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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დ资讯] 如棠《和离大喜》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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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8 13:5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棠《和离大喜》全4册

出版日期:2022/04/13

内容简介

他能做木雕逗她开心,能下厨做菜喂饱她,
还能杀场征战累军功给她当靠山,
夫人啊,救命之恩身相许,可行?

蓝海E119001 《和离大喜》卷一
别人家的少夫人每天是管家应酬照料家人,
折霜这个侯府少夫人却是每天想和离,怒打夫君小妾,
没办法,谁教信誓旦旦不纳妾的夫君破了誓言,
成婚半年就养外室,还逼她接纳对方当小妾,
更无耻地把贼手伸向她的贴身丫鬟……
呵,她之前忍着只是顾忌两家联手支持皇子表哥,
如今表哥成功做太子,皇上也金口玉言支持她和离,
她还有什麽好怕?自然是嫁妆收好回家去,
再说就算要梅开二度,她也有个特别好的人选──
那个当过禁脔,被她所救,偷偷养着读书习武的男子,

蓝海E119002 《和离大喜》卷二
折霜知道,世道艰难,天下女子并非人人同她一样,
家中有个护女狂的国公爹,出事了能带着阿兄打上门为她撑腰,
看着好友身陷婚姻牢笼,想要和离却万分困难,
她终於找到人生新方向,决心帮助那些可怜的妇女活出自我,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始轰轰烈烈的事业,
就有人对她施展美人计,送上美男子想放到她身边,
殊不知有刕晴牙珠玉在前,其他人都是死鱼眼珠,她才看不上!
她最爱看他又爱又气拿自己没辙的样子,对他的喜欢一日多过一日,
听到渣前夫养的外室说要弄死她,他贴心的抢先一步弄死对方,

蓝海E119003 《和离大喜》卷三
折霜和刕晴牙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他被晋升为金威将军,两人还生下一对可爱聪慧的龙凤胎,
加上大咖皇室亲戚做靠山,日子应该过得甜蜜舒心才是,
可是最近她发现他们似乎成了被针对的对象——
他被上峰打压,错失再往上升官的机会,
两个孩子被皇后看中成为太子伴读,
可是她带孩子进宫的第一天,孩子就成为後宫妃嫔宫斗的道具,
最过分的是,他们一家和跟屁虫小太子去跑马,
竟遇到刺客刺杀,且隐隐有要嫁祸到他们头上之意……

蓝海E119004 《和离大喜》卷四(完)
即使多了个将军夫人头衔,折霜却没有半点享福的时间,
不仅忙着推行废除守节风气、设女子书院等振兴女子权益的观念,
好不容易有点空闲,胜利回朝的刕晴牙还要变身慾求不满小狼狗,
将她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全数消耗在床榻上,
真正是唯男颜祸水难养也!
幸好皇帝表哥及时让他接任镇守云州的正经事,
正好也能顺道协助她清剿暗窑,拯救无辜女子的行动,
只是前往查缉的明明是她家刕大将军,
为什麽却是她这个倒楣的将军夫人遭暗杀啊……



第一章 夫君胆敢养外室

京都,八月,天热得人心中躁,坐立不安。

不过陆远之坐立不安,倒不是因着这天热,而是本来安安分分被他养在外面的美娇娘,突然哭哭啼啼的说想要个名分。

陆远之不愿意,也不敢。

他颓然的坐在榻上,哄着外室,「柳柳,做什麽要进府去?咱们两个人在外面快活,不是更好吗?进了府,规矩多,你不适应的。」

柳柳心里唾骂一句懦夫,埋怨他堂堂大男人,竟然害怕家里的母老虎,不过,她既然今日敢提这句话,便也有自己的底气。

她捏着帕子唱大戏,悲戚的喊,「陆郎,若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开这个口,但、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便不得不为他谋个正经的身分,难道还要咱们的孩子跟着我一起,做个无名无分的下贱之人吗?」

柳柳对自己的话信心满满,却不料,即便有了孩子,陆远之的反应也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般欢喜从而答应她进府,而是……震惊。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道:「你竟然、竟然敢瞒着我怀孩子!」老天,他一定要被阿霜扫地出门了。

陆远之,文远侯嫡长子,父亲任五城兵马司左都督,母亲是康安郡主,家世显贵。

他今年十六岁,於半年前娶了青梅竹马的折霜为妻,半年来,夫妻之间恩恩爱爱,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即便是没有成婚,情谊也不浅。

只是……刚成婚没几天,陆远之就犯了错——他在街上看上了一个卖首饰的小娇娘。

跟折霜的英气不同,柳柳长得秀丽,气质娇柔,嗓音如同黄鹂鸟,娇滴滴地对他说:「公子,要买簪子吗?」

陆远之就沉沦了,太好听了啊,这声音跟阿霜天生冷冷清清的声音很不一样。

陆远之就犯错了,却还不敢说,他虽然养了一个跟阿霜完全不一样的外室,但是他只想享受,不想被阿霜发现。

阿霜发现了,肯定会伤心,毕竟他成婚前承诺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比起柳柳,他还是更喜欢阿霜的,於是,逼着他破坏自己承诺的柳柳声音就不再是黄鹂鸟了,在他耳朵里,成了破锣鼓。

「妾室、妾室——名分、名分——」

咚咚咚,轰隆隆,陆远之不堪其扰,但是抬头一看,柳柳那张很得他喜欢的白净娇弱脸上全是泪痕,他又有一瞬间的心软。

啊,这也是个爱他的女人,他也是欢喜她的,要是能两全其美就好了。

陆远之叹气,「你别哭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站起来,准备回去探探阿霜的口风。


陆家显贵,足足在安平巷子里占了半条街,陆远之虽然成婚了,但年纪小,依然在读书,他去柳柳那边,也是下了学才去的,对家里谎称是访友。

陆远之从侧门回了自己的院子,问小丫鬟,「大少夫人呢?」

小丫鬟道:「大少夫人应该在三姑娘处,今儿早上,夫人让大少夫人教导三姑娘练弓呢。」

陆远之闻言,不禁有点愧疚——他在外面抱美娇娘的时候,阿霜在帮他教导弟妹,然後又有些害怕,阿霜出身武将世家,一身功夫是自小练就,从小有人欺负他,都是阿霜帮他揍走,要是让阿霜知道他和柳柳有了孩子,那弓箭指定射在了自己的小远之身上。

他有些惊恐的捂住了裤裆,这动作教人莫名其妙还诡异。

小丫鬟:「……」

陆远之:「……」

小丫鬟出去了。

陆远之瘫在椅子上,没了刚开始回来探折霜口风的勇气。

过了好一会,门口有脚步声阵阵,陆远之连忙站起来,朝门口过去,果然见折霜进了门,後面跟着八个丫鬟。

前面两个丫鬟一个抱着箭筒,筒里装满了箭矢,一个抱着一张精美的弓,弓是一石二的,他都拉不开。

後面四个丫头一人手里端着一盆水,一人捧着一件衣裳,一人手里提着食盒,一人端着茶盘,最後两个小丫头手里拿着扇子,等折霜坐在凳子上後,连忙上前去搧风。

架子大的很,也讲究的很。

陆远之喊了一声,「阿霜……你回来了啊。」

折霜点了点头,她今日教三姑娘射箭,站在外头晒了会儿,身上流了汗,先用水洗了洗脸,这才道:「今日又去访友了?」

陆远之心虚的点头。

折霜拧帕子的手一顿,觉得陆远之今天有些不对劲,好似做了亏心事。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同岁,成婚半年来和和美美,一切都很好,会发生什麽事?

