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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明槿《吉运千金》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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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1 23:2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明槿《吉运千金》全5册

出版日期:2020/04/24

内容简介

蓝海E85801 《吉运千金》卷一 
明明是国公府千金、长公主之女,上辈子明舒却半点尊荣都没享受到,
为人妾室不说,还落得被亲人毒死的结局,若办个悲惨比试她保证名列前茅,
这回有幸重生,她定不会重蹈覆辙,那些曾经对不起她的人等着瞧吧!
她当众揭发养父一家要把她卖进青楼,替便宜二叔还赌债的阴谋,
再在他们意图鱼目混珠,让自家女儿顶替她身分时啪啪打脸,解气!
而这一切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少不了燕王世子赵景烜的大力襄助,
不仅如此,他还帮她避过有心之人的暗害,亲自送她回京跟生母相认,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她只能以身相许好报恩……个鬼!
前世她的死他可是占了重要原因,她疯了才会再嫁他一次……

蓝海E85802 《吉运千金》卷二 
现在她有长公主娘亲当靠山,又有钦赐县主名头,自然是怎麽威风怎麽来!
大伯母前世对她不好,这辈子先出手揭发大伯母妹妹的恶行,
又让大伯母多年的谋划全泡汤,
得知太子算计自己的婚事,她果断选择抱上赵景烜的大腿,
帮他搅黄了和皇后侄女的婚事,自己来当他的未婚妻,
只是未来燕王世子妃这个头衔不是什麽好东西,
尤其赵景烜野心勃勃从不掩饰,看他不爽的大有人在,
除了朝廷越来越不满两人的婚事,
容貌英俊又有赫赫战功的和郡王也来求亲,
甚至大言不惭,只要她娘点头,就能为她解除这门婚事……

蓝海E85803 《吉运千金》卷三 2020/4/24上市
文和帝退位、杀父仇人容皇后母子被废,母亲一跃成为护国大长公主,
明舒本以为从此日子能够爽爽过,谁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新帝英明神武全没有,对赵景烜的猜疑那是满到都溢出来了,
联合太后塞人过来添堵,那姑娘竟巴巴地跑来跪求她同意,
她四妹那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甚至趁机下药,想害她终生不孕……
吼哟,婚後该怎麽解决前世房事不和谐的问题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这些臭家伙还敢捣乱,不给他们一点教训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蓝海E85804 《吉运千金》卷四 2020/4/24上市
新婚如泡在蜜罐子中,但她可没因为成了燕王妃就昏头,
她手上的事业不仅不会放掉,还要大大规划一番,
而燕王赵景烜不仅大力支持她,还答应让军队和她合作拓展事业版图,
只不过後宅中竟有不安分的嬷嬷把自己当主子,打压她的人,
还把一个身世有秘辛的丫鬟当小姐养,打定主意日後要送上赵景烜的床,
这种事她可不能忍,一出手就把那丫鬟打发,又来个後宅大清洗,
然而王府内宅才整治乾净没多久,她就收到一个坏消息,
她公爹擅自替赵景烜安排个侧妃,人已经在进京路上了……

蓝海E85805 《吉运千金》卷五(完) 2020/4/24上市
面对梁家嫡女上门呛声抢夫君,明舒又气又好笑,原来名门贵女也不过尔尔,
赵景烜隐忍怒气,开始着手肃清北疆的吏治,挖出梁家一桩桩贪腐恶行,
除了高价出售劣质药材给北疆军还私制兵器,甚至走私兵器给外敌,
条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然而彻底惹怒他的是──
这些人竟敢使出借刀杀人之计,诬指明舒下毒,想对她动手!
这是他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动到她头上,
他绝对会一条一条好好跟他们算清楚!

第一章 不会重蹈覆辙

明舒醒了过来,呼吸有些不顺,脑袋也重重的。

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入目的景物—— 小小的房间,简单的案桌,质朴的灯台,上面还有一个刷了红漆的梳妆盒,刻了梅花,一看就不是什麽贵重的东西,但却曾经是她的心爱之物,里面有很多她攒下来的,小巧别致的首饰。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麽会见到这些?

明舒下意识伸出手来,就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细细的手……

正怔怔地看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遥远又熟悉的责骂和跳脚声,她愣了愣,转头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些说话声里头好像有她二哥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她二哥小时候的声音,还有……她娘的声音?

顾不上仔细思考现在究竟是什麽情况,明舒下了床,赤着脚走到门後,隔着一道门聆听外面的说话声。

「……你这是长本事了,把人家二狗打成猪头不算,还把人家小姑娘踹翻在地,我看你是皮痒欠抽!」周氏拿着鸡毛掸子恼怒地追着次子孟石文打。

十一岁的孟石文被抽得嗷嗷直叫,一边捂着脑袋逃窜着,一边还不怕死地叫道:「我打的就是他们!下次再敢满嘴喷粪撞到我手上,我还要打,不仅要打成猪头,还要打成个烂猪头!」

「你!」

周氏气得一个鸡毛掸子挥过去,孟石文激愤之中闪避不及,被狠狠抽在了身上,「嗷」的一声跳起来。

「娘!」

一直在一旁站着的老大孟石桉眼角抽了抽,终於出声道:「娘,这次不怪二弟,是那二狗和他妹说妹妹的坏话,二弟才这麽生气,下狠手打他们的。」正是因为这样,他人在旁边也没制止。

「说你妹妹的坏话?」周氏一愣,随即脸就黑了下来,「他们说你妹妹什麽了?」

次子虽然调皮,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这次会把人打得这麽狠,那肯定是很难听的话了。

孟石桉脸色沉了沉,没出声。

孟石文在後面恨恨道:「他们嫉妒妹妹长得好看,就说妹妹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副、一副妖女勾人样,将来肯定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我呸,他们才是祸水,不,祸害,一家子都是祸害,老子以後见一次打一次!」

周氏扔了鸡毛掸子,怒气冲冲道:「对,以後谁敢说这种话,你就狠狠的打,不过……下次不要打脸,挑看不见的地方打,就打成面上好,内里都烂了的烂桃子,谁让他们都长了一肚子的坏水!」

明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些记忆她早就尘封了,没想到死後竟然又回到了这些记忆中。

听说人死後会回忆起自己最美好的记忆,所以这些就是她最美好的记忆吗?

明舒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让她又是一愣。

那是她祖母孟老太太的声音。

「哎哟,茹娘啊,你们这是在做什麽?」孟老太太走进堂屋,看到地上的鸡毛掸子,乱七八糟的桌子凳子,再看孟石文脸上跟人打架落下的淤青,不满道:「文哥儿你这是又跟人打架了?你怎麽成日的闹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

她嘟囔完也懒得理会孟石文撇嘴生气的样子,就冲周氏道:「茹娘啊,舒姐儿呢?她在哪里?」

周氏道:「舒姐儿睡着呢,她今天—— 」

孟老太太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哎哟,这都什麽时辰了,怎麽还在睡?不是我说你,茹娘啊,你也太娇惯她了,你快去叫醒她,我要去东街药铺抓些药,就让舒姐儿陪我一起过去吧。」

怎麽就不听人说话呢?

周氏忍耐道:「娘,舒姐儿今天早上身体有些不舒服,好像是热症,儿媳就让她喝了些水,睡上一会儿,可能会好些。要不让文哥儿陪您去一趟?」

孟老太太嫌弃地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孟石文,道:「不用了,不用他。舒姐儿既然身体不适,那正好,我就顺便带她去旁边的医馆看看大夫,好了茹娘,你别管了,我先去看看舒姐儿。」

祖母,东街药铺,热症……一连串记忆袭来,明舒的手按在墙壁上,不由一阵发抖。

呵,这哪是什麽美好的记忆,这就是她一世流离的开始啊!

