋内的顾巧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没摸到手机,倒是摸到了木头床架子和身下硬邦邦的床板,等眼睛稍微能适应黑暗後,她也发觉这间土墙屋子绝对不是她租住的套房。

外面的人还在低声说着甜言蜜语,但顾巧在听到「佟二秋」这名字的时候已经彻底傻了,连尖叫都忘了。

她刚刚在刷差评的书中,那个叫「顾巧」的女配,生得一副好相貌,却出身贫穷,爱慕虚荣,顾巧在恶毒女配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的开端,便是和「佟二秋」有关!

更巧的是,佟二秋有个媳妇叫刘红叶,成亲时候戴了一根鎏金梅花簪子,後来顾巧就让佟二秋买了一根真金簪子,为了这根簪子,她惹了不少事。

「巧儿,好巧儿,赶紧给我开开门。你要是不开,我就不走了,明儿天亮就让爹娘看到我睡在你房门口。」佟二秋在外面说了半天好话,屋里除了之前那声呵斥,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由着急了,乾脆靠着房门耍起了无赖,他就不信顾巧不开门。

不管现在是作梦,还是穿越到了书里,顾巧都不可能放一个陌生男人进屋。她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狠狠骂了一句,「滚!再不滚我要叫人了。」

出声後,顾巧自己都吓了一跳,刚刚没注意到,这声音也太娇媚了点吧,明明是在骂人,听起来却更像撒娇。

佟二秋听得心头火热,贴到门缝边又是一阵哀求。

掐了大腿一把,疼得泪眼汪汪的顾巧已经重新扑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咬着被子差点没叫出声来。

穿越了,她真的穿越到了书里,成了和她同名同姓的恶毒女配!

外面佟二秋变着法子的引诱和屋里的环境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不单单只是小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在这里,顾巧是佟家三年前买回来给老大佟大春冲喜的小媳妇,只可惜顾巧和佟二秋抱的大公鸡正在拜堂的时候,佟大春就撑不过去没了呼吸,顾巧洞房还没入呢,就做了寡妇。

佟家老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坚决说是顾巧把儿子冲死的,定要顾巧陪葬。

幸亏佟家老爹是村长,人也很明理,没同意活人陪葬这种事,只是人已经买回来,又拜了堂,银子是收不回来了,只能让她留在佟家给佟大春守孝三年。

顾巧从小没见过好东西,到佟家来,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比原来好上许多,就算是守孝得住在佟家院子角落的一个小房间里她也满意,只是书里描写这顾巧生得妖艳娇媚,孝期内有长辈压着深居简出倒也罢了,出孝後,先是为了一根簪子和小叔子勾搭在一起,後来又为了一百两银子陷害女主,最终走上了一条越作越死的道路一去不回,最终死相极惨。

回想起作者对恶毒女配花样作死的鞭笞,顾巧决定坚决不作,不作一定就不会死了吧?

不作的道路,从洁身自好,远离好色小叔子开始!

她是这麽想的,可是佟二秋不是那麽容易远离的。

在他眼中,顾巧就是自己的囊中物,早就该把她压在身子底下肆意妄为的。之前老头子看得紧,後来又有媳妇提防着,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把人弄上手,好不容易媳妇怀了孩子回娘家,他赶紧以佟家有後的藉口灌了老头子好几杯酒,这才能肆无忌惮地来这西厢偏房叫门。

只是佟二秋怎麽也没想到,白日里明明说好的夜半幽会,这顾巧怎麽就不给他开门了呢?

佟二秋就是个泼皮无赖,久等不到顾巧给他开门也来了火气,乾脆回屋找了把高凳子放到了顾巧的窗下,蹑手蹑脚踩上去,用力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手轻松地伸了进去,「巧儿,你看这胭脂颜色多正,来闻闻这味多香。芙蓉阁里一两银子一盒,红叶想了小半年我也没给她买。」

趴在床上的顾巧被吓了一跳,借着外面的月光一看,佟二秋的手在窗户四下摸索,想必是想摸着插销把窗户再打开一些。

顾巧心里一突,不管是什麽时候,被一个男人摸到房里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更何况这儿还是类似唐宋背景的古代,礼教更是森严,估计佟二秋就是笃定了这一点,只要今日能进这道门,就算顾巧有千张嘴怕也是说不清楚的。

「你……你先等等,我点灯。」好在,顾巧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本能还在,下床後很轻松就把桌上的油灯给点燃,看清楚窗外那挥舞的手臂,也看清了屋里简单的布置。

一张木架子床上连蚊帐都没有,门口放着一个洗脸架,窗下放了张缺条腿的木头方桌,床尾有个半人高的木头柜子,上头放了个针线篓,里头装着一件正打补丁的衣裳。

佟二秋的手还在窗户上摸索,只要抽出窗户插销,他就能从窗外直接跳进来。

电光石火间,顾巧哪里敢多想,一把抓了针线篓子到窗边,伸手摁住了窗扇,把佟二秋的手死死压在下面。另一只手把油灯往针线篓子倾斜,将灯油倒在正打补丁的衣裳上,点燃後直接扔到了床上,对着窗外大叫起来—— 

「来人啊!着火啦!」

女子的声音虽然柔媚,但尖叫起来穿透力也强,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有石破天惊的效果。

佟村长喝了酒,睡得沉,可王氏胆子小又惜命,被吵醒後,吓得连拖带拽把丈夫往外拉,还配上惊慌失措的连续尖叫,甚至把顾巧的叫声都给盖过了。

这麽一来,饶是佟村长睡得再沉也醒了过来,甩了甩头,一马当先冲出了房门。

循着声音和隐隐火光往离得最远的西厢房跑过去,一眼就看见站在板凳上,一只手挂在窗户里的儿子佟二秋,再听到远处狗吠人叫的声音,佟村长眼前就是一黑。

「爹,快救我啊爹!」佟二秋的手腕被窗扇给夹得生疼,偏偏顾巧点燃了床铺後,还把油灯重新放在窗边的桌上,正对着他的手,他隔着窗户纸只能见到屋里火光熊熊,也不知道烧到了什麽地方,手掌被火灼痛,立马鬼吼鬼叫起来。

屋里的顾巧却不管他怎麽叫,不松手也不出声。

见佟村长出现後,佟二秋无疑是看到了救星,鼻涕、眼泪都一起落了下来。

佟村长早年看重大儿子,难免就忽略了二儿子,等大儿子病重的时候,才发现二儿子已经长歪得不成样子了。和他娘一样贪生怕死就罢了,居然好逸恶劳、贪花好色。

佟村长如何看不出来二儿子对寡嫂的觊觎之心,只能暗示妻子把顾巧盯紧一点,别坏了守孝的规矩,没想到人家这才出孝没一个月呢,这好儿子就摸上了寡嫂的房门。

听着外面的人都到了院门口,佟村长一上去直接就给了佟二秋一个大耳光,「畜生!」一巴掌把佟二秋打懵後,他便对着窗里的人道:「大春媳妇,你先放了二秋,这事儿我会给你做主。」

顾巧用沾了水的帕子捂着口鼻,一直注意着火势蔓延的方向,听到佟村长的声音後终於松了一口气,「公公打算如何做主?」

火还没完全烧起来,顾巧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今晚的事情不管佟二秋结局怎样,自己都是没办法讨得了好的,而且有佟二秋和王氏,佟家是待不得的。更何况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时间点,书中的女主角和男主角要相继出现在桃花村了,为避免和他们碰面,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佟家。

但她也不能逃到哪里去,书里说了,大炎的户籍制度很严苛,她离了佟家,大约只有回娘家一途。

故事里对顾巧老家的描写就是家境贫苦,山高路远,但她娘好像挺心疼她的,是她自己非要嫁到佟家冲喜。穷苦什麽的,比起最後惨死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她衡量之後很快就有了主意。

「你想怎样?」

顾巧听见外面佟村长着急又直接的询问,连忙道:「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的了,希望公公能找个藉口放我归家。」

「你娘家日子那般难过,你真的愿意回去?」

「那公公认为,这个家我还待得下去吗?如果公公不愿的话,我就这样不撒手,要死也拉着二叔一起。」

当然还有佟家的名声!只要外面的人一进来,谁还看不出点猫腻来?

