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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步流年《戏言只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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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2 13:48: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步流年《戏言只嫁君》

{出版日期}2023/03/22

{内容简介}

为保全家性命的锦沅:我心悦太子殿下,不愿嫁给四皇子。
太子曲游:既然爱慕孤,那孤只能成全你。

重生一世锦沅深有感触,名声哪有保住全家性命来得重要,
她当然要摆脱前世渣夫四皇子,改抱太子曲游这条金大腿,
看看,她和其他贵女起争执他无条件偏袒她;

皇上怕她的王爷爹功高震主,他就请求赐婚,将她与她家人纳入羽翼下;
最合她酸辣口味的那间酒楼,更是他为她开的……
而他的付出,全因少时就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的好夫君,她岂能不把握?

他俩生活如意甜蜜,惹得人总不时生事来膈应,
甚至企图混淆皇室血脉,还会牵连到她娘家,
她慌得不行,可他居然说此套能解,只要他们「夫妻失和」便行?

第一章 重生不走老路

弘庆二十四年,凉王府。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晚,大雪沉沉落了几天。

凉王曲淮大婚不久,主院的门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但贴得不甚牢固,忽而一阵冷风刮过,喜字轻飘飘坠到雪堆里,没一会儿就寻不见了。

锦沅独自一人被困在空旷的房间里,身上华丽的宫装脏污皱褶,白细的手腕被人高高吊起绑在床头,挣扎间发髻散乱,珠环散落床上,且门上挂着铁锁,无处可逃。

她从来没有这麽狼狈过。

锦沅是渝南王锦川穹独女,锦家世代从军,军功垒起来怕是比金殿上的龙椅还高,且他是曲朝唯一的异姓王,兼任辅国将军,常年镇守渝南边境,手握五万精兵。

更别提锦沅的亲小姨是当朝皇后,锦沅自十三岁起就住在柳皇后的骄云宫,被封为启蕴郡主,和其他皇子公主一起长大,她曾在朱雀大街打马而过,也曾在宫宴上一笑倾城。

当年皇上刚为她和曲淮赐婚的时候,曲淮曾在京城最高的望江楼上向她当众表白,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少女艳羡嫉妒。

却没想到今日跌落云端,被人这样践踏。

从前的所有恩爱,不过是曲淮多年来精心筹谋的一盘棋罢了。

锦沅眼眶盈满了泪水,却不肯低头让泪水流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曲淮负手走进内室,最终停在床前,他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朝服,挺拔贵气,此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锦沅,更显得她狼狈不堪。

「阿沅,自己一个人待着怕不怕?」

曲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锦沅却能敏锐地分辨出掩藏在深处的快意,她没有说话。

曲淮其实根本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反正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别急,你很快就能下去陪你爹娘了。」

锦沅死死地瞪着他,目眦尽裂,指甲陷进手心,几乎要掐出血痕,「果然是你!曲淮,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我,利用锦家!」

「没错。」曲淮并不否认,他伸出手抚摸锦沅散乱的头发,一下一下,动作异常轻柔,「阿沅,要怪只能怪皇上眼里只有太子,要怪就怪你家握着兵权!正好,我需要兵权。」

说着,他的手指顺势滑到锦沅的下颔,虎口钳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早就放在床头的药碗,对着她的嘴将药汁强行灌进去。

那是一碗泛着腥味的牵机毒药,浓郁的味道呛得锦沅不断乾呕,却怎麽都挣脱不开。

最终,她认命了,不再拚命挣扎,泛青的手指无力垂下,紧接着她感觉到心口剧痛,鲜血从口中喷出,将身上朱红色的衣裳染得更红,她的意识在渐渐抽离,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像一条腐烂的鱼。

眼见她终於消停了,曲淮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脖颈和眼睛,低声道:「阿沅,不怨本王,是你该死!」