就算已经相隔多年,她仍然记得很清晰,因为就是这一天,孟老太太说要带她去东街药铺抓药,路过城中有名的「来福酒楼」时又说带她上去买些好吃的。

但实际上却是她那个赌鬼二叔欠下了巨额赌债,商量好把她骗去酒楼,再逼着她父亲按下手印将她卖给赌坊抵债,换回了二叔的欠条。

而赌坊的老板同时还是来州城有名的青楼风月阁的老板,在二叔和祖父母的哭求下,风月阁老板相看过她之後,就同意了拿她去抵二叔欠下的债。

这一年她才八岁,就这麽被卖去了青楼。

「哎呀,舒姐儿,你已经起来了?那正好,快点换了衣裳,陪祖母去东街,今儿个祖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正当明舒还深陷在过往那些记忆中的时候,房门已经被推开,孟老太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炸起。

她抬头,就看到了孟老太太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她幼时还觉得偶有慈爱,但之後午夜梦回时却厌恶透顶。

本以为自己是在死後入了回忆,可现在这个场景却有些过於真实了……

她不想理会孟老太太,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迳自走到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前,推开了窗户,寒风吹进来,明舒一个激灵,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景,大雪裹着零零星星的枯树,越发显得清冷。

这里的确是常年积雪的北疆,她好像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八岁的这一年。

孟老太太被明舒刚刚那一瞪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後差点没跳起来骂,不过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她又把笑容挂了回来,虽然虚假且僵硬无比。

「舒姐儿,你这孩子是怎麽了?祖母跟你说话呢,快点换了衣服,祖母带你去东街玩,今儿个给你买好吃的。」

明舒心中冷哼,回过头来,对着孟老太太冷冷道:「不去。」

她声音清冽,虽然还带着稚嫩,却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自觉就是一凛。

孟老太太一愣,随即不悦道:「舒姐儿,你这是怎麽了?这是被魇着了,还是发起床气呢?快换衣服去外面醒醒神!」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走到了窗前,伸手就去拖明舒。

就在她的手碰到明舒胳膊前,明舒猛地一把推开她,恶狠狠道:「我不去!」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推开,周氏也走了进来。

「娘!」明舒眼睛一酸,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周氏怀中,哽咽叫道:「娘,我不去东街,二叔在赌坊输了钱,祖母想诳我出去,把我卖去窑子给二叔还赌债,我不要去,我不要被卖到窑子里!」

孟老太太刚刚被明舒突然推了一个趔趄,好在扶了床没摔倒,但毕竟一把老骨头,脚还是崴了一下。

可听到明舒竟然说出她的目的,一时顾不得疼,厉声道:「舒姐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这丫头怎麽会知道这事的?

「我听到了,我昨晚都听到了!」明舒抱住了周氏的胳膊,朝着孟老太太大声道:「我昨晚听到你跟二叔说话,二叔让你今天带我去酒楼,他再骗爹过去,让那些人逼着爹摁手印把我卖去窑子,好替二叔还赌债。呸,他欠的赌债,凭什麽要我来还!」

说完她又转向周氏,啜泣道:「娘,我不要被卖进窑子……」

周氏惊得面色煞白,她下意识搂住明舒,瞪着孟老太太,「娘,这可是真的?」

「她这是疯魔了!」孟老太太声音尖利,神情有些慌张,「这种疯话你怎麽能信?我看她定是撞了邪祟,茹娘,你快把她交给我,让我去找大师给她看看。」

说着,她上前就想去拖明舒。

周氏一把护住了明舒,眼神防备地看向孟老太太,道:「娘,舒姐儿不舒服就让她在家歇着,还出去做什麽?」

孟老太太被她这副样子激得大怒,推着周氏就去拽明舒,嘴里一边骂着,「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她越发脾气、形容越急迫,周氏就越是生疑,护着明舒坚决不让她被带走。

最後孟老太太气极,脚上崴到的地方又疼痛难忍,怒声道:「你以为不让我带她走,这事就成不了了吗?我告诉你,伯年已经去了酒楼,只要他摁了手印,这丫头就是赌坊的人了,回头赌坊来带走她,看你还能有什麽办法!」

伯年就是孟老太太的长子,周氏的丈夫孟伯年。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婆婆。

房门大开,不知何时孟石桉和孟石文站在门口,俱是一脸惊怒的看向孟老太太。

周氏气得全身发抖,她骂道:「孟仲志赌输了钱,凭什麽要卖我的闺女?你们敢卖我的闺女,我就跟你们拚了!」

她说完转头就对门口的大儿子道:「石桉,你快去铺子里把你爹叫回来!」

孟石桉转头就往外跑。

明舒跟周氏说了声「娘,不要让她走,我去跟大哥说几句话」就跟着冲了出去,顺便还拖了二哥孟石文一起,有事情吩咐两个哥哥去做。

莫名其妙回到了被卖的这一天,她可不想再被卖一次,虽然後来也算是被人救了,但那些噩梦般的经历她一点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孟老太太看到明舒跑了出去,又听周氏说让大孙子去寻长子,她自然不希望事情出什麽意外,就想去拦住他们。

可是她脚崴了,又有周氏挡着,哪里能拦得住,扑腾了两下,最後只能气得坐在地上捶地,怒骂道:「伯年早就已经去酒楼了!周茹娘,我告诉你,今儿个这丫头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如果你敢使坏害了我儿的性命,我就去官府告你忤逆不孝,虐待婆母,不仅让伯年休了你,还要让你沉塘……」

就算面前是自己的婆母,这一刻周氏也气得想上去打两巴掌,可是现在还有更让她心急如焚的事情。

她知道丈夫的性子,那就是个心软耳根子软的,如果他真的被公爹逼着,被小叔子哄着,很有可能就摁了手印,那她的舒姐儿要怎麽办?

想到自己一手养大,从才几个月大的婴儿长到现在机灵乖巧的小姑娘,竟然要被卖进窑子,她就浑身发寒,忍不住的全身发抖。

这些人,怎麽能这麽恶毒下作!

孟老太太坐在地上骂得越恶毒,周氏就越是愤怒,直到最後,一颗心简直就像是火燎一般,正气得发抖之际,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娘,不要着急。」明舒抬眼看她,低声道:「我并非孟家的亲生女儿,依大周法律,孟家可卖不了我。」

周氏一愣,呆呆地低头看着明舒。

明舒已经转过头去,看向了坐在地上气得直喘气的孟老太太,冷诮道:「赌坊不是势大吗?你们不是理直气壮吗?想要拿我去抵了孟仲志的赌债就光明正大的过来家中好了,偷偷摸摸又哄又骗的做什麽?你去酒楼把他们都叫过来啊。想要卖我,那就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再当着我的面签字摁手印,我在这里等着。」

明舒微仰起小脑袋,看着孟老太太的眼神鄙夷又厌恶,这个时候,她早不愿再唤一声「二叔」了,反正孟仲志本来也就不是她的二叔。

孟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八岁的小姑娘,一时之间竟生出又惊又惧的情绪。「妖孽……妖孽啊!」

果然不是他们老孟家的种,小小年纪就这麽个样子,分明是个妖孽,卖了才好,免得留在家中招惹祸事。

孟老太太爬起来,不顾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好像身後有恶鬼追赶般,逃也似的跑了。

她得赶紧去酒楼寻了人来,把这妖孽捆了送走,不能让她跑了。

周氏上前想拦,却被明舒给拉住了。「娘,拦不住的。只要二叔哄了爹摁了手印,酒楼那边不见祖母带我过去,肯定是会过来要人的。」

周氏咬牙,道:「舒姐儿,我送你去你外祖家,你放心,娘绝不会任他们把你带走的!」

明舒歪头看着周氏,她倒是忘了周家。

的确,周家不可能容许孟家为了孟仲志卖掉自家的外孙女,不过……她并不是她娘亲生的,这就得另说了。

於是她摇了摇头,「娘,送我去周家也只是逃得了一时,赌坊若拿爹摁了手印的卖身契去要人,他们也护不了我。」

她看着周氏发白的面色,顿了一下,道:「不过娘,依大周律,拐卖官家女可是重罪。娘,您能跟我说说当初收养我时的情景吗?」

周氏怔怔看着明舒,刚刚她太过着急,一时把明舒先前那句「我并非孟家的亲生女儿」给忘了。

她心慌慌的,喃喃道:「舒姐儿,你……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舒抿了一下唇,道:「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以前就听到过别人在背後议论,还有二婶,她经常在私下里说我明明不是您亲生的,您却这般娇宠我,穿的用的比怜姐儿还好,简直是浪费粮食。」

怜姐儿就是孟仲志和许氏的女儿孟怜,几天前许氏就带了儿子女儿回娘家去了,想来是早和孟仲志商量好避祸去了吧。

周氏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起来。

明舒拽了拽她的手,道:「娘,那些都不重要,您跟我说说当初收养我的情况吧,再不说,我怕我以後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虽然她前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很多细节却不清楚。

前世她被卖到风月阁没多久,就被来州艺坊的老板隋夫人赎走了,来州艺坊虽然也是风月场所,但那里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

隋夫人的背景比赌坊和风月阁背後的老板来头更大,在这边疆地区,一向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所以隋夫人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就将她弄去了来州艺坊。

在那里,她跟着隋夫人习舞七年,直到後来被那个人看上,成了他的侍妾。

再一年後她又跟着他去了京城,然後在京城见到了嫡亲的祖父母英国公夫妇後,她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不过就因为她曾是乐籍,哪怕英国公夫妇发现了她的身分,却也不肯认她回国公府,反而让她做了她从妹夏明珠的踏脚石,最後在她生母坟前,用一枚毒针送她上西天。