佟村长是个顾念名声的人,哪里肯让佟家被人诟病,须臾间就做了决定,「大春媳妇你放心,今日过後,我便做主放你归家。」

瞧!事情就是这麽容易,偏偏原主一直作,作到最後死无葬身之地。

顾巧得了佟村长的承诺,爽快地放了手,并飞快打开房门,端着木盆冲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麽,打水灭火啊。」顾巧瞪了那软倒在地的佟二秋一眼,借着屋内的火光瞧见他青白的脸色,心中十分不屑,就是这麽一个人,竟然勾得原主魂不守舍做尽了坏事,虽然他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但此时此刻,她为原主不值。

佟村长踹了佟二秋一脚,「还不赶紧打水去。」

佟二秋连滚带爬地走了。

「倒像是明白了啊!」佟村长打量着用布巾捂了口鼻的顾巧,发出了一声轻叹。

顾巧懒得去想佟村长这话是什麽意思,只要能离开佟家,这儿的人和事便跟她毫无干系了。

王氏开门放了村民们进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很快就将房里的火给扑灭。

望着乱七八糟、湿淋淋的屋子,王氏反手就打顾巧一下,「你说你,晚上没事点什麽灯缝衣裳!这下好了,烧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她还想再打,被佟村长拽着手扯到了边上,院子里前来帮忙的村民们还在,佟村长警告地瞪了王氏和佟二秋一眼,转身出了堂屋。

顿时,堂屋里就剩下低着头站在角落的顾巧,和接到佟村长命令进门沏茶的佟二秋。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这贱皮子的心思,嫌弃偏房是老宅子太旧了,故意烧了是吧?老娘说什麽也不会同意你搬到正屋来。」

王氏瞅着佟村长没注意到屋里,还是又掐了把顾巧手臂的软肉,低声警告了两句。掐完了,瞧见最心疼的二儿子竟然在沏茶,连忙过去接手,「你看看你,急吼吼过去帮忙干什麽,手上弄这麽大片燎泡!娘可是给你说清楚了,红叶有了身孕,你要是敢给贱皮子出头惹红叶不高兴,我就扣了你这个月的零花钱。沏茶沏茶,眼看都天亮了,大家各自回家安歇不好,还非得请一顿茶!」

话是这麽抱怨,但她可不敢违逆佟村长的意思。

「留着几位乡亲喝茶呢,是想你们能做个见证!」

救火的村民纷纷散去,佟村长留了其中四位在村里颇有威望的乡邻。

「见证啥?」最先懵的是王氏。

佟村长根本就不看她,当初要不是她作妖,哪能惹出这麽多事情来?

「大春走了三年,大春媳妇就给他守孝三年,这份情谊我佟家铭记在心,如今三年已过,我们家不该再耽搁大春媳妇了,所以我想代大春写个和离书,放大春媳妇归家,日後另行嫁娶两不相干。」

话音刚落,王氏就叫了出声,「不,我不同意!她是我用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这三年来她吃佟家、住佟家、穿佟家,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银子,哪能这麽轻易就放她走!三十两银子,把她卖给人牙子也行。」

其实放顾巧离开的话佟村长早就提过,但佟二秋一直在王氏耳边叨叨买顾巧花了多少钱,本钱没捞回来,还贴进去一大截。

「住口!」佟村长又是一声暴喝,「这家里我还能不能做主!要麽去煮几碗糖水蛋来,要麽收拾包袱回王家去。」

王氏这麽大年纪了,要是收拾包袱回娘家怕是要笑掉别人大牙,她看出来佟村长不像是开玩笑,即便再不甘愿也不敢出声了。

倒是留在佟家的两位见证人劝了佟村长几句,意思和王氏差不多,都花了银钱,总不能这麽轻松把人给放回去吧?

顾巧只想顺顺利利地离开佟家,不想以後还被王氏惦记着,听这些人的意思也在劝佟村长,至少把当初买她那二十两银子补回来再放人。但算一算书里的故事线,顾巧是一天也不愿在桃花村多待了。

咬咬牙,为了自由!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堂屋里,「多谢佟村长成全,若是放顾巧归家,这三十两银子,顾巧可以立下字据定个期限偿还。」

「这个……」银子是好东西,佟村长虽然好面子,可顾巧自己提了这事,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心动了。

「请佟村长成全。」顾巧弯下腰,藉机换了换身体重心,免得膝盖那麽受苦。

三年前顾巧到佟家是签了卖身契的,户籍现在也在佟家,佟村长让王氏拿出了两样东西,把户籍交给顾巧,但是将卖身契留了下来,和顾巧立了欠条,说好什麽时候把三十两银子还了,就什麽时候还卖身契。

佟村长做了决定,又有人见证,当即亲手写了一封和离书,让几个见证人一起盖了手印,递给顾巧,「从此以後,你和佟家就只是欠债还钱的关系,要是你回去後遇上别的什麽事,别忘了给人说这个事。」

顾巧不知道佟村长为什麽补後面这句,但拿着和离书和户籍,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远离主角不作死的第一步—— 成功!

「顾巧,什麽时候还钱,你总得给个期限吧,难不成你一辈子不还,我们就等你一辈子?」顾巧要离开佟家了!佟二秋总算是反应过来,趁着父亲和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在,他面上一点都没露出昨晚淫邪的模样,只黑沉着脸,拦住了欣喜欲走的顾巧。

「对对对,得说个时间,还是我儿子聪明。」王氏都快憋死了,终於听到了希望听到的话。

三个月,是顾巧给佟家人留下的还款期限,一旦三个月过了,仍还不上这三十两银子的话,佟家人可以拿着她的卖身契把她卖给人牙子。

顾巧初时是觉得解脱了,心里很放松,可等她在王氏监视下收拾细软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 看书的时候,只知主角出手就是百两、千两的,所以下意识忽略了银钱对於主角来说没什麽,但对於穷乡僻壤的人可就是大问题了。

搜罗了半天火灾後残留的东西,除了两套遍布补丁的夹袄和一根铜簪子,别的什麽都没有,别说银子,就是铜钱都没看到一个。

王氏一看她这样就乐了,「你动作倒是快点,别改主意想赖在我们家不走了!老娘可是告诉你,如今你不是佟家人,别指望老娘还供你吃喝。」

「谁改主意了?」输人不输阵,顾巧现在不是佟家守寡的小媳妇,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王氏面前抬不起头。再说,如今的顾巧和以前仰人鼻息生活的顾巧全然不同,为了自由可以放下一次尊严,但自由之後,尊严就是她在这时代仅剩的东西了。

佟家院子就建在一条能容两辆牛车通过的土路前,往南更为开阔的是去往百花镇的路,往北弯弯曲曲向群山绵延的那条路是去桂花村,顾巧的娘家就在这条路尽头的桂花村。

其实顾巧没原主的记忆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佟家院子门口聚集了一堆闻讯前来的三姑六婆,她们就跟生怕顾巧听不到似的,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让她捕捉了许多有用的讯息。

顾家住在这一带最穷的桂花村,那里的村民大多是前些年逃荒来的难民,县衙虽然准了这些人入籍,但哪里有良田让他们种,就将人赶到了人烟稀少的大荒山山脚下落户。

大荒山山腰以上是密林,山高林密野兽横行;山腰下岩石遍布,土地贫瘠,不管种什麽都产出不佳,碰上风调雨顺,一家人能混个肚饱;要是灾年,村人都得卖儿卖女。

顾家在桂花村算是中等人家,在顾巧的爹没死之前,日子还将就能过,等在镇上码头帮工的顾巧爹一过世,顾家就容不下顾巧她娘和三个女儿了,听说佟家要买个媳妇冲喜,欢欢喜喜就把刚十五岁的顾巧送到佟家,换了二十两银子回去给二房、三房的两个男孩念书。

如今,二房顾成考上了童生,听说往上考还得花不少银子,顾家正在找人要卖大房二女儿顾娇,顾巧被佟家给「赶」出门,还背着一个寡妇的名头,还不知道回去後会有什麽下场。

可是,被赶出佟家的顾巧除了顾家也无处可去,她这样生得花容月貌、娇娇俏俏的单身女子,要是往别处走,更是死路一条。

得知自己的处境,顾巧昂首望天,贼老天这是要逼死人啊!

沿着越来越窄的小道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顾巧的双腿都快断了,抹掉脸上大滴大滴的雨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她想大声给老天爷道一声歉,能不能等她到家了再打雷闪电下大雨啊?

