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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დ资讯] 墨中月《我靠美食兴家》(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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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6 15: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墨中月《我靠美食兴家》(全两册)

{出版日期}2022/10/26

{内容简介}

每日投喂的小傻子,竟是朝廷要员?
苏瑾含情脉脉看着她,「娘子,好吃!」

苏瑾从没想过,自己堂堂一个翰林学士遭人暗下毒手,
竟成了个傻子,还朝陌生姑娘家唤娘子!
还好莫轻轻毫不嫌弃,尽管家徒四壁,仍把他带在身边照顾着,
每日给他做各式各样的美食,还请神医给他治病,
就算要拿铺子作为交换也在所不惜,
如今他总算神智恢复清明,却听她说等他病好就要让他走,
这麽好的姑娘家,他可舍不得放手!只能继续装傻骗吃骗喝,
天气冷,他主动给她暖手,在她忙算帐时端茶倒水伺候着,
有客人栽赃食物不乾净,眼见对方要落跑,他当即出招制止,
回头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完蛋,被发现了!

小傻子竟翻身成为朝廷命官,还向她表白?
莫轻轻心知两人未来的路不同,婉拒了他,
而他尽管回首都述职,却没有一天放下她,
当她受到杀害原主的凶手袭击时,是他暗中留下的人出手相救,
见有人介绍对象给她,这家伙竟直接展露身分将情敌吓跑,
知道她想在首都开铺子,他帮忙牵线搭桥,顺利促成此事,
细心的他还注意到她小日子来不舒服,特地买来红豆羹,
这般殷勤追求终於让她放下对於身分之别的顾虑,决定──
咱俩先从恋爱谈起!

第一章 俊俏小傻子

俯身从角落拣了几根柴禾添进灶膛,莫轻轻双手架着火夹扒拉出透气口。

晒乾的柴禾易燃,蹭地一下烧得旺起,伴着劈劈啪啪的声音,滚烫热气直往外逼。

放下火夹,她捂住被烤得红热的瘦削两颊,缩回身子。

柴火灶啊……上次见到还是回老家过年那会儿。

柴火灶靠添柴生火,非但不便利,就连让锅底受热均匀,大火与小火转换,都不易上手。

尽管如此,依旧令她记忆深刻。

最难忘的是蒸好米饭後铲起,留在锅底那层黄澄澄香脆脆的锅巴。老家通常会往里倾入备好的米汤,一把旺火烧成锅巴粥。

每次吃完饭,她都必舀上一碗,焦香的锅巴浸过米汤,半脆半软,嚼上一口,满嘴沁人米香。接着再喝口热腾腾的米汤,冬日里简直暖进心窝,香入肺腑。

「娘子。」

温润却夹杂几分稚嫩的喊话蓦然将莫轻轻的遐想打断,她抬了抬眼皮,打量起走到身旁的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直着身子俯视她,本该是股压迫感逼来,可眼下她只觉得自己在和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灰狗对视,就连他原本极勾人心魄的凤眸,都透着说不尽的纯真和无辜。

「娘子,饿。」

莫轻轻收回视线,下意识摸向缠在额头的布条,却正好碰及伤处,疼得嘶一声。

「娘子疼。」

小傻子扑通蹲下,鼓着腮帮子冲她的额角吹,动作虽笨拙,却极小心,口里不停念叨,「吹吹,娘子就不疼了。」

凑近看那双眸子,乾净似珠玉,温润若溪流,不知怎地就将她烦躁的心给安抚。

穿越後,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歹人,而是心地善良又美貌的小傻子,算不算不幸中的大幸?

她穿越了,就在拿着毕业证书,美滋滋准备回家继承家业的路上,一辆车撞来……

再睁眼,她已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成了一个农家小丫头,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和她一样,也叫莫轻轻,八岁时没了爹娘,孤苦守着这间小破院过日子,也无亲戚,待她最好的就数隔壁那对慈善夫妇。

至於眼前口口声声唤她娘子的小傻子,却是丁点记忆都没有,人傻,身分还存疑。

莫轻轻眨了眨眼,旋即将人推开,站起身,「我没事。饿了?那吃饭。」

她绕身到灶台前,揭开笨重的木锅盖,登时一股咸香溢出锅。

「鱼!」

小傻子紧跟身後,见了锅里,双眼炯炯发亮。

莫轻轻无奈一笑,哪有什麽鱼,搜遍厨房里外,得到的也只有半布袋面粉和一捧竹笋、菌子,外搭两块芋头,连粒米都没见着。

至於锅里状似一条条小鱼,随咕噜热泡翻滚游动的,其实是拿木箸将面团沿盆缘拔出,美名曰「拔鱼儿」的面疙瘩罢了。

不过比起「拔鱼儿」这名字,她倒觉得更像鱼尾羹。面疙瘩煮好後莹白滑溜,就像是紧致的鱼尾肉,在添了笋丝和菌菇丝的鲜稠滚汤中翻腾浮沉,一看就十分鲜香可口。

莫轻轻咽了咽口水,忙熄了灶膛的火,洗净两副碗筷,一人盛一碗面疙瘩,在院中坐下。

小傻子虽心智不全,像个黄口小儿,但好在吃饭不用人伺候,笨拙地攥着木箸,边吹热气边往口里扒拉,还不忘冲她仰起一脸笑,道声好吃。

莫轻轻微垂眸,心里的沮丧消散了两分。

竹笋和菌子似放置了一两日,看着不大新鲜,可浸泡在面汤里,充分吸足汤汁後,咬起来依旧鲜嫩无比。

面疙瘩爽滑有嚼劲,怎奈原主胃口小,即便此前饿得前胸贴後背,但才一碗下肚,竟还是被撑到,难怪都瘦成皮包骨了。

望一眼纤细若乾柴的手腕,莫轻轻放下碗,罢了,权当省点口粮。

她捧着肚子懒懒往後靠,瞧着对面的人吃。

不知是饿太久还是因为是男子,小傻子胃口不赖,足足吃了三碗,锅底都刮没了,才终於见饱,然後撑着圆滚滚的肚子又使劲儿傻笑。

莫轻轻双唇抿成一条线,得,她省下的全进了小傻子的肚子。

正值酷夏,天气闷热,宛若有个热腾腾的锅盖扣在上空,憋得人喘不过气。

收拾好碗筷,莫轻轻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样子今日还有场雨。

思量片刻,望向蹲在地上逗蚂蚁的小傻子,本想唤他,却发觉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她索性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走,我们出门逛逛。」

小傻子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却还是站起身,笑嘻嘻扯住她的衣袖。

莫轻轻遵循原主记忆,出了院门,一路沿黄土大道往县中心而去。

她眼下住的地方叫长洛县,位置远离京城,是一座还算富饶闲适的小县城。

长洛县占地面积大,正街穿偏街,横贯错落。为便於管理,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块,南区最是富饶,商贾名流集聚;东西两区居次,小康人家偏多;北区占据末位,都是些境况不怎麽好的住家,比起其他三区,宛若横生出的一个村,格外突兀。

而莫轻轻就住北区,按家境算,大抵还是个垫底的。

由北往南行,先经过的是片简陋却有几分安逸的矮屋小院。

正值午时,路上人不多,家家户户的烟囱飘着股青烟。

一个婆子迎面而来,见了她,立刻停下急快的步子。

「哟!莫家丫头,你这头是怎麽了?磕着了?」

这是王婆子,住处与莫家隔了条街,平日爱打听闲事,不过此刻着急回家做饭,见莫轻轻扶额讪讪一笑,她便也没多追问。

只是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旁处,眼里隐隐闪着光。

「这小兄弟是谁?长得怪俊俏的。」

莫轻轻眉头微挑,王婆子也不认识小傻子?

「娘子。」似是怯於王婆子直勾勾的打量,小傻子低低喊了声,拉着她的衣袖闷头躲到她身後。

好好一个男子这副做派,王婆子还有什麽不明白的,细长的眼睛里溢出些许惋惜,摇摇头。

「可惜是个傻的。」叹完努了努嘴,小声问:「你打哪儿捡回的?」

莫轻轻片刻不语,却是摇头。

费半天劲,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王婆子顿觉扫兴,终於记起,莫家小丫头是个闷葫芦,三句话换不了她一个字,还能指望从她口里听见什麽?不如回家做饭,等得空了再向旁人打听。

想到这,王婆子又再唠叨两句,便提着竹篮往家里赶。

莫轻轻再提步後,时不时撇过脸看看身旁的人,心里渐渐有了决断。

由北往南,所及之地渐变繁荣昌盛,尤其是在县中心穿过一条宽长拱桥时,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桥下是条不见首尾的河,名为傍水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河面时不时驶过一艘小船,运气好的还能听见船上的悠悠琴声。

两畔是齐齐的垂杨柳,绿油油、翠生生,随着一股热风拂过,如谁家的绿帘被掀开一般。

绿柳下的林荫,小摊位一字排开,卖炊饼、捏糖人、贩书,乃至卜卦算命,好多花样。

仔细环视了圈,莫轻轻才继续走。

抵至南区,街道更宽阔,人也更多,两侧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珠宝玉翠不在少数,水粉绸缎也比比皆是。时不时缓缓驶过一辆锦盖马车,车帷悬着的铃铛,叮铃铃直作响。

一路走一路逛,终於到县衙。

抬头看一眼顶上的匾额,她提起裙摆毅然踏上台阶,在衙差跟前停下。

「两位官爷,我是来报官的。」



长洛县人多口杂,平日里碰撞口角、小打小闹是常事,但多数都是当事人自己私了,真正遇事上衙门报官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牛师爷抹乾净嘴角残余的汤渍,不耐烦地催着正埋头描画像的画师,「怎麽还没好?」