折霜笑着道:「你是不是做错什麽事情了?」

陆远之慌张的摇头,还有些後悔。

阿霜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灿然若星,性格大方又不失有趣,家世也好,京都不少人家都想娶了她回家做宗妇,还是他先仗着自己自小跟阿霜一块长大,近水楼台,先在阿霜面前表达了爱慕之情,这才将人娶到了手。

不过他刚为自己能娶到折霜欢喜,心里旋即又有些埋怨。

阿霜什麽都好,为什麽不允许他纳妾呢?她还是善妒了些。不然就完美了,阿霜英气,柳柳娇气,他就可以左拥右抱,岂不乐哉?唉……

陆远之心里百般思绪,眉头一会皱一会松,看得折霜心中起了疑。

八月里,她有一批铺子的帐要对,忙的很,没太注意陆远之,难道是真出了什麽事情?

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她对陆远之还是很关切的,见陆远之不肯说,她也不问了,第二天叫了心腹来——

「你去打听打听,看大少爷从太学院出来之後去哪里访友了。」她吩咐完,又忙看起帐来。

折霜的娘家是南陵公府,上有三个兄长,只她一个小女儿,全家都宠着,嫁妆也给得多,她嫁与陆远之的时候,十里红妆,婚宴请了半个京都世家,就连宫里的皇后姨母也送了玉如意添妆,可谓是风光一时。

嫁妆多,每当盘帐的时候,就需要多费些时辰。

盘帐费眼力,也费精神,很多夫人们都将这事情交与了掌柜,自己只管拿银子就是,但是折霜不喜欢。

她有很强的占有慾——是她的东西,她必须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掌握在手中,要是有哪一笔帐目没有过眼睛,她就不舒服。

清楚她的人都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从不敢在帐目上做文章,这位少夫人功夫师承自己的亲爹南陵公,不仅仅弓箭射得准,就是大刀也耍得好,稍不注意,就要被她砍了。

帐目做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快,折霜从早看到晚,再去婆母处请安。

文远侯夫人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又是长媳,将来的宗妇,自小看着长大的,便什麽都愿意对她说,包括小道消息——今儿说的就是隔壁承恩侯家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养男人。

「哎哟哟,你是不知道哟,承恩侯家那个败家儿子,这才刚成婚,就在外面原形毕露,你说说,养个外室也就算了,竟然还养男人……我听闻,他那里不行,是下……」

她用手指了指下面,折霜瞬间就懂了,这是说承恩侯家的儿子是被压的。

折霜并不答腔,婆婆对自己好是好事,但是每日听这种闲话其实还挺尴尬的,不过婆婆兴致好,且言语间没少幸灾乐祸的意思——可见平日里跟承恩侯夫人姊姊来妹妹去的姊妹之情有些流於表面。

「阿霜啊,承恩侯夫人之前总说她家的小子比咱们远之好,如今你看看,好在哪里?才刚成婚呢,啧啧,苏家的丫头得後悔死。」

苏家丫头说的便是承恩侯的儿媳妇,折霜曾经见过这位少夫人,她记得她是出自江南水乡的书香世家,一眼看过去就觉温柔,是个很温婉的人。

她很是可怜苏少夫人,叹息道:「丈夫有龙阳之好,怕是她也心里难受。」

文远侯夫人很想同情几句,但到底跟承恩侯夫人多年较量,还是没忍住幸灾乐祸一句,「谁让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嫁给了承恩侯夫人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折霜等了等,也没听见她说这上梁是如何歪的,於是顺势就转了话题,「今儿早上,儿媳庄子上送来了一些新鲜的螃蟹,母亲今晚可要尝尝?儿媳记得,母亲是最喜欢吃螃蟹的。」

文远侯夫人欢喜的很,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挑选的,家世好,相貌好,会做人,又孝顺,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越想越欢喜,觉得自己在儿子儿媳这一面上,彻底的将隔壁的承恩侯夫人压下去了,於是欢欢喜喜的要去花房摘一些嫩芽送去承恩侯府。

「听闻她家儿子养在外面的那个男人,叫什麽芽——哎哟,这些嫩芽足够羞死她了。」

她匆匆而去,折霜看着好笑,觉得陆家这一家人都很有趣、都很好,自己的下半生跟这些人在一起,应该也很好。

婆母既离,她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後门口阴影一晃,她派出去的心腹回来了。

来人脸色苍白,将门一关,跪在地上,嘴巴在昏黄的光线里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语让折霜失神了片刻,然後喃喃道——

「你说……陆远之……养了外室?」

养外室这件事情,折霜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陆远之身上。

她眼里的陆远之胆子小的很,他们又刚刚成婚,哪里就到了养外室的分上?

再者说,他求娶自己的时候,还允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不会有妾室通房……这才过多久啊?

她朝着心腹问:「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心腹是她的奶嬷嬷,姓秦,她擦眼泪道:「不会看错的,少夫人,老奴还打听了,说是那狐狸精家里本来贫穷,如今靠着大少爷住进了大宅子,已有……已有半年了。」

半年?他们成婚,也才半年啊。

她突然间有些怀疑自己,她真的认识陆远之吗?

折霜自小就是心里有主意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不由生出一些茫然。

秦嬷嬷看看自家苦命的少夫人,再次抹了一把泪水,然後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少夫人,那个贱人,已怀上孩子!」

她家夫人还尚未有孕,外面的贱人竟然敢怀了野种,贱皮子太嚣张!

还有孕了啊……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说话,反而细细回想那些已经初显端倪的小事,比如,陆远之那心虚的模样;比如,他这半年来常去的友人家。

她心里涌起一股怒火,青梅竹马,她自认将他看得透澈,谁知道自己竟然瞎了眼睛!

秦嬷嬷还在抹泪,也不敢再说话,只一味在心里心疼自家少夫人,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少夫人道:「明日,你带我去看看。」

她得亲眼看看,只有自己亲眼看过了,确定了,才能知道後面该怎麽做。

秦嬷嬷哎了一声,然後看看天色,「大少爷怕是要回来了。」

折霜扯了扯嘴角,其实这时候本该是要回来的,可这半年来,他时不时就要去「访友」,她都习惯他回来得晚些。

秦嬷嬷哭得太久,眼睛肿了起来,折霜让她先下去敷敷眼睛,让先前被赶到外头的小丫鬟进来伺候,然後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将挂在窗边的大刀拿下来在手里比划了下。

陆远之一进门,就见着了那把大刀向自己的方向砍来!