随着这句话一同落下的,是锦沅云朵一样飘忽的意识,逐渐从身体抽离,沉沉地陷入黑暗之中。



二月春风徐徐吹过,卷起新嫩的枝叶,拂开冷冽寒冬,迎来万物逢春。

一顶软轿从骄云宫行出,拐进狭长安静的甬路,一时间只能听到轿夫脚底咯吱咯吱的踩压声。

轿子里温暖宽敞,倚着轿壁的锦沅却睡得不安稳,卷翘的羽睫不住颤抖,秀美的弯眉紧蹙,她单薄的身子缩在氅衣里,显得更加清瘦,她闭目低喃,不知梦到了什麽,声音倏地提高,「父王——」

轿外随行的婢女芳苓听见惊叫声,连忙让轿夫停轿,敲了敲轿身,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深陷梦中的锦沅似乎听见了动静,闭目挣扎许久,终於惊醒,睁开了眼睛,最先入眼的是一片青灰色的围帘,她怔愣了好一会儿,久久无言。

轿外的芳苓没等到回应,略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锦沅这才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试探喊道:「芳苓?」

芳苓松口气,「小姐,奴婢在呢。」她的声音年轻活泼,隔着帘子都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锦沅直起身子,迟疑着伸出一只手,将围帘掀开一角,正好能看见两侧漆红的墙和跪伏在两侧的宫人。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熟悉,这不是在凉王府,是在皇宫!

自从她和曲淮订婚之後就搬回渝南王府住了,如今怎麽会在宫中?而且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锦沅将帘子完全撩起来,不动声色地问道:「咱们……这是到哪了?」

芳苓老实答道:「已经出了永巷,再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坤舆殿了。」

锦沅呼吸一滞,手指发凉。

坤舆殿是皇上平日召见朝臣的地方。她虽是柳皇后亲眷,但毕竟是臣子之女,理应远离前朝,而此生她唯一一次走进坤舆殿,就是皇上为她和曲淮赐婚的那一天。

锦沅细长的手指缓缓收紧,握住帘布,骨节泛青。半晌她收回手,将被风吹得微凉的手背贴到脸上。

是有温度的。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没有死,而且还重生了,回到了她和曲淮被赐婚的那一天。

锦沅微凉的手背上移,盖住一双发酸的眼睛,轻声吩咐道:「我知道了,继续走吧。」

轿身很快被抬起,锦沅透过窗子的缝隙盯着外头的红墙绿瓦,思绪很快飘回前世。

弘庆二十一年,她父王领命平夷岭之乱,却在中途被人诬陷通敌叛国,一时间满朝讨伐,连一直对她父王信任有加的皇上都隐隐有些动摇。

当时,只有四皇子曲淮站出来说话,殿前死谏,求皇上仔细调查。也正是如此,她父王得以洗刷冤屈,渝南王府百年清誉才能够保住。

真相大白之後,皇上做主将她赐给曲淮为正妃,两人很快大婚,当时的她对曲淮满怀感激。

现在想来,这件事恐怕也是曲淮的算计。

她和曲淮新婚不到三天,父母和兄长启程要回渝南,正逢南边的燕奚族趁机犯乱、杀人夺粮,父王转道去平乱,却被设计围困,全家遇险。

锦沅听得此事之後,慌得六神无主,忙去求曲淮。

曲淮没让她失望,立时请命,亲自带兵增援。

然而,燕奚之乱虽然被平定了,她的父王却没能坚持到援兵赶到。曲淮最终只带回了她父母和兄长的遗体,锦家自此只剩下她一人。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当场昏死过去。等她再醒来,京城已经变了天。

之前一直在渝北监军的太子曲游一回京就被皇上大骂一通,并禁足宫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大家都说,荣盛多年的太子失了圣心。

没过多久,往日并不出众的曲淮却被封为凉王,绶定远将军,接管五万锦家军,从此乘风直上,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锦家从云端跌落,而她的父母兄长,还有她自己,都成了曲淮夺嫡路上的踏脚石。

锦沅阖上双目,临死时的绝望彷佛钻进了骨头里,那毒药滑过喉咙的痛苦彷佛仍在灼烧着她的心脏,她浑身发冷,极致的恨意几乎把她整个人撕裂。

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如今尚未赐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曲淮得偿所愿!