「好了好了。」

画师忙停笔,将完成的画像递给莫轻轻,「丫头你看看,可有什麽遗漏的?」

仔细端详画像片刻,莫轻轻笃定点头,「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劳烦您了。」

牛师爷也跟着觑了眼,不屑一哼。

「当真是这人要谋害你?这麽一个凶神恶煞的壮年男子,若真要害你,你还能活命?」

莫轻轻略略一笑,将画像恭敬递去,「回师爷的话,民女不敢妄言,许是惊吓过度,又许是恰好碰着头,那日究竟发生过何事,民女是一点也想不起。可唯独画中男子,分明不认识,却记得他的容貌,想来就算不是谋害民女的人,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故而还望大人和师爷为民女做主。」

原主是何缘由去世,莫轻轻并不知晓,却记得她生前最後瞧见的人的样貌,正是画中男子。不管如何,既用了人家的身子,总得为她讨个公道。

牛师爷捋了捋胡须,招手让人拿走画像,「这事我会向大人禀报,你可以走了。」说罢就要负手离去。

莫轻轻急忙将人喊住,「师爷,其实民女还有一事相求。」她回头看向身後寸步不离的小傻子,「还有这人……」

她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不成不成,当衙门是善堂,什麽人都收不成?」

听罢话,牛师爷决然摆手,大步往外走。

莫轻轻不死心,三步并两步跟在後头,「可师爷,民女真不认识他。男女有别,他总这麽跟着,让人瞧见,不知会说什麽闲话呢。再说,养这麽大的孩子说丢就丢,他家里得多担心?知县大人宽厚爱民,您又是大人的耳目心腹,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吗?」

家里担心?牛师爷心下一阵冷笑,这傻子除了费点口粮,还有什麽用处?要他说啊,指不定是人家特意撇下,也就这个傻丫头倒楣给摊上了。

还想留在衙门吃白食?想得美!

禁不住她消磨,牛师爷停下,精明的眼珠子滴溜一转,抚着胡须思量,「你若执意留下他,也不是不可。衙门没地方,那就去牢里与犯人同住,可愿意?」

「啊……」看看不知自己就要被抛下、依旧憨笑跟着她的小傻子,莫轻轻突然生出许多不忍,「可他没犯事,还很听话。」

闻及,牛师爷气势更足,背手而立,「路只有一条,看你选不选了。」

正说话间,小傻子俯身将脸埋在她肩上,「娘子,脸热。」

什麽脸热,分明是这会儿太阳出来,在外头站太久,被晒得脸颊发烫罢了。莫轻轻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小傻子单纯不谙世事,若真进牢房,到时还指不定给人欺负成什麽样。不管怎麽说,醒来後,是他一直趴在床侧守着她……

挣扎几个来回,她咬咬牙,「那师爷,您看这样,人我先照看,您帮着给他贴告示寻寻亲,成吗?」

「寻亲啊……」牛师爷下巴微压,作思考状,实则在掩饰嘴角的喜色,「也行,你领他再去描张画像,大人自会派人贴公告,帮你寻着。」

寻亲好说,寻不寻得到就听天由命了。

不知牛师爷所想,莫轻轻连连道谢,又在衙门里待了好一阵,直到画完人像,才领着小傻子离开。

出了县衙,一路往回走。

正午时分,大太阳晒得人头晕目眩。莫轻轻原想先回家,趁此想想今後打算,不料才下拱桥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给抓住。

「莫家丫头,你可让我好找啊!」

来人是个肩宽腰粗个子壮的妇人,双眼直瞪过来,若非有记忆,莫轻轻险些以为是来挑事的。

「你这头……唉算了算了,这两日都去哪闲散了?还有这麽多衣裳等着你呢。」

唠叨间,拽起她便走。

莫轻轻认得,此人叫孙翠香,大夥儿唤其孙大娘,至於为何找她……照前世的说法,孙大娘算是个包工头,就是凭藉门路,将一些人家的脏衣裳揽下,收取工钱後,转头再雇佣那些年轻女子来洗,原主便是靠洗衣赚取家用。

手腕被攥得生疼,莫轻轻正欲甩开,却见一个身影先窜到前头,啪地一下拍掉孙翠香的手。

像护小鸡仔一般,小傻子将她护在身後,凶巴巴瞪着眼,「不准欺负娘子!」

「诶你这人……」冷不丁挨一下,孙翠香揉着手背就要发火,结果对上那张俊脸,半句话噎在喉咙里,转而却是将他好一通打量,「你是谁?怎麽此前从未见过?」

果然,又是一个不认识小傻子的。

怕她横生猜疑,莫轻轻适时打断,冲孙翠香微笑道:「大娘,不是还急着洗衣裳吗?再不去天都要黑了。」

一语点醒人,万般事都抵不过活计重要,孙翠香转眼就忘记自己要说什麽,忙领着人继续走,只是这次断不敢生拉硬拽了。

他们去到北区一家小院,破落的院子里堆积着几箩筐脏衣裳,每只箩筐边缘悬着块木牌,写明这是哪家的。

五个与莫轻轻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在打水搓衣,忙得不可开交。

孙翠香指了旁处两只箩筐给莫轻轻,才又风风火火离去。

人刚走,小姑娘一个两个上前打听。

「轻轻,你这两日怎麽都不来?」

「你额头的伤……是出事了?」

你一言我一语问得起劲,莫轻轻正思忖着该怎麽回,就听有人冷不丁问了句——

「他是谁?」

问话的姑娘紧盯莫轻轻身後,小脸绯红,「你怎地还带个男子来?」

一道道探究的视线齐刷刷刺来,小傻子怯怯往莫轻轻身後躲。

「诶,轻轻,他样子有些怪。」

莫轻轻嘴角微抿,旋即勾出一抹笑,「是个痴儿。」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两句,这才纷纷摇头散开,傻子没什麽好议论的。

莫轻轻也不多说,看看四周,将小傻子安置到阴凉处,嘱咐他不要乱跑,随後便撸起袖子在木盆前坐下,挑了件较轻便的衣裳笨拙地搓揉。

要说弄口吃的倒不是难事,可要洗衣裳,她还真不大行。不过想起兜里仅剩的十文钱,一咬牙,还是得为生计屈服。

她边奋力搓衣,边听几个小姑娘唠嗑。原主本就寡言少语,眼下她一句不吭,倒是十分寻常。

这些姑娘都是些能言善道的,硬是从今日吃了什麽聊到昨日见了什麽,甚至漫天长谈起家里说亲的事,到最後竟还感叹起工作的不易。

有人叹气,「诶,我们一件衣裳一文钱的洗,什麽时候才到头啊。」

「可不是嘛,还不如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呢。」

可很快又有人反驳,「丫头也不是好做的,我跟你们说……」

之後的八卦,莫轻轻都没怎麽听清,只是垂眸盯着被水泡得发白发皱的双手,神色不大痛快。

一件衣裳一文啊……可原主得洗两件才能拿到一文……

烈日灼身,满头是汗的莫轻轻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苦可以吃,辛苦赚取的工钱可不能任人克扣啊。

想着想着便入了神,直至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凉,她抬起头,只见小傻子站在一旁,边展开衣袖为她挡太阳,边满头大汗地冲她傻笑。

倏然间,烦躁的心安定下来。

她勾了勾唇,埋头继续苦干,终於赶在太阳落山前洗完两箩筐衣裳,数了数,拢共三十件。

孙翠香回来,一一清点查验完,扯着满意的笑招呼,「好好好,排队来领工钱。」

丫头们一拥而上,乖巧排起队。

人还是那麽些人,就是哪里有些别扭……孙翠香仔细一看,往日总安静躲在队伍最後一个的莫轻轻,今日竟积极地站在队伍前头。

她瞟了一眼,暗暗惊讶,却没吱声。

很快就轮到莫轻轻,十几个铜板哗啦一下落进她手心,她草草扫一眼,没等孙翠香喊下一个,便惊呼,「错了!」

这声咋呼令刚要跨出院子的小丫头收回脚,排在後头的也纷纷探着脑袋往前看。

孙翠香盯着眼前的丫头,问道:「错什麽了?」

「孙大娘,您算错了,我洗了三十件,怎麽只有十五文呢?一件衣裳一文,那应是三十文才对。」

从前半晌都挤不出一句明白话的人,今日非但高声直呼,还三两句话就将事说明白。

孙翠香面色微变,「那等会你留下,我们再仔细算一回。来,下一个。」

不料莫轻轻并不让开,还扯开一脸笑,「不用了,大娘,这笔帐好算。一文钱一件,三十件就有三十文,准没错。」说罢,小手再次伸出,「还差十五文。」

她自是不会留在最後,评理要债这种事得趁着人多。等人都散了,她还不是任宰割的一块肥肉,随孙翠香怎麽克扣,原主便是吃了这个亏。

看了眼七嘴八舌的丫头们,孙翠香神色不悦,却也不好多说,只能愤愤地再数十五文啪嗒塞进她手里,「是,是大娘算错了。」

莫轻轻扒拉着手心的钱仔细数一通,满意一笑,「没事,大娘日後仔细点就好。」

说罢,脚步轻快,牵着小傻子扬长而去。

有了工钱,回家途中,她还买了两个猪肉咸菜烧饼,和小傻子一人一个,边大口嚼着边往回走。

洗衣裳这活儿不仅工钱少,还不是每日都有,眼下她得重新谋求生路才是。

正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就要推门而入,隔壁的院门突然被拉开。

李月英走出,瞧见二人时,面上一片惊喜。

「轻轻啊,你可算回来了。」她上前握住莫轻轻的手,待瞧见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指腹时,不由一阵心疼,「你伤都没好,怎麽还去洗衣裳了?」

莫轻轻莞尔,「婶婶放心,我的伤好多了。」旋即又想到另一件事,她转头看向小傻子,「对了,婶婶可知他是谁?」

闻言,李月英望向还在大口嚼饼的小傻子,诧异地摇摇头,「你不认识?那他怎麽口口声声喊你娘子?」


院中,听李月英讲完前因後果,莫轻轻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长洛县有个民间组织称作宴社,与京城的四司六局类似,收取工钱,专门为人操办大小宴席,而李月英便是宴社一员。