倾盆大雨中,一道高壮的身影在雨中疾行,脚步如电,一步跨出的距离起码是顾巧的四五步。他也是要从桃花村到桂花村,不过相较於顾巧走半个时辰才走了不到十里的脚程来说,他的速度足足快了三倍有余。

不快不行啊,家里还有个五岁儿子等着吃饭呢!他昨天早上上山,跟着一头野猪走远了点,等抓到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以他的速度从家里到镇上再回来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事,谁知道他去得太早,市场里根本没什麽人,一头猪生生卖了快一个时辰,最後只能贱价给一家包子铺换了十个大包子。

到了桃花村的时候又是打雷又是倾盆大雨,本该找个地方歇一歇等雨停的,可想到在家中等待的儿子,他哪敢再停留,只得冒雨疾行。

小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泥泞,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雨雾弥漫看东西都有些模糊,幸好这条路他闭着眼睛也不怕走错,便不管不顾只管往前,直到—— 

第二章 这家是待不下去了

顾巧快顶不住这疾风骤雨了,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山壁或路坎,根本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拎着的包袱湿淋淋,身上的衣裳更是没一处乾的,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风太大,刮得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简直是走三步退两步。

又是一阵大风袭来,顾巧被吹得往後急退好几步,眼看就要仰面倒在地上,可突然身後好像多了一堵墙,稳稳地撑住了她的身子。

「啊—— 」

随着大风来的还有一些枯枝败叶,顾巧捂着头脸转身埋进了「墙」里。

别说,身後的这道「墙」又高又宽,还温温热热,虽然有一股汗味,但让人感觉安全又稳当。狂风暴雨中,这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顾巧知道这是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但又怎样?风雨中互相依靠一下而已。

在她这个现代人心中这并不是什麽要人命的大事,可放在土生土长的大炎青壮年男子身上,这投怀送抱的娇躯着实令人手足无措。

怀中的女子身材娇小,但身材绝不平板,又香又软,让他刹那间失了魂,也失了行动力,任由怀中的女子靠在他怀中躲避风雨侵袭。

仅仅是一会儿,他很快回神,伸手将顾巧推离身前,「姑娘请自重!」

顾巧有点懵,这声音在风雨中穿透力都这麽强,还带低音炮音效啊!放在她所在的时代,做个配音员都绰绰有余。

离开顾巧,他大步一迈就打算继续往前,却被眼疾手快的顾巧一下子抓住了衣袖,「你……你是不是去桂花村,能不能……带我一程?」

怎麽带?他惊慌失措,这没马没车的,要怎麽才能把一个女子给带到桂花村?

「背我一程。」顾巧是真的没一丝力气了,风雨还是那麽大,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到桂花村。眼前这男人高得都看不清脸,可这长腿和有力道的手臂,想必背她这麽个身材矮小的人没多大问题吧?

这女子怎的如此不要脸!男人瞪大了狭长的凤眼,以绝佳的目力透过风雨看清了她那张哪怕狼狈也娇媚无比的鹅蛋脸庞,那想拒绝的心忍不住有些动摇……

顾巧从来不知道竟然有这样不怜香惜玉的男人!

他居然用扛的!像是扛沙包一样,将她扛到了桂花村村口,然後一撒手,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给她一个高壮的背影,连脸都没让她看见。

她是洪水猛兽吗?有必要这种态度吗?

雨渐渐歇了,不少人正用各种工具往屋外倒水,便看到了浑身狼狈的顾巧。

「这……这不是顾家大闺女巧儿吗?别人都说三天回门,你这都三年了吧?」

这人才刚刚一出声,旁边的媳妇就拉了她一把,「婆婆,巧儿嫁过去佟家老大就死了,她守孝三年,这怕是出孝了回来看看吧。」

婆媳俩一过,另一家的女人又钻了出来,「你看她就拿了这麽个小包袱,佟家日子那麽好过,怎麽就不带点东西回来!」

接下来是一个长得又黑又丑的小媳妇,「哎哟,你看她妖妖娆娆的样子,这三年是守寡啊还是守啥,谁知道呢。」

这一路来说什麽的都有,可就是没人泄露顾家是在哪儿。顾巧总不能找人问自己家在哪里吧,表面上她走得缓慢又淡定,实际上心里急得不行,这些人怎麽都不像佟家门口那些人来点实际有用的消息啊?

直到她走过大半个村子,经过一扇破破烂烂的院门,就听见门口一个刻薄的声音拖长了音调喊了句—— 

「哟,这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家门都看不到开在啥地方了是吧!」

顾巧闻声望过去,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正端着一个盆子斜睨着她。

见她茫然的眼神,对方不由嗤道:「看来真的是有了点出息,连人都不认识了,看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巧很冤,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天知道面前这来者不善的女人是哪一个。幸好,因着这女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从院墙的破洞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看到顾巧後惊喜地叫了出来—— 

「大姊,你回来了!快进来,娘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顾巧顺着她的话退到了门口,刚才那小脑袋已经抱着比她还高的扫帚迎在了门口,「二婶,你能不能先让大姊进来?」

「二婶,我刚才在路上淋了雨,头很晕,所以一时没认出你来,还请原谅则个。」顾巧虽然是做美食主播的,但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古风视频和直播,学古人说话也像模像样。

只可惜大刘氏一点都不买帐,眼皮子一翻,「哟,这嫁给秀才公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秀才死了都能学得文诌诌的。」

「二嫂,你就别说了吧,这大风大雨的,巧儿赶着回来定是有什麽事,先让她回去收拾下,别受了寒。」门边上,小刘氏怯怯地拉了拉大刘氏的衣袖。她们这对姊妹一前一後嫁到顾家来的,只是大刘氏性子掐尖要强,小刘氏生性软弱。

「就你稀罕赔钱货。」大刘氏呸了一声,但总算是让开了院门口的中间位置,顾巧便在小女孩的引领下迈步进了院子。

这是个土墙草房的大院子,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三间,但顾巧却被带到院子後的几间低矮草房来。

顾家在桂花村这三十来户人家中算是大户,顾老太爷逃荒前就考上了秀才,不过是前朝的秀才,这名头在如今根本没什麽用,他儿子顾盼文和妻子今年年纪也不算大,逃荒到桂花村的时候为了生计什麽都干过,只跟着老太爷学了认字。

顾盼文夫妻俩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顾来顺就是顾巧的爹,在老太爷精心培养下考上了童生,可惜娶的秦氏连着生了三个女儿,顾来顺身体也弱,五年前就病重撒手人寰,留下妻子和女儿们。

正房住着顾老太爷和顾盼文夫妻两个,还有如今已经考上童生的二房顾成,左边厢房住着二房顾来财夫妻和顾成的双胞胎妹妹顾兰。

大刘氏生龙凤胎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但她本人蛮横要强,儿子顾成又有出息,一家三口硬是将秦氏母女四个给逼到後院的茅草房。

右边厢房住着顾家三房,顾来宝老实、小刘氏懦弱,但两人连生四个儿子,在这家里也算能立住脚,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小刘氏会偷偷照顾下大房,但帮助也有限得很。

在顾家这种条件下,三年前顾巧一听说嫁到佟家去可以吃饱穿暖,毫不犹豫就跟着媒人走了,卖身换的二十两银子给顾成和三房的顾远交了束修,顾成成器,去年考了个童生,今年秋要去试试考秀才,顾远也到了能考童生的年纪。

这些都是顾巧从三妹顾笑那里拐弯抹角打听到的。

亲娘秦氏和二妹顾娇在雨还小的时候就出门打猪草了,到她都收拾好了,还没见着人回来。

「三妹,什麽时候吃午饭啊?」顾巧摸了摸肚子,环顾空荡荡的棚子。

顾笑灭掉灶台的火光,闻言满脸惊诧,「大姊,你在佟家一天能吃几顿饭啊?」

顾巧手一顿,「怎麽这麽问?」

「桂花村都是吃两顿,我们娘几个只能吃一顿,听说外面有钱人家能一天吃三顿、四顿饭呢。」顾笑柔柔的声音中带着向往。

顾巧心里一酸,书中对於顾家母女的描写只有只言片语,她仅知道自家母女几个生活艰难,却没想到是这样惨。不过听顾笑的意思,前院的人似乎和自家不一样,细问之後果然如此。前院除了顾老太爷每天三顿饭外,别人也都是吃两顿,只有她们母女几个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到天黑的时候才能得到几个黑面馍馍和见不到几粒米的汤糊糊。

