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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秋浓林意《捡来的夫君是皇帝》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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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3 20:3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秋浓林意《捡来的夫君是皇帝》全3册

{出版日期}2020/06/03

{内容简介}

蓝海E88001 《捡来的夫君是皇帝》卷一
七夕这日拜织女娘娘、乞巧、放荷灯、求良缘……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她竟在溪边捡到了一个男人!
水梅疏承认,她是一心想嫁良人,可没想用这种方式啊,
而且这男人身受重伤,来历不明,根本是个麻烦人物,
她还花了所有家当为他买伤药(天可怜见,她们家自个儿都快揭不开锅了),
不过这位俊帅得像天上谪仙的公子有个怪癖──
受不了繁杂的气味,非得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才能安睡,
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能让个男子靠她这麽近,即使他长得再好也不行!
晚上被他闹得不得安眠,偏偏白日还三不五时来群官兵搜村、盘查,
这位公子到底是哪号人物?听他说着对当今局势的不满,
老天爷啊,她……该不会救了个反贼回来吧?

蓝海E88002 《捡来的夫君是皇帝》卷二
要时楚茗说,水梅疏就是个没良心的小女人!
都说了他要以身相许,好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可看看她是怎麽做的?怀疑他的真心不说,
不过是去看个牡丹回来,竟大言不惭地说会「有花堪折直须折」,
珍惜着与他当下的时光,不再在乎是否能成为他的妻……
听到这话他都气笑了,她担心他「反贼」身分会惹上杀身之祸,
便想着要努力种花,好将他从「叛军」那边赎回来;
有刺客来袭,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他挡刀,
这样的情意跟他说她只在乎曾经拥有,呵……
那他偏不如她所愿,为这两次救命之恩,这正妻之位非她莫属了!

蓝海E88003 《捡来的夫君是皇帝》卷三(完)
水梅疏的心早已落在时楚茗身上,虽然知道他对自己亦是有情,
只是不可能娶她一个农家女为正妻,
就连他母亲也想着要偷偷派人将她送走,
可她没想到他居然反抗他母亲,坚持同她回到村子里,
在村子里的这些日子平静又美好,他们一同研究香谱一同制香,
除了没有圆房,他们俨然是夫妻了,
无奈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有人用她父兄的消息威胁她对他下毒,
大长公主给她下了花宴的帖子,却故意提起他生母与先帝之死的真相,
但最让她错愕的是,他不是她以为的反贼或世家公子,
而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第一章 充满波折的七夕

七夕,巍峨华贵的大长公主府前。

水梅疏的帷帽遮住了她清丽柔婉的倾城国色,却遮不住她的曼妙身姿,透过帷帽垂下的轻纱,她望向门前立着的那一排用新鲜荷叶制成的巨型荷灯。这些是为了今晚七夕灯集准备的,只等入夜就点燃。

往年这些荷叶皆由水梅疏家里的花田供应,可今年她家的半塘荷叶现在还密密地铺满水面,她却连一片叶子一朵花都没有卖出去。水梅疏心里一阵焦灼,如今家里米粮只够半月,山穷水尽,她只能来大长公主府撞运气了。

在她发怔的当下,大长公主府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群人。水梅疏听众人唤中间那中年男人「王管事」,她不由紧张起来,她等的人就是他。

水梅疏赶紧快步走上了门前的青石阶,白玉般的手腕一翻,摘下帷帽,俯身拜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轻灵优美,越发显得她身姿窈窕,细腰不盈一握。

「可是花庄的王管事?多日不见,给您问安了。小女子乃是百花村水天南的大女儿,去年您去村里收租时与您见过。」

门口的众人乍听到水梅疏那柔美的声音,好像心上被挠了挠,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都不由愣住了。只见她穿着淡雅白裙配上嫩黄交领袄,肤若凝脂眉目绝丽,眼波盈盈,透着天真娇媚,周身萦绕着幽幽甜香,众人皆惊艳不已,哪里来这样一位十五六岁娇滴滴的绝色佳人。

王管事心中暗自纳罕,这水家大女儿竟一日比一日美,他不禁微微恍神,也惊讶这娇弱的女孩儿竟这般有勇气,敢来大长公主府堵他。

他嗯了一声,却不再理会她,扭头问仆从,「马呢?快牵马来,我哪有空在这里跟人扯闲。」

水梅疏见他如此冷淡,不退缩的鼓了鼓勇气,款款起身柔声道:「王管事,今日与您相遇,许是七夕天上织女娘娘的指引。小女子此来是想与您讨情,水家欠下大长公主府花庄的佃租,还请您宽限几日,勿要收了我们的花庄。」

绝色佳人,软语请求,让众人心中升起一阵不忍,皆立在那里望着她。

水梅疏眼里充满了水气,越发惹人心怜,她恳求道:「如今我父兄遇上海难,生死未卜,家中只剩我和年幼的妹妹,若失了花庄,我们立时便没了活路,还请您开恩,容小女子再筹措几日租子。」说着她一咬牙,微微一提裙角,就想跪下来。

水梅疏自出生起,十五、六年来皆被父兄捧在掌心,千般娇宠万般爱惜,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没想到会有向人下跪哀求的一天。

但如今父兄失踪,家里顿失主心骨,即便再难,她也得为小妹水霜月撑起这个家。此刻,膝盖微弯之时,她只觉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和载着父兄的船只一般,浸在了冰冷的大洋之中。

没想到那王管事不肯受她的礼,又好像怕她继续纠缠似的,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朝外推搡。

水梅疏猝不及防的向後一退,一脚踩空,便从大长公主府的青石阶上跌了下来。

她手中握着的帷帽轻薄白纱扬起,正好遮住了她的头面,也遮住了七月的骄阳。她心里一片空,忘了担心自己会摔成什麽样,只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今最後一条路也断了,该如何是好?

此时突觉一阵清风拂过,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上了她柔软的腰肢。她感觉到了那人的体温,鼻端闻到一股极淡的木香,缥缈彷佛梦境,却让她心神一阵恍惚。

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好熟悉,是他的,还是我的?

七夕的日头高照,她帷帽的轻纱蒙在脸上,透过朦胧的白纱,怔怔地望着接住她的人,那人身着天青色绣团花云锦交领,锦衣玉带,身形颀长,卓尔不群,可惜黑色帷帽遮住了面容。

下一瞬水梅疏觉得那人的帷帽之下,射出一道异常凌厉的冷光,又冷又硬,犀利无比,彷佛穿透轻纱,直看进她的眼睛,她不由悚然心惊,一时忘记所有的思量,更别提开口道谢。

那男子盯着水梅疏,顿了顿,才收回搂在她腰间的手。

水梅疏只觉这瞬间无比悠长,她额上冒出了冷汗,连羞涩都忘记了。

那人身侧还跟着两个青年,此时皆一脸惊异地望着两人。

他们知道男人平日最厌恶与女子接触,怎麽今天他居然在这女孩面前驻足甚至出手相救?他们不免惊异地打量着水梅疏。

两人都是花中老手,看水梅疏白纱覆面,朦胧之中更显风姿,定然是位绝色佳人。他们心中转了无数主意,都在猜疑这绝色美人是哪家送来的,怎麽事先没听到半点风声。看男人的反应,莫非这次会有不同?