两日前,恰逢他们去外县替人操办宴席而归,结果在县外碰上两人,正是莫轻轻和小傻子。

彼时她昏迷不醒,小傻子背着她漫无目的地四处走,李月英便是在这时将二人带回。

此後她足足昏迷两日,而小傻子寸步不离守了她两日。

莫轻轻转过脸去看时,小傻子正舔去嘴角饼渣,抖着手里空的粗竹麻纸袋,一脸没吃够的模样。

她眼睑微垂,仔细撕掉自己咬过的地方,将手里半张也递过去。

小傻子先是眼睛一亮,可很快又将饼推回,满脸期待地盯着她。

「这是在让你吃呢。」李月英在旁笑道。

莫轻轻一愣,微笑不语,索性将半张饼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块递过去。

这回,小傻子终於高兴接下,继续美滋滋吃着。

看他吃得认真,莫轻轻突地暗生庆幸。

斟酌过方才的谈话,她大抵猜到为何原主没有小傻子的记忆,恐怕是在遇上前,人已不幸遇难了,穿越过来的她才是真正被小傻子捡回的那个。

小傻子於她有恩,若方才真将人留在县牢,这会儿她铁定得後悔,毕竟那地方进去容易,要出来可就难了。

「听你意思,你也不认识他?」李月英打断她的思绪,「那这事就不好办了。他虽心肠不坏,但到底是个陌生男子,还是痴儿,帮不上你。不如婶婶带你去南区,将人交给县衙处置吧。」

「婶婶莫急,县衙我方才去过,牛师爷说,人若留下就得跟犯人同住,我不放心才又带回。既是他将我背回,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先将人暂且留下,待县衙那边寻到他的家人再送走不迟。」

闻言李月英沉默半晌,叹口气,「也是个命苦的,留下无妨,只是往後日子怕是更难,还有旁人的闲言碎语。」

「无碍。」莫轻轻不甚在意地一笑,「不过几句闲话,可他却实实在在救我一命,孰轻孰重我还是能掂量的。至於生计……婶婶,我有个请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她期盼地问:「您在的那个宴社可还缺人?我跟着打杂也行,只求混口饭吃。」

李月英很是诧异,倒不是觉得为难,而是这小丫头竟主动提出要去宴社。

「轻轻,你真要去?你可得想好了,跟着我们就得常出入各大宴席,少不了与人打交道,你不是最厌恶繁闹嘈杂的场合吗?」

当初莫家夫妇刚离世,她不是没提议过让小丫头跟着她混口饭吃,之後几年也常说这事,可这丫头胆怯,硬是不愿,她也无可奈何,怎地今日倒是转了性?

大胆迎上李月英探究的视线,莫轻轻一脸坚毅,「婶婶说得对,我是不喜欢那场合,可如今不一样。以前我靠洗衣能勉强度日,但现在家里多个人就多了张口,再不喜欢也得尝试,总不好和他一起活活饿死吧。」

「呸呸呸,小丫头口无遮拦,有我和你叔叔,还能不给你一口饭吃?」不过莫轻轻这番话并不无道理,李月英不由感慨道:「早该这麽想了,也好,洗衣裳能挣几个钱?还把身子给累坏了。婶婶明日就去帮你问,放心,近段日子天儿好宴席多,宴社忙得不行,这事准靠谱。」

「那真是多谢婶婶了!」

生计姑且算是有了着落,莫轻轻的心终於安稳下来。

之後两人又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李月英细问她的伤是怎麽弄的,她如实说记不清,这事便暂时没了後续。



穿越後的第一夜,莫轻轻很早便睡下,一来这里没电没网路,也没了熬夜理由;二来这日消息太多,伤又没好全,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着实乏了。

只是天气闷热,再加上闭眼想的都是前世亲友和诸多往事,前半夜她睡得不大安稳。

後半夜轰隆一声雷,外头下起大雨。这场雨来得及时,冲刷了燥热,送来阵阵清凉,连带着将她的沮丧和遗憾也一并卷走。

她闭着眼暗暗想,明早醒来就认真过好新的人生吧……

雨是几时停的,莫轻轻不知,只知翌日天蒙蒙亮,她起身推开窗时,地面已乾得差不多了。

她伸了伸懒腰,穿着好衣裳走出。

眼下住的屋子是原主父母留下的,虽清贫落魄了些,但好在必需品都有,且地方够栖身。

厨房外嵌在院子里,她住正屋,另还有间偏房和堂屋。偏房较小,堆积不少旧物,昨日来不及收拾,便让小傻子先在堂屋落席。

这会儿莫轻轻走出,正好瞧见小傻子安然熟睡的姿容。

许是没了傻笑,脸又洗得白白净净,相貌本就俊美的小傻子,此刻看着俨然是哪家的贵气公子。

莫轻轻低头一想,难道他真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若真是出身富贵就好了,富贵人家不缺这口粮食,小傻子走失的可能性要高於被抛弃。

独自乱想了通,莫轻轻摇摇头,悄声走出,在院子里简单洗漱了番,便背起角落里的竹篓。

因着记忆,她知晓离家往北行一段路,淌过小河,那里有座山,原主经常上山挖竹笋捡菌子,新鲜的笋和菌子於她眼下处境可是难得的美味。

正好刚下了场雨,一想到那些喝饱雨水嫩生生的竹笋,她就有些激动,迈开步子就要走出,不想却被什麽给拽住。

「娘子。」

小傻子不知何时起了身,揉着惺忪睡眼,扯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无奈,莫轻轻只好领着他一起出门。

行没多远,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雨後的山路多湿滑,不好走,莫轻轻捡了两根粗木棍,和小傻子一人一根,探着路小心翼翼前行。

清晨的山林格外舒适,凉爽气清,还隐隐飘着泥土芬芳。

很快,莫轻轻的目光便被路旁伏地而生的绿油油野菜给吸引。那是马齿苋,这时候最是脆嫩,无论是拿来加在蛋饼或是包子内,都分外爽口。

不多耽搁,她当即放下竹篓,寻了些许野草平铺在篓底,然後取备好的小刀,割了足足几把马齿苋装进去。

忙完,小傻子先她一步将篓子背起。

莫轻轻温温一笑,没说什麽,牵着人继续往山里去。


这一趟收获颇丰,不过近一个时辰,篓子便装得满满。除了新鲜挂着雨滴的嫩笋,还捡了不少香蕈和红菇。

山上香蕈生得嫩,个头也合适,不大不小,一口吃一个最是过瘾。

此後,莫轻轻便没再往前走,毫不留恋地牵着小傻子走了回头路。山上好东西多,可也不必急於一时。

下了山,又到那条小河前。

河水清澈见底,且这时候没有污染,也没人大量捕捉,所以即便是这样低浅的河,也有着数不清的鱼。

看得久了,莫轻轻有些心痒痒,吃素健康,可偶尔还是得沾沾荤腥啊。

这一想,她便将小傻子留在河岸上,撸起袖子,挽好裤腿,赤脚下了河。

当然,她可不是什麽抓鱼好手,干不了徒手抓鱼的技术活儿,但一些偏门小法子倒是知晓的。

莫轻轻搬起脚边的大石头,看看四周後,毫不犹豫朝鱼群多的那处砸去。

一瞬间,溅起的大片水花将她淋得透心凉,可她全然顾不上,急忙弯腰去捡那些浮在水面的小鱼。

石块震鱼这法子是她看着学来的,老家那些小男孩经常这麽做,不过她没亲手实验过。今日这一试,别说,还真奏效。

虽都是些五指长短的小鱼,但也足足有三四条,莫轻轻别提有多开心,捞了鱼便往岸上小傻子的怀里扔,然後任由他拍掌玩得起兴,自己又开始搬起新的石头如法炮制。

约莫耗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她才上岸,粗略一数,竟也收获了十几条,兴冲冲和小傻子一起将鱼塞进篓子,便牵着手高高兴兴回了家。

一到家,莫轻轻便换上乾净衣裳,撸起衣袖,抱着李月英昨日塞给她的半篮子鸡蛋入了厨房,开始忙活。

捞回的小鱼拾掇乾净,加黄酒、盐、姜丝腌渍後,再拌上和了鸡蛋的面糊,扔进能绕着木箸咕噜起泡的油锅里煎炸,待表皮金黄酥脆,捞起,再用热油复炸一次,便可迅速起锅。

如此做出的酥炸小鱼,鲜香皮脆,外酥里嫩,两口啖一个,香得很。

莫轻轻又看了看一旁嫩得能挤出水的马苋菜,她将马苋菜洗净沥乾,剁碎後,和入鸡蛋、盐、酱油和葱末,搅拌均匀放置片刻,再混水和面粉调制成糊,倒进刷了层油的锅里煎成饼,直至两面煎得金黄。

原本这些配上米粥更好,奈何家里没米,她只好又取了小份的笋和香蕈,熬了锅热汤。

待忙活完,日头已爬进了院子。

莫轻轻嘱咐小傻子安生吃着,自己则是捡了些笋和香蕈,端着一半早食送去隔壁。

她去时,李月英刚洗净手准备入厨房。

「婶婶,今日早食便不忙活了吧,试试我刚炸的鱼。」

盯着她端来的饼和炸小鱼,李月英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以前娘尚在时便经常弄这个吃,看得多了也会了些。」