因为她是当时在京城已经能一手遮天的摄政王,燕王赵景烜放在心尖子上的人。

英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她的大伯母说,只有她死了,赵景烜看在她的分上,一定肯娶夏明珠,哪怕他不喜欢夏明珠,也会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燕王妃的位置上。

周氏疼爱又怜惜的唤声让明舒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她拉着明舒的手,道:「舒姐儿,你过来吧。」

明舒「嗯」了声。

周氏拉着她到了房间,从箱底取出用布层层包裹的一物,揭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乌木佩,递给了明舒,「舒姐儿,这个就是当年你身上之物,上头有着『明舒』二字,你的名字便是取自於此。」

明舒看着那乌木佩,心头发酸。

周氏只当她是乍见到身世之物心中难受,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舒姐儿,当年青州战乱,我们是从青州城逃回来州老家时遇到抱着你的护卫的,他姓杨,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把你交给我们之後只交代两句就身亡了,那时你才几个月大。那个护卫说,你父亲是军中的将领,却没有更多的讯息,只是舒姐儿,当年青州城破,大周军几万兵马全军覆没……」

周氏言下之意,既是军中将领,必是身亡了。

明舒收拾好心中混乱的情绪,她亲生父母的事情她早知道,所以再听到此事,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娘,除了这个,我身上还有其他东西吗?」

听到明舒问起这个,周氏面色有一些难看,还有一丝愤色。「有,除了这个,你身上还有一个白玉璎珞、赤金手镯和一对赤金脚镯,另外那个护卫将你托付给我们的时候,还给了我们三百两银子。」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可这些东西都被你祖母拿走了,那时我们从青州城逃回来,家中早没什麽家当,後来我们能在来州买地买房,家里的两个铺子,还有老家的几十亩良田,靠的都是你那三百两银子,还有典当你身上的璎珞和金镯换来的。不单那些东西,就是你身上的衣裳,那时怜姐儿出生,你二婶说你身上的衣裳料子好,养孩子皮肤,也把那衣裳给借了过去。」

虽说是借,许氏却再没还过。

明舒点点头,又想起来一事,她的嫡亲祖母英国公夫人曾说过,虽然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她生母福安长公主生前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她,後来几经周折,还真的循着被典当的璎珞和金镯找到了孟家。

那时周氏已亡,孟伯年也已续娶,孟家人就拿出她幼时的衣裳和襁褓,说孟怜就是当年那个婴孩。

真是愚蠢又可笑,他们居然以为凭着一个襁褓就能替了她的身分进入国公府,当然这个阴谋很快就被拆穿。

孟家人当然不敢说他们把她卖去了窑子,就说早些年她就病逝了,福安长公主身体本来就不好,受此事刺激没多久就病逝了。

就因为这些人,她到死也没有见过她的亲生母亲一面。

明舒低头摸着手上的乌木佩,她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那麽多情绪,但还是有一滴泪水落下,滴在那乌木佩上。

周氏见她如此,伸手抱住了她,道:「舒姐儿,这些事情娘不是不想告诉你,但你还小,娘是想着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的……这个乌木佩因为看着不起眼,我才能偷偷藏起来,想着或许将来你家里人寻过来,你总要有个证明身分的东西,就算没有人寻来,你留着也能有个念想。」

明舒用拇指抹了那乌木佩上的眼泪,道:「嗯,我知道,谢谢娘。」

前世她没能听到周氏跟她说这些,因为在她被卖到窑子後不久,周氏就「因病」过世了,这乌木佩还是很多年後,她再见到大哥孟石桉时,他才交给了她,说是周氏临终前交代的。

虽然孟石桉没有明说,但她知道,正是因为她,周氏才会被孟家人害死。

後来她私下调查,得知周氏性子烈,女儿被卖到了窑子,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威胁着孟家人要把她换回来,否则她就去告官。

孟家人这才想起来明舒很可能是官家女,而依照大周律,拐卖官家女是流放甚至杀头的大罪。

他们那时候才知道害怕,可事情已经做下了,最後为了遮掩罪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周氏「病逝」。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那些事情再发生,那些卖掉她的人,害死娘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二章 亲口揭穿身世

一个时辰後,孟家众人就和赌坊的人一起到了家里。

孟老太太对站在堂前的明舒阴阳怪气道:「舒姐儿,按你的要求,人都带来了,你现在可以乖乖跟这位廖大娘走了吧?」

廖大娘就是她身後那位衣裳鲜亮,一起跟着过来的风月阁的人。

明舒还记得她,当年她被卖之後就是被这人带走的。

「咳。」孟老爷子咳了一声,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意,请廖大娘还有另外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坐下。

随後他收了笑意,换上沉重和哀痛之色看向周氏和明舒,道:「老大媳妇,舒姐儿,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周氏冷冷地看着他,没出声。

孟老爷子只当看不见她的脸色,长叹口气,对着明舒道:「舒姐儿,这事是你二叔对不起你,但你一直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应当明白你爹的不得已。

「你放心,这位廖大娘说了,你跟着她过去绝对不是做什麽窑姐儿,而是会将你当成亲生的孩子般疼爱,好好教你名门闺秀才能学的琴棋书画,以後等你长大了,也会帮你挑一位贵人嫁过去。」

孟老爷子说话之时,那廖大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明舒,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等他说完她便冲着明舒笑道:「过来吧孩子,你这样的人才,大娘怎麽会让你去做什麽窑姐儿,你放心好了,大娘定会好好栽培你,以後给你挑一个豪门显贵的夫君。」

那意有所指的笑容简直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方才周氏虽也愤怒不已,但那毕竟是公爹,她忍着没有骂回去,这廖大娘所言却让周氏再也忍不住,直接「呸」了一声。

「你自己亲生的孩子想要怎麽教着给贵人做小做外室,我们没什麽兴趣,但我们家好好的女孩儿是绝不会让她入乐籍,去学那些下贱东西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敢带走我女儿,我就敢去告官,告你们逼良为娼!」

廖大娘脸色以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尖声道:「逼良为娼?今日可是你们孟家哭着求着请我们过来的,看来这事是还没有商量好呢,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买卖一向都是你情我愿,怎麽会强逼人卖女?」

说完,她就看向身旁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姓徐,他冷哼一声,阴沉着脸看向孟老爷子,道:「昨天是你们家二爷和老太太在我们面前一个劲儿的保证,说要把你们长房的长女送给我们,好抵掉二爷欠我们赌坊的五百两银子,虽说这是个亏本生意,但你们哭得可怜,我们也不希望将人逼入绝境,这才勉强同意了。

「可现在看来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压根做不了这个主,我们可不担这什麽逼良为娼的恶名,我看今儿个我们还是带走你们家二爷,今日酉时前你们就一手交钱一手换人吧,否则就等着我们送他一条胳膊过来,且当是利息。」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穿着黑衣短打衣衫的打手冲过去,作势要去拖孟仲志。

孟仲志吓得一下子就扑倒在大哥孟伯年的脚下,抱住了孟伯年的腿哭道:「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是大哥,如果今天不把舒姐儿给他们,他们就会要了我的命,真会要了我的命的!求求你,大哥,你就救救我吧,我以後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会去赌了!大哥,你救救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孟老太太一向最宠小儿子,赌坊这一要拖人差点把她急疯了,也拽了孟伯年的衣服哭嚷,「老大你快点签啊!」

见大儿子被自己拽着面色难看,身子微微发抖却不肯动,她又道:「老大,你可不能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连你弟弟的命都不顾了啊!我告诉你,你弟弟如果死了,我跟你爹也活不下去,到时候你还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吗?老大啊,你难道要为了个女儿害死你弟弟,害死生你养你的爹娘,也不顾石桉和石文的死活了吗?」

孟石桉和孟石文站在後面,他们早就气炸了,但一直死死忍着,这时候听到孟老太太提到他们,孟石桉年纪大些,一向沉默稳重也就罢了,孟石文却再也忍不住。

他跳起来就骂道:「呸,明明是二叔赌钱把家当输光,要讨钱找他去啊,就算真要卖人,那不是还有二婶和二妹妹吗,凭什麽要卖我的妹妹?还说什麽害死我和我哥,这关我和我哥什麽事!」

孟老太太见孟石文说这种话,顿时怒火中烧,斥骂道:「你这混帐小子,这儿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还卖你二婶二妹妹,你这没人伦又不知亲疏的东西,都是你娘把你们兄弟俩给教坏了!给我闭上你的嘴滚一边去,再胡说八道回头就让你爹抽死你!」