不等水梅疏回过神来,那救她的男子已经抽回了手,彷佛方才他的打量和发怔都是水梅疏的幻觉一般,他对她视若无睹,迈开长腿从她身边走过,风一般地往大长公主府门走去。

跟随他的两人互望一眼,心中反倒安定了,方才肯定是他们看错了,那人怎麽可能会对女子假以辞色。

没料到那男子擦过王管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微微转头冷冷一瞥,那目光如同冰箭,王管事立刻被吓得满头大汗。

而跟随男子,穿着金青锦缎直裰的年轻公子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中十分惊讶,却很有眼色,立刻用力推搡了王管事一把。

王管事被推得猛然往後摔,正好绊在高高的门槛上,翻了个跟头,摔得浑身疼痛,却不敢呼痛,赶紧手脚并用爬起来,对他们谄笑地说:「小的正打算去接您几位呢,几位贵人就来了。」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水梅疏一时愣住了,心中突地升起了新的希望,也许他们能够帮她……不料那金青锦袍公子却回头看着她,胳膊肘推了推前头天青袍男子,戏谑道:「哥,不愧是七夕,连在这儿都有人等着对你投怀送抱!她是今天第几个姑娘?」

水梅疏闻言,不由又气又羞,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被逼得无奈抛头露面,几时听过这样的话。她脸上火烫,忙垂下头来,将帷帽戴好,正要分辩一两句。

不料此时男子身边的另一公子也上前看着她,水梅疏正对上此人的眼神,只见他眸中透着一股邪气,这样的目光,这些天她见得太多了,她心中大惊,本来想向那男子求情的打算立刻丢开了。

邪气公子低头凑近她,十分轻佻地问:「小娘子,是谁派你来堵他的?既然你这般大胆,就取下帷帽露个脸吧!咦,小娘子身上用的什麽香?可真好闻……」

水梅疏心下警惕,忙倒退一步,忽然想起传言说大长公主的儿子明锐将军薛睿,曾当街强抢民女,不禁大惊失色,手心都有点出汗,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忍不住提起裙子飞奔起来。听得那人在身後叫她,她头也不回,越跑越快,瞬间便消失在巷口。

邪气公子轻笑一声。

救了水梅疏的天青袍男人却回过身来淡淡对他道:「时楚葛,再不规矩,今晚的七夕灯集你就别去了。」

那男人说着,目光落在了消失在街巷的那一抹嫩黄裙角上。

他心中也有点惊讶,自己一贯极为厌恶女子纠缠,没想到方才却在那姑娘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当时不禁一怔。那香味极淡,似乎已经随清风散去。

他的眸光一动,莫名回想起方才那女子柔软的腰肢,她轻盈的彷佛蝴蝶,面容虽在白纱下瞧不真切,那一双美目朦胧含情,也令人难忘,他还是第一次跟女子这般亲近却不觉得不悦。

他的手指伸到袖中,摩挲了一下他手腕的香珠,眸光扫了一眼那两个不断试探的同伴,心中微讽,他生平第一次没有厌烦这种把戏,反而生出了一点儿兴味。

水梅疏跑出两条巷子,她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心跳个不停,知道今日徒劳无功,她心中既委屈又害怕,更多的却是灰心。

希望破灭了,她望着繁华的京城街市张灯结彩,到处叫卖着七夕乞巧用的五色丝线和细针。去年今日,她还和一家人满心喜悦的逛街游玩,而今年此日,却笑语成空,物是人非。

此刻她立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只觉人世茫茫,茕茕孑立,无枝可依。

她的目光落在了路边摊子的魁星像上,魁星像黑面赤目,十分威武,他的生辰在七夕,乃是天上文魁,是主文运的神仙。大家都说想中状元就得拜他,去年她还特意求了一张最大最神气的魁星像,送给将考秀才的未婚夫景金川。

谁料,他回报她的竟是冷冰冰的一纸退婚文书……

水梅疏盯着那面目狰狞,十分威武的魁星像,最终还是默默买了一张。她想,魁星大人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得登神位,可知世事多磋磨,自己万不可灰心丧气。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她总能找到法子活下去。


水梅疏匆匆出城,上了先前约好的同村人的马车,马车一路上又载了几个外村人,挤得满满的。

水梅疏身旁挨着一位大婶,她是来百花村赶七夕灯集的。

今年是至光三年,新皇登基之後,市面逐渐繁荣,他们听说今年百花村和大长公主别院毓景花庄的七夕灯集,办得比往年更加盛大。

水梅疏心中一动,节日盛大,用花自然也多,如今她再指望不了大长公主府的营生了,却可以从别处想法子。

於是她跟大家攀谈着,可惜车中几人都跟百花村的花农熟稔,只从熟人那里买花,她没能找到买家,她心里虽失望却未气馁。

此时马车後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大家纷纷张望,只见一队披挂鲜明威武的马队经过,他们的马车忙停在路边让路,水梅疏差点被马队扬起的尘土迷了眼。

水梅疏眯着眼,看到在那衣甲鲜亮的众军士之中的一缕月白身影,那人身姿挺拔,策马扬鞭潇洒无比,在众佼佼男儿中,英姿独秀。她的心微微一动,正觉得这身影有点熟悉,那人已经在尘土飞扬之中,消失在道路尽头。

车子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村中十分热闹,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青年男女,满村装饰着繁花,荷叶灯清香远播。

水梅疏早在村口的人群之中,看到了自己梳着双丫髻的妹妹水霜月。

水霜月脸晒得微黑,大眼睛圆脸蛋,极为讨喜,她个子很高,只八岁而已,却跟村中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高了。

跟众人告别,车还没停稳,水梅疏就跳了下来,而妹妹也早扑上来,搂住了她。

水梅疏脸上终於展开笑容,她不等水霜月嘟起小嘴抱怨,就已经从怀里拿出了魁星像,哄道:「看姊姊给你买什麽了?」又晃了晃手中提着蜂蜜白面做的巧果、酥脆可口的千层巧酥,足足花了她六十文钱,道:「都是你最爱吃的。」

水霜月的眼睛却盯在魁星像上,「姊姊,这个黑脸老头的像真灵验!我们去年七夕给姊夫买了一张,他就考中秀才了!二狗子非要让我今年给他也买一张,他读书比我还笨,天天挨先生打,你说他真的也能跟姊夫一样吗?」

水梅疏笑容淡了,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妹妹力气大,吃的又多,不管处境再怎麽难,她也不能让妹妹饿肚子。

她轻声道:「阿月,景金川不是你姊夫了,上个月我去景家村,找景家拆借钱粮,他们给了我五斗米,便将婚书退还给我了。以後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水霜月不解地望着姊姊,将她脸上的黯然看得分明,她立刻抱紧了姊姊道:「姊姊,那我以後再不喊他姊夫了!姊姊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水梅疏没想到平日调皮的妹妹,今天会这麽懂事,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心上松快了许多。