他惊吓一瞬,後退三步,害怕地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阿霜,怎麽、怎麽在屋子里面练刀?」

折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看见了刀,便手痒拿下来比划比划。」

陆远之就连忙过去将刀拿去挂好,拉着折霜到一边坐下,看看她,又低头欲言又止。

折霜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她缓缓的将一口气舒出来,问:「怎麽了?你这两天,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陆远之听见亏心事三个字,就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就是读书太累了。」

其实是柳柳又催他了,今日她用孩子说了好一顿话,说没爹的孩子多可怜,听得陆远之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决定要将柳柳接回来。

毕竟是他的孩子,没爹的孩子确实太可怜了。

他想,他的孩子就是阿霜的孩子,只要将柳柳的孩子记在阿霜的名下,阿霜会不会欢喜一些?

他都想好怎麽跟折霜说柳柳的事情了,结果回来被折霜的刀一虚砍,到嘴边的那些话又回到了肚子里——他依旧不敢。

折霜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道:「父亲半年前奉陛下之命跟随三皇子殿下去江南赈灾,临行前叮嘱我要好好看着你读书,你这些日子访友,回来得越来越晚,晚间也不见看书,学业可落下了?如今父亲快回来了,你在课业上多用心,别到时候问你什麽,你都答不出。」

陆远之的头又低了下去,对於学问一事,父亲在家的时候没少督促他,如今父亲走了半年,他又跟柳柳偷着恩爱,所有的心思都不在读书上,别说新的文章了,就是旧的,他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於是他越发惶恐,咳声叹气起来,在屋子里急得转圈圈。

见状,折霜发现自己变了。

自小,陆远之着急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咳声叹气的转圈圈,她以前觉得他这般模样讨人喜欢,便总笑盈盈的看着他,然後帮他出主意。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陆远之以前应该是给自己下了蛊——如此无能懦弱不争气的模样,简直是见一次就恶心一次,她的眼睛是多瞎,才能觉得他讨喜?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你去书房读书吧,今晚就在书房里睡下。」

陆远之没有想太多,他也想临时抱一抱佛脚,多背几篇文章,於是柳柳和孩子也被他忘记了,自顾自的往书房跑。

折霜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又皱起了眉头。

小丫鬟不知道陆远之养外室的事情,见少夫人皱眉,还以为她担心,笑着道:「少夫人不用担心,有您劝着,即便少爷背不出书,侯爷想来也不会责罚少爷的。」

折霜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道:「你看他,像不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鸭子?」

小丫鬟顿了顿,就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少夫人自小就讨厌吃鸭子,见了鸭子便厌烦,所以她们给她准备的任何东西里,从来都不敢有鸭子的图案,如今怎麽会拿鸭子形容少爷呢?之前少夫人还说少爷的背影像松柏,怎麽突然就变了?


一晚上没有睡,第二天清晨,折霜忍着气按照惯例送了陆远之出门後,又去文远侯夫人那里请安。

文远侯府里人口简单,上有文远侯和文远侯夫人,下面只有三个孩子。

嫡出大少爷陆远之,庶出二少爷陆明之,今年十三岁,再有就是嫡出的三姑娘陆琴之,尚且才十岁。

折家肯将折霜嫁过来,也有看中陆家门风和人口简单的缘故。

文远侯不重色,只有一个妾室,妾室还是文远侯夫人的陪嫁,听话的很,陆家一门里,再没有其他府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

折霜之前也是如此想的,陆家简单,陆远之也简单,她将来想来也会简单的过完这一生,谁知道陆远之成婚没几天,就在外面找了外室,外室还有了身孕。

她深吸一口气,喝下一杯茶,跟文远侯夫人道:「母亲,我最近盘帐,发现杨柳街那边一家铺子的帐面有几处不详,今日怕是要去一趟,我记得母亲喜欢吃那边的桂花糕,可要给您带些回来?」

文远侯夫人欢欢喜喜地点头,「好啊。」

刚说完,陆明之和陆琴之来了。

两人行了礼,陆琴之率先坐到折霜旁边的椅子上,问:「嫂嫂,我们今天还练习弓箭吗?」

文远侯夫人笑着道:「今儿你要自己练习了,你嫂嫂要出门查帐呢。」

陆琴之有些失落,她一直都很黏折霜,闻言叹气,「那嫂嫂可要早点回来啊。」

折霜摸了摸她的头,「好。」

陆明之平日里不太说话,性子也有些闷,不过对折霜这个自小就熟悉的姊姊,他还是乐意说几句的,「嫂嫂出门记得带伞,今日这天怕是要下雨。」

折霜哎了一声,「多谢你。」

说了几句话後,折霜回院子换了衣裳,出门後先去了铺子里。

今儿出门只带了秦嬷嬷一个,两人在铺子里的帐房说话,关起门来,她又直抹眼泪。

秦妈妈咬着牙说:「杨柳街旁边就是秋安巷子,那里边的宅子可不便宜,都是一千两起卖,大少爷就给那狐狸精买在了秋安巷子。」

折霜挑眉,「他平日里拿的银子都是走公帐,一千两是大数,母亲定然没有给他,你说,他的银子从哪里来的?」

秦嬷嬷摇头,「老奴也想不出来。」

折霜站起来,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她其实对陆远之一点儿也不了解。

她喃喃了一句,「希望是搞错了……不然……」

不然就和离。

她毅然决然的睁开眼睛,唤掌柜的进来看帐。

最後,她笑着道:「帐是对的,应是我之前看错了。」

掌柜的这才舒了一口气。刚刚少夫人进来说要再对一遍帐本的时候,他魂都没了,非是他做了假帐,而是怕出差错。

谁敢犯在她手里?

折霜拿查帐当藉口出门,走完了过场,便要办正事去,她戴上了帷纱垂到脚踝的面帽,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然後差人去买桂花糕,自己带着秦嬷嬷去秋安巷子。

她坐在进秋安巷子必经的茶馆里,临窗靠着,叫了茶,一杯一杯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远之。

然後又一个女子走了出来,明显是来巷子口接他的,两人抱在了一起。

女子将陆远之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摸了摸,像一对小夫妻般说说笑笑转身进巷子里面去了。

折霜蹭的一下站起来,手紧紧的捏着杯子,死死的盯着那两个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想吐的冲动。

恶心,陆远之这个贱人!