「你这哪是会一些,手艺可比我好多了。」李月英咬了口,不住称赞。

这鱼炸得金黄好看,吃进嘴里更是满口生香,没有油耗味,便是当早食也丝毫不觉得腻。

「轻轻,你这鱼炸得真好,日後有空也教教婶婶,我炸来给你叔夜里当下酒菜。」

莫轻轻当即爽快应话,「好,没问题。」

接过东西搁到一旁,李月英拉着她欢喜坐下,「还有件好事,今早婶婶去了趟宴社,你说的那事妥了!而且啊,明日西区的王家就有寿宴,你到时跟着婶婶一起。」

这麽快就有活计了?莫轻轻高兴得连连朝李月英道谢,因这事,她连早食都多吃了好几口。

因为隔日就是寿宴,莫轻轻吃完早食後便窝在家哪也没去,乒乒乓乓将屋子里外打扫个乾净,趁着阳光好,还晒了被褥洗了衣,又将偏房腾出挪作小傻子的住处。

忙完已是金乌西坠,半天朱霞。

她疲倦地瘫坐下,眺望天际良久,待缓和过来,收回视线望向院子那堆陈旧什物。

这些都是从偏房搬出的,除日常能用到的被她拣选走,剩下全是些木制的孩童玩物。

原主的父亲是个木匠,这些玩物或是他为原主所制,或是用作养家糊口以贩售,只是当下已不时兴。

本想打包搁到角落,但……瞅了眼坐在木马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傻子,她耸耸肩,只好作罢。

莫轻轻的视线又飘向一旁的小推车,那是父亲推着玩物去街上贩售时用到的,她仔细擦洗乾净後,彷佛还是六年前原样。

脑子里闪过那个洋溢着满脸笑、淳朴慈爱的身影,许是受原主情绪影响,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推车也留着吧,还大有用处。

晚食吃的是现包的香蕈饺子,莫轻轻送了些给李月英,回来後便与小傻子在香气四溢的堂屋里坐下。

果真是之前饿太久,小傻子如今的胃口明显平和许多,细一打量,好像还知道了细嚼慢咽。倒是她,仍旧老样子,半碗下肚就差不多见饱,只好艳羡地看着对面的人。

小傻子收拾乾净後,肤白细嫩,五官更是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纵使身着粗布麻衣,也毫不掩他浑然天成的雅致魂儿,反而衬得如一颗掉进泥泞却依然晶莹耀眼的珠玉。

当然,只要不冲人傻笑。

今日莫轻轻看过他的手,除右手中指、食指和拇指这三处有茧,像是经常握笔造成,其余地方皆细嫩远胜女子,就算不是富贵人家子弟,也是个备受宠爱的主儿。

她略一垂眸,突然想到什麽,攥起木箸蘸了些汤汁,恍作毛笔般递过去。

「既然说不出自己的名字,那你写的第一个字是什麽,我日後便叫你什麽吧。」

爹啊娘啊之类让人叫不出口的例外。

小傻子接过木箸左看右看,最後竟真在桌上写了起来。

汤汁虽已乾得差不多,但莫轻轻还是依稀认出他的字——瑾。

她绽开笑,「这个好,那以後就叫你小瑾。」

「小瑾?」小傻子眨了眨眼,旋即一脸傻气地咧开嘴角。

第二章 食雕手艺赚一笔

寿宴当日,莫轻轻与小瑾早早起身,跟着李月英到了西区王家,入府宅後便一路由小厮领着去往後厨。

王家世代行商,家境殷实,今日又是老爷子过寿,故而叮嘱寿宴必须办得有派头。宴社成员细致分工後,各司其职,一早就忙得脚不沾地。

李月英负责宴席上的瓜果筹备,奈何这部分不缺人,所以只能将莫轻轻送去厨房帮忙。

甫一踏入後厨,便有股浓郁的鸭肉香自鼻尖而过,莫轻轻嗅了嗅,仔细辨认,鸭肉中还混着淡淡的糯米香,若她没猜错,这大抵是江米酿鸭子的味道吧。

将事先浸泡了一夜的江米煮熟,从清水蒸透去骨的鸭子脊背塞入,佐以盐姜葱酱等调味,再入锅蒸烂,最後沥去蒸煮过程中流出的汤汁,改而淋上熬好的清鸡汤,加些笋片或是菌子,撒上巢菜继续烧。

经过几番烧蒸,江米完全吸收了鸭肉中的油腻,使鸭肉更加鲜美,而吸了油的江米,味道也因此更加糯滑细腻,相辅相成,是道好菜。

「轻轻?」

一声轻喊将莫轻轻的思绪打断,李月英朝她招手,「别发愣了,快来见过你张婶。」

厨房主事的是个叫张桂的妇人,瞧着与李月英一般大。

莫轻轻走近,忙含笑福身,甜甜唤了声「婶婶」。

张桂打量她一眼,堆起满脸笑,「诶好,叫轻轻是吧?瞧着就极乖巧。」

李月英跟着笑道:「阿桂妹子,这丫头就劳烦你多多关照了。不过放心,她手脚麻利,肯定不会添麻烦的。」

「月英姊,我还能不信你?这丫头尽管交给我,你就放心忙去吧。」

将人交给张桂,又再叮嘱两句,李月英才离开去忙活自己的事。

莫轻轻没傻愣着,当即笑问道:「张婶,那我需要干些什麽?」

「你啊……」张桂忙里偷闲看了看四周,心里思量着,这丫头瘦得像跟麻杆似的,力气活儿肯定不成,面色又蜡黄,平日估计连饭都吃不饱,也不知能不能分清盐酱醋茶,更别谈给厨子打下手了,要不还是烧火……

「张婶,那盆鱼是要拾掇的吧?不若交给我?」

张桂闻言一愣,满眼诧异,「你会杀鱼?」

「嗯,以前经常干。」

「那正好,这些鱼就都交给你了!」张桂一脸喜色,招呼起莫轻轻一同将鱼搬到院子里,「你不知道,我正愁没人弄这个呢。」

临走前,张桂还不忘再确认一句,「丫头,你真的能行吧?」

莫轻轻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张婶放宽心,包您满意!」

老爸说,干饮食行业,除了食物味道,服务也得周到,最基本的便是一脸笑。好的笑容,力量胜过千言万语,所以莫轻轻从小就养成习惯,总能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见她一脸笑,张桂不知怎地竟真的放下心,精神百倍地折回了後厨。

此後,莫轻轻便让小瑾搭把手,打了水在木盆前坐下,拿起刀忙活。

她第一次杀鱼是在十岁时,那日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要帮爸妈忙,结果到最後,却是盯着活蹦乱跳的鱼哭得稀里哗啦,直叫嚷以後都不吃鱼了。当然,小孩子的话怎能当真?鱼肉如此鲜美,後来的日子她可没少吃,就连杀鱼也比谁都得心应手。

边追忆往事,莫轻轻随手捞了条鱼,手腕微转,刀背落下,两下子将鱼拍晕,然後斜着刀背开始刮起鱼鳞。

铁制的宽片菜刀有些笨重,尤其搭上她乾瘦的手腕,让路过的小厮看了都揪起心,这用着估计格外吃力吧?

小厮还在心里打鼓,不想眨眼间,就见莫轻轻动作麻利,刷刷刷地刮落大片鱼鳞,菜刀在她手里彷佛一下失了重量,轻若云朵,不然怎会使得这般行云流水?

小厮看得惊讶张嘴,呆立片刻,待管事的叫唤才後知後觉拔腿离开。

刮好鱼鳞,莫轻轻又果断地在鱼腹划了刀。

她很快就处理好一条鱼,洗净扔进乾净的桶里,放下菜刀活动起手腕。

虽说她往常也是用这种宽片刀,但纯铁制的确实笨重,原主力气又不大,这麽一下子,还真得停下歇歇。

停下这会儿,她抬眼望向对面蹲着的小瑾,见他正呆呆望自己,动作一顿,竟觉得有些尴尬。

在那双澄澈的眸子下,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大抵与刽子手无异吧?

想到这,她挥挥手,「小瑾,你背过去。」

小瑾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歪了歪脑袋,然後傻笑着从她对面换成蹲到她身旁来。

她无奈,只好洗净手,将人掰过去,这才放心地撒手干活。

前前後後花了一个多时辰,莫轻轻终於将鱼都处理好,叫上小瑾一起拎进了後厨。

「张婶,鱼都拾掇好了。」

张桂随手拣了条一看,又是好一阵感叹,「处理得还真乾净,连鱼腥线都除了。」

「其实鱼腥线除不除都无碍,对鱼的口感和味道不影响,这不过是我的个人习惯……」

「蠢货!」

话音未落,便有一声高喝将她打断。

莫轻轻心里一咯噔,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下意识朝声源去看,一看才知方才那话不是在训她。

王家的後厨宽敞,除起灶生火的这间,隔壁还有另一间放置食材的仓库,不过这会儿已腾出,挪给食雕师傅用。

所谓食雕,便是在食材外型上下工夫,往往经过师傅们的鬼斧神工,普通一根白萝卜都能雕成翩翩玉人,让人叹为观止,不过这种技艺在普通小饭馆里难以见到,例如前世她家的饭馆。

王家寿宴既然图个气派,食雕自然少不了,不过这会儿里头好像起了争执。

「你这混帐,关键时刻就失手!寿宴上都派不上用场,我还留着你何用!」白须老人气得面色通红,指着年轻後生破口大骂。

後生不敢顶嘴,只得连连鞠躬赔罪。

「张婶,那边怎麽了?」

「那个啊,还不是因为那小兄弟嗜赌,前几日去赌坊,起了纠纷,被人打伤手,到今日也没好。本来就缺人手,还帮不上忙,老师傅可不得生气。」

怪不得,对厨子来说,手可是至关重要,尤其是在食雕这样的精细活儿上更不得马虎。

莫轻轻看了看又开始给她找活儿的张桂,暗暗想,食雕这块儿工钱应该更高吧?

「张婶,您看他们会不会需要我帮忙?」

「他们?」张桂不由发笑,「他们是缺人,可一般人还真帮不了,你总不能连食雕都会吧?」

「我……还真会一点。」

这话一出,张桂面上笑意凝滞,「丫头,你说的当真?」

「嗯!」

张桂登时双眸发亮,彷佛拾到了宝贝般紧盯着莫轻轻不放。



简直荒唐!

