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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დ资讯] 月影纱《我的好人卡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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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24 13:30: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月影纱《我的好人卡王子》

{出版日期}2021/02/24

{内容简介}

那天,他对我说:「男人真正动心时,是不会甘於暧昧的。」

我是他的哥儿们,他是我的姊妹淘。
在青春岁月里,我们是密不可分的拍档,最佳战友。
直到那天,他对我说:「男人真正动心时,是不会甘於暧昧的。」
那一刻,我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对我来说,少芃学长就像夜空里的星星,闪耀又遥不可及,
我追随着他的步伐,开启了漫长的单恋少女时代,
这一路上,多亏了陈奕诚当我强大的啦啦队兼後盾。
每当我为爱受挫,广收好人卡的他就是我的「单恋鲁蛇小夥伴」,
原以为我们的友谊越挫越勇,哪知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那个陈奕诚居然说他、他……他喜欢我?!
在我拒绝他後,他竟突然从我的人生中彻底消失,
自那天起,明明眼前的少芃学长依旧那麽闪亮亮,
但没有了陈奕诚,我的世界却像失去阳光般黯淡……



楔子 永恒的考题

青春就是无法按捺内心的悸动,任凭浪漫飞扬的岁月。

随便在路上抓个人来问:你觉得能够持续一生一世的是爱情,还是友情?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回答友情。

走进校园,去问问那些荳蔻年华的学生:

现在有一段一生一世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你会选择爱情,还是友情?

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哪个?

「正常的都会选爱情好吗!」

「你是说我不正常喽?」

我掀开杯盖,眼前的泡面看起来需要再泡一下,才是软硬适中的口感。

「我没说你不正常。有些事你得亲身经历,才知晓个中滋味。」

陈奕诚把泡面碗上的盖子整个撕掉,夹了一大口面,稀哩呼噜和着汤大口吞食。

泡面的热气雾花他的眼镜,陈奕诚拿下镜框,鼻梁上有两个红红的印子。

镜框下的陈奕诚斯文清爽,乖宝宝一个,角度对的时候,也称得上唇红齿白,人畜无害。

「还不是因为你。其他同学都至少谈过一次恋爱,你到处追也没成功,浪费青春啊!看了你的案例就怕,我还不如跟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就好。」

「张敏敏,你很过分耶!你敢说你没有喜欢的人?」

陈奕诚的脸涨成猪肝红,看来我真的激怒他了。

我掀起杯盖,泡面的软硬适中,用筷子夹起些许,慢条斯理地品嚐。

「对啦,我是喜欢少芃学长。只是学妹对学长的单纯崇拜,没在奢望的那种。」

「什麽叫作没有奢望?没有奢望你会连大学志愿都故意填到跟他同科系?」

一反平日好好先生的形象,陈奕诚咄咄逼人的追问,让我有点心虚。

「我是崇拜他,把他当作偶像,激励自己的表现要到达学长的水准。每天上课看见他就觉得人生充满意义、满怀希望,这样不行吗?」

「拜托,好歹你是我的死党,不要耍花痴好吗?」

这次换我被惹毛。我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瞪着陈奕诚。

「我看起来有很花痴吗?」

「呃……没有。」他回答的声音像蚊子在叫。

「你老实回答我,我看起来很花痴吗?」

「就说没有了,干麽突然这麽认真?」他真的被我吓到了。

「女生被人家叫花痴,超级难听啊!你们真的觉得我很花痴吗?」

「怎麽可能?你在班上表现那麽优秀,成绩又名列前茅,谁敢说你坏话啊?」

「那就好。」我狠狠瞪去一眼。

陈奕诚吞咽口水,怯生生地反问:「那我呢?」

「风评是不差,但是大家很不解你怎麽能够在追女生上面一败再败,大家都在研究你到底是人格有问题?还是手法有问题?或者是……」

「或者是什麽?」陈奕诚紧张地望着我。

「能力有问题。」我面不改色继续回答,补上一刀,「男性能力。」

「张敏敏!」

「我又没耳聋,叫那麽大声干麽?而且你别忘记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半,你是要校警过来逮捕你吗?」

「你是女生,说话怎麽能这般口无遮拦?」陈奕诚一副被我打败的样子。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是兄弟。」

我无辜地继续吃着泡面,还好我们系办有自己的饮水机,留下来赶报告还能嗑杯泡面,暖暖身子。

「那你怎麽说?」陈奕诚似乎很怕我说出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话。

「我说,陈奕诚没有问题,他只是运气有问题,投胎前得罪了月老,恋爱偏差值被填入极端数,有得等。」

他听完,挑了挑眉。

「我还说,陈奕诚天生喜欢照顾别人,真心喜欢连结别人的感觉。」

「说得好听是『多情总被无情伤』,说得难听是……」

他立刻打断我的话,「谢谢你前面的赞美,後面的真相我不想听。」

喂!新闻系的学生不去追求真相,新闻究竟剩下什麽?