「这不是有灶台吗,自己做啊。」顾巧话才出口就止住了。无他,这一间快要崩塌的草棚子一眼就能看穿。

草棚子靠隔断墙的一边用石头、木块垒起来,铺了一层厚厚的乾草,乾草上放着些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四周用树枝和竹竿围了起来,应当就是母女三个睡觉的地方,顾巧刚才便是在这「床」上换的衣裳,也仅有这个角落的顶上盖着厚厚的草垫子,真是难为狂风骤雨的竟然没掀翻,也没漏多少水。

除了这一片,草棚子里的其余地方都是水,现在都还直往下滴,好在屋里挖了几条纵横交错的水沟,才不至於全是泥泞,不过也没好上多少。

木架子上放着好些个缺口的木头盆子、竹筒,之前她洗头、擦身子的水便是用这些,除此之外就堆了些乾草和柴火。

见顾巧直盯着这些乾草和柴火,顾笑揉了揉衣角,很是局促道:「大姊,刚才我用了些柴火给你烧水,待会儿我就出去弄些回来补上,你……你能不能别跟祖母说?」

说完,她转身出门找柴火去了,顾巧站在草棚子前满脸的一言难尽,原主究竟是个什麽人啊?敢情她还会打自家姊妹的小报告?

她记得书上提过,秦氏母女三个之所以从东厢房搬到这後院草房也是她从中作祟,真是难为秦氏还一直牵挂她,更让二妹去桃花村打听过她日子过得好不好。

後院一排草棚子,右边角落第一间是母女几个居住的柴房;最左边养着十来只鸡和两头猪,屋顶比柴房都要牢靠;中间放着些农具,顾巧注意看了下,工具不是木头就是竹子,还有部分是磨利的石头,连一点铁的踪影都看不到。

她记得书上提过,大炎的建立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为了锻造更多的武器,对铁管制得极其严苛,但凡发现一点都会收归官府锻造武器。

联想到这些,顾巧就明白了为什麽灶台上放的不是铁锅,而是一个陶罐了。

草棚子和前院後墙间种着作物,刚刚下过一场雨,看上去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细细弱弱的根茎明显是营养不良,也难怪桂花村的人穷困,山下的地都这麽贫瘠,还能指望沿山脚开的荒坡能有多好?

「巧丫头,我听你二婶说你归家了,怎麽不来正房,到这後头干什麽?」

顾巧还在考虑要不要拔几片萝卜叶子焯水後加点盐先填个肚子,鸡舍那边就转进来一个裹小脚的老妇人,约五六十岁年纪,双眼骨碌碌地转,一看就很精明。

「祖母。」顾巧喊了一声,看对方的小脚在泥泞的路上行走,出於尊老爱幼上前扶了她一把。

扶着人了,她才发现姚氏後头跟了几个小孩子,为首的是个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穿着是一群孩子中最好的,乾乾净净没一个补丁,青布襦裙的裙摆还绣着白色水纹。

姚氏应了一声,飞快地往柴房移动,招呼後头那少女,「兰儿,你巧姊姊三年才回来一趟肯定带了不少东西,你快去帮她整理整理。」

「我……」顾巧一个「不」字还没说出来,那穿着不错的少女就飞快地窜过了两人,直冲柴房里被围起来的「寝间」。

她下意识要去追,却发现手腕被姚氏死死抓住,除非带着姚氏一起跑,否则难动分毫。

後面几个孩子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在原地没动。

「祖母,她肯定把东西藏起来了。」顾兰拎着两件还在滴水的衣裳走了出来,顾巧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多了根铜簪子。

「把簪子给我取下来!」

她带回家的包袱里只有几件衣裳和一根铜簪子,因路上淋了雨,放在包裹最外层的一套夹棉衣裙已经湿透,只有包在最里面的一套夹衣和包裹着和离书、户籍的夏裙尚算乾爽。她把湿透的棉衣挂到草棚後的竹竿上晾,把那件夏裙当做中衣穿,外面套了夹衣,顺道把极为重要的和离书和户籍收在夹衣的暗袋里。

她因为头发还没乾,也就没用簪子,顺手放在换下来的衣裙旁边,没想到被顾兰也顺了了去。虽然不知道那麽丁点铜簪子价值几何,但如今两手空空的她才不愿便宜别人,特别是眼前这一看就来意不善的两人。

「你咋才带这麽点东西回来?桃花村可是富得流油,佟家又是桃花村的富户,你这三年每天吃得饱穿得暖,难得回来一趟就不知道给家里稍带点实用的东西吗?成子和远子要参加考试,这银子从哪来?兰儿要及笄说人家了,可不得制几件穿戴的……」

顾巧真佩服姚氏,说这麽多话一口气都不喘,但她话里的意思着实让人接受不了,凭什麽自己要给这些人带银子、带东西,他们脸面这麽大吗!

顾巧直接甩开她就上前一步,试图将顾兰头上的簪子取下来。

「你干什麽?」顾兰霸道惯了,见顾巧居然敢来抢自己头上的簪子,顿时不乐意了,往後急退几步躲开,试图转开话题,「祖母问你呢,怎麽就带了这麽点东西回来?」

「你先把簪子还给我。」顾巧做了个假动作成功骗过顾兰,把簪子拿到了手里,捏着簪子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才道:「我给佟大春守孝三年期满,佟家写了和离书放我回家。」

佟大春没拜堂就死了,这消息桂花村的人都知道,顾巧被佟家留下来守孝,每天里虽然不方便出门,但至少能吃饱穿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顾巧会继续待在顾家,不会愿意回来过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

所以,不仅是顾兰呆住了,就连姚氏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说什麽?」

顾巧注意到,跟在姚氏和顾兰身後的人不少,自己说出那番话之後,好几个人影在墙角晃动,可见这消息是多麽让人震惊。想来也是,桃花村和桂花村之间有一段距离,她回来的时候又是倾盆大雨,没人走在她前头,消息自然还没传回来。

於是,她抬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佟大春死了,我给他守孝三年仁至义尽,佟村长觉得我年纪轻轻守寡不易,代佟大春写了和离书,放我回娘家生活。」

「和离了?怎麽会和离呢!」大刘氏冲了出来,她还打算找时间去佟家弄点好处呢。

「既然是和离,你怎麽都没带点东西回来?」顾兰还想着从顾巧身上扒拉点东西。

「我们家要是多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兰儿怎麽说亲啊。」姚氏则是想到了名声。

「回来好,重新找个知冷知热的过,总比守寡强。」小刘氏看着顾巧年轻的面庞,擦了擦眼角。

「什麽是和离,什麽是寡妇?」几个小的听不太懂,纷纷问身边的大人。

一时间,大的小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顾巧头疼。这麽多问题,她真不知道该从什麽地方说起。

正在为难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个个的都在这儿欺负我大姊!她离家的时候你们让她带了什麽走?现在回来就想她给你们搬回来金山银山吗?那也得佟家人愿意啊。」

循声看去,右厢房旁的小路转进来两个人,一个和顾兰差不多年纪,但脸色和穿着简直是天壤之别的少女背着一个比她起码宽两倍的背篓艰难地来到棚子跟前。

她身後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人,看顾巧的眼神激动又心疼,也有些胆怯。

原来是出门打猪草的秦氏和顾娇回来了。

「娘,二妹。」顾巧忽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自然而然地喊了出来。

「瞧你那点出息,不是挺能说的吗,守孝关傻了吧?」顾娇虽然一脸嫌弃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眼中的关切骗不了人。

顾巧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一群人还叽叽喳喳,根本没给她时间回,而且顾娇连背篓都还没放就直接骂过去了,哪有她发挥的机会啊。

「让开让开,不是说不愿到後院,怕脏了大小姐的脚吗?」顾娇说完,背着背篓直接就往前撞了过去,逼得顾兰连连後退踩在了泥水沟里,发出了一声尖叫。

「叫什麽叫,待会儿吵着成哥温书,看曾祖父不收拾你。」顾娇人长得俏丽,但身上戾气很重,经过顾兰,朝着姚氏和大刘氏、小刘氏的方向大步过去,「这猪草沾了水重死了,祖母和二婶还是先给我让让路。」