秦嬷嬷连忙扶着她,焦急的道:「少夫人,您脸都白了,可要紧?」

折霜闭上眼睛,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凳子上,秦嬷嬷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折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着地说:「回家去。」

秦嬷嬷哎了一声,正要走,又听她开口——

「不是回陆家,是回我南陵公府。」她坚定的道:「回折家。」

第二章 要和离却无法

瓢泼大雨,雷声阵阵,挂着陆家族徽的马车停在了南陵公府前。

门房立刻举着伞去接,恭恭敬敬地说:「四姑奶奶,您回来了。」

折霜在家里排行老四。

她心里藏着事情,随意点了点头,然後快速踩着雨水去母亲的西吴苑。

早有小丫鬟跑着去西吴苑通报了,等她到的时候,其母沈凝就到了门口迎她,本是笑着出来的,结果一看她和秦嬷嬷的脸,瞬间就担忧起来。

「这是怎麽了?」沈凝拉着折霜回屋子里,见她衣裳湿了,对着秦嬷嬷道:「你去,去阿霜屋子里将她的衣裳取一套来。」

秦嬷嬷走了,其他丫鬟婆子也退了下去,屋子里瞬间就只有母女两个。

沈凝这才道:「冤家,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麽了?真要急死我。」

折霜抬眸,眼里泛着坚定的光,「阿娘,我要跟陆远之和离。」

沈凝惊讶,「为何突然说这种话?可是远之做了什麽?」

折霜这时候已经冷静了,她十分清晰地说出重点,「我和他成婚没几天,他就养了一个外室,如今已经怀有身孕。」说到这,她跪在地上,「阿娘,我要和离。」

沈凝怀疑,「远之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会有这般的胆子?会不会弄错了?」

折霜摇头,「阿娘,那是秦嬷嬷亲自打听的,我今儿过去,还亲眼看见他们抱在了一起。」

沈凝这才勃然大怒,但是怒到一半,却脸色突然转白,看向女儿,欲言又止地道:「阿霜……你一定要和离吗?」

折霜点头,「我知晓会让阿爹和阿娘难做,可是只要想到跟陆远之再躺在一张床上,便觉得恶心难忍。」

沈凝眼泪珠子便开始掉了,好半晌,她擦擦眼泪才道:「阿霜,母亲不瞒你,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阿娘都会想办法去帮你摘下来,可是如今三皇子需要陆家的支援,你姨母近年来一直宣导贤淑,为天下女子典范,如此形势之下,未必会答应你们和离。」

折霜的姨母就是如今的皇后沈挽,膝下只有三皇子一个皇子。

姨母对她很好,她和陆远之成婚的时候,还送了玉如意做添妆,当时自己可谓是风头无两。但姨母这些年在皇宫里面并不算好过,前有先皇后留下来的太子一系对她屡次陷害,後有苏贵妃跋扈,明目张胆的驳她旨意……

折霜想到这里,一颗心坠入了寒潭之中,冷得骨头都凉了。

阿娘和姨母出身京都英国公府沈家,百年前,沈家也算是大家族,只是後来慢慢的没了出息子弟,成了空壳子。

直到她阿娘这一代,姨母进宫从美人做起,得了皇帝的欢心,生下了三皇子,一步步的成了皇后,她的阿娘也嫁进了南陵公府,算是高嫁。

不过舅舅们都不争气,一个只懂得做诗,一个去了山上庙里,说要做和尚,姨母为了三皇子能取代太子,直接将南陵公府做了娘家。

折霜缓缓的站起来,怔怔的看着窗外。

她和陆远之能成婚,一是两人青梅竹马,家世相当,二是彼此联姻,成为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半年前,三皇子和太子相争江南赈灾一事,她都知道朝堂快闹翻天了,最後由陆远之的父亲跟三皇子一同前去赈灾,未必不是因为陆家的势力,是共谋利益的结果。

如果这时候,她要跟陆远之和离,恐怕真会替姨母跟三皇子惹来麻烦,而若姨母这边出事,他们南陵公府也会有所损伤。

而她,是折家女儿,又岂能安然?

折霜看向阿娘,见阿娘担忧的看着她,不由得惨然一笑,「所以阿娘,我必须要跟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沈凝嘴唇颤颤,原先是桩顶顶好的姻缘,怎麽突然间就成这般模样了?

看着女儿黯然的神色,她打起精神,走过去将人扶到椅子边,「你先别急,说不定你阿爹能有办法呢,好阿霜,你快坐下,你脸都没有血色了,别吓阿娘呀。」

折霜被她按着坐下,没有吭声。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接着是南陵公折泓进来,见了妻子神色忧虑,女儿脸色惨白,便道:「怎麽了?」

折霜回娘家的事情下人不仅仅来禀报了夫人,也告诉了国公爷——毕竟谁都知道这对夫妻对女儿的疼爱,女儿回娘家,是不可能不来见的。

正是因为如此,折泓才来得这麽快。

沈凝擦擦眼泪,将事情来龙去脉道了一遍,「老爷,你说有其他的法子和离吗?」

折泓皱眉,他比妻女又冷静许多,在问清楚陆远之只是养了一个外室之後,道:「去子去母,三尺白绫,又或者是一瓶鹤顶红,让陆远之亲自给她送过去。」

折霜却听出了背後的意思,「阿爹,您的意思是不能和离,对吗?」

折泓叹气,「阿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即便我们能同意,皇后和三皇子也不会同意。我们自从跟陆家结亲之後,便是一条船上的了,你可以在船上杀人抛屍,却不能将这条船砍成两半。」

折泓的话一落,折霜就知道这事情已经无力回天。

沈凝这时候也不好再说其他,只能劝道:「远之这孩秉性不坏,胆子也小,怕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去,又不好跟你说,只敢养在外面。这回严惩一次,下回他就怕了,不敢胡来。」

折霜冷哼一声,再次站起来,「阿娘,我倒是不怨恨那个妾室,她即便是出来卖身,也要买主给银子才肯脱衣裳,您们要杀她,不如就将陆远之一并杀了,那三尺白绫该套在陆远之的脖子上。」

她心中恼恨,却也知道家族一体,容不得她凿穿了船,让大家都沉入海底。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我刚回来的时候愤怒攻心,倒是没有想到家里跟宫里,如今女儿知晓了,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努力的扯动嘴角笑了下,「阿爹放心,我不会乱来的。那妾室您们也不用管了,陆远之耳根子软,必定受不了她吹的枕头风,想着接进府里来,阿爹与其想着杀人,不如从陆家手里得点好处。」

她说完走到门边,「话已经说明白,女儿就不多留了,想来陆家还有一场戏等我回去唱呢。」

她冷着脸,如同一阵风似地走了。

沈凝张开嘴巴想说什麽,又不敢,最後只哭着道:「这下子,阿霜是连我们也怨上了,不肯留宿。」

「她不是怨我们,而是迅速从怨恨中抽身,找到了最有利的路子,阿霜要是个儿子,定是一员猛将。」折泓摇头叹息,「你也不要担心,阿霜打小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她知道该怎麽做。」


折霜确实知道该如何做,她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雨声两眼放空,脑子里面思绪飞闪——养外室到底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既然自己都愿意捂住嘴巴不出声,阿爹阿娘便不会大肆张扬,只会私下里跟公爹谈条件。

记得公爹手里有几个外放的名额,折家惦记上那名额不是一两天了,但是公爹一直没有松口……

她闭上眼睛,又去想陆家的反应。

陆家更加不愿意张扬,虽然子嗣单薄,但是二弟也要开始说亲了,家中兄长婚後不久便养外室,怎麽也是人品问题,这事情是陆远之做错在先,他们不敢太嚣张。

如果陆家想要那个外室进府的话,必定要求到她跟前。

婆母喜爱於她,但是外室如今有了身孕,婆母还会站在她这一边吗?她可一直盼着孙子,还有二弟,三妹,公爹……

他们的反应迅速在她的脑海里面成形,让她又忍不住恶心起来。

陆远之踩到了她的底线,偏偏她又顾忌太多,无法抽身,让折霜觉得自己骨头一节节的被打断,为了维持人形,不得不忍着剧痛,又慢慢的一节节缝起来。

到如今,陆远之有外室这事情本身已经微不足道,真正让她憋闷的是她有许多原因必须继续跟对方做夫妻,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将陆远之阉了,然後给他纳十个八个妾室来给自己张扬下贤慧的名声。