原本听张桂说要给他塞帮手,周廉怒气骤消,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见到是一个傻子和一个黄毛丫头,愣怔後,胸口那团火又蹭蹭往上窜。

荒唐,太荒唐!这不是明摆着耍他吗!

若是随便上街拉来一个人就能胜任食雕这门活儿,那他这个饭碗还能端几十年?

气盛时,周廉犀利的目光瞪过去,本想凭此唬住那两个年轻人,好让他们识趣地自己打退堂鼓,不料半晌都只有两张笑脸回应。

一个是真真切切的傻笑,一个是略显僵硬挤出来的笑。

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倒是把周廉胸口那团火给压下去了。

他暗叹一声,认真正经地给张桂解释,「阿桂妹子,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不过食雕是门技术活,寻常人帮不上忙的。若是碰上个手杂的,帮了倒忙也说不定,你还是带着人快走吧。」

张桂听後轻笑,「周师傅,您说的我都明白,但这丫头不一样,她是真的会的。您不知道,她爹以前还是咱长洛县有名的木匠呢。」

此话一出,周廉与莫轻轻齐刷刷瞪向张桂,这……有关系吗?

果不其然,周廉的眼底渐渐浮上一层不屑。许是觉得这两人连食雕和木工都分不清,根本就是来捣乱的,连着语气都变得不和善。

「雕木头跟雕食材岂能混为一谈?哼,木匠可做不来食雕的活。」

莫轻轻嘴角笑意微滞,这是在看不起木匠?笑话,难道捯饬食雕的就能做得来木匠了?

她登时敛去笑,揉了揉有些发酸发僵的腮帮子,说道:「周师傅,能不能行只有做了才知道。我雕一回给您看看如何?若您不满意,我们也不多耽误您的工夫了。」

张桂一听也忙赞同,「对对,您觉得不好,我们马上就走。」

若不是见这边闹得凶,她还不愿将人让出呢,这会儿谁不缺人啊?

闻及,周廉想了想,只好无奈应下,「行吧,那你就随便雕朵莲花看看。」

莫轻轻轻声应是。

话不多说,她擦净手,拿起雕刀横切下一段白萝卜,便端在手里细细雕琢。

於眼下的她来说,雕朵莲花自然不在话下。想当年,她揣着好不容易攒下的压岁钱去报名食雕课程,第一堂课学的便是雕花。

最後满手包着OK绷,捧了朵勉强成形的萝卜花回家,还遭到爸妈的无情嘲笑,说她不懂家里饭馆的定位,学了个没用的技能。

但她依旧憋着股劲将课程从头学到尾,一节也没落下,毕竟她始终觉得,没有什麽技能是无用的。

这不,她赶上一次穿越,不就刚好用上了?

胡思乱想间,莫轻轻手里的莲花已渐渐成形,片片花瓣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均匀得恰到好处,就连花芯的莲蓬也雕得维妙维肖,根根莲蕊更是繁杂不乱,让人瞧了好不惊叹。

张桂接过雕好的莲花,端在手心仔细一通端详,直呼精妙,「这雕得可真好啊,若是我,我可舍不得吃。」

「食雕本就是作观赏用,当然是越精妙越好。」周廉下意识应了声,目光落在一旁的小丫头身上,眼里不禁流露几许赞叹。

他倒是小瞧了这丫头,方才那手艺可比他那些个徒弟好上不知多少,若是能收作门下,稍作提点,不日定然……

张桂眼尖得很,瞅一眼就将周廉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当即搁下莲花,挺直腰板佯装要拉着莫轻轻离开。

「周师傅看来还是看不上,那我们也不多叨扰了。轻轻啊,你还是去帮我的忙好了。」

周廉赫然一惊。

方才挨过骂一直不吭声的後生,见状赶紧提议,「师父,那小姑娘手艺挺不错的,您还是让人留下吧。」

「这还用得着你说?」周廉瞪他一眼,赶忙堆着笑将人拦下,「阿桂妹子留步,老夫看这丫头还是有天赋的,眼下找个会食雕的不容易,要不你还是把人给老夫留下吧。」

「周师傅不嫌弃了?」

周廉忙赔笑,「老夫感激都来不及,怎麽会嫌弃?」

张桂憋着笑,偷偷冲一旁的莫轻轻挤了挤眉,一脸得逞的样子。

「那好吧,人就先交给您了,您可不能像吼那些徒弟一样吼她啊。」

「那是那是。」

竟然能让周廉这个老顽固对她和颜善目,张桂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又再多逗留了会儿,才欢喜离去。

人一走,周廉赶忙问话,「丫头,你还会雕些什麽?」

莫轻轻仔细想了想,「花鸟人畜都会一些,周师傅,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好了。」

「好啊好,甚好。」周廉面上喜色更甚,忙引着她到台面,一一给她介绍,「我们得先雕一道仙鹤祝寿的看菜,仙鹤你可会雕?」

所谓看菜,就是上正菜前端到众人面前,只看不吃的菜肴。一来是充当现世的菜单用处,让客人提前见过今日的丰盛,二来也是为了彰显精致和气派,而王家这桌宴席自然是要以气派为重中之重。

莫轻轻当即点头,「会,您放心交给我。」

言罢,她将小瑾安置到一旁老实坐着,自己擦净手,又继续忙活起来。

周廉抚须在旁瞧了半晌,满意得直点头,这才放心继续自己的事。

因为莫轻轻的加入,食雕这方面的准备还算顺利,按时端出了那盘仙鹤祝寿,惹得厅堂内的众人赞叹不绝。

多少有一份自己的功劳,莫轻轻自是听着欢喜,但真正高兴的,还是宴席过後分到手里沉甸甸的工钱。

寿宴过後,莫轻轻候在王府外等李月英,掂了掂手里的一两银子,只觉得神清气爽,方才的腰酸背痛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不见。

这其中一半是她的工钱,另一半听说是王家对她雕的仙鹤和寿星公极满意,额外给的赏钱。

她捂着嘴呵呵一乐,将银子好生揣进兜里,与小瑾悠哉悠哉逗闹着。

不一会儿,李月英脚步匆匆走出,满脸欢喜地拉起莫轻轻的手,「轻轻啊,好事!」

「婶婶,什麽好事?」

「你今日表现得极好,方才婶婶出来时,周师傅跟我说要收你为徒,可不是好事吗?」

莫轻轻微愣,旋即抿嘴一笑。

李月英瞧出端倪,忙问道:「怎麽,你不愿?傻丫头,你可知周师傅的名号在咱长洛县那是响当当的,哪家宴席不找他?你若拜他为师,好日子就来了!」

「这个我知道,婶婶。」莫轻轻斟酌片刻,应了话,「但其实,我有其他事想做。」

她反握住李月英的手,一脸坚定,「婶婶,我想跟着您去几次宴席,想存点钱,日後摆个食摊。」

「食摊?」李月英满眼诧异,「可、可食摊不好做,又辛苦得很,你真想清楚了?」

「嗯,我一早便想清楚了!」

盯着面前的姑娘好半晌,见她没有丝毫犹豫,李月英便知自己说再多也无用。这丫头自小性子与她娘亲一样执拗,认定的事就不愿更改。

罢了,就让她自己决定好了,纵然最後摔个跟头,反正那手艺还在,大不了自己带着她从头再来。

「行,你想做什麽尽管去做,有用得着婶婶的地方尽管开口,别把婶婶当外人。」

闻及,莫轻轻心里一阵暖意。

原主这家子与李婶夫妇做了近二十年亲邻,长久往来,原主娘亲与李婶便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不管谁家有难处,另一家定然倾囊相助。也因着这份交情,莫家发生变故後,李婶夫妇平日对原主也是能帮则帮,只不过原主经此变故,性子变得有些疏离淡漠,才会渐渐疏远这层关系。

想到这,莫轻轻心存感激地一笑,「婶婶您真好!」

蓦然得了这句,李月英一愣,竟有些脸红,索性一把将小丫头拉住,神色极慈善,「好什麽好,婶婶可什麽都没做。走了,再不回家做饭,你叔叔要饿得嗷嗷叫了。」

李月英牵着她要走,莫轻轻忙将小瑾也给紧拉上,三人便这般有说有笑地往北区去。

「婶婶,那周师傅那边怎麽办?」

「别怕,婶婶去说。周师傅那人不坏,就是性子强硬,你一个小丫头说了不顶事,还是得我跟你张婶去说。」



王家寿宴得的工钱,除了还掉李月英垫付的医药费,莫轻轻另给家里添了些柴米油盐,过回正常日子後,所剩不多。好在过了没几日,东区也有一桩嫁娶宴,一番折腾下来,莫轻轻才终於存够本钱。

买了摆食摊要用的食材和用品,她又去铁匠铺子订做了口锅,购了炉子,前前後後花了半余月,才将一切都添置好。

出摊第一日,莫轻轻起了个早,坐在妆镜前仔细挽起满头秀发,又拿亲手裁制的头巾一丝不苟包好,确定整洁无异後,才满意一笑。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的脸颊已没那麽瘦削,气色也好了许多,终於恢复了十几岁姑娘该有的精气神。

莫轻轻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便起身去厨房备好东西,然後叫起小瑾,一个推着车,一个挑着锅炉,踩着晨曦出了门。

纵然是盛夏,朝晨也尚残余几分清爽,偶尔有阵凉风吹过,卷来淡淡柳叶香,沁人肺腑。

长洛县的热闹便是始於清晨,第一缕曦光披洒於枝桠上时,赶早集的、出摊的、行商的便纷纷上了街,尤其在四区交界处,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喧譁声此起彼落。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空气里飘着淡淡米香,像一笼轻纱拂过面,若即若离,勾人心魂。待再一细闻,这回却是浓郁的蛋香席卷而上,鸡蛋的香气美妙又强势,顷刻便盖住周遭一切,勾得人食指大动。

闻香人迫不及待寻找香源,视线绕一圈,最终停在傍水河畔的那株垂杨柳旁,那里正围着拥挤的人群。

他好奇凑近,踮脚伸着脖子一探,噢,原来是个小食摊!