水霜月却忍不住又问:「那姊姊,你的嫁妆还绣吗?」

水梅疏轻声道:「不绣了。」

父兄极疼爱她,那些上好的红木嫁妆,是他们没日没夜辛苦劳作为她攒了许久的。她过了十四岁後,他们就不要她再管庄子上的事,只要待在家绣嫁妆。

父兄一心想让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出嫁,因此在她心里,那不只是嫁妆,更是父兄爱她的拳拳之心,她总觉得如果那些嫁妆还在,父兄总有一天就会平安归来。

只是如今她要掐灭这点虚妄的执念了,这些天,村里几个邻居富户多次探问她嫁妆卖不卖,想必那些桐油漆得亮闪闪的家俱,一定能让她们度过难关吧。

姊妹两人回到了家中,父兄请的帮工江立勇去赶七夕灯集了,家里冷锅冷灶,偌大的院中,人迹不至的地方长满了高高的野草。

水梅疏给妹妹做了饭,然後张罗针线让她对月乞巧,可妹妹却一扭身跑掉了,叫也叫不回来。

天擦黑的时候,忽然乌云密布,黑沉沉的,迅速吞没了天边赤红的霞光,不一会儿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水霜月这才一身湿淋淋地跑了回来,她跺脚道:「姊姊,我要放荷灯!要看毓景花庄的灯!怎麽就下雨了呢!」

村里人声鼎沸,游玩的众人也都怨声载道,没法出门的水霜月终於老实地坐下来穿针,没多久忽然听得外面众人喊道:「亮了!亮了!」

姊妹两人出门观瞧,天色已黑透,远远的,只见百花山上毓景花庄的灯亮了。

闪耀的灯火,彷佛天上星子坠落人间一般,晕染在薄薄的雨雾之中,众人赞叹连连,可惜不一会儿风雨更急,天地之间雨雾茫茫,一片漆黑,什麽灯影都看不到了。水霜月十分失望。

这一场雨,直直下到半夜才停。水霜月不肯早睡,眼巴巴地等着,一见雨停,不由分说,非要拉着水梅疏去溪边放荷灯。

水梅疏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乌云散去,七月七的一抹残月斜斜地挂在西边,快要落下去了,幽微的月光洒在远近道路上,姊妹两人提着荷灯,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泥泞的田埂,穿过了自家的花田,转过小树林,终於来到了百花溪旁边。

眼前的一幕却让两人吓了一跳—— 

淡淡的月光照在清澈溪面上,狂风暴雨後,溪面残存着星星点点的荷灯,萤火一般与漫天的星河倒影相映成辉,景色虽美,但让姊妹俩大惊失色的是,岸边竟躺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

男子半边身子浸在溪水中,衣袍随着水波荷灯荡漾着,银色涟漪一圈圈漾开,他似乎浑身发着淡淡微光,如梦似幻。

水梅疏喊了几声,都不见那人有反应,她让妹妹站在原地,不要过来,自己大着胆子走近细看。

她眼力不甚好,俯下身来,几乎贴着那男子的面庞,终於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不由屏住呼吸。

眼前闭着双眼的男子,肌肤莹润,眉目俊逸非常,尽管自己父兄也都是仪表堂堂,但这男子着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男子半边衣袍在星河倒影之中载浮载沉,飘飘荡荡,更衬得他彷佛是从星辰中坠落,餐风饮露的仙人。

水梅疏心中一阵恍惚,才发现自己凑得这个陌生男子太近了,忙直起了身子。

溪边水气蒸腾充斥着夏夜水草和雨後土腥气,清新浓烈,然而微风轻拂时,她好像从这味道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淡香。她从小就嗅觉极为灵敏,她不由又低头凑近了男子的面颊,仔细嗅了嗅。

水霜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身後惊讶地问:「姊姊,你为什麽亲他?」

水梅疏脸红了,啐道:「乱说话。」

她微皱眉头,这次她没有嗅到方才的淡香,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定睛仔细看,发现男子左侧身下晕着一滩殷红的鲜血,显然是受了伤。

水霜月也看到了,不禁叫道:「姊姊,他受伤了!怎麽办?」她盯着男子道:「他生得真好看。姊姊你看他的衣服,会发光还有牡丹暗纹,他肯定是个贵人!」

姊妹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自从先帝盛安二十二年,诸王叛乱,国朝就兵祸不断。朝局动荡,不断掀起血雨腥风,他们这些京畿附近的村庄也因此经常会遇到落难的贵人,几个月前,还有一户邻村的人家,救助了个贵人,不料那人竟是什麽反贼余孽,引来了大祸,被抄家灭族。

水霜月小声道:「他这麽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水梅疏心里也这样想,但却说:「坏人又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水霜月喔了一声,却盯着那男子看,不想扔下他。

水梅疏看他身下的那汪殷红越积越多,也不知道他躺在这里多久了,这段溪水靠着水家的花庄,平常没外人经过,若扔下他不管,恐怕他就真的会失了性命。

望着眼前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他还这般年轻……

她轻声道:「阿月,我们的爹爹和哥哥在海上遇险,也一定会有好心人救他们,他们一定会回来。」

水霜月狂点头说:「对!会有人救他们,一定的!」

水梅疏看着被月光照耀的男子,「今日七夕,织女娘娘保佑,不会有事儿的。我们救了他,把他藏起来,等他好一点,就让他赶紧离开。谁也不告诉,小心一点儿,不要走漏风声就好。」

两人当下决定救人,立刻行动起来。

此处溪水临着水家的花田,在不远处有一间看守林子的小茅屋,两个小姑娘累出一身汗,才将那受伤的男子弄了进去。

第二章 官兵找上门

两姊妹好不容易将他抬上木板搭的简易床上,水梅疏见血迹浸湿了他的长袍,连忙撕开衣袍,露出了他背上的伤口,只见几道极长的刀痕,看上去十分吓人。

她的指尖碰到男子触感结实温润的脊背时,耳根不禁泛起一丝红,她的手顿了顿,忙让自己不要乱想,他的伤口鲜血仍未止,不能再耽搁。

茅屋中有为护林人准备的简单草药,水梅疏让妹妹打了一盆水,扔进了一把草药,但因找不着布料,她只好解开衣服,将方才刚换的乾净中衣脱下来,撕成了一条条,蘸着草药水为他擦拭血迹,再在伤口上敷上草药,用乾净布条裹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下,男子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见他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却更显五官深刻,水梅疏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颀长结实,充满力量又十分健美的身形,以及肌肤细腻温暖的触感,不由红晕满面。

水霜月已经累得倒在屋角的茅草中,困得连说话都含糊起来,喃喃道:「姊姊,他会好起来吧?他好沉,姊姊累得脸都红了……」

水梅疏被说得大为羞涩,抬头看,才发现妹妹说完就呼呼睡着了。

水梅疏也很疲累,但仍支撑着回到溪边,将血迹、草木倒伏的痕迹都遮掩了一番,总算一切都处置妥当。

她回到屋中,见到两盏荷灯孤零零躺在地上,她对酣睡的妹妹轻叹道:「吵闹着要放荷灯,现在却完全忘了。」

一年一度的七夕夜,既然来了,她也不愿错过向织女娘娘许愿的机会,她拾起两盏荷灯,嘎吱一声推开门,再次走向溪边。

这声音让床上昏迷的男子动了一动,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陷入了噩梦之中,想醒却醒不过来。