孟石文气得直跳脚,「我呸,我娘把我们教坏了?你教儿子倒是能,都能到去赌坊把家产败光,还要祸害别人……」

周氏怕他再口不择言,一手扯住他,对着孟老太太道:「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那我能说话吗?石文说的是事实,难道孟仲志还不上赌债,你们这样坑蒙拐骗的逼着人卖女儿就是有人伦吗?」

说着她又看向丈夫,「孟伯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拿我的女儿去替你弟弟还赌债,我们今天就恩断义绝,我带了孩子离开你们孟家!」

「呸,滚就滚!」孟老太太听到周氏的话,啐了一口,「周氏,你忤逆不孝,虐待婆母,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今天的事情了了,我就让伯年休了你!但你滚就滚,舒姐儿却是我们孟家的孩子,我们要卖就卖,你可做不了她的主!」

「够了!」孟老爷子对着孟老太太沉声斥道。

他转头看着周氏,一脸疲惫地道:「老大媳妇,这事是老二的错,但事已至此,我们家的两间铺子抵在他们手上,还另外再欠了五百两银子,如果不把舒姐儿给出去,我们怕是要把这住的房子、家里的田产,以及所有东西都卖了。

「即便这样也未必还得起,到时候我们的日子要怎麽过?以後桉哥儿和文哥儿的日子要怎麽过?老大媳妇,你不仅是舒姐儿一个人的娘,可也是我们老孟家的媳妇,是桉哥儿和文哥儿的娘。」

他再转向满脸痛苦的大儿子,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地道:「老大,就当是爹对不起你们,你也听到了,舒姐儿跟着他们走,以後日子还能过,可是不跟他们走,你弟弟就要死,我们就要家破人亡了啊。」

孟老爷子这麽一说,孟老太太也不撒泼了,一把就跪了下来,哽咽唤着,「老大……伯年……」

孟伯年一向孝顺,孟老太太这一跪,他也赶紧跪了下来,看着孟老太太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再看一旁鼻青脸肿的弟弟,心里是又恨又痛又绝望。

他自然是疼女儿的,可再怎麽样也重不过爹娘弟弟和一家老小。

转头看向站在周氏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明舒,他拉开了孟老太太和孟仲志,起身走到了明舒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舒姐儿,是爹对不起你,你、你能不能为了爹,为了祖父祖母……」

说到後面他低下头,再也说不下去。

周氏一把搂过明舒,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孟伯年,你竟然真的想要卖了舒姐儿替你弟弟还赌债?那麽要是之後你弟弟再欠赌债,你是不是也能把我、石桉和石文都给卖了,给他填那个无底洞?」

一旁的孟老爷子听了这话立即道:「老大媳妇,你放心,这回肯定是最後一次了。我答应你们,等今天的事情完了,我就请族长和几位族兄做见证,把这个家分了,以後老二的任何事情我们都不会再管,老大也不用管。」

明舒冷笑,她从周氏的怀中退开,开口道:「关我什麽事?」

她看向孟仲志,冷笑道:「二叔,你自己不是有老婆有女儿吗?你怎麽不卖她们,反而把她们送去你岳家,将我推出来?而且你算个什麽东西,你们一大家子拿了我的银子,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现在竟然恬不知耻的想要把我卖了,好给你们家还赌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上一辈子她还真真切切被他们给卖了!想到这个,明舒咬牙切齿,真是切了他们的心都有。

原本在孟家人的想法里,她不过就是个八岁的丫头,只要孟伯年肯下决定,周氏不再闹,明舒本人的反应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哭闹怕什麽,风月阁那种地方,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小丫头的手段多的是,收拾两天也就消停了,可现在她这番话却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

孟家人跟见了鬼似的瞪着明舒,想说什麽,但喉咙却像是被卡住般,一时竟是发不出声音来。

明舒再看向赌坊之人,目光扫过他们,最後定在了桌上那两份卖身契上。

她走过去,伸手拈了起来,赌坊的人想拿回来,却被那徐管事的眼神给制止了。

明舒拿过那卖身契,上面是她无比熟悉的内容,「来州府人孟伯年,将长女孟舒卖於来州风月阁,入乐籍……」

她冷笑一声,将卖身契扔到了孟伯年面前,「你要上赶着为你的好弟弟卖女儿,那就摁手印啊,不过记得把这名字给改过来,我记得族谱上你的长女是叫孟柔吧,麻烦不要用跟我相似的名字,我看着碍眼,别人也容易误会。」

周氏和孟伯年确实有一个女儿叫孟柔,只不过出生几个月就夭折了,若是还活着跟明舒差不多年纪,这也是周氏收养明舒之後对明舒疼爱有加的原因之一。

孟家收养明舒意外发了一笔财,却不想外人知晓,正好收养明舒之时是在逃难途中,回到老家之後就只说明舒便是当初周氏生的那个孩子,舒姐儿只是她的乳名。

徐管事和廖大娘眯起眼,他们可都是人精,要是到现在还看不出问题来,那也不用在外头混了。

他们是想要明舒,但也不会不明不白的要。

孟家人同样也反应过来,孟老爷子惊惶之中眼神似刀般剜向周氏,见周氏面上冷硬,毫不吃惊,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惊怒交加,忍不住脱口道:「愚蠢妇人!」

不过是个女儿,还不是亲生的,她竟然为了这麽个丫头片子出卖他们孟家,弃她丈夫和两个儿子不顾?

蠢妇,真是蠢妇!

孟仲志显然也想起了什麽,他这些天本就生活在惊惶恐惧之中,此时更是生出极度的惊惧,他拖住孟伯年大叫道:「大哥你快签,你快签啊!让他们带走她,我都是被她给害的!大哥,你救救我!」

明舒冷笑,她看向中年管事和廖大娘,微抬下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并不是孟家女,我父亲是大周的将军,为保护这些边疆百姓死在沙场上。我父亲战亡,带着我的护卫亦身受重伤,临死前将我托付给孟家。

「孟家人本来一穷二白,他们夺走了护卫给的抚养费,将我身上的首饰金银悉数典当,拿这些钱财置办了家业,可就这还不知足,现在竟然想把我卖去青楼,我就问一句,这样你们还敢买吗?」

闻言,徐管事和廖大娘脸色大变。

北疆常年战乱,名义上虽也是文官管辖,但实际却是武将统领的地方,他们後台虽然也还算硬,但武将最是重义护短,她父亲若真是为国战死的将军,就不会少了肯为她父亲搏命的将士兄弟。

他们敢逼战亡将军的遗孤为娼,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就是不想在这北疆混了,而且看这小姑娘的模样,分明就是有恃无恐,可不像是会任人宰割的样子。

徐管事看向孟老爷子,阴森森道:「此事可是真的?」

当初是孟家人哭着喊着说五百两银子他们实在没有,倒是愿意卖掉他们家的长孙女来抵债。

那时他们心中还觉得好笑,风月阁什麽样的女人没有,想拿个才八岁的小丫头抵下几百两银子的赌债,也真是异想天开,毕竟寻常他们买个姿色不错的姑娘最多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罢了。

後来还是那老婆子领了人逛铺子让他们看过,他们才肯同意,以孟家那小丫头的姿色,只要好好培养,将来必是个生财无数的摇钱树。

他们还奇怪,就孟家这样的人家,怎麽能生出这样绝色的小丫头,现在才知道,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孟家生的!他妈的他们差点被人给阴了!