右厢房附近有道小门,平时上山便是从那里出入,要到猪舍和鸡舍去就必须经过草棚前的小路,顾娇一步都没停,大刘氏和小刘氏只能搀扶着姚氏往後靠,一时间倒有些鸡飞狗跳的慌乱模样。

「顾娇,你这个死丫头找打是吧!」姚氏被顾娇给气得浑身颤抖。

大刘氏搀扶着她在一边火上浇油,「娘,这顾娇真是大不孝啊,现在就敢这麽对你,过两年可怎麽办啊!」

「秦氏,你看你养的好闺女!还不给我教训她,给我往死里打!」老太太脚小,但脾气大,她怕追不上顾娇,直接把难题丢给了秦氏。

秦氏刚把一背篓柴火放下,闻言瑟缩了下,愁苦着脸叫顾娇,「娇儿,你快给祖母道歉。娘,娇儿不是有意的,她……她只是心里苦。」

「苦,她有什麽苦!」大刘氏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好日子不想过,留在家里又成天拉长个脸,好像所有人都欠她似的,好意思吗?」

顾娇扔背篓的力道很大,反手一指顾兰,「行啊,好日子。那让你宝贝女儿去过好日子吧,我不稀罕。」

顾兰见状,连忙往後一缩,眼睛甚至都不敢再盯着顾巧的铜簪子了。

大刘氏看顾娇把自己女儿拉进来,脸上闪过一道厉色,继而又温柔道:「顾娇,你怎麽就是不懂事呢!你不为你自己,总要为你娘想想吧。你娘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这日後还不是要靠着你成哥或是远弟弟捧灵摔盆,要是你兄弟能考个功名,将来给你娘养老送终,那是多大荣耀啊。现在又不是让你去过刀山跳火坑,你怎麽就这麽死脑筋呢?」

「我娘有三个女儿呢,日後自然有女儿、女婿和外孙给她养老送终,自己的亲生女儿指望不上,难不成还指望别人生的?」顾娇一点也不示弱,叉着腰、昂着头,颇有几分豁出去的架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巧回家的原因让顾娇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和大刘氏吵起来寸步不让,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也亏得几人都是在顾家後院里吵,要是在前院,非得引来村里人围观不可。

从她们的吵闹中,顾巧渐渐听出了点端倪。三年前,顾家卖掉原主换了二十两银子,大部分都用来支付二房顾成和三房顾远念书考试的费用,今年顾成想要去府城考秀才,顾远也到了考童生的年纪,顾家老太爷的意思是砸锅卖铁都得供两个曾孙考试,於是二房夫妻就把主意打到了顾娇头上。

顾巧能卖二十两银子,比她能干的顾娇肯定也能,多番打听下,真的让他们打听到了县城有个姓方的员外想要纳个年轻的妾室,顾娇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人家不嫌弃,还说养上一两年正好。

奈何顾娇的性子和顾巧截然不同,她不稀罕什麽穿金戴银、每天吃肉的日子,她只知道那个员外都已经五十来岁,家里还有五六个小妾,她宁愿过一辈子苦日子也不愿做妾,所以当她偷听到二叔和祖母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就十分愤怒地表示了反对,在家里大吵大闹了一场,算是暂时把事情给压下了。

从那天开始,顾娇活儿照干,但是就骂天骂地骂所有人,大刘氏也成天煽动着姚氏,想要强行让秦氏和顾娇屈服。

弄清楚了这情况,顾巧的头又痛了。难怪原主在书中宁愿委身给佟二秋那样的浑子也不回娘家,敢情这娘家不只是穷,还是虎狼环伺,不得安生。

眼见着大刘氏在姚氏默许下越来越过分,还开始人身攻击,顾娇一个人独木难支,顾巧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顾娇身边,「祖母、二婶,要是别人知道我们家的姑娘要麽卖给人冲喜,要麽卖给人做妾,不知道剩下的姑娘能得什麽好名声,又能说上什麽好人家?」

「啊!」大刘氏如同被人卡住脖子的鸭子,滔滔不绝的话被哽在喉间。

顾兰是她的猪队友,立马就着急了,「难怪没人上门说亲,这些天我出去,她们还对我指指点点的。」

姚氏绑了小脚,一般不太出门,闻言叫了声「我的兰儿」,接下来又把责备的目光投向秦氏和顾娇,「是不是你们在外面说什麽了?」

「是我们吗?祖母你怎麽不问问我的好二叔和二婶!」顾娇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身前的大姊,情绪总算不那麽激动了。

大刘氏身体一僵,好像是他们两口子在外面多说了几句,但、但怎麽会影响到女儿呢?早知道这样,她才不会拿出去说的。

顾巧虽然什麽都不知道,但看她的神情也一清二楚了,心里暗道一声「自作自受」,不过回头一想,自己好像比人家的处境更艰难,顿时又有些生无可恋。

「这、这可怎麽办啊?不行,兰儿你快随我问问老太爷去,这事情该怎麽解决?」

在顾家,从上到下都视老太爷为神仙,什麽事情都能靠他老人家解决。

转眼间,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第三章 举手之劳换得安身处

柴房门口只剩下顾巧母女四人,捏着手中仅剩的一根铜簪子,顾巧问秦氏,「娘就没想过分家另过吗?」

「怎麽可能分家?」秦氏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惊讶得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和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我们连个男丁都没有,分家要怎麽过日子?我们没有地,分家後吃什麽?我们没有房,分家了住哪?」

一连串的「没有」和「怎麽办」,连珠炮似的打在顾巧脑门上,也让她有点晕。

秦氏越说越茫然,恨不得从来没听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但对顾娇和年幼的顾笑来说,无疑是在她们闭塞的思想上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

「如果不分家,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吗?三年前是我,现在是二妹,过两年会不会轮到三妹?只要有人出银子,娘,你觉得谁又能护得住我们?」

顾娇心里本来就隐隐约约有了念头,附和顾巧的话接着说:「对啊,我们娘仨捡的柴火、绣的荷包,这些年换的银钱能供顾成和顾远念书,能供顾兰穿戴,难不成就供不了我们娘三个吃顿饱饭吗?」

秦氏内心很茫然,「可……可你们嫁人要嫁妆,要有娘家撑腰。」

「呵,」顾巧笑了,「我嫁人的时候谁给我置办嫁妆了?这个家能给我们姊妹撑腰吗?娘,只要自己能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谁撑腰!」

顾巧穿越前也曾经希望有人能为她撑腰,宠她、爱她,可惜孤家寡人活了二十多年,也只领略到了这个人生道理。

还没等秦氏想清楚,三房的小刘氏就苦着脸过来通知她去前院,说是老太爷发火了。

「简直有辱斯文!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赶出去,别让她脏了我顾家的地,坏了我顾家的门风!」

隔着大老远就听见正房堂屋里顾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顾巧撞上了刘氏和姚氏幸灾乐祸的眼神,顾兰更是拿鼻子冲着她哼了一声。

顾盼文狼狈地从堂屋里退了出来,见着院子里的人,轻咳了一声,佝偻的背稍微直了一点,「老大媳妇,你听到你祖父的话了吧?家里的境况你们不是不知道,养着你们几个已经够艰难了,再添一个……咳咳,再说了,这巧丫头被休回来,名声不好听,怕是要影响後面几个。」

秦氏混沌的脑海再被一道惊雷给劈了下,腿一软,要不是顾娇和顾笑快速扶她一把,她就栽倒在地上了。

「爹……爹你这麽说什麽意思?」

秦氏憔悴苦闷的脸上满是绝望,顾盼文有些不忍,别开脸不看她,「你祖父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气得说要把巧丫头沉塘,也是这些年朝廷不让行私刑这才罢了,但咱们家真的不能留着她,让人说咱们家闲话。」

「对,家里住个寡妇多不吉利,咱们家还有两个考生呢!」姚氏知道什麽话最能够触动家里几座大神的心思。

家里不能住寡妇,会坏风水!这话真正说到了顾老太爷的心上。

作为顾家最权威的存在,顾老太爷坚决不让顾巧住在顾家,秦氏跪了半天也没能让他有丝毫心软,反而嫌弃秦氏挡着堂屋的阳光。

顾巧肚子饿得咕咕叫,刚开始还陪秦氏跪着,但跪了半个时辰,她就受不了了。

加上她已经看出来大房母女在顾家的地位,要不是看顾娇和顾笑两个可怜,她早就离开了。

「二妹、三妹,你们扶娘起来去歇着。」顾巧站起来,看向昏暗的堂屋,和这腐朽的屋子及思想腐朽的人,要是留在顾家,她估计也只能跟着腐朽。

他们不希望她留下,她也不愿待呢!