门外的水梅疏俯身将两盏荷灯放进了小溪中,远处毓景花庄的灯火重又璀璨起来,远远的好似一条火龙从山庄上蔓延下来,她看着两盏荷灯载着如豆的亮光,飘向远方。

这一天发生许多事,她闭上眼睛,虔诚许愿道:「愿织女娘娘保佑爹爹和哥哥早日平安归来……愿他也快点儿好起来。」

屋中还在昏迷的男子,背上的伤口如烈火烧灼,而心中的怒火更像要撕裂他一般,他深陷在刀山血海的噩梦中,直到听见一个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软软糯糯,婉转低回。

梦中的血色悄然褪去,他只觉自己被一片草叶和荷香以及熟悉而温暖的清香包围着。

那女子的声音缥缈,时断时续,「小时候过七夕,我听娘亲念『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娘亲说是织女娘娘保佑她死里逃生,又嫁给我爹爹。我……我也想祈求织女娘娘垂怜,保佑我能度过难关,保佑我遇上我的……良人。」

男子的思绪在昏昏沉沉中飘荡,心中隐隐希望梦中女子真能得偿所愿……他向更深的昏迷中沉没,心海的黑暗中却悄悄亮起了一盏昏黄的荷灯。

水梅疏祈愿完毕,从溪边回来,觉得心神安定许多。

她望了望床上的男子,想到方才看到他身上几处骇人的旧伤,每一处都足以要人性命,令她心惊不已。她凝视着男子长长的睫毛,他看上去既温柔又安静,她想即便出身富贵,也不见得万事顺意。这男子,多半也是个可怜人。

一会儿又下雨了,雨水掩盖了痕迹和味道,她觉得他们暂时安全了,正要松口气,却听男子轻声哼了起来。

她忙站到床边,伸手一摸,心中吓了一跳,最害怕的事儿来了。

他双眼紧闭,呼吸很粗,额头烫得吓人,方才还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不健康的红,这是起了热症,是极坏的情况。她抬头看着这紧邻溪边、漏雨潮湿的茅屋,知道他们必须得离开这儿了。

水梅疏摇醒了妹妹,两人合力把茅屋边用来运送花草的板车清理了出来,松松铺上稻草,将他放了上去,趁黑连夜拉回了家中,然後她又转身回去将车辙印草草弄乱。

回到家中时,天已蒙蒙亮了,男子清隽无比的面容变得更加憔悴,他闭着眼辗转反侧,看上去越发不好。

水梅疏心中着急,她已将家中治疗外伤的草药都给他用上了,也一夜不断地给用布条蘸水降温,可他的温度还是那般火烫。

水霜月也担心的睡意全消,「姊,该怎麽办?」

水梅疏看着男子,想了个不得不的法子,她一咬牙,拿着花剪在自己臂上划了一道,立刻鲜血涌出。

水霜月吓了一跳,「姊姊!」

水梅疏按住伤口轻声道:「没事儿,小口子,不疼。你去找郎中抓药,就说家里有人受伤,需要治刀伤发热的药,多抓一些。」她将家中所有的钱都给了妹妹。

水霜月跑得飞快,一会儿便捧回了药,她们煎好喂他喝了进去,「姊姊,喝了药,他就会好吗?」

水梅疏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还是笃定地说:「会的,别担心。」

水霜月松了口气,听村里喧譁起来,她跳起来说:「我去看看!」就跑了。

她望着男子,终於露出一丝忧色,轻声说:「快点好起来吧。」


水霜月跑回来的时候,水梅疏正在清理家中留下的痕迹,她紧张地拉着她说:「姊姊!村北边来了好多拿着刀的人,好吓人!他们在挨家挨户地搜,也不说要找什麽。以前官兵搜村,不是都会说是来捉大盗或者乱党,拿出个画儿让大家认人吗?可这次都没有!」

水梅疏的心也剧烈地跳了起来,这阵势只怕另有蹊跷且更加危险,她们担心看着依然昏迷的男子,他的模样倒是比方才好了一点儿。

好在现在来人从北面开始搜,她们家在村子最南,还有一些时间,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加快扫灭痕迹。也多亏了昨夜七夕灯集,百花村人流密集,村中车辙印驴马人迹乱成了一团,又下了雨,冲淡了气味,官兵们一时很难找到什麽有用的线索。

半个时辰之後,水梅疏家的帮工江立勇回到了水家,却看到水家门口来了一队兵,砰砰砰地砸着大门。

他一惊,忙上前小心地问:「这一户人家是我的主家,是大长公主家皇庄的农户,家中只有两个小姑娘,都是良民。」

那些兵丁一路搜过来都一无所获,十分不耐烦,见有人多言,上脚就踢,江立勇被踹得重重倒在门上,啊哟了一声。

大门猛然打开,水梅疏立在门口,面上蒙着一条白纱,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怒意道:「不要打人!你们要做什麽,总要依着朝廷法度。他并不曾冒犯你们,怎能动手打人?」

众兵丁看她身量不高,语音娇柔婉转,是个小姑娘,倒很有勇气。他们从村头搜过来,这是最後一家了,别家人看到他们都打哆嗦,少有像她这样,讲话条理分明,上来便跟他们论理。

他们後面领头的人,是一个穿着金青锦缎直裰的公子,皱着眉头,他已经整整寻了那人一夜了。

这村子眼看都搜完了,不仅人没找着,也没找到什麽线索,那人昨夜忽然遇险失踪,必然朝野震动,昨夜对那人动手的至少有三方势力,想伤他的,想害他的,想图谋他的,都挑中了毓景花庄,更别说还有躲在暗处,目的不明,动机不明的家伙们。

现在也不知道那人失踪的消息还能捂多久,局势真可谓纷乱如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盼那人死还是盼那人活,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屍。

他心中焦躁,不耐烦地说:「让你们找人,不是让你们扰民,谁让你们随便打人了?回去领军棍!」

立在门口的水梅疏听到这个声音,歪头朝人群中一望,看到此人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她心里一紧,忙低下头行礼,顺手拉起江立勇。

江立勇感激地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怜这小姑娘一人独撑门户,委实不易,他能帮就多帮点儿,没想到这次会靠她救援。

水梅疏打开大门,拉着妹妹退回了院中,给兵丁们让出了一条道,轻声道:「谢大人明察。」她看似十分镇静,只有水霜月知道姊姊手心里都是冷汗。

兵丁一拥而入,在院中开始大肆搜索,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花畦也被踩得乱七八糟,他们在院中没发现什麽,便又朝正房去,而半个时辰之前,那男子还躺在正房里间的榻上。