一行人很快到了坤舆殿,锦沅扶着芳苓的手下了轿,便有引路太监殷勤地凑上前来。

大殿明亮富丽,殿前守卫森严。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锦沅心中还是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皇上是在偏殿召见锦川穹,除此之外,曲淮也在。锦沅在俯身行礼的间隙偷瞄他一眼,英挺俊秀,笑容和煦,和前世那个满怀算计的曲淮简直判若两人。

锦沅半垂着眼眸,用尽全部力气才压下心中的恨意。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样,皇上没有绕弯子,在锦沅行礼时就叫她起身,「阿沅不必多礼。」他淡淡地打量着她,「朕知道你还未订亲,有意把你许给四皇子,你说如何?」

一旁坐着的锦川穹显然早就知道了皇上的意思,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嘴角紧紧抿着,一言未发。

皇上说是有意,但实际上谁又敢拒绝圣上赐婚呢?

看着锦沅站在中央垂手不语,曲淮的面上飞速划过一丝欣喜,他从椅子上起身,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赐……」

然而还不等他额头触到地面,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锦沅毫无预兆地跟着跪下去,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恕臣女不能从命!」

她的声音不大,却格外铿锵有力。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不只曲淮和皇上僵住了,连锦川穹都惊到了,连忙出声低斥,「阿沅!不得无礼。」

皇上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锦川穹,很快收敛了面上的震惊,他再度看向锦沅,缓缓问:「哦?为何?」

锦沅的手指轻轻抓着裙边,面不改色道:「回皇上,臣女心中早有心悦之人。」

听了这话,皇上明显不悦,皱眉问:「心悦之人?说给朕听听,朕倒想知道是谁能比朕的皇子还优秀。」

锦沅仰起头,唇边绽开一个娇羞的笑,语气却一点也不含糊,「是太子殿下。」

众人皆譁然,锦沅像是怕人听不清似的,重复道:「臣女心悦太子殿下,所以不愿嫁给四皇子!」

太子曲游是文慧皇后所生。文慧皇后是皇上的结发爱妻,她薨逝之後,皇上把对她的怜爱尽数倾注在太子身上,少时立储,异常珍视。

毫不夸张的说,眼下在皇上心中,其余众皇子加起来的分量也敌不过一个太子殿下。

虽说锦沅到如今也不能全然猜透皇上为她和曲淮赐婚的真正意思,但当兵权和皇子牵扯到一起的时候,绝不会是什麽好兆头,她这时候拖太子下水,皇上一定会慎之又慎。

皇上沉下眸子,缓慢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阿游啊……」

四皇子和阿游,光是称呼就已经分出了亲疏远近。

锦沅微不可察地侧了侧头,余光看见身边的曲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她趁势再添一把火,「臣女爱慕之心此生不变,还望陛下成全。」

以她的身分,嫁给太子会是正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更何况太子远在渝北监军,将近半年才会回京,皇上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妄下定论的。

果然,皇上听了这话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太子的确出众,但太子妃绝不能是锦家的女儿,母族势力太盛,性子也不够乖巧。

皇上在心里评点一番,随後道:「阿沅真是少年心性,朕喜欢。」

这就是明摆着要岔开话题的意思了,锦川穹神色微动,连忙接话给皇上铺台阶,「让皇上见笑了,臣管教不严,还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皇上摆摆手,「小孩子玩笑罢了。」接着又道:「也是朕心急了,阿沅还小,再等几年订亲也无妨。」

曲淮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急道:「父皇!」

皇上只当没听见,大手一挥道:「渝南王一家好不容易回京团聚,朕就不再多留了,跪安吧。」说完就径直移驾去了後宫。

锦沅走到父王身边,一起出宫回府。

锦川穹上次见到女儿是去年,一晃眼好些日子不见,真是长大了。

他没有再提方才赐婚的事,温柔地拍了拍锦沅的肩膀,叹道:「走吧,你母亲在府里等着你呢。」

锦沅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眼睛不争气地一红,她重重地点头,心里发誓,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上演。

殿门外早早为他们备好了软轿,锦沅等锦川穹先坐好,才往後面的那一顶走去,却没想到曲淮竟然不死心地跟了出来。

「阿沅!」曲淮披着狐裘,站在檐下高声喊道。

锦沅脚步一顿,站在轿旁回头看他。

曲淮迎着料峭春风走到她面前,面容略带几分失落,说:「阿沅,你真的喜欢太子吗,从前为什麽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他的语气近乎乞求,但锦沅神色丝毫未变。