「要谢我就得拿出诚意,等下新闻采访的剪接都你来。」我得理不饶人。

「可以啊,不过新闻稿还有旁白配音还是要你接手,我对那种文诌诌的语言,到现在都没办法掌握。」

「那有什麽问题,文字稿交给我就对了。你死党我毕业後还要帮台湾得普立兹奖呢。」

撰写文字对我真的是小意思,但是从一大堆采访片段挑出可用的画面,还要配合节奏剪接,我一个晚上能剪出三分钟就谢天谢地,何况还是期末报告那种半个钟头的专题介绍。

深深觉得有陈奕诚这个死党,真是上辈子烧好香的福报。只要拜托他,任何苦差事他都搞得定。

这麽好用的男人,怎麽到现在都还没追到女朋友?

「陈奕诚,还好你叫『乘一乘』,如果你叫加一加、减一减或除一除,感觉就不会这麽好用,你是我的『工具超人』,You are my Super Hero!」

只见他双眼翻白,一脸无奈,「对你好还要被你亏,我到底是哪里欠你啦?」

他拿起书包起身前往剪接室,顺手就把我吃完的泡面杯碗收走,要拿去回收。

「喂,我可以自己来。」我抗议。

他回过身,唠唠叨叨地嘱咐,「我去剪接室了,大概要剪两个小时,你在系办先小睡一下,免得撑不住。」

「OK。」

他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把外套递给我。

「入夜会冷,等下睡觉时披厚一点才不会感冒。」

是、是、是。

这就是我的死党陈奕诚,一个老被女生拒绝,却不改婆妈的温柔汉。

我是他的哥儿们,他是我的姊妹淘。

在青春岁月里,我们是密不可分的拍档,最佳战友。

这是我们的故事。

第一章 我的死党是好人

急就章赶出的电视新闻摄影与剪辑的期末采访,评价意外的高。

大二课表满堂,我不小心缺课了好几次,本想跟陈奕诚可以混过七十五分的门槛就好,没想到这段对六轻环评的采访深受系主任的青睐,猛称赞陈奕诚掌镜的功力更上一层楼。当然,系主任也欣赏我提出的采访计画,还有带有情感的旁白剖析。

「张敏敏,我记得你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为什麽你会对六轻厂提出特别追踪?引述资料堪称完备,切入的角度理性中带着浓浓情感,极具说服力。你是怎麽做到的?请跟大家分享一下。」

系所播映室内,大家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包括尹少芃。

那双深邃、充满魄力的眼神投掷过来,我的心跳顿时拐了一下。

清清喉咙,我朗声道:「我们学新闻的,不能只局限在原有的思维模式,可以藉着关心周遭的亲友,练习拓展观察的角度。我的母系亲戚有人在六轻厂附近居住,健康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想探讨六轻对环境的影响,还有当地居民经历这些年後,对六轻厂的主观感受,以及在地观察。」

当我回答系主任问题时,看见少芃学长对我露出赞许的眼神,明亮而诚恳。

好希望用特效软体把旁边的人通通都淡出,不然至少打个马赛克嘛。

如果此时此刻播映室只剩下我和他,该有多好!

目光拉回,见到身旁陈奕诚对我的报告点头如捣蒜,他的表情也太认真、太激动,反而让我有脱离现实,喔,是拉回残酷的现实……放映室不会只有我和少芃学长,至少今天不是。

「你的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我们新闻人就该挑战自己的极限,超越自己所看见的,挖掘真相,还给大众『知』的权利。」

系主任也对我投注感动的眼神,害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我最怕老人家一时感动,跟小辈话当年,要是耽误学长姊宝贵的下课时间,下次分组采访我就吃不完兜着走。

还好,期末报告要看的作品实在不少。系主任从善如流,继续未完的赏析,帮其他组评分。

「看来我们很有希望拿最高分,」陈奕诚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都是你的企划好。」

「不客气,也要谢谢你愿意陪我到麦寮采访。」这是真心话,「有你真好。」

陈奕诚笑得很腼腆,让我不忍心告诉他企划案背後的真相……

「午餐时间到了,除了还没有评分的组别必须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自由离去。」系主任宣布。

「走吧,去吃饭吧。」陈奕诚催我。

「你先去吃吧,我想留下来把所有作品看完才走。」

「海玲呢?你应该饿了吧?敏敏你不饿,总要顾海玲吧?」陈奕诚问我身旁的王海玲,看来他真的饿坏了。

「不了。我跟敏敏一起。」省话模式是王海玲的一贯风格。

听到王海玲酷酷的回答,陈奕诚也只好跟着继续看期末报告。

王海玲是我们同组的组员,不过她是传说中的幽灵组员,平时做功课、找资料,完全不会看见这位隐藏版组员出现。

为什麽我和陈奕诚还能接受和她同一组呢?因为她是我们这组不可或缺的闪灵车手!家境富裕的她,每天都开白色宝马上学。跑新闻的,有车比没车强一百倍啊!