水梅疏和妹妹站在正房前的栀子花树下,看着他们推开房门,不由心跳如擂鼓。

此时那领头的公子也走进了院中,他心中在思索,百花村离毓景花庄最近,那人不在这村中的话,到底会在哪儿?他还能活着吗?他会已经死在百花溪里了吗?他抬起头,随意地扫了水梅疏一眼,却微微一怔,大踏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水梅疏心叫不好,忙将头低得更低,却觉一根冰冷的马鞭伸了过来,抵上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那公子生得浓眉大眼英俊威武,盯着她仔细看,眼神极利,问道:「家里大人不在?就只有你们小姑娘?你为什麽蒙面?有什麽见不得人的?」

水梅疏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她身子微颤说:「小女子从小鼻子灵敏,外面味道驳杂,经常会起疹子过敏,所以蒙面。」她说的是真话,但她出入皆蒙面,主要却是因为她美貌惊人,父兄为免她的容貌招惹是非。

那公子听了,锋利的审视中闪过浓浓的好奇,「嗯?我还以为杂味过敏这毛病是个奇症,只有他有。没想到今儿在这山村中又见了一个你。小姑娘,你不会是在说谎吧?」

水霜月见他一直拿马鞭挑着姊姊的脸,终於忍不住了,像一枚小炮弹一样从水梅疏身後冲了过来,直直撞进了那公子的怀里,「不许欺负我姊姊!」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高力气大,这一撞,竟将那公子撞得晃了一晃。

水梅疏大惊,忙一把将妹妹拉回来,护在身後,急急地道:「小妹年幼,只是误会。大人公事要紧,小女子不敢打扰大人办事。」

她话音刚落,却觉面上一凉,那贵公子马鞭轻挥,挑落她的面纱,只听在场众人一阵抽气,他们皆没想到在这山野之间竟有这样的绝色佳人。

水梅疏连忙低头将面纱重新戴好,她声音依然十分动听,却带着一丝愤怒,看着那公子,「大人这是何意?」

江立勇忙挡在了水梅疏之前,就怕那年轻公子会发难。

那公子回过神来,心里还在回味方才所见。先前他就觉得她眼波朦胧中自带妩媚,实在撩人,定是绝色,没料到真见了容貌,比他预想中还要美。他微笑道:「我如今知道姑娘为什麽遮面了,是我鲁莽了。」

水梅疏一愣,没想到他变得这麽和蔼。

兵士们还在盯着她看,眼神火热,好像要烧穿她的面纱,他一声喝斥,「还不赶紧去找!」

他们已经径直闯进了正房,听着一阵乒乒乓乓,水梅疏很是紧张,不一会儿他们出来,摇摇头,什麽都没发现。院中只剩锁闭的东厢房了,水梅疏走过去给他们打开门,兵丁们一拥而入。

水霜月看他们动作粗鲁,忍不住大声说:「东厢房里都是我姊姊的嫁妆!你们弄坏了要赔!我爹都不让我钻窗户进去玩,那麽亮的桐油漆的家什!」

妹妹的话,让水梅疏的脸瞬间红了。

而那公子竟笑了,对他的兵丁道:「可听到这孩子的话了?」他对水霜月笑道:「我们是官兵,又不是匪,你别怕。」

水梅疏略放松了些,却见院门口走进另一个小兵,对着那公子耳语了几句,那公子陡然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着水梅疏,忽然问道:「姑娘,你方才为什麽去买治外伤的药?还买了退烧的药草?你买给谁的?莫非你藏了个受了伤的人?」

水梅疏的心一震,牵着妹妹的手也抖了抖,她直视着他,抬起腕子来,衣袖垂落露出了一截美丽纤细的手腕和玉臂,手臂上缠着透着血色的布条。

水梅疏只朝他晃了晃,便垂下了袖子,遮住了所有的风光,她道:「方才修剪栀子花枝的时候,伤了手臂。那药是给我用的。」她语意轻柔,带着三分娇怯和薄怒,「伤口看着怕人,我便让妹妹把治伤的所有药草都买了。大人慎言。」

那年轻公子只觉方才那截玉臂似乎莹莹发光,着实美极。他脑海中闪过水梅疏的朱唇皓齿,再看她这双流转中总似含情的眼睛,一时只觉得自己平生所见的女子都被她比下去了,他定了定神,才明白水梅疏在说什麽。

此时兵丁们已经搜索完毕,一无所获。他想了想,也觉得水梅疏的话符合情理,笑道:「原来如此。」他的目光落在了东厢房那些嫁妆箱笼上,心念一转,问道:「姑娘这许多嫁妆,定然备了许久吧。你已经许人了?」

水梅疏心中恼火,垂目道:「不错,婚期在明年。」

那公子脸上闪过遗憾,又不死心地问:「许了什麽人家?年貌如何?」

水梅疏心中警觉,「年少英俊,是我表哥。」

水霜月惊异地抬头望着姊姊,她们母亲是逃难来此,据说外公家人都死绝了,哪儿来的表哥。

那公子终於一挥手便叫收兵,她们家是百花村最後一家了,他临走前忽又转头道:「你昨天在大长公主府前,为什麽会被王安德推下台阶?」

水梅疏心一颤,原来他还是认出自己了。这公子就是昨日将王管事推得跌了一跤的人,当时他还说她故意对贵人投怀送抱。她心里忽然闪过一线希望,也许该向他求助,只是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儿,将话咽了回去,她问:「敢问大人名号?」

那公子眼睛一亮道:「我乃明锐将军薛睿。姑娘去大长公主府,可是遇到什麽难处?大长公主是我母亲。」

水梅疏十分庆幸自己的谨慎,她垂下眼眸道:「不过一些农家小事,不劳大人挂怀。」

原来他才是大长公主的儿子,那个名声极坏,据说爱强抢民女的薛睿。今日水梅疏觉得他言行有点无礼,但也还算有分寸,不像是个很坏的人,可她并不敢赌。

薛睿没料到她听到自己的身分还那般冷淡,心中既失望又觉得她有趣。但实在是他要忙大事,没空与她多说什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好吧,若你日後有什麽难处,可以去大长公主府寻我。」

兵丁们一走,她们看着满院子的狼藉,长出了口气。水梅疏这才发现她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薛睿再不走,就要透出外衣来,那可就要露馅儿了。她和妹妹对望一眼,都有劫後余生之感。

水梅疏跟江立勇说今日休息不开工,送走了他後,她将大门紧紧关上,来到方才她们站立的栀子花树下,小心地掀开花窖的盖子,从梯子上爬了下去,只见那花窖之中躺着一个人,紧闭双目,满头是汗,正是那受伤的男子。

方才她们姊妹俩拿被褥裹着他,用绳子吊着挪到了花窖之中,才十分惊险地躲过了搜查。

水梅疏从梯子上跃下,俯身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她手指微凉,覆在他额上的时候,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水梅疏只觉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深邃如海,他睁眼的模样更加英俊了,她微微一愣,喜悦道:「你醒啦?觉得好一点儿了吗,伤口还疼吗?」

她觉得这是今天遇到最好的事儿了,不料那男子只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合上眼睛一动不动,水梅疏愣了愣。