正想着,马车急停,折霜没控制住自己往前面晃了一下,皱眉道:「出了什麽事情?」

秦嬷嬷连忙戴着斗笠下去看,然後掀开车帘子,道:「少夫人,有个男人突然闯到马车前晕倒了,幸而及时停住了马车,不然要出人命。」

折霜便打开车窗看了眼,果然有一人倒在雨水里,她正要让人送去医馆,却偶然间看见了他的脸。

雷声阵阵,雨水滴答落地,他的脸映在青石板上,也映入了她的眼里,让她即便在此时,也不得不暂时停住想其他的事情,而为他的脸夸赞一句:极美,好看得不像是凡人。

这般的脸,不会是无人注意的无名小卒,却也不会是京都的世家子弟——她自小就在京都长大,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她都认识,却未曾听说过他。

她想着要怎麽办,就听见秦嬷嬷低呼了声。

「是他……」

折霜抬眸,「嬷嬷认识他?」

秦嬷嬷哎了一声,「这样一张脸,老奴不会认错的,之前老奴去秋安巷子里面打听那狐狸精的时候,就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在那寻人。说是承恩侯家大少爷养的……男人,性子烈,逃了出来,他如今可是名人,叫晴牙,晴天的晴,牙齿的牙。」

折霜就想到了婆母去花房摘了送去承恩侯府的嫩芽,原来是牙齿的牙,不是嫩芽的芽。

雨还在下,电闪雷鸣,秦嬷嬷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雨水,道:「少夫人,咱们怎麽办啊?」

折霜却没有看秦嬷嬷,而是去看地上的人。

他应该是要醒了,手微微蜷缩,看得出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下意识用了大力气在青石板上用力一抓,瞬间,指甲缝里面流出了鲜血。

这是昏迷中还不忘想要抓住点什麽站起来吗?

折霜想着,眸光忽地一顿,在男人的手上停住了——他刚刚动了动手指,袖子就往後面缩了去,露出了手腕,腕上肌肤似白瓷,细腻光滑,不过却有许多的红色伤痕从袖中延伸出来,是鞭伤。

折霜自小就跟着折泓学武,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定然是鞭子抽打在手上造成的,而除了鞭痕,还有暗红的横向伤痕,明显是绳子束缚留下来的绑痕。

这个人,定然全身都是这样的伤口。

她啧了一声,承恩侯家的大儿子她也是见过的,彼此有些交情,平日里见着人模人样,倒是没想到,私下里是这般的人。

但一想到陆远之那贱人也是如此表里不一,也就不稀奇了。

「京都还真是……衣冠禽兽聚集之处。」

本是轻声呢喃,谁知话音刚落,就见那人一手猛的在青石板上一抠,伴随着血水再次转浓,他抬起了脸,睁开了眸,眸光直直的撞进了折霜的眼里。

那是一双桃花眼,眼角一颗痣,配着那张脸,可称谪仙。

但那双眼在最初睁开的时候,泛出了狠辣的目光,像一只随时可以咬掉人脑袋的孤狼,随後在看清折霜以及身边的人後,狠辣慢慢的散去,缓缓的成了可怜。

他在装可怜。

这般伪装啊,他想干什麽?

折霜略略思忖,下了马车,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红伞,轻轻的踏过青石板上的浅水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鞋子缀着两颗珍珠,珠子是上好的蜀州珠,这样的一颗珠子,普通的人家可以不用劳作吃三年。

雨水砸在珠子上,然後溅起一小滴水,直接落到了男人的发梢上,折霜将伞倾斜,替他遮住了头。

「你想要我做什麽呢?」她轻启朱唇,问他,「救你吗?」

男人愣了愣,然後恍然,「夫人认得我啊。」

他笑起来,仰起头来看她,一把伞让两人笼在同一世间,这时候,折霜发现他的眸色又变了。

眸子里的可怜没有了,他似乎变得柔和极了,声音不疾不徐,像是玉珠子落在了玉盘上,倒是配得上这张脸。

这张脸配着这声音,让雨水好像都滴落得慢了下来。

她看看天色,低头问他,「那你还需要我救吗?」

男人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敢救吗?」

折霜笑了,接着伸出手,「我敢问你,便敢救你。」

男人缓缓的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了折霜的手上,「多谢夫人。」

折霜将人带上了马车,对着秦嬷嬷道:「去荔枝巷子。」

荔枝巷子里面有她之前买的宅子,平日里没人去,只她偶尔歇脚时去罢了。

马车直接进了宅子里,然後下马车,进了屋子里,让秦嬷嬷扶着他去榻上,接着给了他一瓶药,又转身出去。

秦嬷嬷跟在她身後念叨,「哎,可怜见的,手上没块好地方。」

她刚刚扶人的时候都看见了,手上全是伤口哟,还有几块地方皮都没了。

然後问她家少夫人,「咱们什麽时候回去啊?天就要黑了。」

之前倒是派人回文远侯府说有事情要去南陵公府,不过现在也没住南陵公府,秦嬷嬷自然觉得是要回去的。

谁料她家少夫人却站在绕着碧绿葱翠藤萝的游廊处,看着乌云密布的远处道:「今晚不回了。」

秦嬷嬷心里有些犹豫,毕竟这屋子里还有救下来的男人在,孤男寡女在一处,到底是不合适。

不过今日少夫人实在是太憋闷了,在马车上她也想清楚了,少夫人这个神色,必定是老爷和夫人不同意和离她才愤怒而回的。

少夫人苦啊!不回就不回吧,在这里冷静冷静也好。

她就哎了一声,去厨房里面煮饭了,马车车夫听到折霜的吩咐,二话不说卸了车,安置好马儿便也去了厨房。

马车车夫是秦嬷嬷的丈夫,唤作秦向,都是折霜的陪嫁,两人膝下没有子嗣,在他们心里,折霜跟他们的孩子一样,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秦嬷嬷一边揉面,一边道:「哎,你说这以後怎麽过啊?」

秦向是个闷闷的性子,听妻子担忧,也只简单地道:「少夫人是个聪慧的人,必定比我们办法多,你别担心了。」

秦嬷嬷又叹气,做了一顿饭,起码叹气了几千次,这才将饭端到了少夫人和捡回来的男子面前。

她听见少夫人问:「你姓什麽?」

男人道:「刕,三刀相叠的刕。」

折霜执筷子的手一顿,「刕?」倒是个好姓,她继续问:「你多大了?」

「十七了。」

折霜没有再说话,只想比自己还大了一岁。

两人吃完饭,秦嬷嬷将东西收了下去,折霜站起来,理了理袖子,然後慢吞吞的开始朝着游廊走去。

她走得慢,步子缓,一阵风吹来,发丝轻轻扬起,有时候好像直接绕在了藤萝处,却下一瞬间又直接垂下,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衣裳上。