我负责撰稿与企划、陈奕诚负责摄影与剪辑,王海玲负责载我们跑新闻,我们三个号称新闻二甲的「金三角」。

附带一提,王海玲除了是驾驶技术一流的女车手,平常上学更是穿紧身皮衣、豹纹短裙、脚踩细高跟鞋、长发及腰的超级辣妹。

每次跑采访,学长学弟都羡慕死陈奕诚了。

「陈奕诚,难道你都不会想追王海玲吗?」

据说,这是仅次更新好人卡状态外,陈奕诚收到第二高询问度的抽样调查。

「不会,海玲不是我的菜。而且你们觉得老是拿到好人卡的我,能够追到王海玲吗?」

每次此话一出,陈奕诚周围就充满哄堂大笑,答案自在人心。

系主任走到下组报告的成员面前,王海玲侧过身小声问我,「真的不饿?」

我害羞地回答,「我想看学长的报导。」

王海玲的睥睨带着嘲笑,「追踪六轻厂,是因为他吧。」

唉唷,干麽点破?这个闺密也太不上道了。

是啦、是啦,我承认,少芃学长的爷爷奶奶住在麦寮,而且据说他叔叔在斗六开了一家超好吃的肉圆店,我想去瞧瞧他的家人,亲眼看他儿时居住的地方。

只要跟他有关的事,我没有不想知道的。

我好想把他喜欢的点点滴滴,都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陈奕诚似乎听见我和王海玲的耳语,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王海玲跨过我,向陈奕诚发话,「最近还好吧?」

「哪方面?」

「还能问哪方面?当然是问你跟音乐系的学妹发展如何。」

太阳打西边出来!省话女王竟然亲自问起陈奕诚的八卦。

每次我们聚在一起,虽然陈奕诚都会找话题企图炒热场子,但是海玲总是对他找的话题意兴阑珊。本来还会担心海玲是不是讨厌陈奕诚,时间久了,发现她真的只是懒得接话。

「这……说来话长了。」

新闻剪辑的期末报告结束後,我们才直奔校门口的桌游餐厅。

我点了豆皮乌龙面,陈奕诚点鸡腿面,王海玲竟点了八盎司牛排!

「你会不会点太多?」

陈奕诚望着王海玲的牛排发怔,我记得他生日也没吃得如此丰盛。

「我只吃中午,高蛋白质比淀粉较不会让人发胖,也不易饿。」

王海玲非常重视身材,精准的控制除了在身材上,爱情上她也把对象掌控在股掌之间,正宗的肉食女。

餐桌的时间最适合聊八卦。

王海玲率先发难,「更新一下好人卡累积状况。」

「你又知道我一定拿?说不定这次我成功了?」陈奕诚不服输。

「告白成功,你忍得住不告诉我们?」我提出合理怀疑。

陈奕诚叹了一大口气,「没成。」

我跟王海玲爆出欢呼,看得出来陈奕诚的头上快冒烟,只是碍於眼前两个嚣张的女流,不方便修理我们。

「这次又怎麽啦?」王海玲一副心灵导师上身的模样,准备开释。

「欣怡喜欢Kitty猫,她生日我就送一只布偶加菲猫给她。结果她收到一点也不开心,没两天就找理由拒绝我了。」

我一听就猛摇头,「这两只猫的气质南辕北辙,如果Kitty是公主,加菲根本是流氓。你怎麽会送郭欣怡加菲猫呢?」

「就是因为她房间满满的Kitty猫,我才想送加菲猫让她平衡一下嘛。」陈奕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辜。

「一个人喜欢的东西,都投注自我认同的形象在其中。谈恋爱又不是精神矫正,要顺着女孩子的喜好,而不是指出对方的缺失。」王海玲这句注解堪称经典,果然是大师等级。

她又说:「恋爱啊,要想办法扩大两人互相契合的部分,过程就会比较顺利。」

「真的喔?那只加菲还花了我不少钱,我在夜市跟老板杀价好久才买到。」

「不会吧……你送郭欣怡的那只加菲,是夜市的盗版?」光想到夜市那些颜色诡异、缝工超烂的玩偶,我嘴角忍不住抽搐。

「不然呢?要去哪里买玩偶?」

王海玲噗嗤一声笑出,「没顺女孩的心意,送的礼又没质感,当然追不到。」

「送对礼物是加分,送错就变成帮自己挖坑。」我整个眼神死。

「敏敏你自己说,你怎麽受得了这样的死党?」王海玲笑得快把牛排刀锯到手背上。

「他只有在追女生才会脑破洞,平常时间都很正常,真的。」

我的保证似乎没什麽效力,王海玲还是不停地狂笑,陈奕诚的脸还是一样的绿。

「郭欣怡最後怎麽ending?」

八卦的最高潮终於来到,「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

「她还满有礼貌,帮你找台阶下。」我说。

「是啊,她是个好女孩,是我配不上。」陈奕诚有点沮丧,但反应却没有我想像的大。

「下次要行动,先来找我们商量好吗?」我用力拍了他的肩,是鼓励也是安慰。

「我很好奇,你们两个怎麽成为朋友的?」王海玲问。

我到底怎麽跟陈奕诚成为朋友?

说实话,我完全想不起来,陈奕诚却能立刻回答。

「高一寒假,我们一起参加辩论社的寒假营队认识的。」

真的是这样吗?为什麽我的记忆如此模糊?