顾家住在村子的中央,走出院门能看见远处巍峨的青山,顾巧手里捏着临走时顾娇塞的一个黑面馍馍咬了一口,艰难地咽下去,胃总算不那麽难受了。

按照顾笑指的方向,她一个人慢慢走,终於走到了村尾,看到了两间四面没遮挡的草棚子。

这儿是秦氏的娘家所在,因秦氏的爹娘早逝,又没别的亲人,这地方荒废十多年了。

顾家老太爷态度强硬,她也不想再待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提出一家人乾脆搬出来,但秦氏百般不愿意,却也留不了她,於是让她搬到自己娘家,本来母女三人还要帮忙她搬家,但顾巧拒绝了。

叹了一口气,顾巧迈步正要进去,就听到旁边院子里传出一阵喧譁,不由好奇地探头去瞧。

隔壁的住户姓杨,喧譁的主角是杨家大儿媳柳玉娘。

她成亲三年才怀上孩子,一家人宝贝得跟什麽似的,可偏偏她害喜严重,吃啥吐啥,求医问药、求神问卦全都做了,身体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前些天还咬牙去镇上最好的医馆看诊,那据说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大夫见了就摇头,没开药方,说柳玉娘只要能吃下去东西就能好起来,否则再怎麽求医问药都没用。

可柳玉娘还是吃不下东西,今早受了点凉,更是吐得昏天暗地。

顾巧听到的喧譁正是她吐得脱力昏倒在地,吓得婆婆金氏和家里几个孩子赶紧把她抬到屋里。

「娘,怎麽办啊?大嫂和她肚子里的小侄儿会不会死啊?」

「别胡说八道,人家大夫都说了,只要你大嫂能吃下去东西就没事。」

「可大嫂什麽都吃不下去啊!」

「啊,娘,大嫂吐了好多黄水……」

杨家男人白日里都在外面,家里就四个女人,现在柳玉娘倒下,另外三个慌作一团,居然都没发现顾巧进了院子。

顾巧来到门边,清楚地看见斜倚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柳玉娘,那脸和唇白得跟鬼似的,才刚刚被扶起来,她又无力地乾呕了两下,唇边沾了黄黄的口水,却没力气擦一下。

「你是谁?」

发现顾巧的是杨家老三杨丽娘,眼见着媳妇柳玉娘吐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金氏让她到厨房弄点热水过去,好歹先让人醒过来再说。

杨丽娘急匆匆出了门,被门边的顾巧吓了一大跳,但问了一句後,便犹豫着叫了声,「巧姊姊?」

都是一个村子的,杨丽娘十三四岁年纪,自然是认识顾巧的。

顾不上寒暄,顾巧只道︰「她这样子不行,我来弄点东西给她吧,你带我去厨房。」

杨丽娘见她好像有办法,点点头,带着来到灶房。

顾巧看过顾家的灶房,只觉杨家灶房起码好上几倍,灶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陶罐,都收拾得乾乾净净。木柜子摆放着不少食材,由此可见,杨家人为柳玉娘真是费尽了心思。

查看过那些食材和调料,顾巧顺手摘了灶房门外的枇杷叶洗净,在火上稍微烤了下,抹去绒毛,丢到了灶台上稍小的那个陶罐里。

灶里还有火光,她用火钳翻了下,加了点细细的乾树枝,火就燃了起来,小陶罐里的水很快将枇杷叶的汁水煎了出来。

顾巧又用大陶罐也烧了水,抓了一把白米进去熬,见柜子底下的角落里有一块发芽的姜块,她捡起来清洗乾净,挤出一部分汁水加到白粥里,立刻嗅到了一股刺激胃蠕动的辛香味。

她在小罐子的枇杷叶水里加了点蜂蜜,因不知道眼前清秀的姑娘叫什麽名字,她只能把碗直接塞过去,「给你大嫂端过去,小心烫。」

「哦,好。」听见母亲催促的声音,杨丽娘没功夫细问,赶紧把颜色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枇杷蜂蜜水端到了柳玉娘床前。

枇杷蜂蜜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柳玉娘好像能嗅到,竟然悠悠睁开眼睛,「水!」

「哎呀,玉娘要喝水,快快快,丽娘快给你大嫂端过来。」金氏大喜,要知道柳玉娘自打怀上孩子後还没主动要吃喝。

柳玉娘就着三妹的手浅浅尝了一口,本以为会和之前那样引发不适,没想到这水如同甘霖滋润了她,淡淡的甘甜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水到哪就舒坦到哪。

「还要。」柳玉娘慢慢喝完了一碗,一点都没有反胃想吐的感觉,咂咂嘴,她提了个让金氏大喜的请求。

「快去,再给你大嫂烧一碗过来。」

「可是……」

杨丽娘话说到一半,顾巧已经端了一碗姜汁米汤进了门。

「蜂蜜枇杷水喝一碗就行了,还是先喝一碗米汤填填肚子吧。」

「巧丫头,」金氏见到她一愣,但鼻间嗅着姜汁米汤的香气,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顺手就接了过来,「你怎麽在这?」

「婶子,待会儿咱们慢慢说,先让嫂子吃点东西吧。」顾巧觉得她的事情说完,保不准柳玉娘就再次饿晕过去了。

「唉,你是不知道,玉娘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不管什麽放到她跟前,她都要吐得昏天暗地,也就刚才那碗水,居然喝完都没吐。」

「娘,我有点饿了。」

自打金氏手里接过米汤,那味道就直钻到柳玉娘的鼻子里,她的胃像是长了一只手,从喉咙里伸出来,直嚷嚷着要吃到这个散发着香味的食物。

「啊,你说啥?」金氏有些没反应过来儿媳妇说了什麽,还是杨丽娘在旁边提醒了句,她才一拍大腿,「你说要喝这个?」

柳玉娘眼睛盯着漂着几丝金黄的米汤,要不是身体没力气,怕是要伸手来抢夺了。

「婶子,这姜汁米汤能够止吐开胃,很适合孕妇食用的。」顾巧怕金氏不放心,忙补充了句。

其实是她多心了,现如今的杨家一家子只要柳玉娘能吃下东西,就算保不住孩子也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杨家人生性淳朴,根本不怀疑顾巧会害人。

在四、五双眼睛注视下,柳玉娘将一大碗姜汁米汤喝得乾乾净净,而且一点都没吐。

「玉娘,你想吐吗?」

「娘,你已经问了好几次了,我不想吐,还觉得这里暖暖热热的,又有点饿了。」

见柳玉娘喝完米汤已经半个时辰了,但一点都没有再呕吐的迹象,金氏终於放下心来,她拉着顾巧的手好一阵感谢。

得知顾巧的遭遇後,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就你们顾家那老不死的,知道什麽吉利什麽不吉利!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初我是死过一个未婚夫的,後来有人把我介绍给崇文他爹,那时候崇文他爹跟着那老头子学认字呢,那老不死的居然说我不吉利、克夫相,让崇文爹别娶我,幸好崇文他爹可不糊涂,执意要和我订亲,你猜你们家那老不死的说什麽?」

「说什麽?」顾巧料到肯定不是什麽好话,但还是有点好奇。

金氏一拍大腿,「那老不死的,居然说崇文他爹只要娶了我,就不能跟他学认字了,不然要连带他们顾家不吉利。要知道,崇文他爹为了跟着他认字交了不少银钱,每日里还要给顾家打柴挑水,结果还不如人家私塾先生教得字多。

「崇文他爹也就顺势没去了,那老不死的居然到处说我们家不尊师重道,会遭报应天打雷劈、绝子绝孙什麽的。幸好,我进门这些年生了好几个,儿女都成才,我公婆才没说什麽。」

说到这儿,金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的柳玉娘,凑到顾巧耳边小声继续道:「崇文和玉娘成亲三年一直没怀上,你们家老婆子就到处说我们是报应来了,要不是我和你娘还有点交情,见到你的那时候就直接把你给赶出门去了,幸好幸好,没把你赶出去。」