她的身姿不飘逸,带着一股沉稳,刕晴牙看着她,脑子就冒出来一句话:她不像浮萍随处漂。

他跟了上去,有时候走在了她的身侧,有时候又落後几步,然後在游廊快到尽头的时候,问:「夫人是在想怎麽处置我吗?」

折霜慢吞吞转身,慢吞吞走路,「不是,我只是在消食,饭後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刕晴牙啊了一声,想着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两人继续消食。

终於又回到了游廊口,秦嬷嬷守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些瓜果。

秦嬷嬷笑着说:「去年在院子里面随手种的,谁知长成了。」

折霜递了一块给刕晴牙,「吃吧。」

刕晴牙低头开始吃瓜,余光瞥见了折霜吃完一块,又拿起了一块。

低贱之人,为了生存总是要看人眼色,最是懂人心思,可如今,他却看不透这位夫人。

吃完瓜,眼见这位夫人又要开始散步消食了,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地问:「夫人打算把我怎麽办呢?」

折霜摸了摸因吃得太饱而圆滚滚的肚皮,坦诚的道:「我还没想好。」

她继续消食去了。

走完两圈,她觉得肚子已经不是那麽圆溜,便又走向水榭。

刕晴牙继续跟在她身後,然後看着她拿起一把大刀掂了掂,竟然舞起了大刀。

他看完她舞大刀,问:「夫人,这也是消食?」

折霜摇头,「这是消戾气。」

刕晴牙知道今日不能问出个结果了,就去看水榭里的其他兵器。

这里放着许多他都没有看过的兵器——不过他出身贫家,其实也没见过什麽兵器。

他一样样兵器看过去,最後道:「这里的兵器,我只会使这把匕首。夫人,我曾经用匕首杀过人。」

折霜嗯了一声,「然後呢?」

刕晴牙用平和的语气说着危险的话,「夫人,我还有要杀的人,夫人若是怜悯我,可能让我杀完人之後,再要我报恩呢?」

「你手无寸铁,如何杀?」她的语气里并不含讥讽,而是单纯的疑问,带着好奇,「用你的牙齿吗?」

刕晴牙闻言一怔,终於卸下了安然平和的模样,面无表情的问折霜,「夫人,我的牙齿不锋利,夫人可以给我一把刀吗?」

折霜静静的站着,垂着衣袖,并不搭话,刕晴牙觉得她好像在审视他,好像在审视他值不值得帮衬。

刕晴牙想了想,看了看自身,衣裳是这位夫人给的,头上的发带也是她给的,他的身上确实是没有什麽值得帮衬的价值。

他神色又变得柔和起来,从旁边的游廊处折了一根细细的藤萝,迅速的编织成了一个蚂蚱,接着将蚂蚱放入折霜的手里。

「夫人,我在讨好你。」

蚂蚱被编织得很好看,折霜将它托在手里看了看,发现这小东西还挺传神,刕晴牙用了两片叶子做它的眼睛,还在叶子中间划开了一个洞,作为眼珠子。

她将蚂蚱放在了水榭的六角菱花窗户缝里,从远处看,就好像是一只绿油油的蚂蚱被雨水逼得跳进了窗缝里面躲雨,将水榭的死气沉沉一并带走了,因为这只绿油油蚂蚱的到来,水榭变得生机勃然。

折霜道:「你倒是手巧。」

刕晴牙笑着恭维,「是夫人点缀的好。」

折霜笑笑,然後就不说什麽了,坐到水榭的摇椅上看外面正在遭受雨水凌虐的池水,水波散开又聚拢。

刕晴牙却觉得她是喜欢这只绿蚂蚱的。於是就从旁边折了许多藤蔓下来,继续编织些小玩意。

他折藤蔓的时候,还特意偷偷的用余光去看折霜的反应,但是他发现,她一点儿余光也没有给他,这让他的心沉了沉。

毫不夸张的说,他的命运在他选择将手放在这位夫人手里的时候,就已经不由他自己掌握了,他期待她能帮助他逃脱承恩侯府的追捕,帮助他获得自由,但是同时,他也希望她能放了自己。

她会拿他怎麽办呢?

他想起她当时看自己的神色——是好奇。

她带着一股看稀奇珍宝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和手一寸寸的看过,然後觉得可以带回去看看,至於将这珍宝占为己有还是看完了就丢,她完全没有想过。

她出身富贵,珍宝万千,也许他单拎出来的时候算得上好,可是放入了珍宝堆里,就算不得稀罕了,所以她看完了,又开始不在意了。

她不在意了,他反而有些着急。

他手里的藤蔓编完了,编出了一堆好看的小玩意,有篮子,有蚂蚱,有蜻蜓,还有一只看起来乖顺极了的猫。

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东西,这位夫人虽然已经梳上了妇人的发髻,但是年纪看起来很小,他觉得她会喜欢的,只是她的心思好像不在他身上,而是为了别的事情冥思苦想。

刕晴牙静静的坐在编织出来的绿油油小玩意中间,等着折霜再次注意到他。

终於,当天完全黑下来之後,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这里。

八月里,下了雨,原本闷热的天在晚间泛起了凉意,折霜被凉风吹得回神,然後就看见了一堆藤蔓做出来的小东西……以及坐在那里看着她的刕晴牙。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拿起一个小蜻蜓看了看,道:「你好像很擅长编织这些东西。」

「我出身在乡野,自小就会做这些。」

她嗯了一句,「可是过两天,这些藤蔓就要死了吧?」

刕晴牙点头,「会枯萎。」

没有根的东西,被人折了去,过不了几天就要死了。

好不容易又说上话,刕晴牙抓住机会问:「夫人可是有烦心事?」

折霜点了点头。

「我上了一条船。」她道:「船行到了海中央,四处还有大浪,一个不小心船上的人都要死。」於是他们都要求她不要凿穿这条船,捂着自己的嘴巴,憋着心里的气,等到船到岸再说。

可是什麽时候,船才能到岸呢?船不到岸,就要一直虚与委蛇。

她看向刕晴牙,「我明日就走了,你待在这里,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等我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再来解决你的麻烦。」

三个麻烦一句话,将刕晴牙的心定下来了——身若浮萍之人,到底是要找个地方苟且偷生的。

他将自己身边的绿油油小玩意一把捧起来,然後问:「夫人,我该将它们点缀在哪里呢?」

她道:「都往窗缝里面放吧。」

刕晴牙就去做了。

折霜回到房间里,睡了一个好觉。

第三章 丈夫实在无能

第二天折霜回到文远侯家,就见着婆母眼睛哭得红红的,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愧疚。

「阿霜,你回来啦。」她喊了一句,然後支支吾吾的,到底没说什麽,只先道:「昨天怎麽想着回南陵公府去了?」

折霜不动声色,「之前铺子里的帐本不是出错了麽?本是去查帐的,结果没查出来,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便索性回娘家一趟,问问我阿娘那掌柜的为人。」

都是陪嫁铺子,掌柜的也是南陵公府的人,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然後折霜又道:「不过倒是没有在娘家住下,我本想着回去了,就要陪陪阿娘的,但问清楚掌柜为人後,便又觉得还是得回家来好,毕竟侯爷快回来了,他最是看重远之的读书。可是远之……哎,他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心好像不在读书上,无论我怎麽劝他,他都不听,便放心不下,觉得还是回来多看着他读书的好。」

文远侯夫人更加愧疚了,阿霜回娘家还想着远之,可是远之却做出了对不起阿霜的事情。

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前儿个她才嘲讽了承恩侯的儿子养男人,夸赞自己的儿子,结果昨晚她就被打脸了。

她想起儿子说那贱人怀了孕,就气得半死,嫡子未出,怎可让庶子出生?