「我们有一起参加冬令营?」我狐疑。

陈奕诚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不然呢?」

也难怪,因为高一寒假,我的心全系在少芃学长身上。

高一寒假时,我并没有在一开学就加入辩论社,而是寒假无聊,被同学鼓吹一起报名才参加。

冬令营采用奥瑞冈式的辩论制,三天的课程不断重复熟悉「申论、质询、结辩」的程序,目标在培育潜在的辩论社新血,能爱上辩论。

我很讨厌制式化的活动,加上辩论议题不是「该不该废除死刑」就是「升大学应全面实施免试入学」那类正反双方零和解的题目,第一天课程过後,我就对辩论感到厌烦。

第二天上午的课程才上到一半,我就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批评,避开大家,独自在走廊尽头放风。

看着天空的蓝天白云,早春微冷的气息轻抚脸庞。

高一的青春不是该追求恣意奔放吗?为什麽一屋子的高中生要把宝贵的寒假浪费在连国会老头们吵了几十年也没共识的议题?

不知道什麽时候,我身後站了一个人。

「学妹,你放风也放太久喽。复赛要开始了,快进去吧。」

我斜视他的身影,他是我那组的带领学长,尹少芃。

「我不是放风,我想跷头。」

「你不喜欢辩论活动?」

「嗯。」

「为什麽?」

「我觉得这是一场虚伪的战争。」

我以为他听见我的言论会勃然大怒,但是他没有,反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愿闻其详。」

「正反双方从一开始就没有沟通的余地,大家只是运用逻辑与语言的强势,做一场攻城掠地的战争,我觉得那对实质的交流没有意义。」

尹少芃不急着下结论,静静站到我身旁,一起倚着栏杆望向远方的小山坡。

「你认同辩论是一种沟通吗?」他问。

「在冬令营开始前,我以为它是。」我答。

「你认为辩论时要说服的对象是谁呢?」

正反双方都会死守自己的论点,所以绝对不是能够说服的对象。尹少芃的提问顿时让我语塞。

他的嘴角上扬,「世界上每一个论点,无论睿智或愚昧都有死忠的护卫者,他们永远不会被他人动摇,这就是辩论时模拟的状态。辩论场上辩士们站在极端的论点,交替立场活化的思考。但是对方辩友,是我们要说服的对象吗?」

我受到尹少芃的诘问,不想做无谓的狡辩,我摇摇头。

「亲爱的辩友,我很欣慰你愿意聆听我方申论。我们要说服的对象,是台下的评审、广大的观众,如果我们忘记,辩论赛容易流於诡辩,暴露我方论点的贫乏。」

「所以辩论赛并不完全以逻辑取胜?就像国会的纷纷嚷嚷只是博取群众的认同,因而衍生出的廉价表演?」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对学长有点失礼。

但尹少芃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耐心回答,「优秀的辩士是不会忘记任务的终极目标,以清晰的逻辑呈现有利於我方立场的结论,如果能巧妙运用场上所有优势,对裁判与观众略施妙计也是不错的亮点,通常效果都不错。」

尹少芃似乎想到什麽,整个人突然雀跃起来。

「学妹,你知道男女辩士在辩论场上,可以展现完全不同的风格吗?」

我实在没兴趣探究答案,但是我又不想让这位特别替我讲解的学长难堪。

「我可以请你再给我一个下午吗?我保证让你爱上辩论。」

诚恳的眼神、坚定的语气,记忆中不曾见过如此温文儒雅的男孩。

眼前这不卑不亢的男孩,我决定接受他的邀请。

好吧,就一个下午。

我倒要瞧瞧多留一个下午能改变什麽。

於是,我勉为其难留下参加接下来的课程。

然後,我参加了辩论社。

我并没有因此喜欢辩论。

我只是喜欢那个爱上辩论的尹少芃。

「怎麽不是?我还记得你上场的第一场辩论赛,议题是『高中生是否应该拥有恋爱自主权』,你是正方二辩。」陈奕诚答得斩钉截铁。

「唉唷,这种事干麽记得那麽清楚?」回想当年,让我觉得幼稚得很尴尬,「而且那题目烂爆了。」

「我怎麽能不记得?我是那场的反方二辩呀。」

「真的?你也在场上?我怎麽没印象?」这下子换我糗了。

王海玲给我一个超复杂的嘲弄冷笑,我最讨厌她这样。

但是她天生就是个旁观者,她对周遭的观察有时精准到让人觉得可怕。

「人们总记得对自己重要的时刻,至於那些无关痛痒的琐碎,大脑是不屑记忆的。」她说。

还好王海玲没拿少芃学长大做文章,不然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敏敏,要不要我分一点鸡腿给你?」陈奕诚好心的问。