锦沅在边境长大,身上没有一点京中贵女的温柔淑雅,她大哥一度怀疑她嫁不出去。直到进了京,她身上的野劲儿才逐渐收敛。

她本就是尊贵骄傲的出身,又有一张倾城的容貌,京城里就没有哪个年轻的少年公子不喜欢她。

後来父王被人诬陷,曲淮可以说是锦家的恩人,所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顺从感激的。

那时她总是害怕有人会对她指指点点,会因为她的言行去质疑她父母,质疑整个渝南王府。

但如今她想明白了,真正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是不会因为你的改变而收敛的。

曲淮看着她,半垂着的眸子如刀锋一样寒凉。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锦沅竟敢当堂拒婚,还当着他的面说喜欢曲游。

曲淮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掩在袖内的手,他自小就活在太子的阴影之中,明明同年同岁,境遇却如此不公!

锦沅微微勾唇,抬眼去看曲淮,语带为难道:「四皇子,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的心中只有太子,你还是莫要纠缠了。」

两人相对而立,周身站着许多随侍,锦沅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曲淮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的颜面被她踩在脚底狠狠践踏,可他如今无势无权,得罪不起锦家,只能强忍住怒气,勉强给自己挽回几分尊严,「是我思虑不周,阿沅莫怪。」

锦沅没再多看他一眼,弯腰上轿,冷淡吩咐道:「回府吧。」

围帘放下,软轿稳稳抬起,曲淮捏紧拳头後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锦沅的软轿从他面前走过,脸色异常难看。



皇上赐婚是天家恩典,自古以来从没有人敢拒绝,更遑论锦沅在大庭广众之下二度拒绝了四皇子。

这事儿就像长了腿一样在宫里宫外迅速传开,朝中大臣都等着渝南王这回彻底得罪圣上,一朝倒台。

可没想到接下来所有上书弹劾渝南王的奏摺都被压下,皇上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厚待渝南王府,还给世子锦程升了官衔。

众人由此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再没有人敢在朝堂上议论此事。

可民间的议论却止不住,尤其是那些想嫁进皇家的贵女。

锦沅没兴趣出门去听人议论自己,在王府里一连闷了五六日,直到二月初七这天。

她坐在马车里,妆容精致,衣饰也十分明丽,手里握着一纸薄薄的请帖。

这是前几日安庆侯陶家送来的,陶老夫人六十大寿,给渝南王府送了帖子。

渝南王妃知道锦沅不想出门,没有勉强,只派人把帖子送到她房中,她当时并未在意,今日随意一瞥才知道是陶家的寿宴。

锦沅倚着软枕,阖上双目又想到了前世的事情。

皇上为她和曲淮赐婚後不久,再次为她大哥锦程赐了婚,妻子正是安庆侯府大小姐陶见柔。

陶家书香世家,门风清正,和渝南王府倒是门当户对,可也正因为如此,陶见柔自小文秀柔弱,家里哪舍得她嫁到渝南边境去。

当时锦沅还对一直拖延婚期的陶家很不满意,可在最後,陶见柔亦死在那场祸乱之中。

陶家虽然伤心痛惜,仍是给当时伶仃一人的锦沅递了信,明确表示两家姻亲不断,若有需要,一定相助。

尽管後来锦沅很快就被曲淮毒死,可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她时刻铭记。

这一世重生之後,由於她拒绝了皇上赐婚,兄长的赐婚也跟着没了影,但陶老夫人的寿宴她不想推辞。

锦沅出门时有些晚了,等到安庆侯府的时候,门前已经停满了各家前来赴宴的车马。

母亲一早就出了门,这会儿估计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锦沅不想声张,跟着引路的小厮进了後院之後,便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回去当值吧。」

芳苓给他塞了几锭碎银,小厮连连行礼,「谢郡主赏!」而後欢喜地离开了。

锦沅从前来过几次安庆侯府,可印象不深,一路走走停停,七弯八拐地不知走到了哪里。

她怕走到夫人小姐们住的内院不礼貌,想寻个丫鬟指路,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正感到奇怪,就听见院墙另一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多谢善文公主关怀,我已经没事了。」

善文公主虽是公主,却不是皇室女儿,她名唐轻竹,是文慧皇后唯一的侄女,关系亲厚,文慧皇后在世时,她便被封为郡主,文慧皇后仙逝後,皇上又破例将她封为公主。

唐家低调,如今甚少在人前露面,她怎麽来了?