此时水霜月也跳下来,蹲在他跟前,问道:「他怎麽又睡过去了?他好了没有呀?」

水梅疏叫了他几声,他都没醒,她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清醒,方才只是烧糊涂了。」

隔了一会儿,水霜月去村子里转了一遭,确定那些官兵真的走了,两人才回来将他重新安置在床上。

水梅疏松了口气,臂上隐隐作痛,她却顾不得,只凑近看那男子,他的呼吸依然很烫。她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得略快,她不由担忧道:「希望那些药管用,早点好起来吧。」

看日头已经快晌午了,她转身出去做饭,心中奇怪,不知道为什麽,方才那男子睁眼看她,她就心跳得厉害。

她们在正房前厅摆开饭,简单的米粥配野菜。水梅疏给他特别做了药粥,还在火上煨着,需要熬一会儿。她说:「他是个病人,今日喝粥,明天得炖点鸡汤喝。」

水霜月点头,「姊姊,我也想吃鸡。」

水梅疏刚话说完,差点儿咬了筷子,她竟忘了她们的钱先前都拿去买药,如今她们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左右邻居她都借遍了,再张不开嘴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病人……她看了看东厢房的方向,声音略有点哑道:「嗯。东厢房里存的那些嫁妆,姊姊再用不着了,一会儿我找人卖了,我们就有鸡吃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儿,笑着对妹妹说。

没料方才还贪嘴的水霜月,却眼睛睁得圆圆的道:「姊姊,我知道那些嫁妆可值钱了,爹爹说,田里好几年好几年许许多多的花都卖了,才能置办那麽多呢。」

她小声说:「姊姊,我不吃鸡了。以後我们吃谷糠窝头也行,那些嫁妆就不要卖了,爹爹他们回来会生气的。」

水梅疏搂紧了妹妹,眼圈一红,小妹越来越懂事了。她轻声道:「阿月,你吃好了才能长身子,等长大了,再和姊姊一起攒嫁妆,我们攒两副新的嫁妆可好?」

水霜月却眨巴眨巴看着她,忽然一推碗道:「不好,姊姊你哄人!就像你方才哄那个人,说你要嫁表哥。我们根本没有表哥!」

妹妹生气了,水梅疏心中难过,若她有一分办法,也不会动嫁妆的主意,可是她真的没法子了,她轻声道:「阿月,姊姊不是觉得爹爹他们回不来了,才会卖嫁妆。如今我们又多了一个病人,阿月,姊姊实在……」这些天她经历了这麽多,都不曾掉过一滴泪,但此刻望着妹妹,她忍不住眼圈红了。

水霜月看姊姊居然要哭,慌了起来道:「好好,卖吧!姊姊,我力气大,什麽活儿都能做的!我会赚许多许多钱,很多很多!」

水梅疏的眼泪终於掉下来了,她使劲儿搂着妹妹,哭道:「嗯,阿月能干,能赚很多很多钱。」

此时却听里间传来微弱的一声,「钱……我有……」

第三章 公子送不走

姊妹两人一愣,随即奔了进去,只见里间床上的男子眼睛微微睁开,正望着她们。

水霜月转头问姊姊道:「他这次是真的醒了吗?还是依然是烧糊涂了?」

水梅疏眼力不好,看不真切,也拿不准主意。只是她想,救他的时候,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想必还是在高烧说胡话吧。

她走到他的榻前,低头凑近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夜空一般,实在漂亮。

她轻声问:「你醒了吗?方才是你在说话吗?」她又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见一只白皙有力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水梅疏只觉得他手掌有力而火烫,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茧子,不禁心跳加快,脸通红,忙使劲儿要抽回手,「你烧糊涂了,好好说话,勿要动手。」

「是你先动手摸我。」那男子眼神微微一闪,声音略有点哑,却显得更加低沉好听。

水梅疏的脸更红了,既惊又羞的说:「我是在救人,事急从权,你这人、你这人真是没道理。」

男子只觉她眼波朦胧,羞意中透着几分妩媚,他心中微嘲,忍住了捏捏她柔软手指的冲动,松开了她的手。他心中也很奇怪自己平日讨厌女子,为什麽偏偏对她不同。

水霜月惊喜地跑了过来,「你醒啦!你真的有钱吗?是我们救了你呢!你是谁,叫什麽名字?你为什麽会受伤?被谁害的?」

水梅疏觉得男子的眼神变得更深了,甚至透着一点冷意,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看上去跟他睡着时一般温柔和善,英俊极了,「口乾,且容我润润喉。」

水梅疏忙去厨房将炖着的药粥端来,并倒了杯水。

床上的男子挣了挣想起身,但显然背上伤口太疼,坐不起来。水梅疏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可又想起他方才的话,手倏忽收了回去,看着他轻声道:「如今你身上有伤,我要照顾你,不便之处,还请忍耐一下。」

说着她先让他喝了水,然後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的眸光一动,脸上带着淡淡微笑,显得十分温柔,「多谢姑娘搭救,方才是我烧糊涂了。」

水梅疏的脸又一热,只觉他喝粥的样子十分斯文,看上去教养极佳,温柔俊逸,浑身隐隐透着压不住的贵气,望之不凡。那男子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她。她垂目,只专心喂粥,错过了他眼底闪过的复杂。

粥喝完了,又喝药,水梅疏怕他苦,给他几颗自家地里的樱桃。都吃完了,姊妹俩就望着他,等着他说明一切,没想到那男子也一直看着她们,好像在等她们开口。三人大眼觑小眼,等了片刻,男子这才恍然醒悟他身在乡村农舍,不是在自己府上,他眉头皱了皱,身上流露出一丝冷厉威压,让水梅疏的呼吸都错了片刻。

不待她反应过来,再一看,他脸上又有了微笑,看上去依然温柔和蔼,彷佛方才那冷厉模样是她看错了。

「拿水来漱口,再净手。」

姊妹俩立刻明白这是他们贵人的规矩,水梅疏拿了乾净的水与新布巾来,哪知等他清洁乾净,他的眼睛却又合上了。

他刀伤未癒,伤的不轻又兼高烧,着实精神不济,清醒之後,他看清楚了周遭,知道自己暂时处境安全,心中一松劲儿,便又昏睡了。

水梅疏没想到男子什麽也没说就睡着了,不过人醒了就是好事儿,他只说了一句有钱後,便没有下文,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靠自己吧。

她让妹妹去找前头的张四婶,张四婶已经打听她嫁妆好几回了。水霜月脆生生地答应了就跑出去。


没多久,水梅疏听到门口有人喊,「阿梅!」她没想到人来的这麽快,忙带上面纱出来,不想出了正屋一看,不是张四婶,却是她的邻居冯家的女儿冯彩儿。

水梅疏心里一突,只见冯彩儿穿着淮安红绫袄、浅琥珀罗裙,头上插着洒金银簪,打扮得好像要去赶集一样。她生得不错,就是脸颊微瘦,下巴过尖,有点刻薄。

水梅疏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东厢房看,东厢房的门没关紧,里面桐油红漆家俱闪闪发亮,看上去十分漂亮,她便知道冯彩儿的来意。