在他们眼里,和逼卖战亡将军的遗孤为娼相比,那什麽两间铺子,几百两银子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

孟老爷子又惊又恐,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孟仲志却急了,大声叫道:「你们不要信她,你们答应我的,只要把这丫头卖给你们,我欠你们的赌债就一笔勾销。我大哥已经同意了,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

徐管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个打手就上前踢了他一脚,喝道:「闭嘴。」

孟老太太看到儿子被打,「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

徐管事盯着孟老爷子,冷声道:「说!这是不是真的?这丫头根本就不是你们孟家的女儿?」

孟老爷子嘴皮子哆嗦着,「是」和「不是」都说不出口。

「是真的。」周氏开口道:「她是我养大的,是不是我生的我最清楚。我自己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夭亡了,她是八年前青州城破,我们从青州逃回来州之时收养的。这事来州城无人知晓,不过当年我女儿夭亡一事,青州城的邻居都是知道的,虽然故人多已失联,但真要想找到知情人应也不是难事。」

「你这贱人给我闭嘴!」孟老太太尖叫,「是真是假又怎麽样?她是我们孟家养大的,吃着我们孟家的米,穿着我们孟家的衣裳,叫着我儿爹,我孟家要卖她,谁能说一个不字?谁家自小养大的养子养女是不能卖的?」

「可我们不会要。」徐管事冷冷道,就算是想要也不会急於一时,待查明情况看沾得沾不得再说,「看来我们只能带走贵府二爷,先接手你们的铺子,等你们筹齐了银子,再来跟我们换贵府二爷吧。」

说完,徐管事站起身,那些跟来的打手们也立即冲到孟仲志身後要拖他走。

「爹!」孟仲志焦急得大叫。

孟老爷子看向徐管事,孤注一掷道:「徐管事,这丫头的确不是我们家亲生的,但这麽多年来,我们一直把她当作亲生的孩子一样,如果不是这个孽子……唉,徐管事,廖大娘,请你们相信我,这孩子的身世绝没有问题,她家中早无其他亲人,否则也不会这麽多年半点消息也没有。

「当年青州城破,多少孩子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收养孩子的不止我们一家,沦落到那种地方的也不在少数。我知道拐卖官家女是重罪,但徐管事放心,她现在在户籍上真真切切就是我们孟家的子孙,依着大周律法,我儿确有权力卖她,即便到了官府那里我们也占理,否则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行出此事。」

第三章 穆夫人出手相帮

「好一个确有权力卖她!」

一道充满冷意的讽笑传来,随着声音,一位身穿绦色绸袄的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徐管事和廖大娘看见这位夫人,面色俱是一变,因为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来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穆元安的夫人,两人立刻站了起来给穆夫人请安。

他们此时面上虽然还好,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楣,没吃上肉,还惹了一身腥!

孟家人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但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只瞪着穆夫人,孟老太太更是说出「你是何人」这样的话来。

全家反应最快的孟老爷子却是惊怒恐惧到了极点,他虽不知这位夫人是谁,但看她的穿戴打扮、身旁身後跟着的丫鬟侍卫,再有那在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徐管事在她面前都毕恭毕敬的,便知道不是寻常人。

何况还是从他们家里间出来的,那就是早过来了!

孟老爷子再看站在一边的周氏,心里真是恨极了她。

这个愚蠢的毒妇竟然敢招官家人过来,这样害了孟家,她就能得什麽好吗?

穆夫人却是不理会此时心思各异的众人,只是径直走到堂前的主位坐下,唤了明舒到她身边。

她握了明舒的手,安抚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孟老爷子,冷笑道:「孟老爷子,刚刚明舒姑娘还提醒了你,你们家族谱上的长女叫做孟柔,户籍上也同样如是,那卖身契根本就没有用。再说明舒姑娘是什麽身分,就你也配称是她的祖父?是谁给了你这个权力和脸面,竟敢自认是明舒姑娘的祖父!」

孟老爷子面上血色尽失,他再顾不得什麽,一下子就跪了下来,道:「这位夫人,您可是舒姐儿的家人?」

没等穆夫人回答,他瞬间涕泗横流地嚎道:「真是家门不幸,竟然让夫人见到如此丑事!夫人,舒姐儿之事我们着实是被逼无奈啊,孽子欠下赌债,赌坊的人逼上门来,如若我们不交出舒姐儿,就先要他的胳膊再要他的命。

「再有那风月阁的人再三保证,他们绝没有要逼舒姐儿为娼妓之意,而是见到舒姐儿品格出众,不忍她流落乡野、明珠蒙尘,想要带了她去好好教养,将来寻得一位贵人嫁了,否则我们就是舍了性命也不舍得卖了她去啊。」

真是好口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穆夫人怒极反笑,「你可真是人才,就是我们来州城的城墙也不见得能比你的脸皮厚,是不是打仗的时候拖了你出去,还能抵得上城墙的效果?」

她再冷笑一声,怒斥道:「而且你算是个什麽东西,舒姐儿也是你叫的吗?还张口闭口就是明舒姑娘的教养、婚嫁,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当年杨护卫将明舒姑娘托给孟大夫人,同时还给了她三百两银子,讲明的是请孟大夫人代为照顾明舒姑娘一段时间,那三百两银子一半是酬金,一半是谢礼,就是大户人家请乳嬷嬷和教养嬷嬷,一个月一两银子也就够了,八年也不过一百两银子!

「可你们强行从孟大夫人手中夺走那三百两银子,又抢了明舒姑娘身上的金镯和璎珞给你们孟家置办家业,甚至以下犯上要把主子给卖了,现在竟然敢厚着脸皮说出这种无耻至极的话来?」

穆夫人一开口,就将周氏定为收了酬金,暂时代为照顾明舒的嬷嬷,而孟家人则是抢了周氏的俸禄和酬金,欺负主子年纪小的贪婪之徒,而不是什麽养祖父母。

要知道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若是亲人,不管血缘上还是名义上,总归有一分责任在,但若是奴大欺主、骗卖明舒,就算将来明舒不管他们的死活,甚至严惩打杀了他们,世人也只会说是他们恶毒贪婪,罪有应得,而不是说明舒没良心,心狠不孝什麽的。

孟老爷子当然听出了穆夫人的意思,他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夫人,这是误会啊!舒姐儿她的确是……」

「住嘴!」穆夫人厉声道:「就是我都要尊称明舒姑娘一声姑娘,你竟然一口一个舒姐儿,完全不顾尊卑有别,来人,把他给我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此话一出,一个侍卫就上前来,对着孟老爷子的脸掌掴了十几下,不过是一瞬间,孟老爷子那脸就跟蒸糕似的肿了起来。

孟老太太一声尖叫,立即就有人迅疾地上前堵了她的嘴,孟伯年想上前也被制住,而孟仲志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制住了孟家人,穆夫人就转头看向徐管事和廖大娘,淡淡道:「今日我过来是为了接走明舒姑娘的,无意打扰你们办事,我之後还有事情要和孟大夫人谈,你们还有什麽事情要处理就赶紧做吧,等你们走了,我才好料理我的事。」

那徐管事和廖大娘都被穆夫人的雷厉风行给惊住了。

徐管事摸了摸头上的虚汗,尴尬笑道:「夫人,我们那不过都是小事,既然夫人要办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穆夫人冷笑道:「小事?原先我看你们气势汹汹,不像是小事啊,怎麽能说走就走呢?」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明舒,换了语气温声道:「明舒姑娘,他们先前也冒犯了你,你说要怎麽处理?」

她语气虽温和,看着明舒的眼底却带着些打量。

夫君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小姑娘身分贵重,更是那位看重的人,定要妥善处理,不要留下什麽隐患,更不能怠慢了她。

她原本想着可惜了,好端端的千金小姐竟流落乡野,被人这般糟蹋,虽说只有八岁,将来接回去好好教导应该还能教得不错,但到底耽搁了这些年,想要出类拔萃怕是难,心性别长歪就万幸了。

可是见到明舒之後,穆夫人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容貌是天生的也就罢了,但那份处变不惊的镇定,那微微抬下巴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之气,哪怕她身上穿的只是黯旧的土花袄子,也让人不由得心一凛。

这哪里是什麽养在乡野间的孩子,就是京里那些顶级勳贵精心培养出来的姑娘,恐怕也不会有这份气度。

她刚刚命人出手惩治那孟老爷子,这孩子的眼神竟是动都没动一下,冷淡幽深,就是她都猜不出其心思,着实让人心惊。

明舒当然感觉得到穆夫人的打量,但她前世就认识这位夫人,对她的性格和品性算得上了解,所以此刻也并无任何惧意和忌惮。

之前她让大哥孟石桉请的其实是隋夫人,她和隋夫人曾有过数面之缘,前世她被孟家人卖进风月阁之後,是隋夫人得了消息,特地将她高价买了过去,当然,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们是旧识,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根骨好,有习舞的天分。

她方才写了一封信,让孟石桉送去来州艺坊,内容并不是求她高价把自己从孟家人手中买走,而是八年前青州主将夏成拓将军战死和其女失踪一事。

前世跟着隋夫人习舞七年,她熟知隋夫人的性格,得了这封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而只要她的身分有问题,赌坊和风月阁的人就不敢随意带走她。

但她没想到来的竟是穆元安的夫人—— 穆元安是赵景烜的表哥。

穆夫人一出现,她便知道自己的身分应该是从隋夫人那里泄露出去了,赵景烜比前世更早知道了她的身分。

徐管事立即跟明舒请罪,「姑娘,是我们不知内情,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这区区赌债不过是小事—— 」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舒打断他的话,「不知者不罪,况且刚刚你们也只是找孟家人追债,对我倒称不上有多少冒犯。你们既是追债,先前不是说过孟家没有女儿卖就要带走孟家二爷,接手孟家铺子吗?那你们就赶紧俐落地把人拖走,不要再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她语气冷漠,隐隐带着些嫌恶,那表情也冷淡无比,彷佛处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麽一文不值的脏东西。

众人都有些心惊,尤其是那廖大娘,明舒说话时扫了她一眼,看得她寒毛都竖了起来,见鬼了,不过是乡野长大的小姑娘,怎麽会有这种眼神?