我还来不及回答,乌龙面上立刻多了两片牛排。

只见王海玲头也不抬,一边分割牛排一边说:「有些事,做就对了。」

陈奕诚在一旁摆了一个大臭脸,我赶紧用手肘推他一把,「快吃吧,三点还有英文采访的口试。」

「口试完你有事吗?」陈奕诚问。

「没事。」考完英文采访,重要的考试也告一段落,可以松一口气了。

「今晚我们一起去放风?」

「OK!」

第二章 交错的少年情怀

今晚的陈奕诚特别沉默。

虽然沉默不会减少他和煦的热度,但是会让我感到全身不自在。

「喂……」

「嗯。」

「其实你还是难过的。对吧?」

很反常的,陈奕诚没接话。

我们两个不论聊什麽话题,几乎没有冷场。

除了他高中第一次拿好人卡,据说至今仍是他最喜欢的女孩拒绝他,他几乎一个星期没说话。

夜市里人潮摩肩擦踵,陈奕诚跟我一前一後,穿梭在摊贩之间。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糟糕,没有发现原来他这麽在乎郭欣怡,还拿他告白失败当乐子,跟王海玲亏他一下午。

我的哭点超低,但是我很讨厌让别人看见我哭的样子。

如果我很想哭,我就会故意大声的笑、说一些夸张的笑话或假装很生气,来掩饰想哭的感觉。

我不想掩饰伤害朋友的罪恶感与羞愧,但是夜市真的不是可以真情流露的最佳场所。

「怎麽?」

陈奕诚发现我没跟上,转身来找站在鸡排摊旁,肩膀开始抽搐的我。

「对不起,」我的鼻涕眼泪不受控开始崩盘,「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

「你不要哭啦,我不会安慰女生。」陈奕诚看我一脸狼狈,手足无措起来。

旁边鸡排摊的老板突然插嘴,「安慰女生有什麽难?抱一抱、哄一哄,等下就没事,听阿伯的话准没错。」

哇!高手隐藏民间,连买鸡排都能遇见恋爱大师。

「我们不是……」陈奕诚想解释。

「男生要大气点,女孩子哪个不使小性子?凶巴巴的样子都是假的,女孩就是要男生疼男生宠,顺着她哄完就百依百顺啦。」

鸡排阿伯打量我,然後继续发表高论,「你女朋友很难得。阿伯夜市摆摊二十年,看过无数男女朋友当街吵架,通常都是男生认错才了事,第一次看见女朋友心疼男生的委屈认错。这麽好的女生一定要娶回家,不然你一定後悔。」

真是误会大了!而且鸡排阿伯慷慨激昂的三分钟爱情演讲,让群众都来围观。

「快跟女朋友和好啦!」

「抱一下就没事了。」

周遭充斥着耳语,大家不是逛夜市吗?需要排队的摊子这麽多,干麽理我们的闲事啊?

「少年郎,亲下去就对了!」

对面卖水煎包的阿伯突然发难,围观的群众就鼓掌附议。

妈啊!群众果然是盲目的。

陈奕诚尴尬地望着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一场荒谬的闹剧。

他生硬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说:「没事了,别胡思乱想。」

陈奕诚的声音不是宏亮的那种,在男生里他的声音属於轻柔,令人毫无压力的舒服。

辩论场上,他的声音让他吃足苦头,不论他怎麽调整上场顺序都无法镇住唇枪舌剑的辩论赛,在气势上他就是输。

但是离开辩论场,你就会希望听见这样的声音,没有强势的企图,只有平静的守候。

「年轻人害羞啦,回去要和好喔。下次再来,阿伯请你们吃鸡排。」

阿伯一副功德圆满的表情,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经过他的摊子!

陈奕诚带我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真的很抱歉。」我的声音还是有点哽咽。

「就说没事了。」

「敏敏,不要哭。」陈奕诚转身,认真的看着我,「因为我会不知道该怎麽办。」

「真的没事了。」他笑弯了眼睛说。

但是我为何在他墨色的深渊,瞥见一丝悲伤?

「先找东西吃吧。」陈奕诚提议。

乱哭一通,还被鸡排阿伯穷搅和,我的肚子果然咕咕叫,抗议饥饿。

「好啊。」

「老样子?」他问。

「老样子。」我答。

我们走到铁板烧的位子,一起坐下。

老板娘看见我们入座,亲切地招呼,「老样子?」

「老样子。」我与陈奕诚异口同声。

「一份蒜香鸡排、一份海鲜总汇,外加一份煎豆腐,豆芽菜不要加韮菜。」

老板娘熟练地吩咐师傅,师傅对我们欣然一笑。

从高中开始,我们就常来这家铁板烧。

怎麽会开始吃铁板烧呢?