顾巧笑了笑,心中暗道侥幸。看了看天色,这一天自己的遭遇也太波澜曲折了点,到现在她还没进住处瞧上一眼呢,便起身要告辞。

「走什麽走,你姥爷家那房子十多年没住人了,要住进去还不得大修一下。等晚上你杨大叔和崇文哥回来,我让他们爷几个去帮你整理整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长得这麽水灵,那屋子连座围墙都没,不说村里那些流氓地痞,就是大荒山上那些野兽能挡得住哪个?这两天你先住我们家。」

金氏实在是太热情了,直接把顾巧拽到了灶房,「巧丫头,你看你做的蜂蜜水也好,米汤也好,玉娘吃下去都没吐,能不能教你丽娘妹妹做这两种吃食?」

「这些只是在呕吐的时候紧急用一下的,想给孕妇补充营养又养胃的话,就不太够了。」顾巧稍微犹豫了一下,根据现有的食材,挑了两三道适合柳玉娘的菜谱,去教杨丽娘。

本来她只打算在一旁看,但见杨丽娘处理食材粗暴又无知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亲自上手。

因为食材有限、调料有限、工具也有限,顾巧教的这几道菜相当简单,有姜汁豇豆和凉拌茄子、蒸肉末蛋羹、酱烧肉,还煮了一罐子鸡丝粥。

因大炎朝铁器难得,没办法炒菜,对顾巧来说,这一桌菜简直是缺少了灵魂,且因缺少花椒、胡椒这样的调料,那凉拌菜也显得寡淡,唯一勉强令她满意的,就只有用陶罐蒸出的蛋羹和粥品。

然而,她这一波猛如虎的操作已经让金氏母女几个看呆了。

才五岁的杨倩娘咬着手指头,眼睛盯着顾巧都忘了眨眼,杨丽娘和金氏的目光更是在几道吃食上来回梭巡。

「乖乖,传言果然没错,桃花村村长家的日子真好过,巧丫头才住了三年,居然能在吃食上玩出这麽多花样来!巧丫头你就是靠着这一手,以後的日子也不会差。」

金氏的夸赞绝对发自内心,特别是见着柳玉娘就着凉拌菜和蛋羹吃了整整两碗鸡丝粥,仍旧安安稳稳,她更是竭力邀请她在家里多住几天。

顾巧去看过住处後,也无奈地发现,自己还真的必须在金氏家里住几天。

秦家的房子基础还在,目前最紧要的就是加固围墙和修缮房屋墙壁和屋顶。

杨家老大杨崇文是镇上杂货铺的二掌柜,老二杨崇武和老四杨崇礼都在镇上念书,每日里几人都打早出门,傍晚才回。

听说顾巧做的饭菜柳玉娘能吃下去,他们也是喜出望外,当即表示欢迎顾巧在自家暂住。为了避嫌,十六岁的杨崇武和九岁的杨崇礼还决定暂时在镇上住几日,只有杨崇文舍不得媳妇。

而杨大桥则暂时不去镇上上工,留在家里帮顾巧修缮房屋。好在乡下地方,不管是夹墙的竹子、屋顶的茅草,还是加固围墙的土石都是不用银钱的,杨大桥本来就是泥瓦匠,做这些不是什麽难事,不过是花上些功夫而已。

事情就这麽说定了,顾巧其实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杨家人一直说多亏了她,柳玉娘才能吃下东西,不再呕吐,可杨家人未尝不是拯救了无处可去的她。

对於要给柳玉娘调理身体的几日,顾巧也是费尽了心思,最大的难题就是食材太缺乏,哪怕杨崇文是在镇上号称商品齐全的杂货铺上工,也没听说过辣椒、花椒、土豆、山药、番茄这些东西,就是那日顾巧捡到的姜块,其实也并非日常调味用的,而是杨丽娘挖野菜的时候夹带回来的。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杨崇文听说铁锅做饭菜能够补血後,咬牙预支了两个月工钱买回了一口铁锅和一把巴掌大的铁菜刀,让顾巧告别了用竹刀和石刀切菜的窘境,也感受到了在铁锅内炒菜的快意。

顾巧也搞懂了大炎朝的计量单位,别看看书的时候男女主角出手动辄百两、千两的银钱,实际上升斗小民生活十分艰难,像杨大桥这样有手艺的泥瓦匠一日工钱有三十文,在村里居然就属於高收入了。

而杨崇文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则是在整个百花镇也算得上难得的高薪,村里大多数人家一年也不一定能挣那麽多。

知道这些之後,顾巧差点哭出来,早知如此,佟二秋那五两银子的金簪子她就该昧下来,省着点能用好久呢。她手里唯一值钱的铜簪子已经托了杨崇文卖掉,也才换了近二两银子回来,可她还得还三十两银子给佟家呢。

第四章 山精大仙与美食

这三天,柳玉娘胃口一直很好,也没吐过一次,气色眼见着一日好过一日。

这天正赶上柳玉娘娘家的爷爷过寿,杨崇文请了一日假,赶着马车载着一家子人去丈人家贺寿。

顾巧趁着给柳玉娘做点心的时候多做了些,又煮了几个茶叶蛋、烧了一壶蜂蜜水,就带着东西先去打理秦家宅子。

三天时间,杨大桥已经用家里积攒的泥砖将秦家宅子的围墙砌了大半,就差靠山壁的一小段还没填上,只要顾巧把门给闩上,除了村里人根本没路可以进来,所以她也是很放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巧打算把院子内的杂草除了,可等真正蹲下来锄草,她才发现这看似简单的活儿其实很不容易。

这不知道荒废多少年的院子野草得有半人高,没有铁制工具,全靠一双手和一把石头匕首,累得她筋疲力尽也才清理出一小范围。好在她有一股韧劲儿,偏偏不认输,乾脆坐在草丛中慢慢弄。

清理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等她觉得肚子饿,从杂草丛中爬出来,就发现了一个怪事—— 她放在草棚前大石头上的点心和茶叶蛋不对劲!

那点心是她用鸡蛋、面粉和枣泥做的枣泥酥,蒸好後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金氏包了三十个做礼物,其余给杨崇武和杨崇礼带了二十个,剩下二十个,柳玉娘和顾巧一人分了十个。杨家人临走的时候,顾巧又塞了五个给杨倩娘,她自己则有五个。

茶叶蛋她也留了五个,打算晚些时候去顾家给娘亲和两个妹妹。

可现在,石头上只剩下两个鸡蛋和两块枣泥酥,少了整整一大半!

这些天顾巧没少听说大荒山上野兽伤人的故事,加上她自己经历过穿书这麽玄乎的事,对於这山村老宅中是否有更玄幻的存在,她持保留态度。

一阵风吹过,院中齐腰的野草微微摇晃,顾巧总觉得里面藏着什麽未知的东西,吓得「妈呀」一声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後,她才想起自己的午饭和晚饭被落下了,又赶紧回过头来把剩下的茶叶蛋和枣泥酥都给带走。

冲出秦家宅子,顾巧後背全是冷汗,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见周围的的确确没别的声音,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想了想,她往顾家的田地方向走去。

顾家开辟的地则是在大荒山靠桂花溪的方向,沿着大荒山山脚的小沟渠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不用经过桂花村,也近许多。

秦氏那日跪了之後生了一场病,三天也没见好,顾巧没打算再劝秦氏,一个人立不起来,旁边人做再多也没用,她只希望秦氏真正立起来的那日不会太晚。

翻过一个山脊,就到了顾家的田地,不出所料,秦氏正带着顾娇和顾笑顶着大太阳清理菜地里疯长的野草,开荒的地最高的草不过到小腿,可没有顾巧在秦家院子里那麽阴凉,母女三个即便是穿着夏日衣衫也是热得满脸潮红,汗水不断往下流。

「大姊。」顾笑发现顾巧後,十分高兴地跑了出来。

「给你。」顾巧把一颗茶叶蛋塞给她,见她剥开後没自己吃,反倒是到秦氏和顾娇身边喂两人。

秦氏身子还没什麽力气,站起来後摇摇晃晃,「你大姊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没吃的,给你大姊吃吧。」