孟仲志反应过来,刚想逃跑就被赌坊的人制住,堵了口,很快拖了出去。

孟老太太的嘴还被堵着,眼看儿子被拖出去,她目眦尽裂,边发出「唔唔」声边死命挣扎着,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

孟老爷子瞪着明舒,嘴巴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因为被打,那副样子着实有些凄惨恐怖。

孟伯年则是不敢置信,他红着眼睛看着明舒,「舒……」

猛然想到穆夫人的话,他又改了口,哆嗦着道:「姑、姑娘,他毕竟……毕竟曾是你二叔,看着你长大的……」

明舒并不理会他,他们之间那淡薄的父女之情早在上一世他摁了手印,将她卖入窑子之後就断了,等得知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父母兄弟害死周氏,心安理得的续娶娇妻之後更是只余厌恶和痛恨,哪怕他是她两个兄长的生父,她也不会生出半点感情给他。

徐管事在江湖上闯荡已久,看小姑娘那神情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不由心惊胆战,真真是个狠辣的,不仅如此,她小小年纪就主意极深,那眼神就连他都看不透。

这样厉害的小姑娘,还是将门之後,也不知道孟家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夹了,竟敢把她往窑子里卖。

想到这里,徐管事就是一脑门的汗,今天真是差点犯了大错。

他和廖大娘小心翼翼地陪笑请罪,只恨不得早点离了这是非之地,「姑娘,穆夫人,今日是小的们鲁莽,冒犯了姑娘和夫人,还请姑娘和夫人恕罪。」

穆夫人点头,道:「明舒姑娘不计较,这件事情就算了,但记住,今日你们只是来追债,其他的什麽也没看到,什麽也没听到。」说完又看了那些打手一眼。

徐管事和廖大娘自然连声应下,表示定会约束属下,这才告辞而去。

待赌坊的人离去,明舒看也没看被人制住的孟老爷子、孟伯年等人,只走到穆夫人前面给她行了一礼,「夫人,我还有事想和我娘还有两个兄长说,还请夫人稍候。」

穆夫人点头,笑道:「去吧。」

她是将门之女,嫁的也是武将,行事果决,手段刚厉,但实际心地却敦厚善良,她赞成明舒对孟家这般贪婪恶毒之人毫不留情,却也愿意看到她有温情的一面,如果明舒对维护她的养母和兄长们也是如此无情,她便会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心狠凉薄了些。

明舒和周氏、孟石桉,还有孟石文一起去了後院厢房,一入房间,她就给周氏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娘,以後我不能留在孟家了,孟家人贪婪狠毒,孟伯年软弱愚孝也靠不住,想来他们必然会因我之事迁怒娘,或是用各种手段逼娘让我去救孟仲志。我会请穆夫人留下一个嬷嬷照顾娘,这些日子还请您千万要多保重,如果您愿意,等这几日我安排好,就接娘和哥哥们随我一起离开。」

周氏张了张嘴,伸手将明舒搂进了怀中,眼泪流了下来。

穆夫人是在孟家和赌坊的人回来之前就到来了,因事情急迫,穆夫人并没有跟她解释多少,只说明舒是她故人之女。

穆夫人身分摆在那,不管她心中有多惊疑和担心,也知道自己必是留不住明舒了。

「舒姐儿,你不必担心娘,娘先前已经找人送信给周家,等你走後就会带着你两个哥哥去周家避上一段日子,等赌坊之事了了,娘就会请孟氏宗族出面了结这件事情。」

孟伯年在这件事上的作为已经彻底寒了她的心,她是不打算再跟他继续过下去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孟伯年愚孝,以及无休止纵容孟仲志的行为早就让她厌倦,夫妻间也没了感情。

今日之事,如果不是穆夫人突然出现,她毫不怀疑他们会就这样把明舒卖到窑子里去。

而且,她相信这不会是结束,有谁能相信一个嗜赌之人说从此以後会好好过日子的话呢?

孟伯年今天能为了弟弟卖掉女儿,明天就能卖掉自己和两个儿子。

而两个儿子很是护短,发生这样的事情,若再继续住在一起,难保一时冲动做出什麽事情来,毁了他们的一辈子,还不如她早早带他们离开。

周氏心中已有决定,但在她眼里明舒还小,此刻更不是让她担心自己的时候,便只道:「舒姐儿,你放心,有穆夫人的嬷嬷在,孟家人不敢拿我怎麽样的。更何况以他们的德性,怕是还想求着我找你救他们的心肝儿子、宝贝弟弟呢。」

「娘,您想要我管他们吗?」明舒问道。

若依她自己的意思,她绝不可能管孟家人的死活,她没直接把他们大卸八块已经算是他们走大运了。

但她虽然心中已这麽决定,却还是想问过周氏,再说处置孟家人也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闻言,周氏脸上浮现出厌恶和痛恨。「管?怎麽管?舒姐儿,我明白你自小善良,但你可知道一个女人被卖到窑子以後过的会是什麽样的生活?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那可是窑子啊,女儿才八岁,他们居然就能起这样的歹心,做这样恶毒的事,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寒而栗。

周氏将明舒拉入怀中,「舒姐儿,以後娘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娘也不知道你将来会遇到什麽人、遇到什麽事,更不知道将来别人会不会教你什麽事都要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动不动就让你委曲求全,但在娘眼里,舒姐儿你才是最重要的,将来若是遇见有心害你之人,绝不能心慈手软,遇到说着大道理想要牺牲你换取利益的人,也绝对不要忍让听从,知道了吗?」

她并不知道女儿未来的家人会怎麽样,但当年青州城破,却只有一个护卫护着她离开,很难说亲生父母还在不在,又还有什麽亲人在这世上。

现在明舒这麽突然的被带走,又长成这副水灵模样,周氏很难不担心,可悲哀的是,她根本护不住这个她从小捧在手心疼爱的孩子。

明舒感动不已,泪水一下子又滚落下来。「娘,您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当年那护卫本来就是将我交给娘代为照顾,您留在我身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这件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她会安排他们离开,却不会委屈周氏跟着自己进英国公府或者长公主府做个嬷嬷,从而让国公府拿捏住他们,她会护着他们,让他们以後好好的活着。

明舒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口气,道:「娘,我不会有事的,以後我们还在一起,而且我还有哥哥啊,以後谁敢欺负我,哥哥会帮我讨回来的。」

她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孟石桉和孟石文,「对吗?大哥,二哥,以後谁敢欺负我,你们就帮我揍他们。」

「当然。」孟石桉原本一直沉着脸,此时听明舒这般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石文更是举起了自己的小拳头挥了起来,认真地道:「谁敢欺负妹妹,我就把他揍成死猪头!」

明舒看他这样,想到今早他才真的把人揍成了猪头,也抿唇笑了出来。

一直都是这样,前世的时候,这两个哥哥後来也都陪在她身边,为她出生入死,从来不曾因为她不是他们的亲妹妹而有任何改变。

不过前世因为孟家人害死了周氏,孟石桉和孟石文对孟家恨之入骨,但这一世却有所不同,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同意她的做法。

明舒收了笑容,问道:「大哥,二哥,今天我没有管孟仲志的死活,也没有制止穆夫人伤害你们的祖父祖母,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这回孟石桉还没开口,孟石文就已经挥着拳头,满脸戾气地道:「妹妹你说什麽呢?我们怎麽会觉得你心狠,他们竟然想要把你卖进那种地方替他还赌债,我呸,别说替他还赌债了,我还想亲手打死他呢!」

孟石桉拍了孟石文的脑袋一下,这才对明舒道:「妹妹,赌债是他自己欠下的,本来就该他自己还,想来祖父祖母和爹也不会不管他,定会倾家荡产替他还债。妹妹你不必替我们担心,以後照顾好自己就行。」

明舒的眼睛有些发酸地点了点头,他们不怪她就行,至於他们和孟家其他人的关系,她不会插手干预。

她忍了忍眼中的泪意,道:「大哥,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吗?」

孟石桉嘴角沉了沉,但还是道:「我打算去参军。」他今年十四岁,已经到了入伍的年龄标准。

他在这北疆长大,身边接触的退伍军人也多,还跟着他们学过一些功夫,心底一直都有上阵杀敌的梦想。

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而在这边疆,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径就是上战场杀敌立功了。

一旁的周氏闻言一惊,可是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她不想跟孟伯年过了,这两个儿子毕竟姓孟,她是很难带走他们的,不过听了儿子的话之後,她心里便萌生出一个想法—— 

参军并不是一定要上战场,也可以去後方和军户家眷一起做些支援的工作,或许她可以带着两个儿子去军营?