在高二上学期,我和陈奕诚被辩论社选为代表参加台北市高校联赛,我是二辩,陈奕诚是三辩。

有一晚我们留校准备资料,不小心待得太晚,路上的餐厅甚至小摊贩都收摊,而我们又太饥饿,连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陈奕诚灵光乍现,想到学校附近的夜市应该还有营业,於是我们走进这家铁板烧。

饿过头的我们把身上的钞票铜板拿出来凑。晚上十点半,两个高中生还能顺利吃到丰盛的晚餐,感觉真不赖。

尤其是铁板烧无限量供应的白饭与饮料,让陈奕诚一碗接一碗,停不下筷子。

「喂!你会不会太夸张了?」当时的我,跟他还没有很熟。

只觉得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跟斯文聪明的少芃学长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记忆中,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口齿不清地对我说:「我还在发育啊!你难道不饿吗?」

镜框下无辜的眼神、塞满白饭鼓鼓的脸颊、模糊的声音带一点撒娇的口气,让我忍不住笑了。

「好啦,你快吃吧,别噎到。」

看着他横扫餐桌的吃相,坐在他身旁让我跟着害臊。我赶紧低头吃饭,不再数落他。

「张敏敏,你神游太虚唷?」

陈奕诚的大手在我眼前挥舞,把我从记忆的漩涡中拖回现实。

「虚?考完试我身体的确很虚。」脑浆跟热量有关吗?为什麽每次考完试,我都想吃大餐?

「那要多吃一点,你太瘦了。」这家伙竟然直接嗑起白饭,怎麽贪吃的习性还是不改啊?

「你真的记得我第一场辩论吗?」

陈奕诚又是脸颊圆鼓鼓地朝我点头。他脸上的黑框眼镜,上大学换成了银色细框眼镜。

「你说说看,我当时是什麽样子。」透过别人的眼睛观察自己是一件有趣的事。而且我想知道那一场辩论,在其他人眼中会是什麽模样。

陈奕诚喝了一大口纸杯里的可乐,勉强吞下今天第一碗纯白饭,「你不是才说不要再提了吗?」

「可是现在我想知道,你快说嘛。」

十分之二撒娇、十分之三的哀求,还有十分之五的耍无赖……只要语气比例正确,我向陈奕诚祈求,他没有不买帐的。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我记得你高一留短发,制服的红领巾你随便打结就系在脖子上,跟其他女孩子比起来,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对手。」

哇!原来我的模样这麽不讨喜?换我腮帮子立刻涨起来。

陈奕诚看我气呼呼,淡然一笑。

可恶!为什麽他嘲笑我的模样,比平常的模样还好看?气死我啦。

「你的质询古灵精怪,眼睛望着台上台下眨啊眨,让人卸下心防,却笑咪咪地丢出严肃的切入点。明明是恋爱自主权,被你延伸为人格成熟的完整意识,还有家长学校假教育之名对子女的过度干预。我方团队原本想打一场轻松的练习赛,没想到被你提升了议题的层次,害我方无力招架。」

一直说我方我方,其实就是指陈奕诚自己嘛!

「更可怕的,你在赛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没想到一上台活泼刁钻,连交叉质询都可以被你反转成正方论述,叫我这个反方二辩情何以堪啊?」陈奕诚的口吻忍不住哀怨起来。

「唉唷,这叫『不打不相识』。」

辩论场上常听裁判批评我刁钻强悍,第一次听好朋友证实,还真不好意思,只能不断乾笑。

铁板烧师傅把蒜香鸡排搁置在陈奕诚面前,我前方的锡箔纸上则是海鲜总汇。

「铁板豆腐是哪位的?」师傅问。

「随便放都行,我们自己分。」陈奕诚答。

我才跨界夹了他点的鸡排,就听见陈奕诚问:「那你对我,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有印象呢?」

我咬着筷子沉思,我对陈奕诚有印象,已经是加入辩论社一段时间之後。

「升高二的暑假,海水浴场那一次。」

「你那时才记住我喔?」

陈奕诚一脸讶异,也掩盖不住满脸的失望。

我不禁吐舌做鬼脸,「有什麽差?反正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啦。」

陈奕诚瞪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也是啦,发生那种事,你要忘记我也很难。」

高二的夏天,就像过往无数的夏天。

习惯晴朗无云的天空就会忽略它的美丽,只会抱怨闷热,直到亮眼的季节离去,才又叹息蹉跎的青春。

加入辩论社的前半年,我和少芃学长在社团亦步亦趋。虽然不曾正式询问他对我的感觉,不过我们两个的关系,越靠越近……

只是升高二前的干部选拔,我拒绝少芃学长的提议,表明不想当社长。

我和他的关系从此急转直下,成为若有似无的淡淡牵绊。

不妙,太不妙。

看不出这段关系到底哪里出问题也无从出手补救,我只能看着自己从少芃学长的心里慢慢的淡出,艰险矗立在被排除的边缘。

「敏敏,下周二有空吗?我想带大家到白沙湾来场联谊活动,你可以来帮忙吗?」

少芃学长久违的电话终於解救我的苦闷,不管那是什麽活动,我都不想再错过与他相处的机会。

「我应该可以到场。」

虽然我口气平淡,但要拯救刚萌芽的初恋,要我把地球逆转我也办得到!