「娘,这是大姊专程拿过来给你补身子的,你快吃吧。」顾娇咽了口口水,和顾笑一起劝。

顾巧忍不住叹一口气,把最後一颗鸡蛋拿给了顾娇,「你们用早膳了没有?」

顾娇摇了摇头,「说是活没干完,不让我们吃,大姊,分家出去我们真的能自己养活自己吗?」

顾娇是一直想分家的,可秦氏总觉得家里没个男人就没顶梁柱,分出去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与其到时候饿死在外头,不如忍一忍。

顾巧又从袋子里拿出枣泥酥来,塞了一个在顾娇嘴里,「你说呢?」

枣泥酥清甜软糯的口感顿时让顾娇双眼放光,明明入口即化的东西硬是舍不得咽下去,「这是什麽啊?太好吃啦。」

「这是枣泥糕,我离家三天了,你们看我可有饿着了还是怎麽了?我还能吃上鸡蛋和枣泥酥呢。」顾巧也不多说,将剩下的另一个枣泥酥塞给顾笑,「你们要是想吃饱,就到秦家老宅来吧。」说完,她都不敢看秦氏的眼睛,转身就回了杨家。

她手里有杨家院门的钥匙,杨家屋子都没上锁,一来是没什麽可给人偷的,二来则是方便顾巧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动用厨房里的东西。

这会儿顾巧很庆幸金氏坚持要给她院门钥匙,不然她还真进不来,她本以为今天一整天都能在秦家宅子过的,可经过早上诡异的那事,她心里实在害怕。

杨家人不在,顾巧不好意思动用白米和面粉那些贵的,找了点高粱和菜叶煮了粥,又用早上的茶叶蛋水煮了两颗鸡蛋。

吃饱喝足,天色还早,顾巧又想起了老宅的杂草,就算怕,可那草迟早得拔,她日後更是得住在那宅子的。

「算了,还是去看看。」顾巧自言自语的,在杨家院子里找了一把石锄头防身,小心翼翼地重新进了老宅院门。

「咦!」刚进门,她就发现了院子里有变化,她之前锄草的地方竟然空出了一大片。

她记得临走时候也就一小块,现在起码有三倍大,算一算,她离开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时辰,谁只用了她一半的时间做了她两倍的工作?

杨家人?这根本不可能,杨家人全都出门了,再说杨家人不可能不和她打招呼。

顾家人?顾巧更是头摇成了拨浪鼓,最有可能的娘和妹妹们还在顾家的地里呢,另外的人自家活儿都不想做,还来帮她,怎麽可能!

村里人?也没可能,这边偏僻,村里人根本不会往这边来。

莫非真是山精妖怪?顾巧又是一哆嗦,甩开脑海里的可怕想象。那坚韧的野草丛中像是隐藏了什麽,吓得她又赶紧退出门外。

可退到门外,她又想,一,虽然这妖怪偷了她的午餐,但人家好心地留了一半;二,人家吃了她的东西,还帮她做了这麽多事情,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传闻多是大荒山上有野兽吃人什麽的,可没人说过有什麽东西帮人的呀。

综合上所述,顾巧觉得即便自己碰到的是山精妖怪,这怕也是个善良的好妖怪,根本没什麽可怕的。

确定自己的人身安全後,善於脑补的她又想,都说山精妖怪食量大,中午那点东西能吃饱吗?下午还做了这麽多活儿,她是不是该再弄点什麽感谢一下人家啊?

又是两日没回家的程牧野心急如焚,壮硕的身躯在大荒山嶙峋的岩石上腾挪跳跃,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上还挂着几串带血的猎物。

老远的,他就看见临走时候放在门口的石块有了搬动的痕迹,脚步又快了几分,「小鱼!」

「爹。」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鱼是从下方应了他一声的,声音听着精神很足。

程牧野放下身上的猎物,几步上前把小鱼拎到身前,上下摸索了一通,发现这孩子除了一如既往地瘦,倒是没什麽损伤,顿时松了一口气,「你去哪了?」

「爹,你吃。」

因为他的这个姿势,小鱼轻松地就把怀中的点心塞到了程牧野口中。

一股子枣泥的清甜和面粉的软糯在口腔里措不及防地炸开,程牧野忍不住咂巴了下嘴,慢慢咽下去之後,又用舌头把牙齿缝里的枣泥酥都给刮了吞掉,这才把人放到地上,严肃道:「我不是说过,不准你下山吗?」

「可是我饿。」小鱼低着头,用鞋尖在地上磨蹭,那双已经看不出原貌的鞋子有好几处破洞,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烤了肉吗?小孩子多吃肉才能长高。」都做五年的爹了,程牧野还是不会哄小孩,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小鱼嘴巴一扁,「天热,坏了。」

这也是程牧野匆匆赶回来的原因,幸好他皮肤黝黑,根本看不到脸红,依然板着脸教训小鱼,「那也不能下山,还拿了别人的吃食!」

「我没让人看见!这些吃的也不是白拿的,我有帮忙干活。」小鱼扁扁嘴,眼泪在眼眶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他以前下过山,被一些小孩子用石头打,他们还说他是野人、是叫花子,所以他现在下山都是很小心的。

只是这一次他平常下山待的房子里来了人,还带着吃的。他不是故意要拿别人的东西,实在是味道太香,这才忍不住伸手悄悄拿了一点,他只吃了一颗鸡蛋和一个点心,剩下的都给爹留着呢。而且,他吃了东西,还帮着那女人做了事情的。

「爹,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真是太弱了。」小鱼绘声绘色的将这次下山的经历讲给了亲爹听,末了还特别不屑地揉了揉鼻子。不过,当他把怀中珍之重之保护的东西拿出来时,表情又变得欢快,「可是她做的东西实在太好吃啦!」

小鱼先从怀里抱出一个大竹筒,里面是熬得绵绵的黍米粥,加了薄盐和菜叶,即便是有些冷了,也能闻到属於米和菜叶的清香。接着,他又掏出来一张大树叶,里面放着两个卷饼,饼皮是鸡蛋和面粉、菜馅是肉丝炒茄子。

这虽然只是顾巧用些边角料做的吃食,此时方一拿出来就引得程牧野腹部发出一声巨响,吓了爷俩一大跳。

「好香是吧?」小鱼听到声音,一点也不奇怪,嘿嘿笑了下,又把原本打算给他留的两个茶叶蛋和一个枣泥酥都拿了出来。「中午,我拿了她的鸡蛋和点心,等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帮着拔了点杂草,你看,晚上她就放了这些在石头上,还在那拜拜,说『大仙大仙,家里穷没好东西给你吃,你千万别嫌弃』,我怎麽会嫌弃呢,这麽好吃。爹,你快尝尝。」

程牧野基本上已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本来还想教育一下儿子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结果肚子实在不争气,又咕咕叫了两声,当即取了个卷饼,张开大口就往里塞,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由於顾巧不知道帮她锄草的「山精」有多大,看那山精一会儿就扯完了那麽多难扯的草,估计饭量不会小,所以她做的卷饼分量是杨家当家人杨大桥的量,还怕不够就放了两个。

「爹,你给我留点。」眼看自己的爹风卷残云般吞下去一个卷饼,还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把胡子上黏的饼屑也舔了乾净,眼见着他还要吃剩下的那个,小鱼急了。

程牧野一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懊恼,从腰间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卷饼上比划了半天,切下来小鱼手指长一节,「这个不好克化,你多喝点粥。」想了想,又有些为难地建议,「你给我留的鸡蛋和点心,也分着吃。」

不一会儿,喝了一半粥,又吃了半颗茶叶蛋、半个枣泥酥的大男人摸着腹部後悔了,东西太好吃,他依然不够怎麽办?

「爹,你学得会做这样的饭吗?」小鱼发出了直击程牧野心灵的问话。

「不能。」程牧野是个从未下过厨的大男人,这些年爷俩没饿死已经是老天开眼。别说小鱼,就是程牧野自己想起他做的饭,心中也是一阵腻烦。

「那,我能再下山帮她干活换东西吃吗?」为了不再吃那些烤得外焦里淌血的各种肉食和熬得不是乾就是稀的粥,小鱼认真的提出办法,「我会很小心,不会让她看到。」

程牧野摸了摸小鱼乱糟糟的头顶,兀自沉声道:「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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