可气愤劲一过就舍不得了,那也是她的孙子,还是长孙,她狠不下心派人将孩子打掉,一时之间,竟然被儿子劝动了,想着求求阿霜先将人接进来再说,到时候孩子出生了,狐狸精是死是活,都让阿霜处理,她绝无二话。

婆母是个简单的人,瞧她露出这种神色,折霜就知道陆远之昨天必定已经私下里跟婆母说了,婆母会怎麽做呢?求着她将人接进来?

她轻轻的笑了笑,将婆母扶到凳子上坐着,果然,婆母已经陷入了开口求她的纠结中,没有问她,既然没有留在娘家,又没有回府,那去了哪里。

折霜好整以暇的坐下,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她甚至在袖子里面勾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公爹和三皇子过两天应该就回京都了,婆母最多今日或者明日肯定会开口,不然按照公爹的性子,一定是会杀了外面那位,到时候一屍两命,婆母舍不得,陆远之也舍不得。

唯一的出路,便是求她原谅,主动将人接进来,这样才能保住那外室的命。

她想,其实自己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无论公爹怎麽跟父亲用外室这事情做生意,自己愿不愿意悄无声息的将外室接进来,在外面给大家圆上名声,都很重要。

想到这里,折霜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她慢吞吞地捏起一块糕点吃,糕点做得很小,每一块都是一口,不会有碎屑掉下去。

现在天还早,陆远之应该去太学院了,待得晚上回家,她还要面对他的支支吾吾,感觉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今天晚上,她不如去荔枝巷子里面?

一有这个念头,她就轻轻的笑了笑,这个念头足以令她愉快。

既然婆母不开口,折霜也不想乾坐,拿帕子擦擦手後道:「母亲,若是无事,我便回去继续看帐本去了。」然後又问:「三妹妹呢?今日可还要练弓箭?」

文远侯夫人脸色难看了一瞬,「三丫头病了,我让她好好休息呢。」

其实不然,远之来找她说外室怀孕的时候,琴之正好因午间在她这里用膳,犯了困,睡在了里间,於是就听见了所有的话。

也怪她,当时因为听了远之的话太过於震惊,竟然忘记了三丫头还在,於是闹翻了天。

琴之自小就跟在阿霜後面,一听兄长竟然瞒着嫂嫂养了外室,当即就要套马车去南陵公府,她没办法,只好让人绑了她,好话赖话都说了,那丫头却不听,便只好给了她一碗安神汤,让她睡了过去。

那是自己肚子上掉下来的肉,文远侯夫人一想起陆琴之手上的勒痕,就又恨上了外面那个狐狸精。

折霜看她神色,大概明白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问:「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麽突然就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文远侯夫人连忙拉住她,心力交瘁,「她睡了,只是稍稍发热,没事的,已经好了,只是累得慌,一直在睡呢。」

折霜再次审视婆母,小姑子可是婆母的心肝宝贝,即便是知道了事情要给她报信,也不能做出什麽来吧?

她迟疑了一下,就见婆母拉着她去库房。

折霜暗暗挑眉,这是想用金钱来讨好她?婆母着实是个实在人。

文远侯夫人尴尬道:「阿霜,你看看,这些你喜欢不喜欢?我想着,你嫁进来半年,我都没有送什麽好东西给你,这回你看中什麽,尽管拿去。」

折霜静静的看着她,问:「母亲,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文远侯夫人慌张,「为何如此问?」

折霜就道:「只是觉得母亲今天有些不对劲。」

文远侯夫人低头再抬头,这才道:「你别乱想……母亲是有事情跟你说……你先挑,先挑。」

折霜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在库房里面扫了一眼,然後目光在一个玉蚂蚱上面停了停。

她指着那个泛着绿的蚂蚱道:「母亲,我就要那个吧。」

文远侯夫人连忙过去将小蚂蚱给了她,讨好的道:「还喜欢什麽吗?」

折霜拿着那个蚂蚱,突然就想起了水榭里,刕晴牙将一只藤蔓蚂蚱给她的模样。

「夫人,我在讨好你。」

他故意柔和的放慢了调子,估计他揣测出,那是她喜欢的。

她性子强势,却喜欢柔和的人。

一阵风穿堂而过,明明连她的发丝都没有扬起,但她心里却觉得有了一汪清泉流过,然後,她的脑海里就冒出个想法。

既然她不能凿穿这条船,那其他人敢吗?

他们也不敢的,无论她做什麽,他们也不敢凿穿了这条船,她再怎麽让他们憋闷也只能往肚里吞,彼此彼此。

她手一勾,小蚂蚱进了袖子里,掩藏得严严实实。


这两天总下雨,雨声总伴着雷鸣。

文远侯夫人做了亏心事,就有些怕这轰隆隆的声响,总怕是天罚,她咳声叹气,一个劲的朝着外头看,喃喃地问:「远之还没有回来吗?」

她最看重的管事嬷嬷陆嬷嬷就道:「夫人,您何必烦忧,虽是大少爷有错在先,但是大少夫人自来是个贤慧的,况且他们成婚已经有半年了,放平常人家,这时候纳妾本是常事。」

刚刚大少夫人拿着绿蚂蚱走了,自家夫人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灰溜溜的回来,看得陆嬷嬷心中怜惜。

「夫人,您是婆母,何必要低声下气呢?」

文远侯夫人却道:「纳妾是常事,养个外室也不算出格,这些我都能去跟阿霜开口,可那是妾室的问题吗?问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说到这里,又气愤起来,「我再是偏向远之,也知道庶子是不能抢在嫡子前出生的,咱们要是将那狐狸精一大一小接进府里来,南陵公府便能立即带人打上门来,你信不信?」

她又开始叹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霜的身分,她是南陵公唯一的女儿,自小他们家养她,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论有什麽好东西,都是先顾及她,连她那些哥哥们都没有。」

在她心中,折霜是在折家顶顶受宠的。

「再者,她跟皇后关系亲密,跟三皇子也算是兄妹情深——所以说,要是阿霜不愿意接那狐狸精进来,那狐狸精肚子里的孩子,准要被老爷杀了。」

她想起丈夫,就觉得头更疼了,「不行,还是要趁着老爷回来之前跟阿霜说清楚。」

陆嬷嬷也叹气,然後情不自禁的去门口看了眼,见着院子入口那条小道没人,便也焦虑起来,在门口跺了跺脚,「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大少爷该回来了啊。」