锦沅有些好奇,却没兴趣听墙根,转身欲走,就听见另一道稍显刻薄的女声响起,「公主还说呢,今天诸家都来给老夫人贺寿,不就有人没来?她如今风光了,可就算向太子表白又如何,真以为自己能成为太子妃吗?」

锦沅本就因为出色的容貌和家世而惹人羡慕,如今又当众拒绝了圣上指婚,哪能不让其他人忌恨?

锦沅本不想惹事,奈何人家就差指名道姓把手指头戳到自己脸上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大大方方拐了过去,一脸无辜地看向众人,「是在说我吗?」

陶见柔前些日子微感风寒,一直闷在院子里养病,今日也只是一早去向祖母磕了个头,并未出席宴席。

几个从前还算交好的姑娘听说之後,便结伴来院子看她,一时说起闲话,结果正落进人家耳朵里。

陶见柔是主人,这会儿见到锦沅难免尴尬,刚要说些什麽缓解气氛,就听到唐轻竹道:「原来是启蕴来了,别生那麽大的火气嘛,胡妹妹也是心疼见柔,误会了。」

锦沅封号是启蕴,却很少有人这麽称呼她,唐轻竹这麽一叫,莫名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可她仍是温和端庄的,尤其是站在一脸惊慌的胡明玉身边,更显高贵。

胡明玉的父亲只是个三品官,她平时哪敢招惹锦沅,但如今站在唐轻竹身边,似乎有了底气,立即辩驳道:「我又没说错,老夫人寿宴也要迟到,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唐轻竹蹙起秀眉,嗔怪道:「不可胡说,启蕴怎麽会这样无礼呢?许是有什麽事耽搁了。」

明里在替她说话,实际上却直接给锦沅坐实了无礼的名头。

胡明玉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公主就是太善良,不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家赐婚都敢拒绝,今日陶老夫人寿宴,恐怕更入不得她的眼!」

唐轻竹眸中有嫉妒一闪而过,温声道:「胡妹妹想多了,太子婚事何等重要,不是说两句就能成的,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了。」

绕来绕去终於绕到正题上,锦沅缓缓踱到几人面前,「拒婚之事过去这麽久了,我以为四皇子都要忘了,却还是有人频频提起。」她看向唐轻竹,「善文公主,你说这提起之人是眼馋嫉妒呢?还是不安好心,非要戳四皇子伤疤呢?」

这话该怎麽答?唐轻竹一时语塞。

锦沅接着道:「若是前者,我觉得还是算了,毕竟家世容貌摆在这儿,後天再努力也没用;但若是後者呢,那便好自为之吧。」

胡明玉这回就算再蠢,也能听出锦沅是在讽刺自己,当即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就要上前理论,可阶下还有未化的积雪,她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朝下栽去。

几人旁边是一口硕大的青瓷鱼缸,天气尚寒,里面没搁鱼,光有一缸水。

眼看着要栽进缸里,胡明玉本能地想要拉住身边的人,却发现原本站在一旁的唐轻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几步之外,现在离她最近的是锦沅。

锦沅本来没那麽多善心要扶住她的,可今日是陶老夫人的寿宴,鱼缸冷硬,真磕上去定会出乱子,锦沅不想事情闹大,电光石火间还是决定伸手扶她一把,可惜来不及。

然而下一刻,有人先她一步将鱼缸一脚踹开。

扑通一声闷响,胡明玉摔在地上,痛得表情扭曲眼泪都流出来了。

锦沅的心莫名狂跳起来,下意识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浸着薄怒的眼睛,下一刻,肩背一暖,一件绣着四龙纹的玄色披风裹到肩上,男人温热的手指无意间触到她的颈侧,带起一串细密的静流。