这些天她借遍了村里邻居,求到大家门上时,众人总多少接济她一些。唯有冯家,明明是邻居,她父兄在时,来往也密切,没想到他们不伸援手就罢,冯彩儿还朝她一顿冷嘲热讽,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你们水家是大长公主的皇庄农户,可以说是村里富户,怎麽会一夜之间揭不开锅了。想逃债做戏,也别拿我们当傻子。」

她淡淡问:「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冯彩儿看她穿着苎麻袄裙,却仍不掩身段窈窕美丽,心里一阵恼,盯着她的面纱道:「阿梅你的疹子还没好吗?没破相吧?要不是你有这个毛病,我也能在王管事跟前说道说道,给你也寻一户有钱的人家,你就不用东跑西跑地借钱了。」

水梅疏静静望着她道:「我娘说,宁做贫家妻,不做豪门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有什麽事儿,我一会儿要出去了,没空招呼你了。」

冯彩儿的脸一变,哼了一声,她许了王管事的儿子当妾,就神气起来,如今被水梅疏一说,竟觉得自己也没那麽风光了。她没好气地说:「算了,不跟你闲磕牙了。听说隔壁村的景秀才已经退了你的婚,穷人妻富人妾你都沾不上边儿,也用不着这嫁妆了,你打算出多少卖?我几个月後出嫁,拿你这些破烂东西当个添头吧!」

水梅疏轻笑一声道:「既是破烂东西,又怎麽入了你的眼?也别说你是想帮衬我,你前几日的话,我还没忘呢。我父兄为我攒这些攒了许多年,这几年战乱,有些给我打箱笼的匠人都不在了,手艺也失传了,我这是独一份。你出二百两银子就全部拿走,拆开单件买的话,价更高。」

冯彩儿狠狠道:「怎麽不去抢!巴巴的你倒算计的清楚!最多给你五两银全包!」

水梅疏再不理会她,伸手做个送客的姿势道:「请回。我要去林中照看花了。」

冯彩儿可没想到她如今都窘迫成这样了,居然还这般气定神闲,好像个千金小姐一样,把别人都当成瓦砾。

她恨道:「我未来的公爹都跟我说了,皇庄的地你们家是续租不上了,等债主登门,你恐怕连宅子都保不住!你拽什麽?不就仗着你死了的娘是个破落户小姐吗,总在村里摆谱。这些年这麽乱,那些大户人家失了势的小姐满大街都是,有什麽稀罕……」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水梅疏上前一步,手高高扬起,又狠又准的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打得她脑子一嗡,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水梅疏打了她,手掌都有点发麻,她声音十分悦耳不急不慢地道:「你说我什麽,我当你是个蠢人笑笑罢了。可你辱及我亡母,身为人子不能忍。你此去做妾,可知按我朝刑律,妾骂夫者,杖八十,妾骂夫父母祖父母杖六十,妾骂正妻的父母祖父母同例杖责?板子打下来,死伤无论,妾可没那麽好做。现在我教你,是为你好,免你以後犯错。」

冯彩儿被打得头脑嗡嗡作响,又见她款款说出这麽一番话,一时既恨又气,不知道该怎麽回嘴,恨的扬手预备打回去,却觉得胸口突地一麻,剧痛不已,好像抽了筋了,正痛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又被大力一推。回身一看,竟是水霜月和张四婶来了。

水霜月人小力气大,有武艺在身的成年男人都被她推得一晃,更何况一个冯彩儿。

她头顶着冯彩儿,将她连连往後推,冯彩儿心口疼得抽搐,话都说不出来,就这麽被水霜月顶出了门外。水霜月还骂道:「又来欺负人,想打我姊姊,滚蛋吧!」

张四婶在一边儿看着,看冯彩儿被推了出去,立刻就关上了大门,在门里啐道:「当个傻子的小妾,就以为捧上了金窝窝,欺负人家小姑娘,不要脸!」

冯彩儿又气又疼,揉着心口,气顺不上说不出话来,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啊!她跺了跺脚,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水梅疏迎进张四婶,正打算引她去东厢房看嫁妆,却觉手臂微微一麻,她定睛看脚下,躺着个樱桃核。她心里一惊,好像是从正房里丢出来的,她依稀听到正房的榻咯吱一声,不由开始担心房里的男子。

她当下捂着头道:「四婶子,今日被冯彩儿气得头疼,我们一会儿再商议可好?」

送走张四婶後,水梅疏急匆匆进屋看他,只见他睁开眼睛望着她道:「嫁妆不必卖,我有钱。」

她轻声道:「公子,我们救你时,你身上并无长物,我想,你在溪水中漂了许久,应当都失落了。」

男子打量着她问:「姑娘读过书?《法经》、《律例疏议》可读过?师从何人,这乡间私塾居然有人教蒙童律法吗?」

水梅疏知道方才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她脸一红,又有点伤感道:「是家母为我开蒙的,只学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家母早逝,我就没再读什麽书。」她听他似乎将她当成了学富五车的女秀才,这可误会不得,她不爱读书,小时候母亲管得严,学了一些,但她八岁母亲去世之後,她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起读书,绣嫁妆这两年,她常央哥哥给她买流行的话本子解闷,什麽《法经》还是《法华经》她都没看过,《红线经》、《女儿经》、《千里姻缘》、《落难夫君俏娘子》她倒看过几本。

男子望着水梅疏,手指又习惯性地去摸手腕上的香珠,却摸了个空,他见她坐的离他远了许多,这个距离他很难嗅到她身上的香了,不由眸子一沉。

他面色却不露,道:「辛苦二位姑娘了。在下楚茗,被奸人所害,掉进百花溪,多蒙姑娘搭救。」他紧紧盯着水梅疏,一字一顿地说:「日後定有重谢。」

水梅疏不知为什麽,总觉他话中有深意,但他的目光让她微微红了脸,「楚公子客气,谢就不必提了。公子要不要给家人传信报个平安?」

她期盼地望着他,等他的家人来了,就能送他离开,这事儿就过去了,大家都安全。

楚茗沉了脸道:「我这次遇险,就是被我最信任的亲人所害。」

水梅疏彷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道血色,被家人背叛一定很难过,她有些怜他,「那……公子可要告诉朋友,或者内眷吗?」

楚茗凝视着她,「我尚未娶妻,并无内眷。朋友……如今无人可信。」

这下连水霜月都同情他了,「大哥哥你家人害你,没有妻子,也没有朋友啊?太可怜了!」

楚茗眼中煞气一闪,屋中似乎瞬间冷了几分,他道:「只能多叨扰两位姑娘几日了。」

水梅疏忙拉了妹妹一把,水霜月看了看楚茗,想到什麽似的,转身跑了。

楚茗觉得这水梅疏到处透着古怪,没看透,好在她不想要他的命,昨夜对他动手的有几方人马,如今他没有死,睡不着觉的人一定很多。

暂时送不走他,水梅疏心中也有点忧虑,看他的眼皮又有些打架了,应是药效起了作用,她给他熬的药里加了很多安神止痛的草药。她轻声道:「寒舍简陋,请公子多委屈一些时日了。」