文远侯夫人马上就想到了什麽,恼怒道:「难道又去那个狐狸精的宅子了?这是个心思大的,留不得。」

这种话,陆嬷嬷就接不得了,好在下一瞬间,就见到有小丫鬟打着伞跑过来,她连忙借着这个机会上前问小丫鬟,「可是大少爷回来了?」

小丫鬟点头,「是,他说先回大少夫人那里,待会就过来,让奴婢先来说一声。」

文远侯夫人就放心了,没多久,就见儿子穿着一套跟早上去时不同的衣裳回来,皱眉道:「怎麽好生生的,还换了件衣裳。」

陆远之却道:「好在今日下雨,我还能趁机换身衣裳——阿娘,您是不知道,柳柳肚子疼,哭了我一身泪水,衣襟都湿透了,我怕阿霜察觉,就索性摔了下,全身都湿了,一回家就换了衣裳。」

他说到这里,有些惊恐,「阿娘,我回去的时候,阿霜还笑盈盈的看着我,我就知道您还没说呢!」

他其实踏进家门口的时候,是抱着被打被骂的决心进去的,结果这决心白白积攒了。

文远侯夫人却抓住重点,怒斥道:「你还有脸说!你自己怎麽不去说!」

陆远之委屈地说:「阿霜向来敬重您,不会对您发脾气,可是对我,那就不一样了。」

文远侯夫人气得拍桌子,「你做下这种事情,我说不出口!阿霜今日回来还记挂着你读书的事呢,我哪里有脸!」

可是事情总是要说的啊……

陆远之觉得自己今天已经鼓不起勇气再次接受阿霜的怒火了,索性道:「阿娘,要不,我待会去柳柳那里,您在家里跟阿霜将事情说明白,让她冷静冷静?等冷静了,我再回来。」

文远侯夫人咬牙切齿,说实在话,这要不是自己的儿子,她会直接一巴掌打过去。

但是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虽然觉得他说的话气人,却也多替他着想几分,想想折霜的脾气,她还是忍着气道:「你这麽说也对。」旋即又叹气道:「我养你这麽大有何用呢?」本是想等着他回来出个主意,看怎麽跟阿霜委婉些说,谁知道他却一回来就说要走。

陆远之根本就没有半点担当,只想着自己不要面对折霜,自然也不会替母亲着想,听了她的话也只是讪讪的,然後人就走了。

文远侯夫人眼看着他冒雨走出去之後,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最後连折霜也开始恼怒起来。

说说,哪个儿媳妇脾气这样大的,吓得丈夫都不敢在家里停留?

但是脾气再大,也是她娘家惯出来的,两家联姻,总是要相互体谅……

文远侯夫人如此这般的自个儿在脑海里面灌输了一遍要和平解决问题的念头後,终於道:「去吧,咱们去阿霜那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是要说的。」

她站起来就走,陆嬷嬷连忙去撑着伞。

折霜跟陆远之住的院子唤作春意斋。走进院子里,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汪池塘,里面种着睡莲,水里偶尔有鲤鱼跳起,和着雨水起,又和着雨水落。

平日里文远侯夫人来的时候,总是要看一会,给鱼儿喂些吃食,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鲤鱼跳起来烦。

「糟心的玩意!」她骂了一句,然後见折霜已经走到门口相迎了,又僵硬的扯动嘴角,笑了笑过去道:「你怎麽出来了。」

折霜刚洗了头,头发是散下来的,样子有几分温柔。

「母亲来了,我自然要出来相接的。」她迎了婆母进屋,让秦嬷嬷去倒茶,「如此大雨,母亲过来是有事情吗?」

文远侯夫人更加僵硬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其实……是有件事情,是远之做了错事。」

折霜配合着露出惊讶的神情,「远之做错什麽了,竟然劳累阿娘过来为他说项。」

文远侯夫人支支吾吾,「……他做了件特别大的错事。」

折霜脸色就慢慢的沉下来,「阿娘,瞧您说的,他是去赌了?还是去青楼了?总不能跟隔壁的承恩侯府的公子一般,在外面养着人吧?」

文远侯夫人胸口窒闷,低头小声道:「是。」

那副模样,像是天塌下来了,折霜看着觉得婆母其实还算是个好人。

世上大多数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心地不坏,只是皆有所偏。

她站起来,静静的看着婆母,突然想到了自家的阿娘。

阿娘爱她吗?无疑是爱护的,只是有些时候,父母有自己的家族利益要考虑,孩子就放到了下一位。

她昨日愤怒的离开南陵公府,阿娘和阿爹并没有追出来,足以见证阿爹和阿娘觉得她懂事,可以应付。

折霜心中泛起一丝悲伤,然後又觉得自己矫揉造作。

出身世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利益,是需要还回去的,而就连她自己也有所偏向,同样是先顾自己的利益,如此又如何能怪旁人不将她放在第一。

她轻轻的叹口气,问文远侯夫人,「母亲,您是说,远之养外室了?」

文远侯夫人见她不如自己想像中暴跳如雷,反而是平静极了,倒是害怕起来。

她也站起来走过去,拉着儿媳妇的手道,「非但有外室……还有了孩子,那外室怀孕两个月了。」

折霜心里毫无波澜,只想着她要拿外室怀了孩子这件事,做些什麽利於自己的事情呢?

文远侯夫人开始流眼泪了,她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道:「阿霜,母亲知道你生气,这事情是远之的不对,但是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就将那贱人接进来,等生了孩子,我亲自将人卖了。」

折霜并没有否决或同意,只问:「远之呢?」

文远侯夫人又有些羞愧了,「远之……远之去访友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放心,明天我肯定亲自让他给你赔礼!」

折霜心知肚明,他是因为怕她,躲出去了。

可她现在肯定是不能答应的,她要是答应了,两家还怎麽掰扯?

於是她依然没有给个答覆,让人套马车,接着对婆母说:「我要回南陵公府。」

文远侯夫人可不敢让她回去,如今侯爷还没有回来,她回去了,南陵公府的人上门,她怎麽办?她嘴巴笨的很,肯定是要被人欺负的。

文远侯夫人就拉着人道:「阿霜,你别激动,可千万别回南陵公府,你回去了,会惹得一群人担忧。」

折霜做出黯然模样,「可是母亲,我好伤心啊。」

文远侯夫人眼泪掉得更急,「母亲懂你,母亲知晓的。」

折霜垂着头,「母亲,我需要冷静冷静。」

文远侯夫人忙点头,「好,都冷静冷静。」

折霜叹气道:「可是在这里,我冷静不下来。」

文远侯夫人小心翼翼问:「那你想去哪里冷静啊?」

「我去荔枝巷子那边的宅子吧,我现在不想住在这里,母亲,我伤心。」

文远侯夫人松了一口气,不回南陵公府就好,於是连忙道:「那母亲陪你去?」

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好的婆母了,竟然陪着儿媳妇外出居住。

「母亲,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想。」

文远侯夫人想了想,答应了,亲自送了折霜出门,「你明日早点回来啊。」

折霜轻应了几声便离开。

等人走了,她隐约觉得什麽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道:「阿弥陀佛,阿霜这是已经有答应的倾向了。」

陆嬷嬷道:「少夫人一个人在外面……可以吗?」

文远侯夫人就道:「她做姑娘的时候就经常在外面住,没事的。」

然後就急匆匆看三丫头去了,那也是个孽障。

文远侯夫人叹息,「都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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