「太好了!详情到时候再跟你联络。」

尹少芃的声音流露出久违的开朗,为我忐忑的心带来一丝明亮。

工作分配发下来,我负责报到点名与订购餐饮,到白沙湾才需要动员,算是玩乐性质重的闲差。

活动前一晚,我绾着蓄起的发,长度刚刚好可以紮起俏丽的马尾。

学长喜欢长头发的女生,曾不只一次建议我改蓄长发,换个女性化的造型。

「你有考虑留长头发吗?打薄的浏海可以修饰脸庞,让你的结辩温柔中带有说服力。」他曾这麽说。

「我以为说服力来自我头皮下的思考,而非头皮上的头发。」当时的我不服气。

他轻松地搓揉我短发覆盖的额头,「但是温柔它是需要点缀和酝酿的。」

「那样的温柔是假装。真正的温柔,是你愿意让人看见真实的自己。」我回嘴。

当时的他对我一笑,「敏敏你从不愿意示弱,对吧?」

一个礼拜的等待,彷佛无限延伸的诘问。

他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应该不会不喜欢吧?之前的亦步亦趋的火热,肯定不是假装……但,为什麽突然间学长就冷淡了?

我挑了一件水蓝色的高领泳衣塞进背包,简洁的线条让看过的人都称赞——在水里,我就像一条美人鱼。

我也希望,如果牺牲游泳的能力就能换到王子的真爱,牺牲算得了什麽?

可惜高二的暑假,我没有等到王子出现。

连交易命运的机会都没有等到,却差点在海边真的牺牲……

衷心期待的星期二终於来临。

我和辩论社负责场地的组员,搭乘早班客运先抵达白沙湾。

场地整理到一半时,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拎着电话走到我面前。

「张敏敏?少芃学长找你。」

「呃?谢谢。」我诧异地接过电话,「学长?怎麽了?」

「敏敏,对不起。我今天临时接到通知,要陪新任社长抢报名亚洲盃校际赛。寄给我们社上的报名通知遗失了,要不是友校社团通知我们,我们就要错失这个重要的比赛了。」尹少芃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歉意。

「所以你今天不会来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流露着失望,但我掩饰不了。

「对不起。」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电话的两端回荡。

「我会请副社长和总务关照你,你跟着大家好好做活动,好吗?」

我不要!谁要在大热天跟一群不熟的人在烫死人的沙滩上浪费青春?我甘愿来海边受苦受难,还不是为了你?尹少芃!

「还能怎麽办?就这样吧。」

电话的那头,迟疑了半晌,「答应我,你不会跷头。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我咬紧下唇,试着不让非理智的话脱口。

彷佛听见尹少芃隔空叹息,「把电话还给总务,我有话跟他说。」

我把电话递出去,「给你。」

眼镜男把电话接过边走边说,交谈的音量逐渐远去,「是,学长,我是陈奕诚……」

整个早上,我像行屍走肉。木然地订便当、发放道具、按照名单分配活动。

中午一到,便当发完,我负责的部分就大功告成,我只想一走了之。

躲到角落的遮阳伞,我孤单地嗑着便当。手上是事前特别帮尹少芃预定的炸虾定食,我毫不留情自己暗杠起来享受,却吃不出它的美味。

「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吗?」

早上那个眼镜男怯生生地问我,好像我会咬人一样。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很识趣地坐在我身旁,安静地打开便当吃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我高二信班,你呢?」

「爱班。」

「我是新任的总务,我叫……」

「陈奕诚,我知道。」

下半脸被便当遮着,上半脸还戴个黑框大眼镜,依旧遮掩不住他被惊吓而瞠大的瞳仁。

「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跟学长通电话时,自己讲的。」

「喔。」

感觉陈奕诚坐在我身旁,端着便当也不是,放下便当也很别扭。

我头一侧看见他手里的饭盒,忍不住声音拔高八度。

「你吃完了?你不是刚刚才坐下来吃吗?」太惊人了吧,他坐下来不过三分钟。

「早上活动量大,我肚子饿嘛。」被我一吼,他的脸涨得超红。

「看你唇红齿白,斯斯文文,怎麽吃饭的速度像饕餮扫秋风?」

「秋风应该填不饱饕餮……」

说得也是,刚才的便当应该帮他订小桶白饭。

「哈罗?这里有人吗?我可以一起吃饭吗?」又有人出声。

我瞄了一眼,是辩论社副社长梁伍亿。

「我跟他难道不是人?你不怕阿飘就进来坐,没人拦你。」

陈奕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旁这个疯女人竟然敢跟副社长这样说话。

「我的确没在怕。因为我名字够硬,『有钱能使鬼推磨』,鬼对我不是问题。」

哼!梁伍亿,连名字都是铜臭味,当然连鬼都嫌。

烦哪烦呀!少芃学长不在,我看辩论社没一件事情顺眼。

为什麽少芃学长今天才发现报名截止日?该死的邮差干麽不把友校的报名单也一起弄丢?大家一起缺席就通通不遗憾嘛!

「张敏敏,你别绷着一张臭脸。平常看你在台上俏皮可爱,怎麽下台都摆酷呢?」梁伍亿问。

因为你不是我想对你笑的人,无聊。

「我的笑是秘密武器,谁没事会把绝招乱亮?」

阳光透过伞,照得沙滩一片辉煌,把梁伍亿的笑容衬托得灿烂。

「少芃学长老提起你,说你是辩论社不可多得的新秀,对你十分看重。」

「是吗。」我冷冷地回应。

「你真的很特别耶,别的女生被称赞,高兴都来不及了,你怎麽反而生气了?」

「也许我不是符合你定义的女生。」

梁伍亿,别把你逗笑其他女社员的招数套在我身上。

有爱的地方,再苦都回甘;缺爱的角落,身处天堂也乏味。

放眼望去,碧海蓝天,白云浮浪,美景天成。

但,少芃学长,你知道我有多沮丧吗?