食摊乃新开张,摊主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身形消瘦,却时刻洋溢着一脸笑,时而还抽空抬起头,耐心解答周围众人的困惑,比这初阳还温暖几许。

那人再一看推车上悬着的小木牌,暗自念叨,「三鲜豆皮,十五文钱一份,一份三块。」

三鲜豆皮是什麽东西?有点贵,好吃吗?不过闻着倒是挺香的。

他不过是转瞬的思索,哪知刚起锅的十几块豆皮就被旁人一抢而尽,再追着一瞧,金灿灿还有些焦脆的外皮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芝麻和葱花,分外诱人。豆皮竟还是装在一只用粗竹麻纸折成的四方篓子里,再配上一双削好的竹签,颇为雅观。

难怪得花上十五文。那人想通了,立即抬手高喊,「小娘子,给我也来一份!」

「好的!大哥您稍等,很快就好。」莫轻轻清脆应一声,往锅里抹层薄油,舀了勺米浆倒入,迅速拿木刮板匀开。

米浆是用提前浸泡整整一夜的绿豆和大米混磨而成,为使摊开的皮不易破,还加了些许面粉。

薄脆的皮很快受热成形,她从容捞颗鸡蛋在锅沿上轻敲,纤细两指轻轻一挤压,里头的蛋便呲溜滑落在薄皮上,接着她更是看都不看,随手一扔,蛋壳便准确无误地投进泔水桶里,引得围观众人纷纷鼓掌称好。

如法炮制,竟是足足加了三颗鸡蛋才甘休。黄澄澄的蛋黄匀摊开,香气四溢,再撒上芝麻,瞧着又嫩又鲜。

成了形,小木板经底下那麽一刮,这层皮便被翻了个面,可这还不算完。

莫轻轻又从桶里舀一勺今早方蒸好的糯米饭平铺在蛋皮上,撒点葱花,再盖层用卤汁熬过的肉燥。那肉燥也是早起卤好的,还喷着热气透着鲜。

压平那厚实的一层,拿小铲子铲起边缘折成方形,再淋一勺自制酱汁,四周匀点油,待底下那面煎至金黄,莫轻轻麻利地拎着小锅到摊车前,倒扣在一早摆好的偌大食盘中,最後撒点葱花,宽片刀快速在上面划几下,便均匀分成齐整的九块。

此时空气中早已不是简单的蛋香,还有糯米香和肉燥香交织在一起,惹得众人一个劲咽口水。

「小瑾,拿纸篓子。」

乖巧候在一旁的小瑾,闻声动作迅速地端上三只纸篓。

莫轻轻利索地分成三份递给客人,收了钱,不多耽搁,又转身去忙活下一锅。

取了豆皮的人当即忍不住攥着竹签插了块尝上一口。

三鲜豆皮外脆里糯,外层爽嫩内馅黏软,咬上一口更是满嘴的鲜,齿舌间缠绕着浓郁的肉酱香。再一看里头的馅,除糯米外,竟还有肉汁卤过的鲜肉、鲜笋和香蕈,厚实有料,难怪吃着这样有滋味。

「小娘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手艺还真不错。这摊子是长久摆的吗?可别我改日来就不见你人了。」

莫轻轻闻声抬起头,小脸笑得比花还要娇艳,「姊姊放心,只要不是下雨天,我每日清晨都出摊。若真碰上天气不好,姊姊又想吃,就在铺子外贴张红纸,我揭了便给您送去。」

问话人听及,娇面上浮出一抹惊色,「你怎知我是开铺子的?」

「前些日子为了出摊,我在附近走了两圈,姊姊生得好看,从铺子前经过还嗅着一阵好闻的香,便给牢牢记住了。」

顾三娘听罢霎时笑开了怀,一双桃花眼在莫轻轻身上打量来回。这丫头瞧着瘦弱,却极有眼力,嘴儿也跟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姊姊地喊得甜,叫她好生欢喜。

她半遮丹唇,笑说道:「好,那姊姊日後常来你这吃。日後若想买胭脂了,你也来找姊姊,姊姊给你算便宜些。」

「嗯!」莫轻轻立即点头,「待我挣了钱就去!」

她这句话可不是在哄顾三娘开心,原主虽不过才十四岁,但以眼下背景,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已将自己打扮得娇俏明丽。以前没条件,但若有钱,何不让自己也开心开心?

对了,到时再给小瑾也买几件好衣裳,他长得比她好看,好好收拾一番,再坐在食摊前,整个就是一活招牌啊!到那会儿,生意可是……

想到这,莫轻轻垂眸低低一笑。

顾三娘瞧见了,只当她是想到梳妆打扮才露出姑娘家的娇怯,登时眼角笑意更甚。

又一番打趣,她才端着吃食笑吟吟离开。

第三章 吃食一道接一道

早晨这波食客,直到日头爬上小摊车,一股热气弥漫开来时,才三三两两散去。

莫轻轻也终於得了空歇息,搁下锅铲,甩了甩酸胀的手腕。

原本想着新开张,定要花上会儿工夫才能推销开,故而所有的食材都只备上一半。不料生意比她预计的要好上许多,眼下几只木桶都见了底,充其量只能做一份。

当然这也得亏她出门早,寻了个好位置。

经过前几日实地考察,她发现每日清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便是傍水河畔的拱桥旁,不过这地方抢手,先到的离拱桥越近,晚来的便只能朝两侧铺开了。

装作没瞧见卖炊饼的大娘投来的艳羡视线,莫轻轻擦净手转身。

小瑾正乖巧地坐在身後,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这才恍然想起,两人都还没用早食呢,忙用最後的食材做了份豆皮,递给小瑾後,自己也坐下。

她最是怕热,太阳一晒就没了食慾,这会儿吃不下,便只是在旁边看着。

好在食摊支在柳树下,尚有阴影处可躲避,她边拿手掌搧着风,边百无聊赖地扭着脑袋四处张望,最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个书摊前。

说起来,若不是囊中羞涩,前些日子她就该买几本书回去了。既然决定要好好在这边生活下来,基本的识文断字可不能马虎。

想及,她登时起身,「小瑾,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就要提步走。

不想方才还专心吃早食的人,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也跟着站起。

对上那双略带几分慌乱的眸子,她愣了愣,到底还是心软了,「罢了,那就一起去。」

简单收拾好食摊,她便揣好今日的成果,牵着小瑾去到书摊前。

摊主是个年轻小生,此刻正捧着本书看得入神,直至一抹阴影挡在面前,他才恍惚抬起头。

「姑娘,来买书?」小生抬头,脱口问一句,语气淡淡,不闻丝毫起伏。

可待话音落地,又似醒过神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赶紧将手里的书合拢放置一旁,堆起笑道:「姑娘是想买哪样的书?」

较之上一句,明显热情许多。

莫轻轻心中了然,不由莞尔。书摊的生意并不好,甚至有些冷清,明明这是个文学气息浓厚、文人墨客比比皆是的时代,可她方才瞅了好半晌,也不见一个人上前询问。

显然,为招揽生意,摊主也不得不弃了往日读书人的做派,当一回商贩。

当然,这并没什麽不妥。

她微微屈腰成弓形,两手抵着膝盖,细细扫过摊面上铺开的书籍。

这一动,旁边的小瑾瞧见,立即也有样学样地躬下身,瞪着书摊,不过好像看不懂,眨眨眼,最终还是转过头改成盯着莫轻轻。

扫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莫轻轻顺手指着被摊主搁到一旁的那本问:「公子适才看的是什麽?这样入神。」

「这个?」

也不知她哪句话说得好听了,只见方才还惶惶的小生,此刻突然眉飞色舞,恭敬地将书递到她面前,细长的眸子里闪着光。

「这是《避暑山庄游记》,为当今翰林院的诸位学士於避暑山庄游玩时所作,书里收录的每一首诗、赋皆炳炳烺烺,酣畅淋漓,我十分喜爱。但姑娘若感兴趣,我也可将它让出。」

「啊?」莫轻轻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蓦然对上男子诚挚炽热的视线,她竟觉得手里的书有些烫手,只好装模作样翻了翻,「那我岂不是夺人所爱了。」

「无妨,左右每一首我皆已烂记於心。」

莫轻轻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反应,翰林学士皆是进士高科出身,简言之就是一群学神,她若是读书人,也得膜拜。

她心不在焉翻了几页,丝毫没看进去,倒是暗暗斟酌着要不要直言,其实她只是想挑本话本。

值此际,另一颗脑袋贴了上来。

「你对这个感兴趣?」她不解地问紧盯着书的小瑾,又看看书页,突地恍然,莫不是因为这首诗的作者同他一样,名字里都带个瑾字?