她站起来要走,他却伸手大力拽了她一把,她差点儿跌在他身上,忙伸臂撑住了,却牵动了臂上伤口,忍不住轻呼一声。

两人瞬间离得很近,呼吸相闻,她能看到楚茗黑羽一般的睫毛下,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温柔。她的脸又红了,待要起身,他却伸手卷起她的袖子,露出她裹着的伤口来。

水梅疏十分惊讶,急着要抽开手却抽不动,没想到他受伤躺在床上,看上去虚弱无力,力气还这般大。

楚茗望着她,微皱着眉头问:「还疼?为什麽不给自己重新上药包紮?」

他向来警觉,即便是病中也一直在强迫自己清醒。如今看到她的伤口,他终於确定他高热昏沉中听到的所有事儿都不是幻觉,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为了给他抓药,毅然划伤了自己。

他伸手去解水梅疏已经渗出鲜血的布条,轻声道:「不要动。胳膊的伤,你一个人裹不好,去拿一些药来,我帮你重新包紮过。」

水梅疏羞涩万分,脸上的热意退不下去,她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亲近,偏生此人目光清正,毫无邪念,动作十分自然。

她小声道:「我、我去找张四婶包紮,谢过公子了。」

楚茗只盯着她的伤口道:「何必那麽麻烦,我手艺很好,你应当知道我经常受伤,而又没什麽人可以信任,多半都是自己包紮,早已熟能生巧。」

水梅疏心中有些怜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之前见到的劲瘦结实身躯,瞬间脸红若朝霞。她不敢再看他,只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楚茗动作俐落,手指温柔,比她自己包紮的好多了。包完了之後,两人对视,水梅疏红着脸道:「多谢公子。我学会了,明日我会小心为公子包紮。」

楚茗看她白玉般的脸上浮现起红晕,美艳如斯,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心中涌起一阵满足。他忍不住问道:「你会制香吗?你身上这香味是什麽香?吾愿千金求之。」

水梅疏微微睁大了眼睛,千金!楚茗知道他现在身无分文吗!

却见他扯着她袖子不放,似乎在认真分辨她身上的气味,倒是与自己平常辨味时候的模样很像。她拉下袖子遮住了玉臂,红着脸道:「不曾用香,我也不会制香。家母会,但是我没有学会。」

楚茗嗅到这熟悉的香味,就觉得心情好起来。他道:「我知道香方珍贵,尤其是这样独门秘制。我真心求购,请姑娘出价,定不还价。」

水梅疏看他明明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还强撑着不睡,只想探求自己的香气,只好无奈地抬起自己袖子,使劲儿嗅了嗅,却惊讶地发现,浓烈的药味之中有一丝幽幽香气,她从前竟未发觉。

她想了想,忽然脸上更红了。她洗澡用的木桶,热水倒进去就有股香气,但是跟自己身上这香气又不尽相同,也许香味跟浴桶有关,但自己不会制香弄不明白,可是这如何跟他说,又怎麽方便给他看。

楚茗松开了手,微笑道:「姑娘但说无妨。」

水梅疏忙向後退了几步,含糊道:「香味,许是那样物事发散的,一会儿我锯一点末子下来给公子看。若是它,公子便自去寻一个一模一样的来,也就百十个大钱。千金之语,公子莫提,我家中的这一个,着实不便相赠。」

说着她脸绯红,行个礼转身跑了。楚茗只觉香气也随着她而去,他眸子一动,脸上微笑不见了,但整个人却比方才平和了许多。

他轻声道:「不是很缺钱吗?你到底是什麽人,又想要什麽?」

他伤口灼痛,闭上了眼睛,忽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绷紧身子,心中燃起一丝杀意,随时准备出手。

却听水霜月凑过来自言自语道:「这麽快就睡着了呀。这巧果不能放了,再放就不好吃了呢。可怜的大哥哥,我爹爹和哥哥虽然没回来,可我还有姊姊,还有狗蛋毛丫许多许多朋友,这些就让给你吃,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呀!」

楚茗愣住了,等人走了很久之後,他才睁开眼睛,看着放在床头的那些巧果,轻声道:「他们没告诉你,我不喜欢油脂味儿吗。」

他闭上了眼睛,放松下来,无声地说:「美丽温柔的姊姊,善良可爱的妹妹,繁花盛开的乡村,这个梦,我喜欢,就是假的,我也喜欢。」


水梅疏找出花钳从浴桶外侧锉了一些末子,嗅了嗅,果然有一种极淡的清香,与自己身上的味儿同出一源,她正打算给楚茗拿去,却听门口有人道:「水姑娘在吗?」

她听这声音有点陌生,妹妹已跑去开门。她一看走进来的大婶,心中一喜。这位李大婶昨日与她同车回村,那时候她曾向李大婶谈及自家池塘,却被婉拒,说只买熟人家的花。

水梅疏笑道:「李大婶既来了,便去看看我们的荷塘吧。」

水霜月听着她们交谈,这样的情景她很熟悉,立刻道:「我家荷叶又翠又大,香气也是我家独有的。我们家的荷叶是百花村最好的荷叶!」

李大婶笑了,「好机灵的姑娘!我就是来瞧荷塘的!」

水梅疏大喜,七夕已过,荷叶最大宗的交易时间错过了,没想到还有人问,能卖出一片也好啊。

李大婶看了她们满塘翠绿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果然十分满意。

她们回到院中时,李大婶问:「姑娘,你家当家的呢?一会儿我去找我男人,你也将当家人请出来,与我当家的定约吧。这就下定钱五百钱,定你三成的荷叶和荷花,在七月十五供佛,等到了货再付剩下的。」

水梅疏姊妹都愣住了,来追债的人只嚷嚷着让她父债女偿,可没管她当不当家。这怎麽现在要卖东西了,却要当家人出面呢?

她忙道:「我父兄不在,我便是当家人,一应事务皆由我支应。」

李大婶眉头一皱道:「姑娘年轻,不知女子操持产业,尤其要产权明确。这产业若是你的,与你定约自可,若是你父兄的,却多有不便啊。」

水梅疏没想到还有这麽一说,她忙道:「还请通融一下啊!我父兄极疼爱我……」

李大婶拍拍她的手道:「姑娘我非为难你,我也很想要你们的花叶。要不然你找你们家的叔伯或兄弟作保,我说服我当家的,跟你定约?」

水梅疏十分为难,「我们家是外来户,田地池塘皆是朝廷恩典,赐给开荒人的,水家亲眷皆不在此。」

李大婶可惜地摇头,「那我也没法子了。」

却听正房门推开来,一个深沉悦耳的声音道:「我这表兄为她作保如何?」

水梅疏大吃一惊,怎麽他竟然出来了,那搜查的人刚刚走,他就这麽出现在人前,走漏风声可怎麽办?

李大婶惊讶地看着那英俊无比的年轻男子,顿了一顿才说出话来,「贵表兄真是一表人才啊!只是……」

没等李大婶说完,那靠着门边,穿着水梅疏父亲的灰布长袍的楚茗又道:「我还是她未婚夫,这样总能担保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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