明舒对於孟石桉的决定倒是没有半点惊讶,因为前世娘死後,孟石桉就带着孟石文一起去参军,那时孟石文还不够年龄上战场,但军营总是缺人的,他又正好识字,就被收去做文书方面的工作。

至於前世孟石桉入伍之後九死一生,吃过不少苦,这事她心中已另有打算,绝不让大哥再这般辛苦。

「好,不过大哥先不要着急,我想办法帮你找一个武艺师傅,这段时间你好好保护娘,等我安顿好就会派人过来接你们的。」明舒说完回身抱了抱周氏,「娘,将来我身边就算有亲人,也都是陌生的,我不知道会是什麽情况,只想要娘和大哥二哥都能在我身边,所以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第四章 讨个丫鬟伴身边

屋外大雪纷飞,明舒和周氏几人说完话就随了穆夫人离开,甫一出门冷风就夹杂着飞雪灌进了脖子,她身上穿得单薄,立即就被吹得打了个冷颤。

穆夫人看见,怪自己大意,忙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想要给她披上,明舒却是摇了摇头。

她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如此还要更清醒些,活着的感觉也更强烈。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送她的周氏和两个兄长,心头微微酸痛,接着转身跟着穆夫人上了马车。

至少,这一次她有跟他们道别,她回头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

这一世,她定会护着他们。

而明舒不知道的是,从她出了孟家的门到上马车,远处一辆马车上的玄衣男子一直都在看着她小小的身影。

明明相隔很远,但他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她的一切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紧抿的唇瓣,冻得发红却越发雪白的脸颊,甚至她长长的睫毛之上落下的雪花,他都看得分明。

原来她长成这样,赵景烜心道。

在他那些零碎的梦里,她幼时的模样一直都是有些模糊的,倒是有几次梦到她长大时的片段,面容还要更清晰些。

这两年来,从他离开京城回到北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作上一段关於她的梦,他初时还只以为是偶然,後来梦得多了才觉出异常,最後一点一点的拼凑,竟然也让他凭着那些零碎的线索拼凑出了她的身分。

燕王府是开国时分封的藩王府,赵景烜的太曾祖父是大周开国皇帝,太祖皇帝唯一的同母弟弟。

从前朝至今,北疆都一直是战乱混杂之地,荒蛮无甚产出,但却异族杂居,还要常年防范北边的北鹘和西越人的攻击。

太祖皇帝不放心将重权交给其他人,就分封他的弟弟为燕王,坐镇北疆,成为了大周唯一手握重兵的藩王。

但从第一代开始,每代燕王都要将嫡子送回京城,交由宫中教养,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待成亲之後才能返回北地。

他是这一代燕王府中唯一的嫡子,五岁就被送到京城,一直到十五岁才回来北地,当时他便被养在淑太妃的流庆宫。

文和六年,京中动乱,淑太妃受到惊吓病重,彼时福安长公主在北疆刚刚诞女不过两月,得了消息就赶着回京探望生母淑太妃,只能留下早产病弱,不宜长途跋涉的女儿在北疆,结果半年之後青州被围,女儿失踪,生死不明。

这所有事情的起因源於文和六年初的那场动乱,而导致她被追杀失踪等等一系列事情也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景烜想,他会梦到这些大概就是因为他欠她的,只要送她回京城,这件事情便可以了了吧。

「走吧。」车帘垂下,他沉声道。

片刻後,马车便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重重的车轮印。

风雪很大,就是那车轮印很快也都掩盖在了风雪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明舒上了马车後便给穆夫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相助。」

穆夫人拉着她坐下,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而且我今日不请自来,还请姑娘勿怪。」

「夫人能前来小女子感激不尽,又怎会相怪?」

穆夫人笑了一下,但随即笑容又黯了下去,轻叹道:「夏姑娘,你是不是很奇怪过来的是我,而不是隋夫人?」

夏,才是明舒的本姓。

先时在孟家,穆夫人称呼她为「明舒姑娘」,是不想她的身分外泄,现在马车之上只有她们两人,她便不再遮掩,直呼「夏姑娘」了,也是告诉明舒自己知道她的真实身分。

明舒抿了抿唇,她的确是惊讶的。

这里是燕王的地盘,她预料到她的身分抛出来後燕王府的人迟早会知道,但她没想到会这麽快,而且还直接肯定了她的身分。

不过她倒也不担心再和赵景烜有前世那般的牵扯,因为她现在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

「夫人身分贵重,小女子的确没有想到夫人会亲自过来,毕竟小女子只是给隋夫人写了一封信,内容真假难辨,甚至连一件信物都没有。」

穆夫人看着她,怜惜地笑了一下,道:「这事的确是有些偶然,但也是有原因的。我见姑娘写给隋夫人的信件,想来姑娘是知道一些自己的身世的,但姑娘自幼流落在外,知道的可能也只是别人告知的只言片语,不晓得姑娘对自己的家族和外祖家知道多少?」

自然是比你想像的都要多。

不过这话明舒没说,而是顺着穆夫人的话道:「的确只是只言片语,不知夫人刚刚所说的原因是什麽,能否告知小女子?」

穆夫人伸手摸了摸明舒的头发,怜爱地道:「姑娘可能不知道,除了姑娘的父亲是边关大将,姑娘的生母还是当今陛下的妹妹福安长公主。八年前,长公主在北疆诞下姑娘,可没多久姑娘的外祖母淑太妃娘娘在京中病重,长公主要赶回京城探望。可彼时姑娘不过才出生两个月,身体虚弱,并不宜长途跋涉,长公主只能无奈留了姑娘在北疆,自己回京,却不想半年之後就发生了青州之战,青州城破,夏将军战亡,姑娘也不知去向。」

这些事情明舒早已经知道,但此时听到穆夫人这样缓缓道来,胸中还是有一股难言的酸涩和郁愤。

她不仅知道这些事情,还知道当年父亲明明给她挑了数名功夫拔尖的侍卫,护卫她一个孩子出城根本没有问题,却因为遭人追杀,几乎全员战亡,以致她流落乡野。

她甚至知道当年青州被围,明明援军已经抵达相隔不过两天脚程的庆州,却迟迟不肯出兵救援,以致青州城破,父亲战亡。

这些仇,这一世她都要报!

穆夫人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续道:「这些年长公主从未放弃过寻找姑娘,这北疆是燕王爷的封地,姑娘有所不知,燕王世子是在京城长大,幼时就是养在淑太妃娘娘的宫中,所以和你外祖母、你母亲的感情十分深厚。

「世子知道长公主牵挂着姑娘,回到北疆之後也一直在帮忙寻找,我夫君是世子的表哥,此事他也清楚。我和隋夫人相交,她在北疆人缘甚广,所以此事我也曾跟她提起,寻求她的帮忙,是以隋夫人收到姑娘的信件之後,就立即赶过来告知於我,这也是为什麽今日过来接你的是我,而不是她。」

赵景烜一直在替她母亲寻找她?那前世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来真的如她前世所猜想,他是在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怀疑起自己的身分,所以从来不近女色的他才会破例收了她。

她很清楚,最初他对她可并没有什麽男女之情,不,其实应该说一直都没有。

世人都说她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只有她知道,他心中只有权势和战场,哪里有什麽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只不过因缘际会下她才成了他的侍妾。

而正因为他对男女之事冷漠,她便成了他唯一的女人,他需求旺盛,在外人看来便好像他独宠她一般,其实一切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但在英国公府找上自己之前,他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穆夫人看明舒怔怔的样子,只当她是乍闻自己的身世需要慢慢消化,心里叹息了一声,慢慢道:「至於为何我丝毫不怀疑姑娘的身分,那是因为我在京中长大,幼时曾有幸见过淑太妃娘娘和长公主,只要是认识淑太妃娘娘和长公主的人,再见到姑娘就不会有任何怀疑了。」

并不是眼前的小姑娘相貌有多像淑太妃和福安长公主,至多也就两三分吧,主要是她眉宇间的神韵实在像足了淑太妃。

明舒听到穆夫人说起自己的外祖母和亲生母亲,倒是真有些别样的滋味,毕竟前世她一辈子也没见过她们。

她低声道:「夫人见过我外祖母和我母亲,能跟我说说她们的事情吗?」

穆夫人听她声音细微低弱,心中越发怜惜,便挑了一些事情说,例如淑太妃当年是如何宠冠後宫,至於福安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就是现在,当今陛下对这位妹妹也十分看重,太子更对这个姑母敬重万分。