小瑾闻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傻笑一通。

「行,那就多谢公子割爱了。」

莫轻轻不再多想,当即敲定,遂又再挑了本南宋记事,一道付了钱,便在摊主欢喜又感激的目光中离开。

正往回走时,空气中一股好闻的花香掠过,令人心神微动。

莫轻轻停了步子,回头,只见罩着面纱的蓝衣女子在书摊前停下,冲摊主施了一礼。

摊主紧绷着身子回礼,丝毫不复方才的模样,瞧着有些拘谨。

「柳姑娘今日想买什麽书?」

「我想……」

莫轻轻没再往下看,领着小瑾走远。

回到摊位时,还有几名食客在等候,只可惜食材已用尽,她只好一一致歉,将人安抚走,便赶紧收拾东西回了家。

收摊收得早,闲来无事,歇歇脚後,莫轻轻索性抱出前几日刚买的四两黄豆,洗净沥乾,倒进锅里翻炒。

圆鼓鼓黄澄澄的豆子哗啦啦作响,待锅里温度上来,一颗颗跳得十分欢快。

莫轻轻放轻了翻炒幅度,以免豆子溅出。

不多时,豆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接连爆开轻薄的黄衣表皮,散发出阵阵浓郁豆香。

香气飘得远,诱得在院中玩乐的小瑾,竟也撒开木马冲进厨房。

见他心急地围着自己转,莫轻轻噗嗤一笑,铲起一小捧熟黄豆吹凉,放在手心轻轻一捻,焦脆的外皮悉数脱落,再轻吹一口气,皮儿被吹走,只留下乾净的豆子。

「只能吃这麽多啊。」

小瑾接过豆子,左看右看,起初是捧了珍宝极其爱惜的模样,谁知再一眨眼,竟抬手哗啦一下,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咯迸咯迸大口嚼起来。

莫轻轻看得傻眼,又是好笑又是气恼,索性挥挥手将人赶走,只管自己忙活。

炒熟的黄豆去了皮,倒进石臼里研磨成粉,然後筛出最细的那层。

研磨後的黄豆粉香气扑鼻,此时再混入蜂蜜拌匀,豆香中便掺了隐隐的醇甜。之後只需倒入些许放凉的清水,耐心搓成一粒粒鲜亮的小丸子。

这便是当朝夜市上备受喜爱的一道甜品——冰雪冷元子。为有消暑之效,通常还要放入冰水中冰镇过後才食用,可惜她没买冰块,只好暂用井水替之。

将冷元子搁到碗里,碗口再倒扣一只白盘,接着用粗麻绳五花大绑,小心翼翼从井口悬下,直至碗底没入井水中,莫轻轻才拉紧麻绳,将另一端系好,如此,只需静待些时候即可。

她满意地拍拍手,回身,结果对上小瑾绕着手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愣了愣,哈哈一笑,「好了,不生你气了。走,我们进山。」

说罢,解下围裙,背起角落里的竹篓。

小瑾也重新覆上满脸笑,扯住她的衣袖乖巧跟在身旁。

去往山里的那条路,莫轻轻走过好些遍,如今只觉得越发近了,很快就抵达山脚。

山里多树荫,甫一踏入,彷佛浑身毛孔被打开,凉爽沁人,她不禁想起那本游记。

避暑山庄大抵也是这滋味吧,那群学神还真会享受,改日她有钱,也要在酷暑时分躲进山庄里,写不来游记,躺着喝口凉茶吃吃点心也是极好的。

正想着,已往山里走了段路。

虽过了最适宜捡菌子挖笋的清晨,但好在还不算太晚,往深处再走走,仍然有半篓子收获。

以前每每竹篓装满,她便不再往里走,但今日既已入了深处,莫轻轻就耐不住好奇,牵着小瑾继续一路往里。

越往山林深处,树木越葱翠繁盛,周围也更清凉。待到穿过密林,她才知道,另一头别有洞天。

密林之後是片绿油油的草地,踩在上头,脚底松软。仰起头是振翅而飞的绿蜻蜓,低下又是几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尽是惬意。

莫轻轻卸下竹篓,寻个地方躺下,吹着林中呼出的丝丝凉风,嗅着身旁淡淡的青草香,不自觉泛起困意。

「小瑾,我先睡会儿,你别乱跑啊……」

许是这里太舒适,又许是今日起得太早,莫轻轻很快熟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且久,到最後,是被一丝甘甜给叫醒。

莫轻轻睁眼时,瞧见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一双澄澈似琉璃的眸子,眸底倒映着她的模样。

男子离得近,眉眼认真,修长的手指攥着什麽正往她嘴里塞。

她回过神,杏眼圆睁,下意识往一旁滚了圈,然後抹了把唇畔,指尖沾上些许红色汁液,再定睛一看,小瑾手里正拿着颗红通通小果子。

小瑾忙抱着怀里的东西又凑上来,傻笑着摊开给她看。

「山泡儿?」

山泡儿是种野果子,红通通的十分好看,尝起来清甜可口,小瑾摘的这些,瞧着汁水还分外充沛。

莫轻轻登时松口气,幸好不是给她喂什麽奇怪的东西。

「你这都是从哪儿摘来的?」

小瑾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方向。

那种地方竟也给他翻到了,莫轻轻哭笑不得,从他怀里挑拣出掺在里头的蛇泡给扔得远远的。

蛇泡儿与山泡儿外形相似,容易搞混,可味道差远了,听说味淡还隐隐有些酸涩,可作中药,带些许毒素,吃那麽一两粒还好,若是吃得多……

想到这,她手一顿,慌忙捏住小瑾的腮帮子紧张地往他嘴里看,「你没吃吧?嗯?」

小瑾被她捏得有些疼,哼唧几声,待她将人松开,才又抱着怀里的东西往她跟前凑。

「小瑾不吃,娘子吃。」

原来是特意为她留的,莫轻轻心里淌过阵暖意,挑出一颗又大又红的在袖口轻轻擦了擦,喂到他嘴边,微微一笑,「我们一起吃。」

沐着微风,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吃完山泡儿,便背着竹篓起身。

虽说有些舍不得这地方,但一想起扔掉的那些蛇泡儿,莫轻轻还是惴惴的。

蛇泡儿没什麽邪乎,但它惯常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这一点可是和蛇类的习性如出一辙。

两人照旧原路折回,途中片刻不停歇,待远离了那地儿,步子才终於见缓。

竹笋和香蕈只装了半篓子,就这麽下山,莫轻轻觉得有些可惜,便在途中另摘了半篓子的木槿。

正值木槿花盛开之际,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粉的、紫的簇拥成一团,好看又惹眼。若是恰巧一阵山风吹过,卷起的馨香还会飘向山野各个角落。

两种颜色各采些许,将篓子塞满,两人才心满意足地下山。

到家时,日头已爬到了屋檐下。嘱咐小瑾在屋内待着,莫轻轻背着竹篓入了厨房。

将鲜笋和香蕈暂时晾置一旁,她取来两只木盆,拉了小板凳坐下,择下木槿花瓣後,按颜色分扔进盆里,仔细洗净、沥过水。

花瓣浸过水,看上去更鲜活,柔嫩光润,娇艳欲滴,溢出的花香充满了整间屋子。

若是诗人,大抵要心生怜惜,再对着花瓣吟咏一首,怎奈撞上的是个厨子,瞧了瞧娇嫩的花瓣,莫轻轻只觉得入口肯定同样鲜美。

花瓣沥水後需捣烂,她嫌石钵内壁太粗糙,用来榨汁不适合,还易吃水,让本就不多的花汁又耗上一半,索性直接在碗里捣了,好在花瓣脆弱,不需太多工夫,照样得了一粉一紫两碗花汁。

碗里添些凉水,搅匀滤出残渣,只留两碗清澈汁液。

《道德经》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莫轻轻盯了花汁半晌,到底还是另备蛋液凑成三碗,再各自混入面粉,捻些许盐,揉成拳头大小的面团。

揉面不仅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个耐心活儿,面揉得越久,筋道就越足,入口也更有嚼劲和滋味。

揉好面团,莫轻轻的胳膊已酸得不行。

这时,小瑾兴冲冲跑进来,扯着她的衣袖,带她走到院子,指了指井里,满是期待的丹凤眼看着她忽闪忽闪。

莫轻轻不由失笑,「还记着呢。」他指的自是井底那碗冰雪冷元子。

她也不含糊,撸起衣袖将井里的碗给拉上来。

井水冰凉刺骨,碗浸没在里头这麽些时候,早已冰镇得透心凉。

刚一碰触碗壁,她就被沁骨的凉意给逼得缩回手,最後还是拉下衣袖圈住碗,抱着回了堂屋。

井水果然适合消暑,掀开白盘时,竟觉得有一丝凉意袭面,倒是让莫轻轻忆起了夏日打开冰箱的那一瞬。

冰镇後的冷元子,香气丝毫没被压制,反倒夹着凉意,甜香越发清爽。

莫轻轻夹起一粒尝了口,丸子酥香,咬碎後口感绵密,像是团柔软的冰沙,在舌尖融化开,甜甜的,凉丝丝的,豆香四溢。

味道不错,关键是吃着还解暑,将身上一半热气给驱散。

她另外取了一只碗,分了些冷元子递给小瑾,「小瑾,你把这碗送去给隔壁的婶婶,能做到吗?」

怕他不懂,她还指了指李月英家的方向。

小瑾傻傻一笑,狠狠一点头,抱着碗欢快地出了门。

「跑慢点!」

莫轻轻追在後头叮嘱了句,无奈一笑,提步又进厨房。

此时三个面团皆已醒好,她又再揉着,至表面滑嫩如肌肤,内里紧实无细缝才停下,一一擀成薄面片,撒些面粉,用刀切成根根匀称的细面。

纤细十指抓了些许面粉,将面条抖几抖,使其均匀散开,再分三锅扔进滚水中煮熟捞起,过凉水後混放进斗笠面碗,淋上麻油搅拌。黄粉紫三色面条根根分明,在碗中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莫轻轻刚想拿小碗调制酱料,恰逢小瑾欢欢喜喜跑回,瞧这高兴模样,显然是完成了任务。