曲游穿着一身竹青色窄袖织锦长袍,将腰身和肩背都凸显出来,清瘦却不单薄,修长挺拔,尽显贵气。

不过,比周身气质更吸引人的还是出挑的样貌,他的五官深邃漂亮,尤其是那一双澄净的桃花眼。

本该是十分惹人亲近的长相,但因着性子过於冷淡,气势凌厉迫人,以至於原本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都彷佛要结出冰来。

唐轻竹在看见曲游给锦沅披衣服的瞬间,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忍不住出声唤他,「表哥!」

曲游冰冷如寒刀的视线从唐轻竹身上掠过,虽一言未发,可压迫感十足。

唐轻竹也终於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失礼,忙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胡明玉摔跌在地,衣裙沾染了尘土,脸上挂泪,胭脂都哭花了,见到太子更是羞愤得不敢抬头,带着哭腔道:「小女子参见太子殿下,谢殿下方才搭救之恩。」

曲游没叫起,反而问:「你方才是要做什麽?」

听了这话,胡明玉当即心一凛,她是因为想推锦沅才自己跌下台阶的,难不成太子殿下全都看到了?她不敢撒谎,又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半天。

曲游没了耐心,「见泽,你是主人,这事该你来办。」

锦沅这才看见安庆侯府的世子陶见泽一直站在曲游的身後,而且看位置,方才那鱼缸应该是他踢开的。

陶见泽从前是太子伴读,哪会不懂这话是什麽意思,当即一拱手,「让殿下受惊了,在下这就派人去请胡夫人过来。」说着,还真招呼了一个小厮过来。

胡明玉没想到太子竟不给她半点脸面,忙哭求道:「不要!太子殿下,我知错了,都是我动了心思,再也不敢了……」泪水不要钱似的滚出眼眶,和尘土混在一起,在脸颊上形成一道道脏污。

人毕竟是唐轻竹带进来的,她看着胡明玉这副狼狈的样子,肩膀微微颤抖,生怕自己方才故意避开的动作也被瞧见。

胡明玉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抓着她的手臂拚命求道:「公主,我真不是故意为之的,只是一时冲动,您不是太子的表妹吗,替我求求太子吧!」

唐轻竹骑虎难下,刚要硬着头皮开口,曲游冷如寒冰的目光却扫了过来,直把她盯得脊背生出冷汗,他才缓缓道:「今日是陶老夫人的寿辰,孤不想闹大,但也不想再看见你们,懂了吗?」

不想再看见的意思就是,以後所有宫宴都不能出席了。

可胡明玉哪敢不答应,连声应是,最後还要谢太子开恩。

唐轻竹当然不情愿,她自幼爱慕曲游,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她从不错过,如今他却直言不想看见她,这让她怎麽能接受?

可她又不敢违背他的话,只得含泪点头,回应的嗓音又软又委屈,企图唤起他最後一点怜香惜玉之情。

曲游却根本没看她,而是转过身看向站在身侧的锦沅,神情未变,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孤这样处置如何?」

唐轻竹听了这话几乎要呕出血来。自诩高贵的她跪在地上,得不到分毫怜惜,而毫发无伤的锦沅却能站到他身边去。

锦沅一怔,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女本就纤细,裹进宽大的披风里更显瘦弱,曲游黝黑的眸色一动,领口下的喉结滚了滚,吐出三个字,「那走吧。」

陶见柔一早就被人扶回屋子里休息了,胡明玉和唐轻竹则是被府中下人强行请走,锦沅左右看了看,发现曲游身边只剩下自己和陶见泽,她指指自己,「殿下是说小女子吗?」

曲游反问:「不然呢?」

锦沅想说陶见泽,却见他飞快地行了一礼,随即消失在两人面前。她瞪大一双眼睛,问:「陶世子怎麽走了?」

曲游搭在身侧的手指一顿,眸子微微眯起,「你找他有事?」

「若不是方才陶世子出手,跌倒的可能就是我了,只是想说声谢谢罢了。」

两人原本是边走边说话的,听见这话之後,曲游倏地停住脚步,似笑非笑问:「这就值得你一声谢谢,那孤呢?若非孤吩咐,他又怎麽会来得这样巧?」

虽然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但锦沅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跟着停住,仰头去看他。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曲游冷峻的侧脸。