还有,英国公府的爵位原本到明舒祖父这里便是最後一代,但因为她父亲的战功,破例又封了她大伯父夏成倧为英国公世子,之後福安长公主坚持不肯再嫁,而是过继了夏成倧的幼子夏延林,皇帝已经册封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从兄为沐恩伯……

明舒脑中闪过自己前世的那一生,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她一路就默默地听着穆夫人说话,再未插言。

穆夫人将明舒送到了穆府的一座别院,对她道:「姑娘先在这里歇息两日,今儿晚上隋夫人会过来看望姑娘,还有孟大夫人那里我也会派人去查问情况,等有什麽消息就会告知姑娘,还请姑娘放宽心,好好歇息。」

她顿了顿,又道:「世子的意思是让姑娘先好好歇上一段时间,也想想往後的打算,如果姑娘想早日回京城,世子便会安排人护送姑娘回京,若姑娘不急,世子则让人送信回京城,由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派人来接姑娘,不过这样来回大概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明舒皱了皱眉,她知道赵景烜的意思,巴巴儿的自己回去和让人来接,京中众人对她的态度也会有所不同。

她想了一下,道:「夫人,我可以见见世子吗?」

京中的事,赵景烜肯定是最清楚的,或许她可以和他合作。

这一世不做他的女人,并不表示不可以有其他关系。

穆夫人一愣,随即柔声道:「世子在军中,未必有时间过来见姑娘,不过我会让人送消息给世子的。」

她可做不了燕王世子的主,并不敢把话说太满。

明舒谢过。

穆夫人又跟她细细说了一下这别院的情况,让几个服侍的丫鬟嬷嬷过来见过明舒,再嘱咐她好生歇息就离去了。

当晚,隋夫人果然来了别院探望她。

看到此刻已经打扮一新的明舒,隋夫人眼睛亮了亮,随即叹道:「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缘分浅了些。原先你在孟家的时候,我还有个妄想,如果有机会希望能收你为徒,现在连这最後一丝妄想都没了。」

前世她们的确有师徒缘分,明舒对隋夫人也有很深的感情,但是一想到那七年的习舞生活……还是算了吧。

她笑着道谢,「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夫人,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将来有机会还望夫人能指点一二。」

隋夫人笑了笑,只当这是客气话,明舒的身分得到确认,怕是不久之後就会离开北疆回到京城,和她怎麽还会有什麽交集?

不过结个善缘总是好的,她拍了拍明舒的手,道:「姑娘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了。因为姑娘给我的信件牵扯实在甚大,我毕竟也是风尘之人,怕处理不好就会拖累姑娘的名声,这才将信件转交了穆夫人,还请姑娘勿怪。」

明舒摇头,道:「夫人是为我考虑,我怎麽会怪夫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在隋夫人准备告辞之际,明舒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听大哥说他今日给您送信之时,差点就被外面的人赶走,还是香草姊姊看见,帮他递了信给夫人,不知夫人能否割爱,将香草姊姊给我,我想让她做我的贴身丫鬟。」

她顿了一下,又道:「这也是我的私心,我知道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北疆去京城,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身边能有一个自小认识的人。」

香草是明舒幼时的邻居,年长明舒四岁,家中除了父亲,还有一个兄长、继母和继母所出的弟弟。

香草的父亲是个药农,家里有十几亩的药田,虽不算富裕,但维持家中温饱还是可以的,只是好景不常,两年前她父亲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摔伤,卧病在床半年多。

那半年为了给她父亲治伤,把家里的药田都给卖了,最後为了赚钱,她兄长去做了跑药商,就是在边境倒卖药材,却遇上战事失了音讯,她父亲听到这事忧急攻心,竟过世了。

父亲去世,兄长失踪,彼时香草家里已经没了进项,日子过不下去,她继母另和人看对了眼,但那男人的母亲却不允她继母进门,除非她继母肯把香草送给那婆子的娘家侄孙做童养媳。

可那婆子的娘家侄孙不仅傻而且瘫,香草年纪虽小,性子却烈,也是个有主意的,她不愿意嫁给那人,就把自己卖给了艺坊,和继母一家断绝了关系。

前世明舒入艺坊之後,因为两人自小相熟,关系也格外亲近些,後来香草因为意外毁了嗓子,就跟着明舒做了她的丫鬟,一直到她死都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可以,这一世,明舒还是想让香草回到她的身边。

隋夫人听明舒说起这个,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神就放柔了。

原先她看小姑娘神色镇定从容,又兼是明舒自己写了信跟她求救,那般情势之下,信中字迹仍是隽秀莹润,不见半点焦躁慌乱,她便也忘了明舒现时的处境,忘了她其实也不过才是个八岁的小姑娘。

虽然她身世已明,可是京城遥远,生父又去世,那里到底是个什麽情形也未可知,她想要一个熟悉的人陪伴在侧也再容易理解不过。

思及此,隋夫人的声音也带了些怜爱,柔声道:「不过就是一件小事,明日我就将香草送过来。」

「谢过夫人。」明舒露出笑容,「不过夫人也请先问问香草,毕竟跟了我可能就再也不能回北疆了,如果她犹豫,还要麻烦夫人您带她过来见我一趟。」

她记得,这个时候香草失去音讯的兄长梁荣应该已经回了来州,只是他此时身无分文,手上还受了伤,并没有能力将香草从艺坊赎出来。

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无碍,香草并不喜艺坊,能够陪在你身侧,她肯定乐意至极。」

第二日,隋夫人就将香草连着她的卖身契一起送过来给明舒。

正如隋夫人所说,香草进艺坊实在是被逼无奈,现在能有机会脱了乐籍她自然愿意,更何况要赎走她的是自小一起长大,相知甚深的邻家妹妹。

不过她给明舒磕了头之後,立刻请求道:「姑娘,离开北疆之前,奴婢能不能见奴婢的大哥一面?」

两人虽是旧时邻居,但香草过来之前隋夫人就已经教导过她,让她谨记自己以後只是明舒的丫鬟,万万不可以朋友自居,姊妹相称,更不能因为明舒年纪小就看轻她,做了逾越身分之事,是以过来之前她便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明舒当然不介意香草去见她大哥,事实上,前世除了香草是她的丫鬟,香草的大哥梁荣後来也跟着她们一起去了京城,她在外面的很多产业还是梁荣打理的,他性子沉稳,为人牢靠,交给他她很放心。

京中的情况一切尚未可知,她当然要培养一些自己的人,帮自己打理外面的事情,不能让自己去了京城就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不过,明舒看着桌上自己细细的小手,苦笑了一下。

现在的她还真是一无所有,就是回京城也要借用别人的力量,正因为这样,很多事情她都要仔细地安排。

明舒柔声道:「当然可以,过几日你就代我去孟家看看我娘和大哥他们,顺便也见见你大哥吧,这次我去京城,是想要带我娘和大哥他们一起进京的,你也帮我问问你大哥,他可愿意同去?等去了京城,我想让我娘继续开酱菜铺子,但我大哥二哥年纪都还小,娘又是妇人,外面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人帮忙打理,想问问你大哥是否肯跟着过去帮忙。」

孟家原本有两个铺子,一个是杂货铺,一个则是酱菜铺子,里面的酱菜都是周氏亲手腌制的。

北疆严寒,一年差不多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积雪中度过,是以几乎没有新鲜蔬菜,主要都是靠着地窖里的存粮和酱菜下饭。

北方的女人都会腌制酱菜,但周氏的厨艺更好,不同的蔬菜果类都能根据它们本身的味道腌制出特色来。

明舒打算带周氏等人去京城,却没想让他们依附长公主府或者英国公府,过着看人脸色的生活,而是想让娘能继续做她擅长的事,这样她肯定也会开心很多。

而且,无钱寸步难行,她要自己赚钱,如此行事才能方便许多。

香草大喜过望,「姑娘,奴婢大哥肯定会愿意的!」

她大哥自从跑药回来发现父亲去世,自己被卖进艺坊,一直都觉得是他的错,整个人沉浸在痛苦内疚中,现在自己能有机会脱离艺坊,他也能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必然是肯的,在北疆还是去京城又有什麽重要呢?

而且他们跟继母一家早就断绝关系,只剩下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她要跟着姑娘去京城,相信就算姑娘不邀请,她大哥肯定也会想法子跟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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