她不吝赞赏道:「小瑾真棒,快去吃冷元子,凉面也快好了。」

小瑾好像越来越听得懂她的话了,挂着笑奔回堂屋。

她说笑归说笑,手里却不停,舀勺酱油,添入醋、蒜末和熟芝麻,再放些许盐和糖,撒把葱花,一起拌匀。

现下没有辣椒,大多是以姜、芥末及芥菜调出辣味,她平日也是芥末酱用得多,但一想今日食摊刚开张,生意又不错,还是转而撒了些较昂贵的胡椒粉。

胡椒一撒,满室生香,面条中再铺些黄瓜丝,加入调好的酱料。

莫轻轻边拌着面边走进堂屋,小瑾正扒着桌子上吃得欢,嘴角沾了一圈豆粉。

她拿帕子给他擦净,将分出的一碗面推过去。

半篓子的木槿花榨成汁也不过才两碗,和出的面刚好只够两碗,倒显得有几分珍贵。

她也坐下,刚攥起木箸,便听对面喊了句「好香」。

木槿花汁揉成的面条,即便盖了层浓郁酱汁,但送入口的那一瞬,依旧有淡淡花香可闻,面条入口更是柔滑爽利,颇有嚼劲,还凉丝丝的。

两人风卷残云地将面吃完,便抱着微饱的肚子尝起冷元子,当作饭後甜点。

这时,有人敲响院门。

「轻轻。」李月英喊了两声。

莫轻轻赶忙起身迎出。

李月英正抱着团衣裳站在院外,见她走出,便踏进了院子。

「婶婶,怎麽了?」

「轻轻啊,是这样,婶婶这几日不是又得出城给人筹办宴席吗?刚才收拾行装发现了这件衣裳才记起,这是初见小瑾时他身上穿的,当时嫌它又脏又破,便拿了你叔叔的衣裳给他换上,这件就给洗了。」

李月英将衣裳交给她,一起塞过来的还有块色泽通透的玉佩,「你瞧我这记性,之後就把这事给忘了,随手跟一堆衣裳混着扔到一边。婶婶方才拿起来看了看,是件好衣裳,可惜破破烂烂,你看到底是缝一下还是扔掉,自己做决定吧。还有这块玉佩,也是系在衣裳上的,婶婶瞧着应该是挺贵的物件,你可收好了,别让人起了歹心。」

衣裳确实好,稍稍摸一把便知与她们身上穿的不一样。莫轻轻想,小瑾大抵真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她朝李月英道过谢,「麻烦婶婶了。」

「这点小事不麻烦,你别怪婶婶现在才说就好。那婶婶回去继续收拾,你先忙。」

李月英摆摆手就要走,刚转身,却突然想起什麽,回过头又嘱咐,「对了,过几日有花灯节,你没忘吧?小姑娘都喜欢那日子,夜市也热闹,你到时记得带小瑾出门逛逛,别总待在家想着吃什麽,知道吗?」

这话说得莫轻轻面色一红,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听您的,出去逛逛。」

李月英这才满意离开。

莫轻轻抱着衣裳进了屋,坐下撑开一瞧,透过衣裳背後偌大的洞,还能瞧见对面小瑾傻笑的那张脸,秀眉不禁一挑,这可难为她了……

破衣裳终究还是被她一剪刀下去裁开,用挑了青竹纹的那片缝成一个小布包,挂在了小瑾身上。

莫轻轻大学时期曾陪室友在手工社团待过一段时日,所以针线活对她来说不难,虽不比专业绣工,但针脚也是紧密有致。

最重要的是,小瑾喜欢啊。看他高兴得直蹦躂的模样,莫轻轻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她低头再看手里的玉佩,这个带出去太招摇,还是收好,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小姑娘,那是你自家调的酱汁?闻着倒是香,再给我舀一勺吧。」

「好!」莫轻轻应了话,毫不迟疑地往豆皮上淋一层酱汁。

「还有葱花,也再来点。」

「行!」

接着又是不厌其烦地撒一勺葱花,末了不忘抬头笑问一句,「您看还想再添点什麽?」

食客捋了捋花白长须,慢悠悠扫一眼摊车上的佐料,摆摆手作罢,「这样就够,再多就串味了。」

她再应声「好」,便递过去豆皮,收了钱。

「那老伯您慢走。」

送走食客,当下这波客流才算过去,她暗吁口气,甩了甩酸胀的胳膊,转身回到摊位,拿起抹布忙着收拾摊车。

此时,一道朗润的嗓音临头覆下,「莫姑娘,今日生意依旧这样好啊。」

她直起身,瞧见的是任修含蓄且温和的笑。

任修,小书摊的摊主。摆摊这几日,两人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偶尔也会交谈几句。不过到目前为止,莫轻轻也只知他名字,以及正努力备战明年春闱。

她含笑直起身,「任公子可是要吃点什麽?」

闻此,任修垂眸,悄然看一眼摊车上悬着的小木牌,簪花小楷书写的几个字实在秀气好看,但也刺眼。

暗暗攥紧了袖中空瘪的钱袋,他轻抿薄唇,摇摇头,「莫姑娘,对不住,我是打算买两个炊饼的。」

言罢,冲她歉施一礼,提步走向隔壁的炊饼摊。

卖炊饼的大娘耳聪目明,当即听见了这消息,一收倦怠面容站起,得意地觑了莫轻轻一眼,才笑吟吟迎客。

莫轻轻倒是不甚在意,勾了勾唇,低头继续忙活。

这边收拾好,再去看小瑾,见他依旧乖巧坐在身後,爱不释手地摸着小布包傻笑乐呵。

怎地,她针线活就这麽好?都好几日了,还是这样高兴。

不过这模样倒是让莫轻轻颇为满意。

说起来,小布包自缝好,还没派上用场呢。莫轻轻想着,视线落到摊车上那一小钵米饭里,那是她早上贪嘴想喝锅巴粥才额外煮的米饭,此时虽已放凉,但白胖胖的饭粒仍旧晶莹透亮。

趁暂时没食客,要不给小瑾做道零食吧。

她擦净手,将米饭平铺在食盘里,压匀,用碗口倒扣出一块块圆形米饼。

莫轻轻撤掉炉子上的锅,转而从摊车里搜罗出一张铁网。这是前几日去铁铺请师傅打造的,虽花了不少钱,但成品很是不错,与现代的烤网毫无二致。

铁网架上炉子,薄涂一层油,炙烤须臾,再拿小木板刮起米饼一块块摊上。

刚触及铁网,米饼便嗞嗞作响,一股焦香迫不及待扑出。

这令莫轻轻忆起早上刚吃过的米锅巴来,脆脆的,焦香扑鼻,咀嚼後还有丝甜。

「莫姑娘,这又是什麽?」

任修买完炊饼,闻香又折回到摊子前,好奇地盯着那一张张米饼。

莫轻轻笑回,「闲暇时候的小食罢了。」

米饼经火一炙,表皮变得脆硬,这算定好型,她没再贪恋,立马夹回食盘,然後撤下铁网,重新换上炒锅,热好油。

刚下油锅,米饼周身便呲溜冒起油泡,表皮那层白雪般的饭粒肉眼可见地变得金黄,还撑得圆鼓鼓的,溢出锅的香气勾得小瑾也不再乐呵,立刻凑上来,探着脖子往锅里瞧。

「别被油星溅到了。」莫轻轻立即将人又摁回。

米饼炸得酥脆後迅速捞起,此时若手里木箸稍一用劲,还能听见哢迸的饭粒压碎声。之後只需放置沥乾油,两面刷上用蜂蜜和酱油混合的酱汁。

原本这就可食用,但莫轻轻担心饭粒遇上酱汁又被化软,於是复再炙烤一次,才算完工。

她抬起头,「这叫酱油仙贝,任公子可要尝尝?」

任修斟酌片刻,犹豫问:「这个怎麽卖?」

莫轻轻莞尔,拿了粗竹麻纸袋包上三块仙贝递去,「这个不卖,我做着给小瑾吃的,任公子也帮着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这、这不好……」

「你快接着,烫!」莫轻轻手颤了颤,蓦然拔高嗓音打断他的话。

任修吓得下意识就接过手,她还真没骗他,刚炙过的仙贝确实烫手,他两只手倒腾几个来回,才终於拿稳,再一抬头,却对上姑娘的一张笑颜。

「快尝尝。」

再递回去就显得有些无趣了,任修点点头,低下头对着一块仙贝咬上一口,哢嚓一声,小半块仙贝竟直接断裂开,还溅出零星米渣,他难为情地擦了擦嘴角,才细细咀嚼。

仙贝极脆,外皮有股焦香,刷上拌了蜂蜜的酱汁,咸甜参半,很是入味。而再往里,米香又十分醇厚,入口柔绵,恰好地平衡了整个味道。

任修大为赞赏道:「好吃!酥脆可口,越嚼越有滋味。莫姑娘,原来这就是你的手艺,怪不得每日生意这麽好。」

「任公子过奖了。」

「只是,这样好吃的东西,我也不能白吃。」任修垂眸一想,突地脸庞生彩,「不若我再送你一本诗当作答谢吧。」

又来?莫轻轻眼皮跳了几跳。

「其实翰林学士中,我最是钦佩苏司业的才学,我还有他——」

「任公子。」莫轻轻堆着笑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身後,「有人找你。」

任修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才发觉身後站着一个姑娘,轻纱罩面,只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明眸。

「柳、柳姑娘。」他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将竹麻纸袋拢了拢,罩进袖中,「你来买书?这边请。」

那姑娘视线在莫轻轻面上停留一瞬,旋即微微一颔首,随任修离去。

目送那二人身影,莫轻轻微微眯起眼,八卦之魂默默燃烧沸腾。

这二人……极般配!

「娘子。」

突然被冷落,小瑾噘起嘴,扯她衣袖将人拉回神,略显怨艾地盯过来。

莫轻轻轻咳几下以缓解尴尬,捏了块放凉的仙贝塞过去,「不气不气啊,这些都是你的。」

说罢,又拿竹麻纸袋将剩下的仙贝都装起,折好口子,塞进他的小布包里。

小包一下子就变得鼓起来,里头装的还是好吃的,小瑾总算重新绽开笑。

莫轻轻将人打发到一旁,撒手去忙自己的事了,第一要紧事便是擦乾净刚用过的铁网,毕竟明日夜市上还得用呢。

这东西好使归好使,就是不易清洗,现下她还没水,只能先用抹布简单擦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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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 01:4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篇有点长,但貌似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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