白沙湾天气晴朗,但我的心情在下雨。

反击就是一个人也要好好过,我要让少芃学长後悔没有参与今天的联谊!

原本预留给他的美丽身影,我决定献给孤独。

拍拍身上的沙子,我决定抛下辩论社这群家伙,自己去找乐子。

褪下裤裙,露出预先穿好的高领泳衣,我直接走进海水里。

下水前,眼睛的余光瞥见岸上的陈奕诚与梁伍亿,他们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我就这样甩开大家下水,更不消说其他与我不熟稔的社员,眼睁睁地望着我与大家不同调,直奔自己的蓝海找寻救赎。

「张敏敏,你不要游太远!我们都还没换泳衣,没人保护你,危险啊!」

岸上梁伍亿声嘶力竭地吼着,陈奕诚在他身旁火速收便当。

「没关系!别理我,我会游泳。」

你们不要来打扰我,拜托。

也许我真的是一只人鱼,在海里比在陆地上自在。

当海水漫过我的肩,我开始忘记岸上的不悦,忘记我为何身处於此。我的心只剩下纯粹的蓝,虚空与流动。

水有一种魔力,当被它四面八方包围,人就变得宁静,把那些纷扰与不快远远地隔绝。

穿着水蓝色的泳衣,最棒的地方是可以很容易和大自然合而为一,成为浪花的一部分。

远远地,我看见陈奕诚已经换上泳裤,眼睛往海中努力搜寻着。

他在找我吗?想叫我上岸吧?

我下意识游得更远,不想让人打扰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情绪。

我只想一个人,慢慢啜饮这潭咸中带苦、难以表达的牵挂。

十六岁的心,为什麽因为一个闯入的身影,就可以起起伏伏得让自己都不明了?

突然间,我的腹部像被人重击,顿时痉挛!

全身收缩的肌肉让身体顿失浮力,立刻口鼻呛水。

抽筋!

我活该,吃完饭就下水,下水前又没做暖身,这下子自作自受。

海水又苦又咸,只要呛到一口,接二连三再呛到也免不了。不久眼睛也被海水侵入,痛得睁不开。我挣扎了几下,手指已经摸不到水面,身体开始往下沉……

人遇到危险时,大脑会启动奇妙的机制。

短短数秒,除了传说中一生快转,还会让人清晰看见诚实的渴望,与召唤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脑袋中快闪而过:不要啊!我出门时没跟爸妈说,万一我死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还有还有……我还没谈恋爱!这样死去一定会变成厉鬼……

神啊!至少让我满足好奇心再让我领便当呀!

神一定是听见我诚心的呼唤,慌乱间,我双手乱挥,竟然抓到一锅小桶白饭。

喔,不是,是小桶白饭抓起了我!

一只大手用力揽住我的手腕,把我从水面下拉起。

「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我带你游回去。」

听得出来,他也被我拖累,呛了几口水。

当我的双脚可以重新踏地,我和他缓缓步向浅水的边缘,坐在沙砾上。

「你还好吧?」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喘着大气问我。

「嗯。」我勉强挤出声音回答,却也挤出了眼泪。

「很痛是不是?我背你去医疗所。」他很紧张。

「不是痛,我不痛。」我一边说,却忍不住哭得更惨。

好不容易睁开刺痛的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陈奕诚狼狈却担心的脸,黑框眼镜沾着砂砾,歪歪斜斜地挂在他的鼻梁上。

「对不起。」我抽抽噎噎跟他说。

「你没事就好。」他拿下眼镜,放回海水里冲洗乾净。

「少芃学长说的没错,他要我一定要跟紧你,就算被你骂也不能离开,就怕你发生危险。」

「真的?」

陈奕诚点点头。

「他说你是不受管的小辣椒。他对你很好耶,你们是情侣吗?」他问。

「不是。」我很气很气。谁叫他今天不来才让我发生这种事。

「是喔?也是啦,像你这麽呛,应该不会有男朋友。」

要不是看在陈奕诚刚刚才救我,我真想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可是,发生这麽多事,我好累,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有个人,能陪我静静欣赏碧海蓝天。

「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吗?」

陈奕诚小心翼翼询问着。回想当时他的表情,还会觉得他过分慎重,严肃得很好笑。

「拥有救过自己一命的朋友,是一种荣耀。」

那天我大概是吃错药,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很温柔。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远离其他社员,聆听着海与风的对话。

这就是我对陈奕诚的第一印象。

在我回想和他莫名其妙成为死党的过程,陈奕诚又添了第三碗白饭,桌上的豆芽菜也所剩无几。

看来,跟以往一样,晚餐只是开场,接下来还要继续陪陈奕诚逛夜市,吃续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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