他的皮肤极白,眉目极冷,幽黑的瞳仁像是寒冬的湖水,又像是一口冰藏百年的深井,看一眼便要被冻死,陷进去便是深渊。

锦沅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睫毛,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见色起意。

她掩饰一般地咳了两声,没回答他,反而转移话题问:「殿下何时回京的?京中竟没有一点消息。」

其实这句话她在一见到曲游的时候就想问了。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他应该要到十一月才会回京,现在才二月,莫非是出了什麽她不知道的大变故?

抑或是他也是重生的?因为知道曲淮将来会得到渝南王府的兵权,和他争夺皇位,所以特地提早回京,防患於未然?

锦沅心里惴惴,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也就没有看到他如春水一般温柔的眸光。

曲游近乎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个子高了,模样也长开了,眉廓整齐修长,杏眸水润明亮,皮肤白皙,模样明媚娇俏。

曲游自去年年末到渝北监军之後就甚少回京城。他是太子,肩上压着整个曲朝的未来,可他当初主动请命离京,实际上却是为了心中的一点私念。

他只想着把太子这位置坐得再稳一点,让父皇对他再放心一点,只有这样,他才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才能让最不适合当太子妃的锦沅嫁进东宫。

可是他没料到曲淮竟然趁他不在算计渝南王府,并设计求娶锦沅。

他临行前在京中留下不少暗线,但在接到消息之後,回京路上出了一些意外。原本是怎麽都赶不回来的,可没想到锦沅竟会当众拒婚,还直言不讳地对他表白……

曲游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她拒绝曲淮的挡箭牌,但他心甘情愿被利用。

锦沅能有当日举动,说明她知道曲淮不怀好意,并且已经起了警惕之心,而他要做的就是护住她,再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迟迟没等到回答,锦沅疑惑抬头,曲游迅速敛去眸中情绪,半真半假道:「顺路而已,过些日子还要回去,渝北情势不稳,我不能离开太久。」

曲游此次回京并未张扬,回宫向父皇覆命时也是拂晓时分。

寿宴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因此那日锦沅和曲游并没有交谈太久,她就到置办宴席的花厅去寻她母亲了。

可是就算後来她极尽低调,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了,又因为旁人不知道太子也掺和在里面,大多数人便直接把脏水泼到她头上,有说她不顾姿态当众掌掴胡家小姐,还有说她把善文公主推到河里,心狠手辣的样子把陶小姐吓得卧床不起……

芳苓听见这些流言的时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外面的人传瞎话倒是绘声绘色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当时都在缸里看着呢!」

锦沅自父母回京之後就再没进过宫,成日窝在房里偷闲,她没个正形的倚在榻上看话本,「理会这个做什麽。」

芳苓趴过来,对她这敷衍态度很不满意,「小姐,您现在在外人口中都成了母老虎了,会不会影响以後的婚事啊?」

锦沅推开她的额头,「我本来也不想订亲。」

话是这麽说,但莫名的她竟想到了曲游。

她十岁那年初见曲游,那时他十三岁,穿着铁红色的铠甲,手执长剑,在她父王的帐中听他讲当日的军情。

直到如今,他们已经认识六年了。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谁登基成了新帝。

皇上子息不盛,目前只有四个皇子,其中五皇子和六皇子尚未长成,怎麽看都没什麽机会,只有曲淮……

锦沅握着书脊的手指渐渐收紧,水葱似的指甲将书页划破都没有意识到。

她很清楚,渝南王府看着辉煌,实际上不过是一座冰上的火堆,火焰越旺,底下的冰化得越快。

如果想在冰上长久地站住脚,就只有把火熄灭,而她父王手里的兵权就是那把火。

锦沅眸子暗了暗,起身下床,问芳苓,「父王还在兵部吗?」

这些日子锦川穹一直在兵部跟着查看过往几年的军帐。

芳苓道:「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府了。」

外间太阳已经到了正顶上,锦沅坐到梳妆台前,「收拾一番,一会儿去给父王和母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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